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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在努力

心上刺青

曾经霸凌我的女孩,以我男朋友好兄弟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我生活。

最近她检查出癌症,男朋友辞去工作,想要住进医院贴身照顾她。

我发了很大脾气,都没能阻止。

「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在生死面前,能计较那么多吗?」

他摔门而去后,我看着那个女孩发来的消息,知道这婚是结不成了。

「我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最后的日子,当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1

我和陆知游爆发了恋爱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起因是,他的异性好兄弟杨晚,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我们的结婚请柬,配文:「我也想有穿上婚纱的一天,好羡慕她。」

而那请柬,是我交给她的。

「你想秀恩爱也要分时候,阿晚都这样了,你非要刺激她吗?癌症病人本来就是拼的心态,你得照顾她的心情。」

他皱起眉头,严肃地指责我。

「是我的幸福刺激了她?还是因为新郎是你这件事刺激了她?或者说,得癌症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反问回去。

杨晚生病这事,是上个月我在同学聚会上知道的。

当时,我正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讨论婚礼上伴郎和伴娘的事宜。

一个女孩拉了拉我,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还记得杨晚吗?」

「恶人有恶报,她得肾癌了,听说头发都掉光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愣了好一会儿。

等回过神时,周围的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那个女孩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我,手微微在抖,见我看向她,轻轻说:「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好恨她,我一点也不同情她。」

她和我一样,是被杨晚霸凌的对象之一,只是她比我幸运很多。

没有遇见一个男朋友,男朋友最好的哥们儿就是杨晚。

想逃都逃不掉,还得顶着阴影装大度。

「霸凌者不配得到原谅。」

我低声回她。

陆知游也是和我同一天知道杨晚生病。

同学会散场,他本来答应来接我,却临时爽约。

打电话过去问,才知道,他正在医院里。

痛苦地和我说了杨晚的事后,见我反应平淡,他罕见地对我动了怒气:「你好冷血,哪怕是对一个陌生人,你也应该同情下吧。」

第二天,他没有和我商量,直接辞职了。

然后就开始围着杨晚转。

我这个未婚妻,一旦有意见,他就会用失望的眼神告诉我,你真恶毒。

其实我很想问问他,至于吗?

杨晚没有高堂吗?

他陆知游到底算什么人,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尽孝?

我就是故意送请帖过去的,我就是想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陆知游又一次对我很失望,转身进了房间。

再出来时,手上拎着行李箱。

「阿晚时间不多了,我想多陪陪她,就不回来住了。」

看到他义正词严的模样,我拿起手机,拨打了杨晚的电话:「好吧,我问问她,需要你怎样的贴身照顾,她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接通,手机就被陆知游夺走了,他按下挂断,语重心长地似乎想点醒我:「非寒,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在生死面前,一定要计较这么多吗?」

这句话像一根刺般准确无误地扎中了我的痛点,我砸了很多东西,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而他一言不发,摔门而去,任由我一个人崩溃,陷在情绪中,无法自拔。

门关上的瞬间,命运像是为了故意嘲弄我一般。

我收到了杨晚的消息:「我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最后的日子,当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拥有我的男朋友,对她而言,就是痛快吗?

2

打了二十几通电话,终于被接听,然而陆知游却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你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会吵到阿晚休息的。」

言简意赅,说完就挂。

我保持着打电话的动作,失神地看着客厅里摆放的大型婚纱照。

明明还有一个月就要举办婚礼了,他怎么像是忘了一样呢?

断断续续哭了一整夜,早上八点迷迷糊糊刚睡着,我就被开门声惊醒。

陆知游满脸疲惫地走进来,一向爱干净的他,衬衣皱乱,上面印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到我,他哀伤地叹口气,在我身边坐下,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别多想,我和她之间,不会发生什么的,昨天是我说得太重了。」

这句话好熟悉啊。

每次两人约会被杨晚突然加入,变成三人行时,他都会用这样类似的话来安抚我。

「别多想,我和她就是好朋友。」

「别多想,她就是大大咧咧惯了,不是故意打扰我们的。」

「别多想,你这样我会很累。」

家里还是一片狼藉,昨晚争吵的痕迹都在,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收拾。

这会儿,也没力气和他争论什么,更不想问他为什么回来。

「婚礼取消吧,陆知游。」

其实昨晚打电话过去,我就是想和他说这事的。

我没办法再忍受自己像个大房一样,要时刻去包容那爱作妖的小妾。

3

我和陆知游在一起两年多,杨晚没出现之前,我一度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他长得好看,事业有成,人情练达,我这边的亲戚朋友都被他维护得很好,对他赞不绝口。

无论陪我出席什么场合,他总能游刃有余地给我长脸。

是我理想中,可以带我一起成长的好伴侣。

直到杨晚出现。

一向懂得避嫌的他,热情地勾着她的肩膀,向我介绍:「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两天刚回国,以后也会定居在这个城市。」

我如坠冰窖,不敢相信世界竟然这样小,兜兜转转我还会遇见她。

杨晚很聪明,三言两语概括了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主动给我道了歉,说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我被所谓的面子和教养套住,不得已附和。

但其实,她当众甩我巴掌,将豆浆泼在我头上,然后当着男生面,开着下流的玩笑等等一切,我根本无法原谅,只能拼命用理智劝说自己,算了。

从那之后,我和陆知游开始频繁吵架。

可无论我怎么描述杨晚在高中时期的恶行,他都无法共情,只是淡淡一句:「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她本性不坏,我了解她。」有时他还会反过来温柔地埋怨我,「你别一吃醋就翻旧账,你看人家,就从来没说过你一句坏话。乖。」

几次之后,我无话可说了,于是更专注自己的生活,不再轻易提起杨晚这个人,约会有她没我,或者,她出现,我必走。

陆知游看出我态度坚决,终于肯和杨晚减少联系。

我每天把家收拾得几净窗明,然后换一束新的鲜花插在阳台,让陆知游一回家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晚饭。

日子在我的粉饰下,将就能过。

我其实,也没那么多期待。

但当杨晚生病,再一次把我生活弄得鸡飞狗跳,我是真的累了,没有力气再收拾好了。

4

似乎是太意外,陆知游盯着我看了好久,嘴巴微张,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懒得再等,从沙发爬起来,走进卧室,反锁了门,闷头睡觉。

再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家里寂静无声,窗外万家灯火,温馨柔和,引人向往。

手机上有很多条未读消息,出乎意外的,竟然都不是陆知游发的。

而是属于杨晚。

「简非寒,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你不必这样,等我死之后,我就会把他还给你。」

「你恨我吧,别怪阿游。」

「取消婚礼太影响你们两个人的名声了,我不想到死还要给他添麻烦,求你了,大方一次。」

「对不起,我也不想生病的。」

还有很多条,我掐灭手机,不想再看。

这种时候,无论是道德,还是感情,我都不占优势。

说来说去,都是我欺负了一个将死之人。

不知不觉发了很久的呆,还是手机铃声把我拉回现实。

看着屏幕上「老姐姐」三个字,眼泪瞬间决堤。

好一会儿,我才强打起精神接听,可刚喊一个妈字,我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那头的她没有察觉,兴奋地询问我:「婚纱到了没有,知游这孩子就是太宠你了,还真跑去订做婚纱,要我说租的最划算,反正一辈子也就穿一次。」

眼泪颗颗掉落在被子上,浸出一片湿色,等她终于安静了一点,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妈,其实我不太想那么早结婚的。」

她瞬间警惕:「你和知游吵架了?小寒,你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不能那么要强,每次都等着知游忍让你,过日子嘛,磕磕绊绊的多正常。」

我身边所有人都对陆知游的印象太好了,加上平时我的故意维护,所以,他们已经习惯性认为,是我在胡闹。

但我真的没有胡闹过,每次有矛盾,我都尽量照顾他的想法,然后再开解自己。

而这些事,我都瞒得很好,人情世故方面,为了他,我下足了功夫。

「我知道了,我就说说而已。」

「说说也不行,多伤人啊。」妈妈语气严肃起来,「你要懂事一点儿。」

好多人都要求我懂事一点儿,我真的很不懂事吗?

读书时被霸凌,因为懂事,我不敢告诉家里,怕给平凡的父母添麻烦。

谈了一个很喜欢但跳脱的男朋友,因为懂事,我主动分手,找了父母喜欢的类型相处。

现在生活一团糟,我还在懂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都满意呢?

挂了电话,我又躺了下去,呆滞地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

5

陆知游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过得安静,没有和任何人提及任何事。

他没找过我,我也没找过他。

许久没联系的朋友给发来一张陆知游的朋友圈截图,问我:

「去大理了,好浪漫啊,本来应该是我带你去的。」

我连忙退出聊天,去翻陆知游的朋友圈,空白一片,又去翻杨晚的朋友圈,同样空白一片。

只能看到两人签名是一样的:「热爱生活,热爱你。」

他们还挺照顾我心情,一起出游,不仅不通知我,还都把我屏蔽了。

我抱着手机,自嘲地想,没一会儿,手机又亮了一下。

依然是那个朋友:「不对啊,简非寒,你微信步数两百不到。」

我没有回,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压制住内心一次比一次汹涌的情绪,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因为不想一个人面对我像燕子衔泥一样,一点一滴装扮起来的小巢,我每天都主动加班到深夜。

今天也是。

凌晨一点半,我拖着倦怠的身体走出写字楼,点燃香烟时,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声音熟悉又陌生。

侧头看去,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手上也夹着一根香烟,应该是等了很久,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黑衣黑裤,笑容慵懒,在这压抑的夜色里,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

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白雾,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再一次一字一顿地喊我的名字:「简非寒。」

尾调上扬,宠溺中又带着点不正经。

明月隐没在低垂的阴云之后,吝啬得不肯透出一丝清光,几颗寒星,遥遥相望。

我忽然笑了,毫无预兆,就是很想笑,在眼泪落下的瞬间,我抬手擦去。

「周延礼,好久不见。」

他戏谑地望着我笑,呷了口烟,灰白的烟雾从他唇间溢出,缭绕在我和他之间,又缓缓散开。

「热爱生活,热爱你。」他微微挑眉,拖腔带调地说道,「这孙子还挺有情调的。」

「是比你强,我记得某人说过,要再来找我就是狗,对吧?」

我吸吸鼻子,转身准备走,一只精瘦白皙的手拽住了我胳膊。

「汪汪汪。」

6

周延礼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起时间不长,也就一年三个月又十八天。

他和陆知游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爱玩,爱浪,桀骜不驯,天生反骨,好像全天下都没有他害怕的东西。

永远肆无忌惮,又永远精力充沛。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但也很累,总得和他争论什么叫现实,什么又是责任。

最让我崩溃的是,面对他的潇洒不羁,我会觉得自己权衡利弊,谨小慎微的模样很讨厌,很世俗。

「周延礼,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动了气。

他却忽然张开臂膀,将我拥进怀中,熟悉的烟草气味钻进鼻腔,暖意从他身体传递过来,我瞬间偃旗息鼓,再无法动弹,只觉得浓浓倦意攥住了我的四肢百骸,逼迫着我往这一方小小天地里藏匿。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他紧了紧抱着我的力道:「我给自己打了个赌,你要是真结婚了,我保证滚得远远的,但如果那狗玩意儿给我个机会,我立马把你抢回来。」

「简非寒,我真变成熟了,可以给你遮风挡雨。」

「我很想你。」

人性的贪婪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它是抱了一会儿还想抱,躲了一会儿还想躲。

但偏偏,人又有理智。

我推开他,后退一步,将乱掉的头发整理好,仰头笑道:「别闹了,快回去吧。」

他一点也不意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浅浅叼在嘴里,又往我嘴里塞了一根,按下打火机点燃。

「以前年纪小,脸皮薄,不懂死缠烂打,你让我滚我就滚了,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学会了花式滚,来回滚。」

7

抽完烟,周延礼死皮赖脸地要送我回家。

套路还是和以前一样,先凶巴巴地威胁,又瘪着嘴拉我袖子,意思是别不理我,给个面子。

再然后,无计可施,就彻底不要脸了,撒泼打滚地恳求。

真是太熟悉了,几乎能预判到他的一举一动。

对此,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和感动。

他还是没变,我也还是没忘。

曾经的习惯依然顽强地活在我们身上。

「走吧,司机师傅,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好嘞,其实我还有别的兼职,睡觉这业务我也能接,你需要吗?」

周延礼走到路边,矫健地跨上摩托车,上身后仰,长腿撑地,黑衣黑车,融成一体,线条硬朗,单手抱着头盔,歪头冲我笑得痞气。

坐过很多次他的后座,这会儿,突然有点紧张,偷偷深呼吸了一下,我扶着他的肩膀,抬腿跨坐上去。

他回头,将头盔替我带上,吹了声口哨:「抱紧了,你知道我很快的。」

「嗯,知道,快。」

脸上滚烫,心跳偷偷加快,我只得用这么幼稚的伎俩遮掩紧张。

他恼怒地在我头盔上敲了一下,而后伏低身子,扭动手腕,车子立马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我被惯性带着贴向他后背,一时亲密无间,但很快,我又拉开了距离。

明明怕极了,却执拗地不肯圈住他的腰。

他太不满意,又加快了速度。

夜风呼啸而过,引擎轰隆作响,不断后退的光影,有一种穿梭时光的不真实感。

以前觉得危险想要改变他的事,今天却觉得很痛快。

到地方后,我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将头盔还给周延礼,我和他告别:「回去慢些,注意安全。」

他跨坐在摩托上,深邃眉眼里涌动着点点星光:「踩点成功,明天我来接你,你几点上班?」

「周延礼,做点正事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

「我是富二代,你尊重点我,怎么还替我操心呢?这不娶回去当老婆,都对不起祖宗。」

我脚步一顿,这话,以前他也对我说过。

8

我怎么也没想到,因为没告诉周延礼几点上班,他会在我家楼下等一个晚上。

晨曦明媚,他慵懒地斜靠在摩托车上,眼睫低垂,含着一根烟,没点燃,额前碎发凌乱地耷拉在眉心,偶尔被风撩拨,投下的阴影便在白皙的肌肤上跳跃,靴子旁散落着很多烟头。

我愣在原地,有些失神。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轻轻掀起眼皮,看到我的瞬间,嘴角绽开一个散漫的笑容。

「早上好啊,小朋友。」

一夜没睡,又抽了很多烟,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音色低沉,语气慵懒轻佻,好像自己根本没有辛苦等一整晚,而是恰好路过。

「你这才睡几个小时,什么破工作,晚上加班,白天早起。」

我走近后,他凶巴巴地把头盔往我头上一套,抬腿跨上车。

我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都没来得及说——你这算疲劳驾驶了,大哥。

周延礼的耐性超乎了我想象,连续四天,上班接,下班送。

每次在楼下分开,他也不明说他有什么想法,只是把衣角撩起来擦脸上不存在的汗,显摆他的腹肌,然后用饿狼一般的眼神灼灼盯着我,看我反应。

似乎我一有松动的迹象,他就扑过来把我拆骨入腹。

挺幼稚,但他天天玩得不亦乐乎。

周五晚上,我故意没有加班,却没想到一下楼还是看见了他。

他插着口袋,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笑容被夕阳照得暖暖的:「简非寒,才四天你就怕了,我可是打算缠着你一辈子的。」

我被点破心思,尴尬了一瞬,死鸭子嘴硬道:「我正常下班关你什么事?你很闲吗?我又不是坐不起车,谁要你天天缠着我了?」

他没有和我争辩,撞了撞我的肩膀,歪着脑袋,一脸殷勤地看着我:「今天既然有空,我请你吃饭吧,你请我也行,我不挑。」

「不好意思,我还有很多结婚方面的事情要忙,你找别人请你,或者你请别人,反正别让自己太寂寞了。」

下午的时候,我妈又催我带陆知游回家商讨结婚细节,采买东西。

陆知游父母也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民政局拿证。

我心情不是很好,对别人不敢发的脾气,这会儿都阴阳怪气在了周延礼身上。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依然在笑,但眼眸里的光变成了戾气。

「找不到新郎喊我顶,我随叫随到,随用随取,千万不要对我客气。」

我以为我可以激得他大发雷霆,拂袖而去,却没想到他会顺着我说,不由愣了愣:「你不好用,滚吧。」

「好嘞。」

这次,他是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看着他摩托车消失的方向,我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有些事,总拖着,就太没诚意了。

9

那头的人很快接通,就好像一直守着手机在等我联系他一般。

说话时语气有些激动,甚至还带着一股刻意的温柔。

「非寒,抱歉,这些日子忙昏头了,一直没联系你,我今晚就回家。」

看来他从大理回来了。

我笑笑,直奔主题:「分手了也要好聚好散,我妈那边,我去说,你父母那边,你解决,经济损失,我们找个机会当面协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安抚亲朋好友的情绪,不能一直瞒着他们。不然显得我们太不懂事了。」

他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我说了取消婚礼,而你也没有任何表示,不就是默认吗?」

「非寒,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冷静……」

我打断他:「我很冷静,谢谢你。」

不等他开口,我直接撂了电话,开启飞行模式。

其实,以我对陆知游的了解,他不会越过底线,违背道德,做对不起我的事。

但我,就是不想赌,觉得没意思。

次次妥协是我对这段感情的珍视,也是积累失望的一种道别。

我买了些小吃和啤酒来到江边吹风,刚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身旁就坐下一个人。

他不客气地从我手中夺过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喟叹道:「野外也挺好,能和你在一起,哪儿都很好。」

「周延礼,怎么又是你啊?」

他挑眉看我,神色有些委屈:「这就叫来回滚。」

我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滚得好,喝酒。」

后面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出神,偶尔碰杯。

晚风缠绵千里,夕阳坠落江面,月亮缓缓爬上云头。

酒喝完了,人没醉,但有点飘。

我望着眼前不断摇晃的周延礼,呵呵笑个不停:「我一点儿也不难过,我就是觉得,你们都辜负了我想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好好过日子的诚意。」

「好好过日子好难的,你们都不懂,所以你们不珍惜。」

不知什么时候他靠近了我,鼻尖都快贴到我的脸上。

我刚想躲,却被他捏住下巴,追了上来。

带着酒气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

掠夺我氧气的同时,还带走我的理智。

我分不清自己是想发泄还是想堕落,等终于结束后,我在迷蒙的视线中,看见了陆知游。

他站在不远处,眼神阴郁,拳头紧紧握起,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简非寒,我看错你了。」

10

我低着头,默默思索这句话。

相处几年,我自认尽心尽力,不给他添麻烦,不给他施加压力,事事斟酌考量,尽可能不留话柄给旁人。

他知不知道这样过日子,有多累?

他知不知道我维护这种平静和平的日子,有多难?

现在,我撑不住了,没办法再戴着面具继续粉饰太平了,他就可以回过头来怪了我吗?

凭什么?

周延礼忽然又凑近我,眼皮低垂,掐着我的下巴,略微一抬:「乖,闭上眼睛。」

声音沙哑温柔,蛊惑诱人。

「继续。」

我怔了怔,差点沦陷。

推开他后,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拿出手机,调到一个页面,将手机屏幕怼到陆知游面前。

「陆知游,你和她拍婚纱照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就算我知道了,道德绑架再加几句道歉也能把我哄好?是不是在想,我这么喜欢息事宁人,等她死了,我就能不介意了?」

「那你真是看错我了,我撑不到她死。」

酒精的催使下,我情绪爆发,字字有力,直直看着他,让他无处可躲。

在这之前,他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我都是克制的,懂事的,从不轻易让别人难堪。

他眼神慌了一瞬,表情渐渐变得悲伤:「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只是同情她。」

这是解释,不是歉意。

他好像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其实刚刚他亲我,」我挤出嘲讽的笑意,回头看向周延礼,「也是因为同情。」

周延礼快速走到我身边,将我揽进怀里:「小可怜,哥哥会一直疼你的。」

陆知游面色瞬变,暴躁地冲过来想要抢人,周延礼狠狠推了他一下,又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

「别闹,她胆子小,会吓到她的。」轻轻的笑语,却充满危险。

我闭了闭眼睛,再一次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把手机上的链接转发给了陆知游。

链接内容是杨晚的社交小号,上面记录了杨晚很多见不得光的心事,包括前几天她和陆知游在大理旅拍婚纱照,图很多,视频也有。

各种矫情的小作文,恍若她马上就要和他携手婚姻殿堂了。

而把这一切分享给我的人,是上一次同学聚会遇见的那个女孩。

她走不出霸凌的阴影,这些年,一直在互联网上视奸杨晚。

两天前的深夜,她把链接发给我,其他一个字都没说。

我看完所有内容已经是早上了,洗了把脸直接上班,等到下午,才给她回了句谢谢。

没哭没闹,所有感官都是迟钝的,甚至有几个瞬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没爱过陆知游,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除了睡不着,吃不下东西外,好像就没别的反应了,想逼自己哭一哭,都挤不出眼泪。

「和你在一起,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理解你,这次,也一样,你好好陪她,别让她有遗憾,放心去死吧。」

说着,我拉了拉周延礼的衣摆:「走吧,他时间宝贵。」

11

陆知游想追上来,周延礼拉着我飞奔起来。

夜风吹在脸上,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被我们甩在身后,我忽然笑出了声。

陆知游不会追上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下丢这个人,这种幼稚的事情,只有周延礼才会做得这么随心所欲。

这些年,我成长得越来越精明,而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少年的赤诚和炙热。

真是令人……自惭形秽。

跑了好久,我力气跟不上了,停下来,弯着腰喘着粗气,但还在笑,笑得胸口钝痛,眼泪直流。

「简非寒,你的脾气呢?」周延礼很高,站在我面前,身高的阴影完全将我笼罩。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当没听见。

半晌后,我平复好呼吸,冲他摇摇头:「我回家了。」

「你有家吗?」他捞起我的胳膊,拦住我的去路。

我被戳痛心事,瞬间暴怒,好像在他面前,我的情绪总是难以自控。

「周延礼,你真的好烦人,能不能别缠着我,你看不出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吗?我有没有家关你什么事,你是能给我一个家吗?你有能力庇护我吗?你爸爸当年羞辱我的时候,你除了吵架砸东西,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吗?」

周延礼家境很好,又是独子,承受着全家人的期望。

当年他爸爸知道他找了一个家境贫寒,父亲还是死刑犯的女朋友,暴跳如雷,直接找到了我。

句句奚落,都是现实,压得我连句反驳都没脸说出口。

周延礼除了用一身戾气反抗,也没有别的办法来证明,我们两人是合适的,可以有以后。

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可他为了他的兄弟打架,关进了派出所,我只能求到他爸爸面前,把自尊踩在脚底。

后面他出来了,我怪他冲动,怪他不顾后果,但其实,我真的不喜欢他的少年意气吗?不喜欢他的两肋插刀吗?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我的无能,不喜欢我的胆怯。

我不喜欢,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滚啊,周延礼,别靠近我,我真的很讨厌你。」我吼道。

时间过了那么久,竟然又重复了一次历史。

当初分手时,我也是这样,清醒地说出伤人的话,将那一点一点如烛火般的希望碾灭,直至昏天地暗。

只是,那次,周延礼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走了。

而这次,他没有,像是已经有了抗体一般,还能勾起一个包容的笑意。

「好了,来抱抱,不难过了。」

这样的周延礼,太让人心动。

我逃一般,转身就跑。

「不想我死,就别跟着我。」

好在,他没跟上来,放我一个人于混乱中挣扎。

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了许久,我随便找了家酒店入住,点了很多外卖,一个人靠在落地窗前继续喝酒。

手机断断续续响着,都来自陆知游,最后没电自动关机了。

就这样躲了两天,周末晚上,我才给手机充上电。

一开机,几十条消息涌进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陆知游给我转的三百万转账提醒。

备注:道歉。

等我看完所有未读消息后,我算明白了。

在所有人眼里,这个价位足够买我下半生了——因为我妈,代替我原谅了陆知游,而陆知游他自己,也觉得这足够表示他的诚意。

我妈说:「知游都和我说了,你闹闹就行了,注意分寸。」

陆知游说:「这是我全部的身家,以后我都听你的,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我掐熄手机又点亮,最后删删减减打下一行字,发给我妈。

「粥里有老鼠屎,你不能要求我为了不浪费粮食强行吃下去,还是吃一辈子。我和你,不一样。」

12

周一下班后,陆知游罕见地来接我下班,平时他工作很忙,收入又是我的几倍,我从不会要求他来接我,怕耽误他的正事,浪费他的时间。

此刻,他捧着洗脸盆那么大的红玫瑰,高调地站在公司楼下,隔着奔波的人流,面带笑容地看着我,等我向他而来。

我却觉得有些丢人,迟迟挪不开脚步。

他等了一会儿,抱着花向我走来:「非寒,对不起,我郑重向你道歉。」

我笑着接过花,然后在他松懈的瞬间,把玫瑰用力朝他砸去。

鲜艳的花瓣散落一地,花束狼狈掉在脚边。

「那我再郑重告诉你一次,我们分手了,不要在公共场合给我丢人,特别是我公司附近。」

「还有,你那三百万,我打算当着你爸妈的面转给你,让他们二老也见识见识你的幼稚。」

说完,我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明知会伤害我,仍旧故意为之,事后再说道歉,和羞辱有什么区别?

他跟上我,追问道:「都已经谈婚论嫁了,你这会儿闹取消婚礼,就不是幼稚吗?」

我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我这叫壮士断腕,及时止损,你是叫恬不知耻,无品无德。」

晚上又是无处可去,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辆车在我面前飞驰而过,汇成一道金色流光,而我的方向,被一盏红灯阻拦。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空前的无助,孤独毫无预兆地战胜了我的虚张声势。

怎么会有人这么失败,爱人不忠心,朋友不走心,亲人不用心。

身边根本没有人,怕是我死了,凑一桌席都困难。

更别奢望,有人能在我葬礼上,回顾我的一生。

「你整天在脑子里东想西想干吗,委屈了就找人讨回来。」

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吓我一跳。

看清是周延礼后,我没好气地回击:「你是跟踪狂吗?怎么哪儿都有你?」

他耸耸肩,往后瞥了一眼:「我来接你下班是常规流程,那人才是跟踪狂。」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竟然是陆知游。

我:「?」

男人难道都喜欢失去之后再上赶着吗?

真贱。

「行了,别在心里骂人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瞧你可怜的。」

绿灯亮起,周延礼抓起我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牵住,跟着人群穿过斑马线。

到了马路另一边,陆知游还在跟着我。

我懒得管他。

13

我怎么也没想到,陆知游会把我妈叫来餐厅堵我。

到了餐厅点完菜不久,我正打算回头看看陆知游还在不在,就看到门口处,他和我妈一前一后向我走来。

我妈脸上愤怒之色异常明显,陆知游反而看不出什么情绪。

对上我的视线后,我妈加快脚步。

下一秒,「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你要不要脸了?」她冲我吼道。

脸上火辣辣地疼,我羞愤望着她,一时之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谁啊?」周延礼推开椅子,冲到我前面,挡住我妈,「你凭什么打她?」

「我是谁?」我妈又扬起手,准备打周延礼,却被他钳住了手腕.

「我是她妈,你说凭什么?」我妈扭动手腕,愤怒道。

四周的人都向我们看来,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一般,戳在了我的自尊心上。

我站起身,用力掰开周延礼的指骨,将他和我妈分开,冷声道:「我和我男朋友吃饭,怎么就上升到不要脸的地步了?」

周延礼瞥了我一眼,表情没变,下巴微不可察地抬起。

陆知游如同长辈面对不懂事的晚辈般,痛心疾首道:「非寒,你别赌气,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辈子的结。」

我诧异地哦了一声:「你还懂这个道理啊。」

「你阴阳怪气个什么,难不成你真觉得你身边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能娶你?一看就跟你爸一样不靠谱,好好的裤子不穿,非得穿个破的……」

我一直知道,周延礼不是我妈喜欢的类型,但我没想到,亲耳听到她贬低他,我会这么生气。

「行了,你和他般配,你们结婚吧,正好彩礼也不用退了,婚礼也不用取消,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梗着脖子,失智地打断她。

话语太过犀利,他们都愣住了,两秒后,我妈又举起了手,若不是周延礼眼疾手快,拦住了,只怕我还挨一巴掌。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平息内心躁动的戾气,抓着周延礼的胳膊就往外走。

「简非寒,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分寸了,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丢脸才罢休吗?」陆知游追上我,眼底一片责备之色。

「你们不就是欺负我懂事知分寸吗?不好意思啊,你这坨屎我是真吃不下去。」

我杀疯了,口无遮拦。

陆知游愣在原地,他从没见过这样蛮横固执的我。

「后悔了吧,小东西,老子喜欢的女人,就是优秀,谁让你不珍惜。」周延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晃脑地离开。

14

「我以为你只会对我发脾气呢,没想到也会为了我发脾气。」

出了餐厅后,周延礼和我并肩而行。

一盏盏路灯无限延伸,道路像是没有尽头。

我停下脚步,侧头望去,目光从他明亮的眼睛一路往下,路过线条坚毅的下颌和脖颈,最后停留在他的胸口。

那里面的心脏,一直蹦跳得热烈滚烫,爱意大方示人。

而我呢,闻风丧胆,草木皆兵。躲在「懂事」的面具下苟且偷生,得过且过。

记得刚和他分手时,太多情绪积压,我在网上和一个网友诉苦。

听完后,网友嘲笑我懦弱。

我像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长篇大论地回击:「我这不是懦弱,你要我怎么做?不管不顾地往南墙上撞吗?最后撕破脸,闹得鸡飞狗跳,让大家都难堪?影响别人生活,耽误别人时间,浪费自己精力吗?」

「接受一切是勇敢,我这叫懂事。」

到了陆知游和杨晚的事情上,我还是用这一套逻辑说服了自己。

我怕撕破脸,我怕从小独自抚养我长大的母亲满脸失望地看着我,又要哭诉她的辛酸史。

我怕陆知游会给我添麻烦,我怕杨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打破我的平静。

这世间,有太多让我害怕的东西了。

我怕嫁给我爸这样的男人,我怕成为我妈这样的女人,我怕我的孩子又活成了我。

出神之际,周延礼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靠在了我肩膀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做这样小娇妻的姿态十分不和谐。

我往旁边挪了一步,他失去支撑,抬起头,侧脸压迫出一块红晕,配上委屈的眼神,显出几分真诚的稚气。

「我在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周延礼,别装傻啊,那是气话,不算……」

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塞进了怀中:「言必信,行必果,你给我定的规矩,可不兴双标。」

自己说过的话,被他牢牢记住,再在若干年后提及,这种感觉很微妙,丝丝缕缕的热气从心口熨帖而上,莫名到了眼眶。

我安静下来,贴着他的胸口,细听那颗心的律动。

「我招架住了这么多事,挺厉害的,对吧?」半晌,我问。

他摸了摸我的发顶:「当然了,你是谁啊,你可是我要喜欢一辈子的女人。」

周延礼最珍贵的地方在于,他懂我的自尊,从不主动帮助我,同情我,而是一直肯定我,欣赏我。

我更加用力抱紧他的腰,瓮声瓮气地回道:「我真没看出你哪儿成熟了,开口闭口一辈子。」

15

趁热打铁,就着晚上的事,我直接打印了杨晚和陆知游的婚纱照,来到了他父母家。

在门口,我深呼吸了三次,昂首挺胸推开门。

他父母对最近的事情一无所知,看见我来,又惊又喜,态度热情。

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准备好的那些犀利台词突然说不出口了,坐在沙发上,拘谨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叔叔阿姨,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想告诉你们。」

陆知游妈妈停下动作,担忧地看着我:「小寒,怎么了,是不是和知游吵架了?」

我低下头,犹豫再三还是把照片拿了出来,以及银行卡。

「这里面有三百三十一万,有三百万是陆知游转给我的,原因我不清楚,可能是他的补偿费,彩礼二十万,五金八万,另外三万,算您平时给我和我妈妈买礼物的钱。」

算得越清楚,断得越干净。

也越能换得尊重。

我挤出得体的笑容,起身准备走:「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很遗憾我们没有缘分成为一家人。」

陆知游爸爸放下手中剥得十分干净的柚子肉,不解地挠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孩子。」

陆知游妈妈也冲过来拉我的手:「怎么一阵子没来,就成这样子了,要是知游做错了什么,我代他向你道歉,我去骂他,我去打他,好不好?」

我心中一软,很多时候,他们对我真的很好。

见我红着眼眶没说话,陆知游妈妈又冲到茶几旁,翻看照片。

看了几张后,她擦了擦眼泪,回头看向我:「我会去了解清楚的,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亲自登门道歉。」

我吸吸鼻子,忍着眼泪向她道别。

刚开门准备走,却和陆知游撞了个正脸。

他常年携带的温柔面具瞬间崩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你跟他们都说了什么?」

我抬起下巴,不躲不避地直视他:「几句实话而已,别紧张。」

16

楼下,周延礼在等我,他微抬着下巴,站在灯光下,眼睛里藏着星辰。

待我走近,他扭了扭脖子,笑容痞坏:「必须得庆祝一下了,我家的床很想你。」

我无意识掐着手臂,直到一阵痛意,才将我从他的眼波中唤醒。

「周延礼,我是还喜欢你。」

话音刚落,他向前一步,低头,鼻尖摩挲着我的鼻尖,薄唇翘起,笑得得意又戏谑。

「嗯,我知道。」

「可是,喜不喜欢,合不合适,能不能在一起,在我心里一直是三件事,我能浪费的几年,都已经给你了,可能那时,我没有现在成熟,爱计较,爱唠叨,没事作一作,但很多东西,我只给过你,到如今也没用在别人身上。」

「你不要再回头找我了,我的人生需要克制,这很难,所以,别给我增加难度,谢谢你。」我望着他,尽量压低声音,让情绪起伏听起来不大。

他眸中的光一寸一寸暗淡,但却固执地保持动作:「为什么?」

「我爸是死刑犯,你的家庭不会允许你有这样的污点,而且,你太冲动,我妈也不会喜欢你,我不想在两个家庭中撕扯,让自己看起来很廉价。再说下去,我又要讨厌自己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他指腹贴上我的唇,冰凉的触感让我心重重一颤,离得太近,我能看清他睫毛颤动的频率,以及眼眶中泛起的湿意。

可我不能心软,我一定要快刀斩乱麻,让自己的生活尽快恢复平静,耗在这些事情里,我害怕。

「来回滚,花式滚,真吸引不了你?我也……」他顿住,松开我,飞快转身,「你说那么多,还是不够爱我,如果你内心的渴望真够强烈,怎么可能会被外界的阻碍吓倒。」

「你看,这就是我们不合适的地方。」我笑着说。

他冷笑一声,飞奔离开,我正要松一口气,他又跑了回来。

「我改了这么多,你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喜欢死皮赖脸,就你有自尊,我没有吗?」

「没人逼你不是吗?」我反问。

他捏紧拳头:「行行行,老子不改了,你告诉那孙子住哪层,我弄死他去。」

我气笑了:「哇,这么厉害,那你先弄死我。」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没说话,但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令我头大。

「怎么哪哪都有你。」

陆知游刚走过来,周延礼就挥拳冲了上去,拳头砸在骨头上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大喊住手,两个人没一个人听我的,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陆知游打架没经验,周延礼却身经百战,胜负已定。

我蹲下来,死死抱住周延礼的胳膊,愤怒道:「行了,别闹了,你还想再逼我跪一次吗?」

果然,这句话碰到了他的软肋,他停住了动作。

之前他打架进了派出所,我求对方和解,跪了一次,求他爸出面保释他,跪了一次。

这两次,都是我们双方心中的刺,不敢触碰,不敢回想。

陆知游从地上爬起来,周延礼还瘫坐在地上发愣。

我扶住陆知游摇晃的身形,紧张道:「没事吧,需要去医院吗?」

他揉了揉裂开的嘴角:「我要报警。」

我沉默了两秒,低下头,没有接话。

周延礼冷哼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陆知游:「随便你,老子有钱赔你安葬费,放心吧。」

我一巴掌打向周延礼,打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惊讶两秒后,我吼道:

「周延礼,你特么的到底能不能成熟点,滚。」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人却被陆知游抱住:「你还是心疼我的。」

这自信,倒是我没想到的。

半晌,他松开我,深情款款地看着我:「我们回家吧。」

他怎么能这么随意地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他觉得我们之间出的问题是个小问题?

我后退一步:「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你要报警就报警,但如果你看在过往我做女朋友做得还算周到的话,能大事化小就化小,别折腾了。」

「你是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不会追究的,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到现在都没有和别人说一句我的坏话,谢谢……」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其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我笑着打断他:「晚安,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你住哪儿?你妈家吗?」

我没理,径直往外走。

他默默跟着我。

等上了出租车后,他对我笑着摆手:「晚安,小寒。」

17

之前是周延礼天天在公司楼下蹲点,现在换成陆知游天天来公司送温暖,请同事喝奶茶,高调送花,等我下班。

弄得全公司都在羡慕我。

我心想,人们果然容易被外表迷惑,垃圾也能包装成宝贝。

因为不想当别人口中的八卦,我都辛苦忍了。

终于迎来周末,我一大早就洗漱好,准备认认真真找一天房子,把进度提起来,却不想接到我妈的连环索命电话。

她告诉我,陆知游父母来登门道歉了,让我半个小时赶回去。

出于礼貌,我答应了。

毕竟他们是长辈,对我一直都很不错。

到家后,气氛略显尴尬,陆知游单独坐在一个小沙发上,神色沉重,陆知游爸爸长吁短叹,陆知游妈妈眼圈红红。

反倒是我妈,莫名有些骄傲得意。

真是服了。

说完几句客套话,我妈把我拉进房间,反锁上门,开始套我的话。

见我不松口,她语重心长地拉着我的手说道:「妈妈真没有站在知游那边,只是你想啊,知游有个把柄在你手上,以后你多好拿捏他,他们家始终愧对你,你过去了,腰板也是直的。」

我无语了几秒,气笑了:「直的吗?我爸是什么人你忘了吗?还有你,那么爱钱,掌控欲那么重,自尊心又那么敏感,我能直?」

我妈想说什么,我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他这是把柄吗?他这是人品有问题,我知道,你看上了他是个独子,人沉稳务实,父母性格和善,但能让他们这些好品质稳定地展现在你面前,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吗?嗯,你要说经营一段关系就是要努力,我接受,但我不接受,有人糟践我的努力,谁的时间精力不珍贵?」

他如果想好好过日子,我肯定全力配合。

可他不遵守规则。

越说越激动,明明是攻击的架势,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妈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牙尖嘴利,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你你你……我爱钱?我是爱你你懂不懂?」

是是是,她爱我,她不爱那二十万彩礼,不爱那三百万。

我懒得和她说这些,怕她又扯到了她抚养我的那些辛酸史,直接冲到了客厅。

陆知游妈妈可能是听到了一些,站起身迎向我:「知游已经答应我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往来了,他本身也就是一时心软,没注意好分寸,这样,知游,你现在打电话,和那什么碗划清界限。」

陆知游为难地看了看她妈,又求救似的看向我。

要说往常,我最能察言观色,最会为他解围,但现在,我没这义务。

见他没动作,陆知游妈妈催促道:「快啊,你还想不想非寒原谅你了,那种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我心里唏嘘,她表面看着和善,但这话暴露出来的人性,也挺无情的。

人啊,没矛盾之前总是好的,有了矛盾之后,就会紧张自己的利益,能理解,也挺害怕的。

陆知游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按了两下,又抬头看向我,见我无动于衷,只得拨打了电话。

我妈妈命令道:「开免提。」

陆知游无奈照做。

很快电话接通,那边传来带笑的撒娇声音:「你今天又要来看我了吗?我还想喝奶茶,哎呀,求你了,就一点儿。」

我……

这姐们儿,平时和我们说话不是这个调调啊,怎么病一下还转性了,还是说她和陆知游相处,会触发她「夹穴」。

在场几人表情都很难看,相比较,我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杨晚,我这边要结婚了,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他斟酌了一下,「我可能没时间再来看你了。」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带着哽咽,「你不是答应我,陪我度完最后的时光再结婚吗?陆知游,你骗我?」

我……

「什么玩意儿?」我妈震惊道。

陆知游妈妈几步过去准备抢手机,陆知游连忙扔下一句话挂断了电话,显然是心虚。

「我没答应你。」

几人都看向我,等着我开口,我咳了咳,笑道:

「她毕竟是个病人,还是得照顾一下她的心情,你不是说,癌症病人就是拼的心态吗?」

陆知游感激地点了点头。

陆知游妈妈责备地打了他肩膀一下,对我道:「你啊,就是太懂事,咱们也不能被她道德绑架啊,毕竟我们还要过日子。」

陆知游爸爸赞同地附和,我妈大概知道我还有后半句,严肃地盯着我。

我继续道:「这事到此为止,谢谢叔叔阿姨专门来一趟,虽然没有缘分做一家人,但还是很感激你们对我的照顾,谢谢。」

「小寒,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陆知游妈妈语气中有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你是还有什么要求吗?」

陆知游站起身,眼神不满地盯着我。

我挺直腰板,逼迫自己冷静,一字一句道:「我没别的要求,快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也算好聚好散。」

话音刚落,陆知游妈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陆知游见状,愧疚得不行,拉着他妈就要走。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您别管了。」

陆知游爸爸突然开口,压迫感十足:「非寒,人得学会放过自己,过日子不能太斤斤计较啊。」

我不敢直视他,却也不肯松口。

我妈打圆场:「我也是这个道理,这孩子倔,我再劝劝。」

听到这话,陆知游爸爸给我了一个失望的眼神,率先离开,他妈妈紧随其后。

陆知游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没有出轨,我真的只是同情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慰她而已。」

「绿帽子难不成还分浅绿色和深绿色?劈腿难道还讲究半劈和全劈,不好意思,才疏学浅,搞不懂。」他父母不在,我也就不用客气了。

「非寒,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我爸妈已经批评我了,我们全家都喜欢你,你也看到了,他们的诚意。」

「我和我妈这两天在看房子,既然那三百万你不要,我们就买个大平层,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是给我的吗?不和你结婚,也属于我吗?」我假装惊喜道。

「我再等等,你现在在气头上,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他甩袖离开。

家里就剩我和我妈了,她气得连砸两个杯子,破口大骂。

我坐在沙发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从小这种事经历多了,没什么忍不了的。

18

周末找了两天房子,一无所获,我又开始了社畜生活,却不想同事突然给我介绍了一个房子。

离公司很近,价格公道,更神奇的是,装修风格和我的喜好贴合。

我果断付了钱。

下班去陆知游家搬东西的时候,他不在家,我乐得轻松,收拾好后,我开门准备走,却撞见了最不想撞见的人。

「好巧啊,简非寒,我生病了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这会儿倒是遇见了。」

她坐在轮椅上,头上戴着棕色的毛线帽,脸色苍白,却认真地画了眉毛,戴了美瞳。

想来是专门来找陆知游的。

我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哦,你还健在啊。」

她气得想从轮椅上坐起来,但余光看到我的行李箱后,又坐了回去,故作好奇道:「你这是?」

「他脏了,我准备换人。」我言简意赅道。

她笑容越来越大:「你就那么介意我?嗐,小心眼。」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越过她,拉着箱子离开:「老天不是收拾你了吗?我还介意个什么,我就是嫌无聊,想换个活法,毕竟我时间多。」

杨晚追我追到电梯口,突然呼吸急促,哀嚎连连,我回头一看,立马扔下了行李箱,推着她冲进电梯。

到了门口拦出租车,可是正值下班高峰期,没有空车,网上叫网约车,又迟迟没有回应。

眼看她情况越来越不好,我只得冲到马路上拦车。

险些被撞到,但好在,那车停住了。

车主骂骂咧咧下车,听说我们的情况,同意送我们去医院。

杨晚有气无力地要求我给陆知游打电话。

我想了想,确实需要通知他。

电话接通,我三言两语说明情况。

「好。你别怕,我去医院和你汇合。」他说。

杨晚靠在我身上,听到了这话,颤了一下。

「嗯,好。」

没多久,我们就堵在了高架上。

后来的岁月里,我都在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打电话找周延礼骑摩托车来帮忙。

我只是想着,摩托车能更好穿插在车流里,能更快到医院,所以才给周延礼打了电话。

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飞快赶到。

完全没料到杨晚的恶毒,她自己活不了,也不让别人活,竟然在车子高速行驶时,去咬周延礼的胳膊,掰周延礼的手臂。

最终,摩托车失去平衡,撞向了围栏。

因为车上只有两个头盔,他给了我和杨晚,自己没有,导致受伤严重,送医院后抢救无效,杨晚身体本就不行,当场死亡。而我命大,福薄,成为了唯一一个幸存活下来的人。

几个月的修养之后,我从昏迷中醒来,得知了周延礼的死讯,以及他手机里那些在我聊天窗口里自言自语的话。

「在吗?」

「我想和你聊一聊。」

「妈的,你拉黑我?」

「凭什么?」

「那个房子喜欢吗?你的喜好我一直都记着呢,夸我。」

「小黏包是会被丢掉的吗?」

「简非寒,你没良心。」

「这些年,看着你爱别人,我真的好难过,可我不看着,我又怕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挺贱的吧,你笑话我吧,笑话够了,抱抱我。」

「你知道我是怎么加上那个孙子的微信吗?说出来我都要夸自己聪明,是从你的游戏战绩里看到的,你老和同一个人打游戏,半夜都打,所以我就在游戏上用自己高超的技术征服了他,要到了联系方式,偶尔试探试探你的情况。」

「每次过节日我都要紧张他会不会记得,因为我知道,你表面看着什么都随便,但极其抠细节,动不动就因为一件细节否定一个人。我受过苦,所以给他撑撑伞。」

「不对,我是怕你失望。」

「我爱你,戒不掉。」

「但爱你好难啊,你有太多忌讳的点,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说你脾气好,唉,我是受气包呗。」

……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而其他人,他们会。我脾气不好,但因为息事宁人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最安全,最稳妥,我经受不起任何意外,我没本事处理好他们的恶意。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周延礼,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只想我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

为什么这么难?

所有骄傲不让他讲的话他都断断续续告诉了我,而上天为了惩罚我的软弱和胆怯,选择了让我在最无力改变结局的时候看到。

不得不佩服命运,真会玩弄人心。

被玩的,还有陆知游,许是因为愧疚,抑或是对于人性的震撼,他对我更加坚定不移了。

自我昏迷,他就一直照顾我,衣不解带。

见我醒来,他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就好像,我是全天下最好,最值得他珍惜的女生一般,对我用心到近乎虔诚。

对于这一切,我像是理解,又像是不理解。

我热烈勇敢地爱过周延礼,又无能为力地放弃了。

我谨小慎微地爱过陆知游,又偷偷摸摸地放弃了。

我理解过很多人,很多事,我总能很快劝自己翻篇,不计较。

我朝着别人期盼的样子努力地活。

可为什么还是错得那么彻底?

我理解,又不理解。

「陆知游,我想打你一巴掌,可我没力气,你能自己动手吗?」

上次,因为他,我打了周延礼一巴掌。我很后悔。

陆知游没有任何犹豫,一边处理我的尿袋,头也不抬地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我又开始陷入了理解和不理解的挣扎中。

「陆知游,那你能去死吗?」

「不能,我要照顾你。」

这次,他看向了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温柔。

「是吗?那我再想别的办法。」我淡淡道。

「简非寒,我等你再爱上我,用我一生的时间。」

「做梦。」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一丝光。

周延礼,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打败你。

我将永远属于你。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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