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这温柔的语气,显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爱人。
女孩扑到他怀里,紧紧勒住他脖子,几乎叫他喘不过气:「好可怕,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顾西臣嘴里直泛苦——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被陈锡强夺身体?说自己才是那个她应该害怕的恶鬼?
百般斟酌之下,他只能含糊道:「我最近太累,疏忽你了,抱歉。」
「没事的。」
两人回到床上,连夏重新枕在他的肩窝,对方一手揽着她,轻柔安慰:「太晚了,你早点睡吧。」
孰料她出乎意料地执拗:「我怕你跑了,我要看着你。」
「说什么傻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顾西臣刚刚才夺回这副身体的主导权,此刻还要打起精神安慰她:「不会的,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万万没想到,对方哭得更厉害了:「你,你不要吓我……..」
「嘘,嘘,不要怕。」
他将颤抖的人搂在怀里,不断轻拍她的肩颈处,直到她渐渐安静下来。
「要不要喝点水?」
顾西臣跳下床,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屋内顿时大放光明。
暖瓶里有现成的热水,他倒了一杯给连夏,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
女孩大片大片的眼泪将他上衣沾湿,眼见是不能穿了,他干脆爬起来脱掉上衣,打算另外换一件。
虽然陈锡是个软虾宅男,但顾西臣已经将他这副皮囊利用到了极致,工作闲暇之余,他会经常做一些力量训练来修缮体型,因此那单薄的睡衣下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他开肩雄阔,肌理流畅,往上看,是宽厚可靠的胸膛,往下看,是块垒分明的腰腹。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副足够迷人的身体。
一转头,顾西臣只见女孩呆呆地望着他,眼角尤有泪痕,他被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算了,我去洗个澡。」
…….
…….
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他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垃圾,我知道你在看着。」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如果你再出来,或者试图对她做什么,我不保证自己不会伤害这具身体……」
目光下移,台盆柜上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件刮胡刀,刀锋雪亮。
他执起其中一柄,在脖子下面虚虚地平移过去,眼神幽邃黑暗,如临深渊。
话里话外,威胁意味很明显。
如果陈锡再敢出来,他愿意放弃如今的一切,哪怕自杀也要弄死他。
反正他本就是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又何妨再回到地狱?!
洗了个澡后,他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汽,再次回到女孩身边。
似乎又闻到那熟悉的气味,她四肢舒展,自动滚到了他怀里。
顾西臣给她盖好了被,朝着昏暗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这一次险而又险,他在紧急关头将那人压了下去,却不知下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又会在何时落下…….
一直以来,顾西臣都在复杂的自我认知里徘徊。
对他而言,爱是牺牲,而不是索取;爱是妥协,而不是强迫;爱是百折不挠,为她星月兼程,披荆斩棘而不悔。
不管别人怎样,这是顾西臣的爱情观。
他做好了为连夏牺牲的准备,哪怕这一次重生不易,危急关头也只能放弃。
直到他感受到连夏的爱,她在恐惧着他的离去,不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今,比起自己未来的消亡,他更担心连夏。
万一他离开了,她该怎么办?
Chapter 26
考前两个月,连夏辞掉了流水线的工作,开始全力冲刺考硕。
顾西臣通过几个大客户的关系,给她请了几名同专业的硕导作考前辅导,也因此她每天都学到很晚,只不过和去年孤军奋战不同,这一次她无论几点回家,身边都有人陪着。
此刻,男人坐在辉煌的灯下,那身影无端端让她想起那个曾在深夜走廊,点亮一盏孤灯的男人。
到现在连夏都没能解开那个鬼屋之谜,每每想起,心情在害怕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这里曾经住过一个人,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男人。」
她把这个故事讲给顾西臣,对方心不在焉地听着,顺手把面条里的香菜一根根剔回她碗里。
他似乎很不爱吃香菜,闻到味儿都不行,更别提入口了,连夏见状讶然:「婆婆说你特爱吃香菜的。」
他一愣,语气镇定道:「人总是会变的嘛。」
幸而连夏考学强大,于人情世故却有些拎不清,这才叫他几句话糊弄了过去。
……..
……..
入夜,她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赖在他房里不走。
女孩如小兽般在他肩窝处不住轻嗅:「西臣,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等身镜中,两张年轻的面孔并在一处,不约而同地在温柔缱绻的氛围中沉醉。
「所以,要亲亲吗?」
他闭上眼,碎发飘逸,闻起来气味清甜。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这是个薄荷味儿的男人。
好想给他写诗啊,该死。
他读到了她眼中深沉的感情,心下一动,随即扣住对方的后脑,强势而不失温柔地吻住那柔软的双唇,吸吮其内鲜甜的汁液。
深吻愈来愈缠绵,像搅入一盏沁甜的果冻般回甘,他也不能自制地将她越拥越紧,女孩在那充斥着强烈荷尔蒙的怀抱里,正发出令人浑身酥痒的嘤咛声。
一番深入的纠缠后,不光连夏气喘吁吁,男人更是浑身滚烫,甚至连眼白都泛起了粉色。
能看不能吃也实在痛苦,尤其这具身体又如此年轻气盛。
也许……他在这时更进一步,她也不会拒绝。
但他不能这么做。
无论何时,爱必须有所附丽,然而这具躯体,他真的可以从始至终,一以贯之做主吗?
单看连夏的反应,她已经完全陷入在这段恋爱里,不过被冷落几天而已,她居然半夜来敲房门,差点叫那坏小子得了手,万一陈锡再次挣脱捆缚,抢占这个身体…….
她一定会受伤的。
心下一痛,他已经松开了对她热情的挟裹。
亲热被打断,女孩莫名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眸:「西臣?」
她从他眼中读到一种难言的情绪,复杂的,怜爱的,甚至是饱含痛楚的。
「我爱你,连夏。」
正因为爱你,所以不能碰你。
「我知道了,西臣,我也爱你。」
她投入他怀里,如乳燕投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拭他的面颊:「但,你为什么哭?」
顾西臣恍然。
他看向镜中,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细长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雾气。
因为深爱往往令人受伤,而我独自保守着这个秘密。
chapter 27
日子过得飞快。
连夏考完试当天,顾西臣特地提前下班回家。
只见女孩呆呆地坐在客厅里,手上还捧着一本书,见到他便讷讷道:「啊,这是我自己写的散文集,自费打印了一本送你……..」
「感谢你这一年的照顾。」
他有些好笑。
她看样子很想立即把那本薄薄的册子嫌弃地扯烂,但还是既珍重,又羞愧地赠给了他。
顾西臣接过那装帧精美的散文集,似乎有些苦恼:「那我该回报你什么呢?」
接着好像灵光一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表情还有些得意:「要不,就这个吧。」
连夏眯着眼睛,扫过那上面的小字:「玉兰公馆…..邀请函?」
「是呀,是新开的楼盘。」
为了连夏上学方便,顾西臣在她学校附近看了一套现房,精装小套,直接拎包入住那种。
小区出门就是地铁,他上班也方便。
「在你学校附近的小户型,等年终奖下来,首付就差不多了,」
连夏愣住了:「我的学校?那万一这次我还是没考上呢?」
对方坐在桌边,意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那就再考一年啊,我供你。」
口吻理所当然。
却没想到,连夏直接爆哭!
他将捂着嘴流泪的女孩抱在怀里,连忙哄道:「你怎么了,说得好好的…….」
她却将他凑过来的唇推到一边:「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
「你太好了,好得让我害怕——」
顾西臣:「…….」
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自己离不开连夏,连夏也离不开他。
如若勉强离开她,后果也许会很严重,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与其这样吊着饮鸩止渴,不如直接把话摊开来说清楚。
「小夏,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并不是那么好。」
似乎见不得他自己说自己的坏话,她又推了他一下。
「不,你就是好,是全世界最好的顾西臣。」
「其实,我有病。」
女孩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盯着他:「什么?」
「如果我有精神上的疾病呢?」
他本想解释自己就是住在这屋子的厉鬼,话到嘴边却灵光一闪,直接替换成现代人更能接受的解释:「我身体里面存在着另一种性格,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第二种人格。」
「第二种…..人格?」
「对,我的主人格是顾西臣,副人格才是陈锡。」
「你不也发现了么,我有时会特别粗暴不讲理,有时会特别喜欢吃香菜,这就是陈锡的性格特征,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你熟悉的那个顾西臣。」
她的泪痕干在眼角,神情若有所思。
「所以小夏,你相信我吗?」
他真的尽力了,比起鬼上身那种反人类解释,还是这个玄幻流的说法比较好接受……吧?
女孩捧着他的脸,定定地看了许久,「我相信,因为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紧接着,她抛出了一个死亡问题:「那和我谈恋爱的到底是顾西臣,还是陈锡呢?」
顾西臣眉头一动,随即将那个死亡问题又抛了回去:「你觉得你更喜欢哪个?」
她表白了,神情柔软而认真:「我喜欢的是西臣。」
会写美丽的句子,会做好吃的大餐,会在亲热时问她怕不怕的温柔的恋人。
「我喜欢西臣,我爱西臣,无论他是谁,他在哪里,我都会很快将他找出来。」
哪怕茫茫人海。
不等她说完,他就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对于一个不知来处,不知归途的亡灵,这份沉重的爱成了指路明灯,告诉他生的方向,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记得回家。
只因万家灯火里,有一间住着爱他的人。
Chapter 28
这天天气晴好,两人去楼盘看房。
房子小了点,公摊下来六十平不到,装修也简单得近乎毛坯,但是以两人目前的积蓄盘个首付倒是正好。
问题又来了,现在买房都是顾西臣的钱,按理说应该只写他的名字。
但顾西臣的意思是把连夏的名也写上,这样更有归属感,给她感动坏了,当场鼓起勇气掏出了银行卡——平平无奇打工人,她居然三年存了十万块钱,可想而知平常有多省!
要写名字也不是不行,但两人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加名字有点麻烦。
于是两人兴致冲冲地来,败兴泱泱地去了。
没想到万事俱备,却遗忘了一道关键手续。
……
……
下午,顾西臣暗戳戳回老家取陈锡的户口本,被陈锡的外婆强行投喂了一碗香菜汤。
「喝呀,喝呀。」
「好。」
他忍着那刺鼻味道啜了一口,差点原地去世。
老人拄着胳膊,笑眯眯地问他:「最近和小夏处得好伐?」
顾西臣擦擦额上冷汗,随口回应:「好,好得很。对了婆婆,家里的户口本在哪呀,我想和小夏去登记了。」
相比陈锡,他太有礼貌,也太分尊卑了,与老人之间总有一层看不见,却令人感受明显的隔阂。
果然,外婆看起来不太开心:「就是她啦?这么快就定下来啦?」
「是呀。」
「你还小,23 岁就能买起房了,要不然你再等几年,就不用找个乡下来的丫头……」
在老人看来,外孙子一年能搞到七八十万如此有出息,又是本地人,那不是全国各地的好闺女随便挑吗?
顾西臣将碗重重放到桌上:「婆婆,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我只喜欢连夏,以后的几十年都要和她过。」
「哎,你还小,恋爱我不反对你,但是结婚——」
「连夏是知识分子,以后是要做文学博士的,给我们老陈家改善基因!您瞧我这高中生能骗到这样的,多好的事,您可别不知足。」
老人这才没滋没味地砸吧嘴,没有再反对。
目视他揪着眉毛喝汤,她又神神秘秘地问道:「那婚礼上,你要邀请你妈妈来伐?」
妈?
陈锡还有妈?
顾西臣顿时芒刺在背:「啊?不用吧?我们简单吃顿饭就好了。」
他的确打算简单办席,请一些往来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加上连夏老家的几个亲戚吃顿饭就行了,毕竟两个都是亲人缘浅的,硬要凑席恐怕十桌都坐不满。
以后他们在沪市都站稳脚跟了,再风风光光地补一场就是了。
「你真不请你妈?你小时候总说,你要是混出人样……」
顾西臣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会喜欢的,连夏是个好姑娘。」
老人却好像来了兴致,从里屋翻出几张照片拿给他看:「你看看你妈妈,我觉得她和连夏还有点像呢!」
她蹩进里屋,珍视地拿出几张泛黄的照片一张张放在桌上。
照片上是一群女学生,正头并头靠在一起笑得很甜,他随手拿起张照片点评:「是吗?哪里像?」
老人面色一变。
因为连夏去学校复试了,顾西臣急着去接她,拿着户口本就离开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老人扶住玄关处的鞋柜老泪纵横:「孩子如今大了,连自己的亲娘都会认错,没感情了。」
她手里捏的,是另一张照片,口中的话渐渐颠三倒四。
「…….他已经不是西西了。」
「不是我们的西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