祸水

1.

我是宋家大少爷宋汇的通房丫头。

但我已年逾十六，大少爷仍未让我为他暖床。

大少爷儒雅清尘，温和有礼，没有一般公子哥的傲气。

他说：「清儿长大一定是个美人胚子，等再大一些，我便将你收了做妾。」

正如大少爷讲的那般，我随着年龄增长，出落的越发水灵迷人。

这日，府上传来好消息。

三小姐宋心云被许配给了宁府公子宁启。

听说宁启患有隐疾，年近三十还未婚配，宁侯爷在朝中如日中天，唯独嫡公子重症难医，命不久矣。

但宋心云不想嫁给一个病重垂死的人。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早就和陈公子暗度陈仓，那天我在后花园撞见他们两人亲热，还被她狠狠警告了一番。

后来宋心云以死相逼，求老爷夫人给她找个替嫁。

这样等宁启死了，她还未失身，还能再改嫁，为宋家借势。

我心知不妙，那天我撞破宋心云与陈公子的事，她铁定不会放过我。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宋府，所以绝不能当她的替嫁。

2.

大少爷功利心极重，他留着我也只是当颗棋子，绝不会碰我。

我现在的目标，只剩下了二少爷。

宋府有两位公子。

大公子宋汇足智多谋，才华出众，仕途明朗。

二公子宋沐则不学无术，狠戾下流，臭名在外。

这日午后，我在二少爷必经的花园采花，美其名曰给大少爷做香包。

二少爷路过瞧见我，便直奔过来抱着我上下齐手。

我故作惊慌，声音哆嗦：「二少爷，我是大少爷的人。」

「我一句话，你就成我的了。」二少爷将我拉到假山石洞中，一阵啃咬。

他越来越激动，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双拳紧紧地握着，紧咬后槽牙才忍着没将手里的花剪刺入他心脏。

疼倒没什么，主要是恶心。

回到房间时，我身上淤青明显。

一个时辰后。

老爷和夫人叫我去了正堂。

宋沐说我勾引他，当众揭开了我的衣领，青紫痕迹明显。

宋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紧咬着唇，一个婢女，哪来的资格解释。

「爹娘，这个贱女人作风放荡，留在大哥房里恐怕会毁了大哥的仕途，不如就收到我房里去吧。」

宋沐的话一出，老爷便答应了，根本不问缘由。

我看着宋汇，眼里也是有过一丁点期盼的，他知道我的守宫砂还在，更不会勾引二少爷。

「大哥，一个通房丫头，你不会舍不得给弟弟吧？」宋沐涨红了脸，语带不满。

宋汇眼也没眨一下：「一个通房丫头罢了，二弟喜欢便拿去。」

我原本以为，宋汇会是宋家唯一的例外，结局真没让我失望。

这样更好，我对宋家便不会有一丝心软。

3.

当晚，宋沐便要了我。

宋沐不把婢女当人，想尽了办法的折磨。再疼我也咬着牙不出声，最后全身几乎没一处好的。

他舔抵唇角的血迹，满意地对我说：「你是唯一一个听话的婢女，爷就喜欢听话的。」

自这日起，我天天被他折磨，本就纤细的身体日渐消瘦。

可我再疼，也没求过他一次，更没掉过一滴泪。

宋沐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我瘦了，倒是让下人大鱼大肉的养着我。

一日，我和宋汇在走廊相遇。

我弯腰行了礼：「大少爷。」

行完礼我便要走，宋汇上前拉住我，仔细端倪，愧疚不已：「清儿，你瘦了好多。」

我目光疏离：「多谢大少爷关心。」

「清儿，你可还在怪我？」大少爷问我。

我答：「大少爷没做错什么。」

大少爷看到我身上的伤痕，心疼不已，伸出手摸我脸颊：「清儿，我不敢违背父母命令，等我当家做主了，再将你要过来，好吗？」

我抬头，笑颜如花：「好啊，清儿等着大少爷。」

宋汇看呆了，忙不迭地点头。

离开的时候，我碰到了三小姐宋心云和她的贴身婢女小香。

「三小姐。」我行礼。

宋心云恨恨地瞧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贱人，不好好的跟着二哥，还跑来勾搭大哥做什么。」

我答：「三小姐误会了，奴婢和大少爷只是碰巧遇上。」

「哼，小姐，她骗你的，她鬼心思多的很。」小香一脸鄙夷。

「给我掌她的嘴，再有下次我划烂你的脸，让你再用狐媚子功夫！」

小香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煽在我脸上。

我的脸越疼，心底的恨便越深。

宋心云对我这么恶毒，自然是因为她的计划失手。

原本她觉得我姿色不错，想让我替嫁，却没想到我现在成了宋沐的人。

可她想不到，我的自救又岂只有这一步？

当天晚上，我又被宋沐折腾地死去活来。

他挑起我下巴，邪气的笑中带着怒意：「听说你难忘我大哥？」

我从荷包里拿出香囊：「清儿谨记自己是二少爷的人，不敢乱想。清儿是去花园给二少爷摘花做香囊的，只是恰巧遇上了大少爷。今日三小姐也在，二少爷可以问问三小姐的。」

宋沐来折腾我，当然是宋心云从中说了些什么。

宋沐看了眼香囊，伸手接过去扔在床边，神情好了些：「乖，爷相信你。」

「二少爷，这些天花园的花开得正盛，正是做香囊的好时机，清儿明日再给二少爷多做几个。」

宋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将我揽进怀里：「明天爷陪你去。」

别人都以为宋沐成天吃喝玩乐，自暴自弃，实际上他视宋汇为敌，处处与他争抢。我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宋沐要陪我去花园，自然不是因为疼爱我。

他想要让宋汇亲眼看着他曾经放在心上的女人，如今是如何在自己身边讨好的。

4.

在宋汇心中，仕途才排名第一。

宋汇的温柔儒雅全城都知，嫁给他，几乎是所有未出阁的女子梦想。

我曾是婢女们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我去了宋沐身边，那些婢女们争相恐后的一展绝技，想讨好宋汇。

其中便有三小姐的婢女小香。

我们到时，她也在采花，手里握着青色荷包。

小香看到我们，赶紧行礼：「二少爷。」

她起身，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小香，你在这里做什么？」宋沐似笑非笑。

小香赶忙藏起荷包，面露羞色：「回二少爷，奴婢采些花给三小姐做香囊。」

我瞧着宋沐的脸色沉了沉，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小香，三小姐喜欢青色的荷包吗？」

全城都知道，青色是宋汇最爱的颜色。

可小香选择了说谎：「对。」

当天晚上，小香便被宋沐抢了过来。

我在外间值夜，里屋小香的惨叫声夹杂着哀求声，吵得我没法入睡。

半夜，宋沐脸色阴郁的来了我床上。

或许是他累了，又或许是没心情，这一夜他倒没折腾我。

5.

第二天一早。

我去了里屋。

小香听到有人进来，惊慌地缩成一团，发现是我后满脸怒火，想骂我，声音却沙哑得难听：「你故意的！」

「对。」我瞧着她惨样，诚实地回答，「谁让你太忠心，留在宋心云身边，或许会坏了我大事，我只能先解决你。」

我从荷包里拿出一粒药丸，按着小香，掰开她的嘴强塞进她嘴，逼着她服下。

小香害怕地缩紧身子：「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留着你，我才能轻松不是吗？」

「我要告诉二少爷和小姐！」

「无所谓的，解药七天服一次，想死你就随便说。」

我可没骗她，这毒药是我从逍遥阁带来的，名为欢好，慢性毒药，与服毒之人有亲密接触的人，同样会被毒素反噬——比如宋沐。

我有一个姐姐，她在逍遥阁，给我提供各种药物，她就是我最坚实的后背。

我们相识于彼此人生黑暗的时刻，我们曾在街头一起乞讨。

饿得奄奄一息时，一块馒头我们能分成两半吃。

街头乞讨的日子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那短暂的时光却是我和姐姐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我被卖到宋府。

姐姐则被抓进逍遥阁，以色侍人。

因为服侍的客人很多，姐姐有众多渠道收集消息和药物。

6.

宋心云找上我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她见到我，抬手就是一耳光打过来：「小香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小姐，清儿不懂你在说什么？」

「二哥将你要走了，你怕小香占了你位置，所以故意挑了她给大哥采花的时候带二哥过来，你知道二哥无法容忍婢女们爱慕大哥！」

三小姐还算有点脑子。

不过，她猜错了一点，我对付小香不是怕她抢走大少爷。

我摸着疼痛的脸颊，委屈得红了眼眶：「小姐，你真的误会清儿了，清儿只是个婢女，没法左右二少爷行踪的。」

宋心云根本不信，恨恨地瞪着我：「哼！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莞尔一笑：「任凭三小姐处置。」

三小姐还真是说到做到，以我会讨好男人为由，让我做她贴身丫鬟一起出嫁。

这点倒是出乎意外。

出嫁的前一天，宋沐又把我收拾了一顿，恶狠狠地瞪我：「你永远是爷的人，嫁过去了也要随叫随到。」

我恨不得将刀直插入他胸腔，嘴上乖巧地应下来：「清儿永远是二少爷的人。」

出嫁这一天，我给了宋心云一样东西。

她接过，一脸嫌弃：「这是什么？」

我答：「这药服下去，小姐就会全身起疹子。」

宋心云领会了，面上对我却是不屑：「不要以为讨好了我，我就会让你好受！」

我低下头应答：「小姐说的是。」

宋心云心里装的是陈公子，做梦都想嫁给他，又怎会甘心伺候身患重病的宁启？新婚之夜，她全身起了疹子，成功躲过了洞房。

夜色正浓，新郎官宁启喝醉了被扶进来，我起身服侍。

他忽然挑起我的下巴，眼神迷离：「你家小姐呢？」

我如实回答：「小姐食物过敏全身出了疹子，不能服侍姑爷了。」

他用力掐了我的脸：「这借口可以，既然如此，今晚你便服侍我。」

我老实地说：「公子，我是宋府二公子的通房丫头。」

宁启听了没反应，倒是一个浅轻的吻落在脸颊处：「我不在乎这些。」

我主动宽衣解带躺好，等待着新一轮的疼痛。

我原以为，不管是宋沐还是宁启，对待我这种人都不会温柔待之，直到结束，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人行事会这般温柔……

结束后，我找来衣服要穿上离开。

宁启却伸手拦腰将我抱住：「夜里凉，就在这陪我，今晚不用你伺候。」

我被他紧紧地搂着，无法动弹。

第二天一早，宁启便给我安排了新住处，派了丫鬟伺候，我成了他的侍妾。

我去给宋心云请安，她抬手便是一巴掌煽过来。

「贱人，给我药让我起疹子便是为了爬上我夫君的床！」

我摸着脸，感觉着痛，笑道：「小姐不想伺候姑爷，我替小姐伺候着，至少能保小姐的完璧之身啊。」

宋心云对我嗤之以鼻：「一个身患重疾，将死之人，看你能得意多久，春风满面的模样装得倒挺像。」

嗯？

宋心云可能误会什么了，宁启某些方面挺好的。

之后几天，我都陪在宁启身边。

他身体不好，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卧榻休息。

一天夜里，欢好过后，他拥着我，温柔地替我理顺青丝：「清儿，你多大了。」

我答：「十六。」

他又问：「清儿家中还有何人？」

我清朗的眸光沉下来，闪过伤痛：「回姑爷，爹娘早亡，清儿早早便被卖到了宋府。」

见状，宁启将我心疼地搂在怀里，似哄小孩那般轻拍我的背，温柔地说道：「以后我便是清儿的夫君和依仗，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

我躲开了宁启深情的目光，慌乱地掩藏住眼底的疏离。

我跟了宋汇十几年，他都能眼也不眨的将我送人，刚认识的宁启又能情深几何？

7.

意外的，宁启非凡没嫌弃我，还对我极好。

他身体不好，常呆在书房很少走动，但却有精力教我写字，画画。

我对他说：「家中未遭变故前，清儿也能上私塾，平常的文字也能书写。」

他的大手覆盖在我手上，耐心地教我勾好一撇一捺：「好字不怕练，反正无事，多写写也好。」

炎炎夏日，他的指尖却冰凉刺骨。

宁启待我十分温柔，极有耐心，一日三餐都与我一同进食，只字未提宋心云。

晚上，宁启会与我欢好。

除了新婚之夜，这几日晚上他精气神跟不上，结束后，他会趴在我身上咳嗽好一阵。

几次话到嘴边我都咽下去了，病得这么重，为何还要鱼水之欢？

他看透我想法，直接替我解惑：「这一辈子，总要留个后。」

他的手放在我平坦的小腹：「我再努力努力，清儿也要加油。」

我沉默了。

宁启的确没让我喝避子汤，可宋心云怕影响她的地位，叫丫鬟将我硬拉了过去。

宋心云端着碗药：「给我喝下去，我不会让你这卑贱之人有超过我的机会。」

我看着那避子汤药，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喝下：「只要三小姐不愿的，清儿一定听话。」

宋心云不可一世地瞧着我，面露不屑：「你的作用只是替我承欢，但永远别想怀上子嗣。」

我听话地点头：「好的，三小姐。」

晌午时分，我出门替公子抓药。

中途去了趟逍遥阁，准备了些新东西。

出了逍遥阁，正准备返回宁府，半道突然被几个黑衣人挟持了去。

他们不做声，只一下子打晕了我。

……

等我醒过来，已在醉香居雅间。

宋沐将我扒得精光绑着。

见我醒了，他过来掐住我下巴：「清儿，你可是我的人，怎么还想给别人生孩子？」

宋心云可真是煞费苦心。

我装得委屈可怜，硬挤出一滴泪：「二少爷，你误会清儿了，三小姐让我替她承欢，我不敢不答应，事后清儿有喝避子药的。」

宋心云心中有别人，宋府的人都知道。

当初也是宋心云强行将我要了过去，宋沐自然是相信我说辞的，他找我过来，无非是要我向他臣服。

宋心云则是借着宋沐警告我，除了替宁启暖床，不能有别的心思。

至于孩子，有和没有，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宋沐用力地掐着我，他吸了吸气，怒道：「今晚好好的伺候爷，让你知道我和宁家那废物的差别。」

我忍着疼，谄媚地笑着附和：「自然是二少爷最强。」

宋沐一脸得意：「这是当然。」

他见我听话便松开我，我顺势坐在他腿上，避开他的视线，在水里放入一颗药丸，无色无味，入水即化。

我端起杯子，十分乖巧：「二少爷别生气，喝点水，清儿保证让你今晚开开心心的。」

他狠掐了一把：「你乖，所以爷喜欢你。」

结果药效发作，宋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则趁机离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了宁启，我便再也不想让这些肮脏的家伙碰了。

8.

宋心云仗着她是正室，依旧将我当丫鬟一般使唤，每日照顾姑爷之余要去她房里伺候。

对付她不费吹灰之力，我只需要在她每日的香炉中加一点药粉便可。

恰巧陈府传来婚讯，原来陈公子并未等她，宋心云的满腔爱意成了一厢情愿，一下子病倒了。

我借机加重了药量，她还以为是自己忧虑郁结，对我未曾有疑。

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

这天，消息突然传过来，宋沐死了！

他死在了小香身上。

宋心云要回娘家送丧，因为身体不适，我陪着她回了宋府。

我跪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黑白场景，宋夫人哭丧的声音听着隔外刺耳。

出殡的前一天，夫人给了一杯毒酒，让我喂给小香。

他们要杀人，手上却不想沾了血腥。

小香瞪着我的眼神似淬了毒：「是你，对不对！」

我端着酒杯，面不改色：「是我。」

小香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几天没吃东西，身上早就没劲了。

她要抓我，我往后退一步躲开，她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嫁祸给我，就因为我暗恋大少爷？」

我诚实地回答：「你该感谢我帮你解脱。」

宋沐是个神经病，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小香现在这模样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香恨着恨着就哭了，她诅咒我：「你别得意，我只是比你先走一步而已！」

我不置可否，将酒递近一些：「喝完你就解脱了。」

……

小香的尸身只是随意裹了个草席，在墓地随便挖了个土坑扔了进去，大户人家从不把下人的生命当回事。

她打小就跟在宋心云旁边，到死她的主子看也没看一眼。

回宁府之前，宋汇找到机会将我带到花园隐蔽处。

他紧张地打量我，脸上尽显关心：「清儿，你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在宁府受苦了。」

我不苦，姑爷待我极好。

比起在宋府的时候，我身子还丰盈了些。

宋汇握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处，疼惜地说道：「清儿，宋沐死了，从此后少一个人为难你，接下来只有一个重病的宁启要对付，等处理好他，我便娶你。」

他的手掌很热，不似宁启那般寒冷，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不动声色将手抽回，面带期待地问：「当真？」

「清儿，我何时骗过你。」

宋汇轻轻地拥着我，在我额头落下一吻：「你一直在我心里。」

我低下头，娇羞浅笑。

宋汇拿出一个包放到我手上：「里面的东西，每日饭后加到宁启的茶水里，不出七日他就会病重不治。」

我拆开来看，里面是七包粉末：「大少爷，为何如此着急？」

宋汇神色稍显激动：「我想早些日子将你娶进门。」

我不动声色，眼里净是期许：「好，清儿一定不让大少爷失望。」

回宁府之前，我去了趟逍遥阁，将宋汇的行径告知了我的姐姐。

9.

正如我猜想那般，宋汇要杀宁启并不是为了娶我。

他想杀宁启，是因为宁启即将入仕，若无宁启，宋汇的仕途会一帆风顺。

宋家的人，果真没一个心是好的。

夜晚，我陪宁启用晚膳。

他给我夹菜，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宋府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我想了想，摇摇头：「宋府并没特别的事，不过大少爷给了我一样东西。」

我将东西拿出来，「他让我每日放在姑爷的茶水里。」

宁启并不震惊，神色如常的打开药包放至鼻尖处闻了闻。

「七星杀，宋家为了仕途还真是下了血本，这毒药可是千金难求。」

我诧异：「姑爷，您知道？」

宁启不急不忙地折好药包，递还给我：「清儿这就告诉我了，不打算给我下药？」

我答：「姑爷对清儿好，清儿不会害姑爷。」

「清……咳咳……」

宁启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猛咳，接着咳出一滩血来。

我吓一跳，赶忙起身照顾，宁启却摇头，反手过来将我抱在怀里：「无碍，清儿莫慌张，我已是无药可医。」

我拿手帕擦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居然害怕心慌了。

我害怕宁启真的无药可救。

「姑爷，我等下便去找名医，清儿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你的。」

宁启摆摆手：「清儿，没用的。」

言语间，宁启又是一阵咳，血越流越多，溅满了桌上的菜。

缓过劲后，宁启很是愧疚：「清儿，实在抱歉，害得你没了食欲。」

我慌乱地摇头：「姑爷，您的身体最重要。」

「自打我出生便被下了毒，为了续命这些年一直以毒攻毒，根基早就毁了，多活一日都算偷来的，华佗再世也难救。」

……

找了城里所有名医后，我渐渐相信了宁启的话。

宁启的病神仙难救，只得是能拖一日算一日。

我没放弃遍寻名医，同时学着如何让宁启的痛苦能减少一些。

宁启病重的消息虽锁着，可宋心云在府里，消息还是传给了宋汇。

这一日。

宋心云找上我，不可一世地冲我说：「贱人，我哥要见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宋心云病怏怏的，但看向我时仍改不了骨子里高人一等的模样，言语讥讽难听：「不要以为宁启死了，你便能嫁给我哥，只要有我在一天，永不可能！」

「是吗？」

我缓慢地走向她。

宋心云害怕地后退，表情仍厌恶：「贱人，你要做什么？」

我伸出手轻轻一推，宋心云就像绵花一样倒在地上。

碰了她，我嫌恶地拍干净手：「既然你活着不可能，那我便等你死了再嫁。」

「我是宋府千金，宁府正室，你能耐我何！」

「明日陈府大婚，三小姐是知道的吧？」我岔开话题。

宋心云面色大变：「你想怎么样？」

「听说新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倾国倾城。」我的目光停留在宋心云身上，笑着摇头，「我是担心三小姐呀，等熬到姑爷离世，恐怕陈公子的心早就是别人的了。」

「你这贱婢，我要撕烂你的嘴！」宋心云面目扭曲，抓着东西就向我砸过来，奈何她动作大力气小，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我瞧着她窘迫的样，清冷地笑道：「三小姐为我这贱婢动怒不值得，不如先想想如何留住心上人，听说陈公子今日要去百悦楼听书呢。」

不出我所料，宋心云一听陈公子要去百悦楼，当即便迫不及待去梳妆了。

10.

宋心云房里有几株粉百合，是宁启派人送来的，百合花粉没什么毒性，可若搭上我早就安排的香粉便会引人动情。

她最近身体有恙，素面朝天，可见心爱之人时，自然会精心打扮。

夜幕时分，宋心云与陈公子被发现时正是浓情蜜意时，被人抓了个正着，一个是宁家少奶奶，一个不日即将大婚，两人竟然在百悦楼就厮混起来……

宁启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宁老爷则震怒，当即便抓了宋心云回来，当众浸了猪笼。

一时间丑闻传满大街小巷，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11.

宋府失了儿子，如今女儿也没了，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宋汇身上。同时因宋心云被浸猪笼沉水而亡，也恨上了宁府的人。

他们派人将我悄悄叫了回来。

老爷和夫人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依旧高不可攀：「秀清，你生是宋府的人，死是宋府的鬼，如今宋府的大仇便落到你和宋汇身上。若你能杀掉宁启，我们便允许宋汇娶你做妾。」

我埋着头，表情隐晦淡然：「老爷夫人放心，清儿一定尽力。」

宋汇送我出来的时候，对我一阵赞扬：「清儿，听说宁启现在日日吐血，你功不可没。」

宁启咳血和我并没关系。

我只想用刀子生生划烂他脸上的笑容。

我压着怒意，轻轻地笑着回答：「的确在咳血。」

宋汇牵着我：「清儿，你随我来。」

他将我带到书房，这个我曾经陪他数个夜晚，他却未曾碰过我的地方。

此刻，他居然低下头想亲吻我。

我佯装不懂，不动痕迹地侧开身子，似往常一般起身为他沏茶，只是这一次，我将他给我的「七星杀」放了进去。

我递上水杯，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大少爷，清儿好些日子不曾为您沏茶了。」

宋汇毫无怀疑，立即接过，一饮而尽。

他将我搂入怀里：「还是清儿最得我心。」

我娇斥：「大少爷……」

宋汇的脸距离我越发的近，我能清楚感受到他鼻息，在他的唇碰上我之前，我躲开了。

我有理有据地说：「大少爷，清儿出来很久了，我怕姑爷会怀疑，反正他每日昏睡许久，以后我每日都过来看您。」

杀掉宁启现在是宋汇的头等大事，他亲近我不过也是为了利用我，自然怕被宁启发现前功尽弃。

当下就让我赶紧回了宁府。

12.

我回到宁府时，宁启刚醒。

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带着微微气喘。

我赶忙上前倒上热茶：「姑爷，喝点热茶暖暖。」

宁启接过，突然一阵急咳，一滩腥红喷出来。

我接过茶杯，动作熟练地擦拭，再扶着他躺下，用勺子一点点的喂他热茶。

好半晌，他缓过劲来：「今日回宋府，他们可有为难你？」

我摇摇头说：「没有。」

宁启静静地看着我，好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我走后，若宋汇能待你好，你跟着他总比旁人好一些，毕竟从小跟在他身边的。」

我眼眶里蓄满雾气：「姑爷，一定会有名医治好你的。」

宁启笑笑，没说话。

后面三日，我每天会抽时间回宋府汇报情况。

也会为宋汇沏一杯茶，再单独向他汇报一下宁启的情况，然后回到宁府。

这几日很奇怪，宁启会带我到街上不同的店铺，待夜深人静欢好之后，他会将地契、房契给我。

他会抚摸着我的青丝，深情地说：「清儿，这些产物不归宁府，我走后便只属于你，就算未来不嫁人你也能过的很好。」

鼻尖一阵酸涩，我没忍住哭了出来：「姑爷……」

宁启轻柔地替我擦掉眼泪，温柔地道：「清儿不哭，能在生命最后一程有你陪着，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的视线落在我小腹，无声叹息：「现在看来，我的愿望不能实现了。没有子嗣，我走后你会很艰难，现在看来，只得另寻他法。」

「清儿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想个两全之策。」

我摇头：「姑爷，我不要您死。」

13.

这一天的到来，比预想的还要快。

春寒大雨，温度起伏太大，宁启一阵急喘咳血后没医治过来，离世了。

咽气前，他拿了早已备好的休书，逼老爷和夫人答应，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我披着白衣跪在宁启的棺前，三日不眠不休，可我却没掉一滴泪。

我以为自己这辈子要活在泥泞中，不配拥有幸福。

宁启却给了我这辈子最短暂，却也最幸福的时光。

宁启，你等着我。

待我大仇得报，定去陪你。

14.

宁启离世，最开心的莫过于宋汇。

他在我面前开心地狂叫：「宁启终于死了，他终于死了！」

他甚至抱着我转圈圈，只是全身无力，失败了，他十分气恼却还在强撑：「清儿，你真是我福星，这么快就送走了他，日后我一定加倍疼爱你。」

我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大少爷，宁启死了，我可以回到你身边了吗？」

外人并不知道宁启已给了我休书，我已是自由之身。

宋汇笑意僵住，一脸严肃：「清儿，不急，再等段时日。」

我乖巧地应答：「好，清儿等着大少爷。」

我亲自递上茶水，宋汇满意地接过夸奖我：「清儿最乖，最懂事了。」

我瞧着他大口的喝掉一杯茶，然后笑意突然僵在脸上，接着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阵抽搐，又吐出几口血。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我：「清儿？」

我笑了：「你刚喝下去的是七星杀的第七份，会有什么结果，你知道的吧？」

最后一份吃下去，五脏俱毁，伴着七窍流血而亡，神仙难救。

他不甘心：「……为什么？」

「不管是当初将我送给宋沐，还是利用我杀宁启，你从未想真正娶我。若我猜的不错，昨日你在逍遥阁买的毒药是给我准备的吧？」

我蹲下来，轻轻地拍打宋汇布满血渍的脸，冷冷道：「嘴能骗人，眼神不会，你亲吻我时嫌弃的表情全印在瞳孔里了。」

剧痛让宋汇的表情很扭曲，他挣扎着要逃离。

我却不急不慢地挡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咽气。

当初为防宁启发现，宋汇专程在他房间后墙挖了一个狗洞让我钻。

我每次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无人察觉。

他们甚至不知道，宋汇是被谁毒害的。

15.

宋汇突然暴毙，最伤心的莫过于宋家二老。

短时间内接连送走所有子女，二人受不住打击，气血攻心当场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不能动弹。

管家卷走所有钱财，下人们将府里值钱的洗劫一空，纷纷逃离。

我生平第一次去了老爷和夫人的屋内。

屋内已不见当日的繁华高雅，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老爷，夫人，清儿来看你们了。」

一进屋，我便被屋内的臭气熏得不断干呕。

他们二人不能动弹，屎尿都在床上，没人给吃喝，早就饿得奄奄一息。

看到我，他们咿咿呀呀的从喉咙里发出声，我听不懂，不过从眼神的凶光可以看出，他们恨不得生剐了我。

我看着宋老爷，冲他冰冷一笑：「当初你不顾我母亲身怀六甲强迫她，事后还逼她引产和离，做你的侍妾，我父母为了生下我四处躲避，可你仍不放过他们。

「后来你生生逼死我父母，他们临终前将我寄养在猎户家，只希望我能平安长大，可你连我养父母也不放过！

「我本该有个幸福的家庭，只因为你禽兽不如的作派，害得我成了孤儿，小小年纪便流落街上靠乞讨为生！」

我讲这些时很平静，宋老爷却瞳孔猛地放大，一口气险些没提上去，一脸恐慌。

看着他害怕的神情，我十分解气：「想不到吧，我蛰伏在宋家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如今，你的三个孩子都死在我手里，我也算大仇得报。今日我也不会杀你们，死才是解脱，我不会让你们一死了之的。」

16.

离开宋府之后，我吐得胆水都出来了。

这种呕吐的情况持续了几日，我便去看了郎中。

「夫人，您已怀有身孕二月有余。」

我已怀孕二月有余？

我葵水的确好长时间没来，前段日子宁启病重，同时要应对宋家，倒是没有注意，原来冥冥中早有注定！

我去了宁启的墓前，喜忧参半。

「姑爷，你是不想让清儿随你而去，所以留下孩子陪我吗？」

我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无声地落下泪来。

离开时，我对着他的墓碑发誓：「我一定会抚养好我们的孩子。」

一个月后，宋老爷和宋夫人也相继离世。

听说是街坊闻到恶臭才去报官，官府前去查看，打开房间，他们的尸身已被老鼠虫子啃得面目全非。

听到这消息时，我正在宁启为我留下的酒楼里用膳，心情未受影响。

姐姐给我夹菜：「郎中说你身子太弱，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晓得吗？」

「晓得。」我抬头，冲姐姐莞尔一笑。

我替姐姐赎了身，我们决定从此相依为命，一起抚养大这个孩子。

八个月后，我产下一女，取名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