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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婆婆

分手这种事,可能真的会要命。

1.

和陈佑崃分手这件事,我已经酝酿了半个暑假。

分手理由?

他怀疑我和我姨父有私。

起因就是姨父给我和我姨妈拍了一张比基尼背影合照,他就立即鉴定出我姨父是老流氓,甚至从那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取景、构图,一本正经地对姨父进行了全方位的「心理分析」,结论就是:

「你姨父是垂涎年轻女孩肉体的老变态。」

他还不听我解释。

在他看来,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按照他的要求,在视频通话中,让他亲眼看着我剪掉了比基尼,亲眼看着我买了一件大妈式泳衣,颜色是他喜欢的鹅黄。

他不停地告诫我要「防三夫」,从早到晚给我发一些与「姨夫姑夫姐夫」有关的低俗文章,内容不堪入目。

本来,姨父在我心目中是个从小疼爱我的、德高望重的长辈,被他这么一番轰炸,害得我都没办法面对姨父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经常半夜突击视频通话,以确认我姨父不在我的房间。

有一天傍晚,我和姨妈去游泳,俩人都没带手机。

回来时,姨父说我手机一直在响,看来电是我男朋友,他就没接。

电话一直响到了没电自动关机。

没一会儿,酒店服务员、保安和民警一起来我房间、我姨夫姨妈的房间检查,说有人报案,这里有个女孩被强奸了。

民警查看一番,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显然是有人报假警。

报假警的是一个公用电话,来自某个南方小城,正是陈佑崃的老家。

在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陈佑崃的爱是危险的、具有破坏性的。

我得离开他。

2.

对于分手这件事,陈佑崃应该也有所预感。

返校第一天,我刚刚拖着行李到了宿舍楼一楼楼梯口,他的电话就急吼吼地打进来,催我立即见面。

我正要开口拒绝,就听见一阵阵尖叫从楼上次第传下来。

仰头一看,只见一个短发女生从楼梯上冲下来,她光着脚,穿着牛仔短裤,无袖短 T 被撕破了,左侧的头皮秃了一大块,鲜血浸透了半边头发。

她一只手捂着头,推开逆行上楼的同学们,大叫着:

「救命啊!让开啊!」

「疯了!他疯了!」

「快让开啊!」

她跌跌撞撞,眼见就要从楼梯上栽下来,我本能地张开双臂想扶一把,反而挡了她的路。

她重心不稳,扑倒在地上。

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男生猛地跳坐在女生的背上。

「贱女人!是你先爱我的!想离开我就得死!」

男生骑在女生背上,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扬起锋利的小刀,毫不犹豫地戳进女生的脖子!

同学们尖叫着四下逃散,只有我,一动也不敢动——那个女生紧紧抓着我的脚踝,像是抓着生命里最后一根稻草,倾注了生命中全部的力量。

她那时的眼神我永远记得,只有一个字:痛!

所有的爱恨情仇愤怒委屈都消失了,只有痛,令人绝望的痛。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生命瞬间消逝时的模样。

3.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

事后看别人转发的视频,那男生杀了女生之后,坐在她身上痛哭流涕,我傻傻地瘫坐在一旁,怎么也挣不脱那女生的手,吓得不停地尖叫。

没有人敢靠近。

只有陈佑崃像狼一样嚎叫着冲过去,一脚踢开凶手,一根一根掰开短发女生的手指,把我抱到了安全的地方。

被她攥过的左脚脚踝,留下了深紫色的手印形状的淤痕,不时作痛,就好像仍有一只手,紧紧握在那里。

有时,我走进教学楼之间晦暝与阳光交汇之处时,隐隐能感觉到脚踝处拖着一个灰暗的影子,那影子是潮湿的,像是身体破裂的毛毛虫,在阳光下每蠕动一步,就留下被瞬间蒸发的拖痕,又痛,又无奈。

这起突发事件之后,陈佑崃怒踢凶手、勇救女友的那段视频被广为转发,他一下子成了全校闻名的「狼犬男友」——专情、忠贞、不惧危险,以命相护。

我们成了学校里的当红 CP,于是向他提分手这件事,更难开口了。

陈佑崃很喜欢看这段视频,尤其喜欢「我坐在地上尖叫,他冲过去踢开凶手」的那十几秒。有时上自习累了就拿出来,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反复看,看着看着还会动情地把拽进怀里,颤抖着用力亲吻我的额头。

「你能不能删了这段视频啊,我都做噩梦了!」我抗议。

「好好好,听你的。」

但我知道他没删,只是不当着我面看了。

有一次,大家在某个社团群里聊起那起凶杀案。

有人说,凶手是那短发女孩的男友,女的背叛了男的,男的爱得太深,原本打算杀了女的再自杀,同归于尽,结果还没自尽,就被阻止了。

陈佑崃突然把那段凶杀现场的视频放进群里,又迅速撤回。

然后,他发了一个万箭齐发的表情,说:「看来我那一脚踹得不是时候,一段凄美的爱情就这么被我踹飞了。」

有人在群里质疑:「凄美??????你管这叫凄美?」

陈佑崃:「但求同刻死,多痴情!」

那人嘲讽道:「快别了吧。求放过。」

陈佑崃:「反正我和我家之夏是要永远在一起的,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我们分开!」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开始刷撒狗粮的表情包,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想和陈佑崃分手,得先保命。

我曾经想过使用冷暴力的方法分手,假装很忙,故意疏远他,不回复消息,错过他的电话,时间久了他受不了了,自然会主动提分手。

但我知道,等一个人回消息的感觉,太可怕了。

一个舍友就曾经被男友冷暴力分手。

那时,她为了挽回一个「逼她说分手」的人,委曲求全做了很多卑微的尝试。甚至还迷上了碟仙一类的灵异游戏来占卜男友的心意。

我不想用冷暴力来折磨陈佑崃,我想干干脆脆的、和平、理智地分手。

但短发女生的惨案提醒了我——面对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提分手得先保命。

4.

我曾真正爱过陈佑崃。

他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他阳光帅气、自律、执着,把每一天的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坚信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这些都是他最初吸引我的地方。

但后来,当我发现自己也被他当做「每天的事情」之一、要被他安排的时候,我越来越感到不舒服。

陈佑崃的爱是「驴打滚」式的,他就像一团粘粘的黄米面团,不停地绕着我 360 度无死角打滚,把所有与我有关的人都「滚」一圈、「粘」一点,转化成与他有关的人。

大一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他就加了我所有舍友的微信,还创建了一个五人的微信小群,每当我生气不理他的时候,他就在小群里写「检讨」,低声下气拜托舍友们当和事佬。

如果我不和好,他就一直哀求、麻烦我的舍友们,最后我只好妥协。

他喜欢把私人情感中的矛盾公开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从围观者中获得力量,让众人帮他做出「审判」。

当我顺从他的意思乖乖就范的时候,他就可以说:「你看,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哦,大家都觉得我是对的,是你在无理取闹。」

比如说,他找了一份录音的兼职,收入颇丰。我会弹钢琴,却把课余时间荒废在看漫画上,他认为这是「暴殄天物」,于是替我申请了一份在线陪练的兼职。

我不想去,两人大吵了一架。

事后,他不私聊,他就在五人群里哀求我,劝说我,摆事实、讲道理、头头是道,渐渐的,舍友们也觉得他讲得有道理,纷纷帮他说话,到了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共同努力变优秀才是阳光大道,如果不去兼职我就要「众叛亲离」被大家鄙视了。

从此以后,在他去兼职录音的时候,我就不得不去听小屁孩砸钢琴,一小时到手十五块。两人兼职的钱放进共同的小金库里,由他保管,成为我们的「未来储备金」。

大二开学,父母送我返校时,他也不事先商量,就以男友身份出现在我爸妈面前,「粘」入我爸妈的微信好友名单里,从此,只要我「不乖」,比如熬夜打游戏、睡懒觉不晨跑、和舍友逃课去看电影首映……他就会在有我父母在的小群里以宠溺的语气委婉告状。

「之夏宝贝,你没来上课吗?我在 9 号楼等你,你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偷偷和舍友跑去玩剧本杀了啊?@之夏宝宝」

诸如此类。

我「不好好学习」,我「不乖乖锻炼」,我父母都会「替他」训我。

一直以来,我都默许了他的入侵,虽然有时感觉很累,但又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我爱他,不就是爱他的上进、努力和自律吗?

直到大三结束的这个暑假,我和姨妈姨父去度假,才让我真正意识到,他的爱已经变成了我的压力。

那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提前和陈佑崃打招呼。

而且姨妈性情高冷,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交往。

她拒绝了陈佑崃「来陪我」的请求,拒绝了加他微信好友,甚至他建了群,让我邀请姨妈姨父入群,他们也拒绝了。

姨妈只是觉得,外甥女的男朋友,将来还指不定怎么样,没必要有什么来往。

总之,姨妈姨父是他「驴打滚」滚不到的人。

陈佑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现在想来,他处处针对我姨父,未必是真的怀疑姨父耍流氓,他就是无法容忍,与我关系亲密的人,却与他无关。

——这让他觉得,他还没有占有全部的我。

5.

凶杀案发生半个月后,案件的热度慢慢降了下来。

宿舍楼一楼入口的地砖早有裂痕,血渗入砖缝,怎么也洗不干净,学校干脆砸了重铺,换成了黑白相间的小方砖,像是一个巨大的马赛克。

世界好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陈佑崃每天早晨在楼下等我一起晨跑,晚上就站在那一片「马赛克」上,目送我上楼。他沉浸在自己「狼犬男友」的人设里,不再提及「姨父」的事,也没有留意到我对他的心不在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脚踝处的淤痕已经消失了,但细看之下,还是有一道略暗于肤色的手印。

每次路过那片「马赛克」,那片发暗的皮肤就会有一种皱巴巴的感觉,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故意拖住我的脚步。

有一次,我顺从来自脚踝的意志,鼓起勇气停下来,站在「马赛克」上。同学们来来往往,舍管阿姨在刷手机,一旁洗衣房里机器轰鸣,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自那以后,我开始整夜地做恶梦。

梦里,陈佑崃攥着一把刀,疯狂地追杀我。我光着脚,连滚带爬地奔下楼梯。梦里的恐惧感非常真实,可以感觉到楼梯金属扶手上粗糙的锈迹,可以感觉到台阶上硌脚的防滑杠,以及带着口罩剧烈跑动时的窒息感……

在梦里,这细节真实的逃生之路,我跑了无数遍。

每次快跑到一楼楼梯时,总是会遇到那个短发女生。她全身都被鲜血浇透了,低着头,背对着我站在楼梯的半腰,纵身一跳,像一个红色的泥娃娃,扁扁的爬在黑白相间的马赛克上。

我总是在声嘶力竭地吼叫声中醒来,吵得其她三位室友也无法安睡。

有几次半夜惊醒,我听到王紫贤很用力地翻了个身;一向独来独往的张晓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舍长王林彩霞站在我床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念着:「不怕啊,之夏,不怕,睡吧,睡吧。」

其实张晓玉和王紫贤的反应我特别理解,每天半夜被尖叫声吓醒,能忍着不发脾气已经算是好舍友了,反而林彩霞的温柔让我无所适从。

林彩霞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 401 寝室保姆级舍长,一人承担起所有苦差事,对我尤为照顾。

记得大一时,有一次我痛经,脏掉的内裤扔在洗衣盆里,没来得及洗就睡着了。她悄么声地拿了去,和自己内裤泡在一起洗了!

第二天一早,得知真相的我,整个灵魂都震裂了。既感动,又尴尬;既觉得欠了她一个巨大的人情,又暗暗责怪她太没有边界感。

后来我跟陈佑崃说起这事儿,他当即在五人群里说:「除了之夏和之夏的妈妈,能给之夏洗内裤的人,只有我陈佑崃。林彩霞,你注意点啊,哈哈哈!」

我隐隐觉得,陈佑崃好像在欺负林彩霞,而我,也被他出卖了。

事后我向林彩霞道歉,她反而比我更内疚。

她说,她的父母一直带着哥哥在外地生活,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大家的衣服都是泡在一起洗。这次被陈佑崃「点醒」后,她上网搜了搜,才知道这样做不好。

她的卑微令人心疼。

从此之后,我做什么都经常叫她一起。渐渐的,她好像变成了「替补陈佑崃」,在他不方便陪我的时候,她总是守在我身边。

可是这一次,她又过界了。

为了让我睡个好觉,她自作主张,搞了个民间偏方帮我祛除恶梦。

6.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我一个人窝在宿舍里补觉。

我梦到了高考,数学题全是英文的,一道也不会,正急得满头大汗时,题目、试卷、监考老师、考场、包括我自己,好像都消失了。

世界一片虚无,连梦也消失了,我睡到了自然醒。

伴随着五感渐渐苏醒,我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有点咸,带着陈旧的木头的腐朽气。紧接着,好像有什么柔柔的、绒绒的东西,轻轻从我的眉心拂过,在鼻梁绕了小圈圈,又拂回到眉心。

我慢慢睁开眼睛,阳光斜照在我床边的墙壁上,浮尘的影子慢慢飘起,一个女人跪坐在我的床头,双腿分开,轻轻夹着我的脑袋。她手里拿着一把绒软的「毛刷」,轻抚着我的眉心。

我抬眼向上,看到了她的脸,是那个死去短发女生!

她一侧的头皮秃了,血不断地渗出来,浸透了半边的头发。而她用来安抚我的「毛刷」,竟是一块连着头皮的头发!

我想尖叫,想逃跑,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

短发女生喉咙深处隐隐发出低低地呼噜声,那声音很慢、很轻,她低下头,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那一瞬,像是有无数蚂蚁爬进了我大脑,类似于「脚麻」的感觉,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在不可抗拒的困意中睡去,没有做梦。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黄昏,宿舍里没开灯,三位舍友摸着黑吃饭,小心地不发出咀嚼声。

我起身,向身后一看,墙壁上的小置物架上摆着一个墨黑色的小瓷碗,里面装满了小米,一支快要燃尽的香插在小米里。

「这是什么?!」我一出声,吓了舍友们一跳,「王紫贤,这个黑色小碗是不是你玩碟仙用的?」

王紫贤说:「是啊。彩霞借了去,说是帮你插安神香用。」

「那碗里为什么会有小米?」

「为了固定住那一支香啊。说不定还可以召唤出床头婆婆呢。」林彩霞急忙解释,「在我们老家,十六岁以下的小孩,每年都要拜祭床头婆婆的。如果谁家小婴儿夜啼,只要拜了床头婆婆,一准睡到天亮,可灵呢!」

「可我已经超过十六岁了,应该不归床头婆婆管了吧!你这样随随便便地瞎召唤,万一招来别的东西怎么办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

宿舍里三个人都停止了咀嚼,望着我。

突然之间,谁也不说话了。

天又黑下去一截,外面是嘈杂的说话声,寝室里却一片安静,就好像被隔绝在了异次元。

不知是谁开了灯。

她们三个齐声尖叫起来。

我低头一看,只见床铺上落满了碎发,像是被什么钝器一根一根挫断的,参差不齐。我原本的长发,已经断到耳朵之上,左侧还秃了一块。

一向高冷、不信鬼神的张晓玉,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摸了摸床上的短发,「像是被啃短的。」

「我只听说过鬼剃头,还没听说过鬼啃头。」王紫贤看了看林彩霞,责怪道:「都跟你说了,别用我的碟仙道具,你非不听!你看,你到底是召唤了『床头婆婆』,还是『啃头婆婆』啊!」

林彩霞着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啊,陈佑崃最喜欢之夏的长发了,他肯定要心疼死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反而心中一亮。

对啊,如果变成了陈佑崃讨厌的样子,他就会分手了吧!

我当即起身,对着架子上未燃尽的香拜了拜,心中祈祷:「如果你真的变成了床头婆婆,就请保佑我平安分手吧!」

那炷香忽地亮了一下,熄灭了。

左边的脚踝处,隐隐传来一阵痛感。

7.

我到学校理发店剃了板寸,还将发根染成了焦黄,由于左侧有一部分秃了,干脆做了一个 O 型的发雕。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除了头皮有点冷之外,整个脑袋都轻松了许多,甚至感觉智商都提高了。

陈佑崃早就从舍友那里听说了我被「鬼啃头」的事,但一见到我,还是吓了一跳。他心疼地将一顶鹅黄色报童帽套在我脑袋上,「没事儿没事儿,很快就会长长的。」

「我不想再蓄发了。」我将帽子摘下来,倒着捋了捋头发,「这发型挺拉风的,我打算一直留着。」

「拉什么风啊,假小子一样!」陈佑崃又将帽子扣到我头上,「好啦好啦,我们之夏最乖了,戴着啊。」

「戴这个很闷啊!」我摘下帽子甩到他身上,「陈佑崃,我就喜欢这个发型,你要是看不惯,大不了……」

——大不了分手啊!

——好啊,那就分手一秒钟,一!好啦之夏,时间到!我们和好啦!

在之前的三年里,我们经常在闹别扭的时候说类似的话,每次都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可真正想分手的时候,「分手」两个字反而很难讲出来。

「大不了怎样?」陈佑崃捕捉到我的目光,逼视着我的眼睛,试图挖出「分手」两个字。

「没什么。我心情很糟,先回宿舍了。」

陈佑崃猛地拉住我,将我拽进怀里,双手不断从下而上用力抚着我的肩膀,好像我是快要散掉的沙堡,而他正拼尽全力将沙子重新拢起来。

「不可以说分手。」他在我耳边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没有你,我会死的。你喜欢短发就留短发,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对不起之夏,别离开我,别。」

我心中一软。

这是我爱了三年的男孩。

我曾沉醉于他的深吻,曾迷恋过他滚动的喉结和修长的手指,我曾真正地享受过他全身心的宠溺和爱,曾认真地畅想过有他的未来。

而现在,我竟然怀疑他会在我提分手时杀了我。

我是不是被那场凶案吓出毛病了?

假如真的分手,陈佑崃宁肯毁掉自己,也不可能伤害我的啊!

什么「驴打滚」式爱情?

我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爱?他只是爱屋及乌,想得到我周围的人的认可,这有什么错呢!

我越想越懊悔,觉得自己太「作」了。

这时,陈佑崃的目光落在我左脚的脚踝,惊呼道:「之夏!你的脚腕怎么了!」

我低头一看,曾经被抓过的脚踝处,又有了明显的黑紫色淤痕。

陈佑崃蹲下来,轻轻按了按:「疼吗?」

深处疼,但对外部的刺激却毫无知觉,甚至感觉不到陈佑崃的按压,仿佛那一处的皮肤不再属于我了。

「她神神叨叨到底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陈佑崃突然暴躁起来,「之夏,你是不是被那女的附身了?」

我知道,「那女的」是指死去的短发女生。

她有名字,叫丁媛媛,很有才华,经常在学校论坛上写情书给她的恋人「小满」。

「小满」,就是杀死丁媛媛的凶手,全名满小乐。

凶案发生后,学校里说什么都有。

有人说是丁媛媛背叛了满小乐,满小乐爱得太深,动了杀心。

也有人说,满小乐是学神,性格内向,本来人家心中只有学习、不食人间火,丁媛媛想验证自己的魅力,故意写情书撩拨满小乐,到手了就踢掉了。

还有人说,满小乐本来就固执,这种人的爱最为坚贞,也最为可怕。

丁媛媛已经死了,她没有机会说话,也不能替自己辩解。

她的隐秘情事,只能任由大家揣测,或者由凶手一人诉说了。

8.

在我剃了寸头的这一天晚上,林彩霞迟迟没有回寝室。

平时她总是提前回来帮大家打好热水,今天没了她,我们竟然连水卡放在哪里都找不到。

临近熄灯的时候,林彩霞低着头一头扎进宿舍。她原本蓬松可爱的娃娃头,竟然剃成了比我头发还短的青皮,只留了一层发茬在头皮上。

「彩霞,你干什么啊!」我惊叫。

「之夏,对不起,都是我瞎召唤什么床头婆婆,才害你没了头发。我陪着你剃头,咱俩一起,有难同当!」林彩霞红着眼睛,哽咽着说:「对不起之夏,都怪我,神神叨叨的,弄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一怔,林彩霞自责的这些话,下午时陈佑崃也说过。

「是不是陈佑崃说你什么了?他逼你剃头的?」

林彩霞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也是你和我的事,关陈佑崃什么事啊!我都没有怪你,轮得到他来说三道四吗?林彩霞,你怕他做什么啊!」

「不,不是的。」林彩霞小声说:「他是你男朋友嘛,紧张你也是应该的,他是太爱你了才会这样。」

「你怎么总替他说话?他是我男朋友,不是我的监护人!何况,他很快就不是我男朋友了!」

林彩霞抬起头,有些慌乱地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刘海的「加持」,她眼中的恐惧更加分明。

「之夏,陈佑崃没有说过什么,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别因为这件事和他分手,我剃头真的和他没关系。」林彩霞着急地解释。

「我和陈佑崃分手,和你剃头也没关系!」

我气林彩霞的卑微,更气陈佑崃的手伸得太长,下午心软时的情愫在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怒气冲冲地拨通陈佑崃的电话:「陈佑崃,我们分手吧!」

说出这句话,如释重负。

林彩霞焦急地抠着手指头上的死皮,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蹲在地上「呜呜呜」痛哭起来,一直喃喃地说着:「对不起,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9.

这个晚上,林彩霞一直躲在被窝里低低地哭着。

有几次,她下床走到我的床边,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口,默默地站了会儿,又回到了自己床上。

半夜,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时,那个短发女生、丁媛媛,她又来了。

她像壁虎一样倒挂在房顶上,脑袋向后反转过来,额头轻轻蹭着我的鼻尖。她慢慢把双手放在脖子上的破洞处,很费力地抠弄了很久,从里面拽出一页纸,上面写着「小满未满」。

我隐隐觉得她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第二天早晨,我左脚脚踝处的淤青颜色变得更深了,几乎接近于黑色。

我去校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建议我到大医院去检查一下。

从校医院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陈佑崃。

他应是一夜没睡,面容憔悴,声音嘶哑:「之夏,到底为什么分手?是林彩霞说了什么吗?还是因为……你姨父?」

听到他还在讲林彩霞和我姨父,我觉得有点不可理喻。

也好,既然分手,就尽量说清楚吧。

「都不是。我累了,陈佑崃。我不想成为你人生中可控的那一部分。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早起去跑步,晨跑太累的话,半个上午我都缓不回来,很耽误听课。我也不想兼职做钢琴陪练,弹琴对我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事,我不想让音乐变成一种折磨。我想要一个男朋友,而不是一个逼着我上进的教官,不是一个连我的亲人、朋友关系都要干涉的监护人。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之夏,我想让我们一起变优秀有错吗?你不想优秀吗?」

「我想优秀啊,可是每个人对优秀的定义不一样啊!」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的。」陈佑崃哀求。

「陈佑崃,就这样好好分手吧,继续拖下去,只会让彼此更难受。」

陈佑崃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说:「再让我听一次你的琴声好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那天你在11号琴房练琴,门开了,阳光正好照在你的侧脸上,那一瞬间的美好,我永远记得。我们就在开始的地方结束,体面地分手,好吗?求你了。」

「好。」

「那明天中午12点,艺术楼 11 号琴房,不见不散。」

10.

赴约之前,我有过顾虑。

在琴房封闭的环境里,万一陈佑崃急了眼,杀了我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中午时段是练琴的高峰期,而且琴房的门不能反锁,里面也有监控,就算他有过激行为,我也有逃脱和求救的机会。

为了安全起见,我查了一下 9 号、13 号和 11 号对门的 10 号琴房,都有预约,心里踏实了许多。

去琴房的路上,我在心里模拟了无数的可能性,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刚一进琴房,就有人从外面用挂锁锁上了门。

陈佑崃扑过来,握住我的双腕,将我将按在墙上,整个人压过来,低头就咬我的嘴唇。

是真的咬,我尝到了血的味道。

我「呜呜呜」地叫着,怎么也挣不脱他。

陈佑崃一只手扣住我的双腕,腾出一只手摸出早就备好绳子,将我双手紧紧捆绑在一起,给我戴上那顶鹅黄色的帽子,然后猛地撕开了我的 T 恤。

「陈佑崃!你敢!!」

「之夏,我很后悔没有早点这么做!」

他反身将我压在琴键上,埋下头,钢琴发出重重地轰鸣!

「你前途不要了吗?!」说完,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监控,已经被黑胶带缠上了,「快停下啊,我叫人了啊!」

「叫吧之夏,上次听到你尖叫,还是在丁媛媛死的时候,你不知道你那时候叫得有多刺激,多么让人兴奋!那一段视频,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好几遍,怎么也舍不得删掉。我早就想听你再叫一次了。你叫吧,左右隔壁和隔壁的隔壁和对门和对门的隔壁和他妈的对门的隔壁的隔壁,都是空的!我请同学预约的!」

「佑崃,我求求你!求求你!你这样的话,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帽子掉了。

陈佑崃停下来,更加用力地把帽子扣在我头上,握住我的下巴,拭去我的眼泪。

「之夏啊,你知道我这两天在想什么吗?」

「你说,我愿意听,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

「我原本计划好,明年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到时候再让你真真正正属于我,可是之夏,打乱计划的人是你,失控的人是你!这两天我一直反反复复地想,这个被我当做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女孩,将来就要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被别的男人亲吻,在别的男人床上尖叫……那样的画面一直霸占着我的脑海,让我无法思考!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是你的错,之夏,是你逼我的!」

「我没有爱上别的男人,没有!我只是累了,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是吗?那为什么从海边回来,你整个人都变了?是不是你那个假装斯文的姨父?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诱惑了你!」

「怎么可能!」

「他不是都看过你穿比基尼了吗?还有什么不可能?他有没有抱过你?他是不是很有经验?他是不是让你尖叫?」陈佑崃红着眼,将我从琴键上揪起来,按在地上,用力撕扯着我的牛仔裤,却怎么也撕不开。

他恼羞成怒,拿出刀,猛地割开了我的牛仔裤,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我的大腿。我又痛又怕,大声尖叫,但他全然无视,用膝盖顶开我的双腿,一手握着刀,一手胡乱摸着我的身体,低吼着:「你只能是我的!陈之夏!你叫啊,大声叫啊,是不是还不够疼,嗯?!叫啊!」

突然,我看到了丁媛媛。

她像蝙蝠一样,倒挂在琴房顶部,头垂下来,脑门在琴键上左右晃动着。

Do-Re-Mi-Fa-Sol-La-Si——

在这枯燥单调的琴声里,陈佑崃的声音越飘越远,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Do-Re-Mi-Fa-Sol-La-Si——

Do-Re-Mi-Fa-Sol-La-Si——

我停止了挣扎,只觉得,好困啊。

11.

隐约有琴声,流畅的,磕磕绊绊的,优美的,刺耳的,纷杂的,像是有音乐系的同学在斗琴。

大腿处伤口的痛感叫醒了我。

我意识到自己在琴房,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林彩霞默默地坐琴房的角落里流眼泪,陈佑崃已经走了,破掉的牛仔裤和 T 恤不见了,琴房清理过了,我被换上了长裙,腿上的伤口也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我下意识地摸了下内裤,还是原来那条。

林彩霞小心翼翼地挪到我身边,低声说:「你别怕,陈佑崃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他一直都是珍惜你的。」

「你怎么会来?」

「我、我不放心你,」林彩霞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彩霞不说话,捂着脸低声哭起来。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逼她看着我的眼睛:「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你反锁了琴房的门!是不是!」

林彩霞避开我的视线,低声说:「我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都是因为我没讲清楚,才会害你们分手,我剃头真的是自愿的,你别怪陈佑崃了好吗?他对你那么好,那么爱你,没有你,他会活不下去的。」

「我和他分手真的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啊!你这样很奇怪你知道吗?陈佑崃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林彩霞沉默着。

「不会吧?真给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竟然说中了?

林彩霞犹豫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八百。我是陈佑崃为你雇的保姆,一个月八百。」

「什、什么?!」

「大一,他追你的时候,就先加了我的微信,向我打听你的事,以便于制造偶遇,讨你欢心。每当你们关系有所进展的时候,他就会给我发个小红包。后来,你们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就说,想雇我做你的闺蜜,在他不能陪着你的时候,替他陪你、照顾你。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当保姆和监视者,告诉他关于你的一切,你在宿舍里做什么、说了什么、粉了哪个男明星、有没有新的追求者……他都知道。我也知道这事儿影响不好,所以不敢做得太刻意,一直以来,我不止照顾你,也照顾张晓玉和王紫贤,免得被发现,让大家都不自在……」

所以,这么久以来,林彩霞默默地成为保姆级的舍长,大扫除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别人一帮她,她就诚惶诚恐地拒绝,还说大扫除很减压,她特别喜欢;桶装水永远都是她一个人扛起来换,有课的早晨叫大家起床,没课的早晨帮大家提前打好早饭,考试之前帮大家整理复习资料、复印学霸们的笔记,无论是谁生病,她都尽心尽责地照顾……

她认为一切都是她理所当然,她拿了工资这是她该做的事,渐渐的我们竟然也习惯了。

这么说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讽刺她的卑微呢?

我享受着她的关照,却从未真正关心和理解过她。

甚至,我还觉得,她就是那种「渴望通过照顾别人来获得被需要的感觉」的人。接受她的照顾,就是在照顾她的感受。

「之夏,如果你们分手了,陈佑崃肯定就不会再给我薪水了,而且,他会迁怒我,会恨我!我爷爷奶奶已经老了……我不想再看他们为了我,去卑微地讨好我父母和哥哥……求求你之夏,陈佑崃到底有什么不好啊?有这样的一个人爱着你、为你计划将来、督促着你一起变优秀,这是多么幸运和幸福的事情啊!之夏,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彩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12.

陈佑崃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挽回这场爱情。

他摆一地玫瑰道歉,下跪哭求,他软磨硬泡、搞苦肉计弄伤自己……

无论他怎么做,我铁了心要分手。

大概愤怒和爱情一样,都是一种强烈的情感,爱情走了,愤怒也可以燃烧空虚。

几天后,陈佑崃在五人群里发了一连串照片信息——我赤身裸体、只戴着一顶鹅黄色的帽子,躺在琴房里,木然地睁着眼睛。

「陈之夏,你无情,也别怪我心狠!如果不复合,这些照片就会发到更多的群里!」

「你真卑鄙!」

「你不爱我,我就卑鄙。你爱我,我就还是你的狼犬男友。陈之夏,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是你毁了我!」

「你要敢乱发,我就报警!」

「我命都不想要了,还害怕你报警?去报啊!现在就报!你不报我就跟你姓!你报啊!」

张晓玉气道:「别怕他!裸照没什么了不起!」

王紫贤点头附和:「有人还专门拍裸体写真呢对吧,我看他拍的还挺有艺术感的。」

说完,她意识到不合适,做了一个拉上嘴拉链的手势。

林彩霞一直沉默着,这时,她在群里说:「如果是我报警呢?@陈佑崃。」

陈佑崃没说话,退出了群聊。

王紫贤一脸八卦,问林彩霞:「你有他什么把柄?」

「没什么,我故意吓唬他的,估计是他自己真有亏心事,心虚了。」林彩霞说完,便不理王紫贤的追问,闷头擦地了。

没一会儿,陈佑崃竟然男扮女装混进了女生宿舍楼,冲进我们寝室,揪住正在擦地的林彩霞,举起刀一顿乱刺。

林彩霞用拖把挡了几刀,夺门而逃。

王紫贤用吹风机砸中了陈佑崃的头,张晓玉趁机拽住陈佑崃的手臂,但被他划伤了肩膀!

陈佑崃紧紧攥着刀,踢开张晓玉,着冲出寝室。

我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追了出去。

陈佑崃大吼着:「都怪你!林彩霞!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不要告诉陈之夏!不要告诉陈之夏!不要让她知道啊!去死吧你!」

我连滚带爬地追下楼梯,楼梯金属扶手上粗糙的锈斑刮进我的掌心,台阶上的防滑杠扭绊到我的脚趾,我看到林彩霞跑到一楼,摔倒在马赛克地砖上,陈佑崃举着刀冲过去,骑在她的身上,想抓起她的头发,但她剃了青皮,他抓了好几下,都没抓住。

丁媛媛又出现了,她爬在楼梯上,脖子向上扭转了 180 度,反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想起恶梦中的那一幕,只觉得左脚脚踝一阵剧痛,一时站立不稳,竟隔着七八层台阶纵身跳下去,直接撞到陈佑崃身上,张晓玉和王紫贤紧跟上来,和宿管老师一起按住了陈佑崃。

我爬在巨大的马赛克上,和梦里的「红色泥娃娃」一模一样。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视线正好落在楼梯口一侧的洗衣房。靠在门口的那台洗衣机底下,隐隐有一部破碎的手机躺在那里。

那是丁媛媛的手机——她遇害那天,手机插在短裤侧兜里,摔倒时滑进了洗衣机底下。

13.

丁媛媛手机上的笔记软件中,有一个「小满未满」的文件夹,扉页写着:

——写给我未曾出现的恋人。

在这个文件夹里,一共有 108 封情书,有一部分曾经断断续续地发在学校的论坛上,另一部分是准备修改完毕后,拿去投稿出版的。

原来,丁媛媛根本没有男朋友。

原来,丁媛媛也不认识满小乐。

这些情书,只是她的「作品」。

因为她的情书中有些细节正好与满小乐相符,他才一厢情愿地以为丁媛媛在向他表白。

后来,满小乐也在论坛上写了情书回信,虽然很快就沉了下去,但是每次他写了回信不久,丁媛媛就再会放一封信的情书出来,字里行间似是在回应他。

满小乐陷入了钟情妄想,单方面陷入了一场浪漫的、古典的、柏拉图式的热恋之中。他感到了巨大的幸福,认为这是他梦想中最为美好的爱情,比那些浮躁的男男女女都高级。

终于有一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情,鼓起勇气出现在丁媛媛面前,丁媛媛却骂他是疯子……

14.

因为手机证物的出现,满小乐杀人案真相大白。

但陈佑崃的案子就比较复杂了,除了故意杀人未遂之外,还有强奸未遂。

以及,强奸。

他强暴了林彩霞。

那天,林彩霞从外面锁好琴房的门,按照计划,陈佑崃完事后会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开门。

林彩霞在艺术楼外徘徊了很久,越想越害怕,就提前回到了琴房。

她打开了锁,看到我躺在地上神志不清,陈佑崃没穿裤子,跪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红着眼睛,问:

「你有没有听到琴声?Do-Re-Mi-Fa-Sol-La-Si……你有没有听到?」

林彩霞摇摇头。

她扯下琴罩盖在我身上,对陈佑崃说:「你没有做什么吧?」

「我……」陈佑崃痛苦地摇摇头,躬身拢紧了双腿,「我做不到。」

「那还来得及!你收手吧,赶紧走!」林彩霞边说边把他的裤子扔给他。

「不行,我必须得到陈之夏!否则,我这三年算什么?」陈佑崃说着,疯了一般看着林彩霞,哀求道:「快帮帮我啊,林彩霞!」

林彩霞不敢看他,低着头说:「这我怎么帮!说不定这就是天意,你和之夏没有缘分了,你放过她吧!」

「谁说我们没缘分!还不都是你害得!她现在像个死人我才会这样!还有那该死的琴声!你听不到吗?快!她不能动,你可以动吧!快帮我!」

林彩霞不配合,陈佑崃恼羞成怒,打了林彩霞几记耳光。

林彩霞疼得尖叫,但这尖叫声反而刺激到他,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委屈一股脑涌上来。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扑到了她身上,吼着:「继续叫!」

林彩霞无力反抗,偷偷用手机录下了一切。

15.

我听到一些流言。

他们说,是我毁掉了陈佑崃。

他曾是那么积极阳光的好男孩,却因为爱上了我,而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我很庆幸,我不是丁媛媛,我还可以说话。

或许,我和林彩霞都要感谢丁媛媛。

她是曾经守护过我们的「床头婆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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