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从江南带回来一个姑娘,眉眼同我有八分相似,不过举止做派却同我大不一样。
从我入宫那日起,李政就告诉我,我只是唐落的替身。
唐落就是那日李政带回来的江南女。
01
「哀家眼中揉不得沙子。」太后喝了口茶,是我五月去圣庙的时候亲手采摘的。
唐落施施然站在原地,空有我的样貌,却半分没有名门贵女的气质,
看起来像个乡野村妇。
我是中宫皇后,是这北昭的国母,除了李政,谁也越不过我去。
而偏偏,这个唐落是个缺心眼儿的,入宫头一日,不过得封贵人,就敢不来见礼。
大殿中间的女子站在原地,用自以为傲视全场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我倒是不知道,这位自小怯弱的唐落姑娘,如今怎么生得如此胆大妄为。
没错,在新婚当天,李政同我说我只是唐落的替身时,太师府就已经将这个叫做唐落的女子查得清清楚楚了。
我不爱李政,但是却需要筹码,我要保的不仅仅是太师府,还有将军府。
何为懂事?
我能一颦一笑一如李政画中人,能为李政做那些唐落创作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菜,也能同他言笑晏晏谈论各家要事,只是从来不涉国政。
只是吟不出「黄河之水天上来」这般狂妄的诗文。
而唐落,从她入京那日起,就注定背上了「妖妃」的称号。
李政建了一座摘星楼,奏折下达当日,我在勤政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不过换回来一句「唐落欢喜」。
我低头认了,不过眼中讥讽更甚。
帝王永远学不会真心,在这吃人的宫墙里,最不该相信的就是帝王的真心。
青栀探了消息,说唐落想要皇后的位置,同李政闹了几日。
刚巧我得了壶新茶,让青栀煮了,大雪落了三日,凤仪宫前白雪皑皑,也是种风景。
唐落来了,我低眉看着眼前的烛火,同青栀要了一把剪子剪烛芯。
她站在原地,那张与我相似的脸上有得意,也有我看不懂的张狂。
「娘娘倒是闲得下来性子。」
还有十天就是李政的生辰,各个宫殿的娘娘都开始为那天做准备。
我见过如同唐落一般的女子,甚至她口中吟诵的诗句我也听过。
我还听过更精彩绝艳的诗句,只是李政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我同陛下见过许多娘娘不曾见过的景色,凉州的月色和青云的冰泉,还有东夜的战场,娘娘不爱陛下,何不将陛下让给我。」
唐落走的时候,我靠着椅背,青栀轻巧地替我捏肩。
我笑了一声,若不是这宫墙,我当在东夜同我父兄在一处。
总有人向往我出不去的地方,也总有人想逃离我想去的地方。
02
夜深的时候,李政来了凤仪宫,黑沉着脸。
「林常青,你对落落说了什么?」
我抬眼看他:「左右不是些好听的话。」
唐落病了,瞧着外面的大雪,这么大的雪到处乱跑,她不病我都不信。
「朕允你皇后之位,不是用来欺负落落的。」
「臣妾已经遣了太医令去瞧瞧贵人,陛下不必紧张,那根百年的人参也送过去了,大抵是贵人身子不好,应当好生补补。」
我素来懂事李政知晓,不过唐落生病让他乱了些许分寸罢了,回过神来想想,估计也是知道不能拿我怎么办罢了。
小厨房呈上来的甜点恰巧是李政素日里最爱吃的那种。
他留下来吃了个甜点,顺理成章地歇在凤仪宫。
夜半,李政突然说了一句:「朕想要个嫡子。」
我抚上他的眉心:「强求不得,陛下睡吧。」
我嫁给李政十年,从十四岁开始到如今,这是头一次李政说想要个同我的孩子。
03
林贵妃有孕。
我在宫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唐落进宫之前林贵妃是最受宠的,唐落进宫之后,李政去她宫里的次数少了许多,为此她还来同我闹过,说那规矩礼仪不可荒废。
按理说,我才是李政的正妻,他来我宫中的时间却没有林贵妃一半多。
青栀仔细替我揉着头,我左手边放着黑乎乎的汤药。
李政偏宠唐落,不过三月,唐落位分一升再升,若是没有太后压着,恐怕如今都成了妃了。
其间我陆陆续续见过她几次,要么召见,要么偶遇。
有几次我瞧见她在御花园,神神叨叨地说些什么。
青栀回宫还吓得有些脸青,她怕唐落在下蛊害我。
我莞尔一笑,唐落同我嫂嫂,真是天上地下。
李政今夜里又来的凤仪宫,恰巧遇见了林贵妃。
林贵妃是丞相府的幺女,娇气爱闹,心思比谁都纯粹,李政偏宠她也因为这份单纯。
「巧了,贵妃也在。」李政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贵妃盈盈下拜,那双小鹿一样的眸子,看得我都心动。
「贵妃身子重,虽说康健,但还是小心为上。」
李政这些年的子嗣陆陆续续没保住,我瞧着外面的寒梅,那是去年李政从南梁挖回来的,送予我的生辰礼。
这句话不到两月,林贵妃的孩子没了。
太后召见我,满心满眼都是疲惫。
老人家身子骨不怎么好了,说一句话甚至要歇上半天,咳嗽好久。
我阿爹在去年生辰时候送了南梁的雪莲,我将它交给了太后宫中的嬷嬷。
太后说,风雨大了。我笑着应了声。
04
林贵妃从孩子没了开始就在宫中昏睡,整日里浑浑噩噩。
我见着她已经是两月后了,明明春风拂暖,她却同飘零的柳絮一般,素日里盛气凌人的贵妃如今像是病入膏肓。
这件事儿李政没能给个结果。
宫中暗卫暗地寻访,我瞧着蝶舞蜂飞,李政同唐落踏花而来。
唐落趾高气昂地落座,李政不顾礼仪坐在她身边,周围的宫人跪了一地,低位嫔妃低头颔首。
她得意洋洋地挑眉。
青栀替我斟茶,今年新茶不错,我垂眼同青栀说:「改日给嫂嫂送两罐新茶去。」
而后下了台阶同李政说话:「陛下这番作为恐是不妥,不若带柔昭仪去上台。」
唐落满头朱钗似乎要戳到我,那支好看的金色花簪甚是好看,嫂嫂与我画过,那是象征爱意的玫瑰。
不过我未曾见过。
如今倒是在唐落头上见了。
林贵妃咳嗽着来,我瞧着她实在是不好。
「贵妃身体不好,如何还出来走动?」李政眉眼冷漠,像是前些日子丢了孩子的不是林贵妃,而是他心尖尖上的唐落。
林贵妃行了一礼:「如今天气暖和,臣妾想出来走走。」
李政一句话,给林贵妃下了禁足令。
至于林贵妃落胎,哪里来的凶手。
我坐在下首,看向高台处同李政坐在一起的人,李政对唐落真的是爱吗?
05
我从来不规束唐落,太后年纪大了,也懒得管宫中事务,所以她的气焰越发嚣张。
我是他的结发夫妻,而李政再喜欢唐落,我没死,她没坐上皇后的位置,那她都是妾。
正宫的气派我摆了十年,自然是得心应手的。
三月半的时候,我办了一场花宴,四月选秀女入宫,我同李政坐在高台上,打量着这些官家女子。
偏巧,这次秀女中,有个女子有三分像唐落的眉眼,特别是从侧颜看去像极了。
李政将这个女子留下了,其余秀女全都打发出宫。
这世间总有人拿帝王的宠爱当筹码,偏偏这宠爱若是消失就一文不值。
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而李政这却是第一次选秀,宫中妃嫔都是潜邸时候的老人。
新入宫的女子被封了美人的位分,赐居未央宫。
不过三日,青栀就同我说,未央宫的柳美人同柔昭仪起了冲突。
我赶过去的时候,李政揉着眉站在亭台上,柳美人眉眼哀戚地跪在地上,身上的薄纱几乎遮不住春光。
周围人只有李政和唐落,加上我和青栀,统共五个人。
看来,倒不是李政心尖尖上的人受了委屈,倒像是这位刚进宫的柳美人受了委屈。
我走到李政身边,同他并立,唐落眉眼有些慌张。
从我的视角看过去,那柳美人的眉眼像极了我。
深宫不乏有争宠的人,也不缺有心计的人,我入宫十年,十年都风平浪静,如今因为唐落,倒是有了些好戏看。
是唐落将柳美人撞到池子里,如今浅春,若不是柳美人身子强健,怕是不能活了。
李政抬眼看我,他犹豫不决间,我已经知晓他是什么意思了。
唐落禁足十日,罚俸一月,柳美人凄凄切切地下拜,看起来弱不禁风。
这个结果,我觉得李政是满意的。
唐落回寝殿的时候大闹一场,我坐在榻上,翻着泛黄的话本子,是嫂嫂写给我打发时间的,有许多我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青栀端了药来,窗外月明,前些日子父兄传来消息,说东夜降了,不日将回京。
我将药碗放下:「青栀,日后不用熬药了。」
06
青栀在我耳边说着唐落的近况,李政日日夜夜哄着她,却让她越发娇纵任性。
禁足解了之后,唐落有半月未来见礼。
李政这些日子开始流转在各个宫殿,未央宫去得甚多。
我笑笑,不置可否。
父兄回来第一日,我同李政在高台上接见,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哪怕思念成疾也不能败了规矩。
太后今日心情颇好,竟然也同着出来了一趟。
我瞧着嫂嫂英气勃发,同当年娇娇小姐的模样不得相应,又想着她的来处,好像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这些都结束后,嫂嫂递了拜帖来宫中,想来是收到了我给的信。
本来想着同嫂嫂多说几句,青栀却慌慌忙忙地闯进来:
「娘娘!贵妃薨了。」
李政只有一个贵妃,林贵妃林胥闲。
延宁宫的宫人跪了一地,嫂嫂同我去的。
林胥闲瘦脱了相,往日的娇憨容貌成为如今白骨一骷,她的婢女彩月是陪嫁时候来的,现下哭得伤心。
我闭了闭眼。
青栀安排琐碎的杂事。
突然门口嘈杂,李政来了,身后依旧跟着唐落。
若是我没看错,唐落身上的缎子是凤仪宫的份例,小脚处绣了一处金凤。
倒是心急。
匆匆打点好延宁宫的宫人,我遣青栀回凤仪宫取了纸鸢来,那年我刚嫁入东宫,春日里同我放纸鸢的只有林胥闲一人。
回宫路上,嫂嫂面上带着疑惑。
宫中暗线多,到了凤仪宫,仔细着将门窗关严实了,嫂嫂才从袖中拿出一块布料。
「阿青,贵妃中了毒。」
07
整个北昭被治理得井井有条,我瞧着手中的话本子,刚巧到了神女下凡的时候。
话本子上的姑娘同我一般,嫁给了皇帝,话本里也有如唐落一般的姑娘。
这些日子我喜欢窝在贵妃榻上发呆,身子越发沉重,阿爹托人送了东夜的明珠过来,足足有我手掌那般大。
昏昏沉沉间,我听着青栀叫我姑娘。
她许多年没有这么叫过我了,我想抬眼看看,眼皮却有千斤重。
战场狼烟,满山遍地都是尸体和烈火,红缨落到我脸上,我恍惚着伸手探了一下。
「青儿!」兄长从远处来,一柄长枪穿胸而过,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场梦,我还在李政的后宫里,还是那个国母林常青,而不是征战沙场的林常青。
青栀蹲在床头,同那日林胥闲死的时候彩月那般模样,见我清醒,那双哭红的眼睛才有些神采。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然后被青栀看见的。
龚太医同我阿爹相识,关系亲近,这些年宫中我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青栀都是去请的他。
梦里的场景忽远忽近,我瞧着不像是假的,却也不像是真的。
我揉了揉鬓角,才瞧见李政在门口端端正正地坐着。
也对,我病了,他也是应当来瞧一瞧我的。
龚太医将我手上的帕子取下来,跪在床边贺喜:「恭喜娘娘,这是有孕了。」
我怀孕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从宫中飞向宫外。
李政倒是很开心,我淡淡看着宫外的青莲,西凉的品种很是好看。
他同我说了许多,比如嫡子应当叫什么,比如应该请个什么老师,再比如什么时候迁宫出去。
他不曾去找唐落,我知道原因,因为他常去那柳美人的住处,唐落如今同他生气,将宫门落了锁,不让他去了。
这就是天真,李政是皇帝,念着旧情算是喜欢着唐落,宫中佳丽三千,她唐落样貌同我相差无几可家世千差万别,偶尔的脾气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这久了未免就是不动声色。
在这深宫里,天真,就是蠢。
我吃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挑剔,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青栀这两个月做什么差事都是笑着的,对手底下的小宫女和气不少。
灯火明明灭灭,我听着青栀说近几日李政都去了柳美人宫中,我就知道事儿成了。
08
怀孕这两个月,我时常做梦,梦中的我经历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梦中三个月的时候,我的孩子没了,伤了根骨,不能再生育了,我的父兄自请离京,去平渝黎的兵乱,我收到噩耗,父亲战死,哥哥不知所踪。而后就是李政逼我退位,皇后变成了唐落。为了保住林家门楣,我自请离京前往渝黎平乱,那个我,死在了渝黎。
最近越来越嗜睡,青栀来了几次,我都是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的影响,当有人将手放在我肚子上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惊醒。
无论梦境里是什么光景,我的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我满头大汗地醒来,对上李政的眼睛。
「皇后醒了。」他看起来万分欣喜,我瞧着反胃。
「陛下怎么过来了?」我淡淡地问道,只是胸口闷得难受。
青栀从门口进来,我才看见门口冉冉升起的白烟。
「听宫人说,皇后今日神思疲倦,朕寻了些安神的香来。」
华贵的炉子里装着香,盘旋绕到屋顶,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多谢陛下关心,这香是只有臣妾宫中有?」
李政探手攀着我的肩,虚假至极地柔情道:
「你是皇后,是朕的结发妻。」
我望向他,我刚嫁入东宫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好像意识到什么。
李政走了之后,青栀才进来,我嘱咐给她一些事儿,让她去办妥。
唐落第二日来请安的时候中气十足,露出脖子上鲜明的红痕。
她是想告诉我,昨日李政从凤仪宫走了之后,去了她的宫殿。
我皱了皱眉,宫中贵女何来如此之举?罢了,不过不是同一地方的人。
柳美人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举手投足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淑女气。
「柳美人今日兴致不高?」我看向她,眉宇间的愁都溢出来了。
柳美人起身禀礼:「回皇后,嫔妾最近身子不爽利。」
唐落在看见柳美人之后,脸色就开始阴沉。
我总得在这深宫中,有一把好用的刀。
09
嫂嫂入宫拜见那天,说父亲和兄长受了伤。
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做梦,梦见血海刀山,尸骨如柴,梦里嫂嫂一次都没出现过。虽说神思疲倦,但那些梦境事无巨细我都记得清楚。
在这段时间,六月围猎要开始了,我还记得兄长在六月猎了一头棕熊,那时候的兄长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我有些慌张,祖母递帖子来的时候,我捧着茶有些心神不定,袅袅白烟腾起,我恍然觉得,是这香的问题。
「娘娘,老夫人到了。」青栀替我挽发,将桌上的玉簪钗在我的发上,好看得紧。
不多时,祖母被引进来,我瞧着她又像是添了几抹白发。
「娘娘万福金安。」瞧着祖母像是要行个全礼,我慌忙间叫青栀去扶,却被祖母挥开。
我不是头一次受祖母全礼,但是之前与现在不同,一次册封,一次春祭。
今年的春祭,同李政一起的是唐落。
「这茶叶有些老旧了。」祖母尝了一口茶,笑着同我说。
窗外天气忽明忽暗,祖母一向是这样,她打定主意的事儿谁也阻止不了,偏偏她又是最精明的,我跟在祖母身边长大,却学了她不足十之一二。
凤仪宫的小宫女来禀传了一声,说是李政从洛云宫来了,祖母听到宫名的时候皱了皱眉,我瞧见了。
「陛下如今,真将那唐落当做宝贝?」
我应了声,不紧不慢地斟茶,这一手茶艺也是从祖母那里学来的。
「阿青如今性子稳重,倒是老太太我着急了。」祖母笑着叹了口气,「你祖父今日告病,不上朝了。」
滚烫的热水溅出来,我眨了眨眼。
还没等我问,青栀开了门:「娘娘,陛下到凤仪宫了。」
祖母站起身来,瞧着李政那明黄色的衣角晃过来,装作行大礼的模样:「陛下万安。」
李政快步走过来,搀扶起祖母,连声道:「老夫人何时到的?朕竟然都不知道。」
祖母笑笑:「阿青头一次有孕,臣妇怕她害怕,今日递了帖子来瞧瞧。」
虚伪倒是虚伪,同当年娶我之后一般模样,我不动声色,只是站起身来由青栀扶着。
李政估计是瞧着我脸色不好:「皇后坐着歇歇吧,朕同老夫人说两句。」
这几日我浑浑噩噩,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祖母肯定知道。
瞧着祖母的样子,阿爹和哥哥肯定没事儿。
悬着的心落下来,我吐了口气,门口白烟让我越发难受。
李政问着我阿爹和兄长的伤势,祖母模棱两可地回了两句然后就开始抹眼泪,余光对着我眨眨眼睛。
我笑出了声,然后觉得不妥,又掩着面装睡。
李政转头看我时候,青栀刚巧遮住了他的视线。
「皇后最近越来越嗜睡了。」
不承想,我真的睡着了。
我梦见了许多以后的事儿,比如,唐落被下狱。
10
唐落是来自异世界的人,她身上有个东西,这个时代没有人能看得见摸得着,跟嫂嫂不一样。
嫂嫂养了一只小白狐,会说话的那种。
柳美人来请安,不,不对,现在柳美人已经是莞婕妤了。
我支起身子,懒懒靠在软垫上,肚子越来越大,好像是有些不方便了。
「娘娘万福金安。」那张脸其实是谁都不像的,最像唐落的是上挑的眼尾,偏偏今日她卸了这些东西来见我。
我笑着唤青栀扶她起身:「未央宫未免有些小了,莞婕妤住得可习惯?」
如果我未曾见过当初为了博宠的柳美人,可能看着这会儿坐在我宫中的女子也会觉得她应当是温婉的。
「有娘娘照顾,自然一切都好,嫔妾今日是来道喜的。」
「何喜之有?」
「娘娘家中的消息应是还未传来,嫔妾身边的红月昨儿个出宫办事,今早回来的时候听说娘娘要添小侄子了。」
我抿了口茶,青栀从库里取出一支碧玉簪,是适合柳美人这个年纪的女子。
「莞婕妤颜色好,陛下喜欢,这支碧玉簪本宫戴着有些稚嫩了,倒是你戴着刚好。」
柳美人在我宫里用了晚膳,今晚我倒是吃得多些,青栀同我布菜有些忧虑。
「娘娘,今夜吃了这般多,可得需要出宫转转?」
自从怀孕开始,我一直待在凤仪宫,少有出去走动的时候,身子乏沉抬不起力。
从宫中走时,我想起了落下的红英石。
「陛下以前最喜欢红英石,只不过现在怕是喜欢碧玉簪些。」
我从来不多做事,瞧着莞婕妤的颜色,我觉得她应该是明白了。
「娘娘说笑。」
今夜月色不错,瞧着繁星点点,甚有趣味。
东南方是紫徽星,抬眼望去的时候,那颗星星黯淡无光。
巧就巧在,今夜恰好我出门,碰见了唐落。
假山后边儿有声音嘀嘀咕咕,我又寻着方便,只带了青栀一个人。
青栀同我一般,听着声音然后轻巧地松开我的手,蹑手蹑脚地往前去。
我也想去听听。
透过草丛看去,是唐落。
11
「系统,为什么林常青的孩子还没掉!」唐落对着空中嘀嘀咕咕,我听清了同她对话的那人叫「系统」,却不知是哪个「系」哪个「统」,左右看不见就是了。
青栀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娘娘……」
我抬了抬手,示意她别说话,我想看看今夜能听到多少东西。
唐落属实不算聪明,宫中人确实不多,但想她死的人可不只宫中人。
六月围猎要来了,兄长和阿爹都告了病假,祖父请辞,太师府同将军府仿佛潜水一般沉入深底。
祖母前些日子写信说父兄身体不错,让我保重身体。
现下,我好像知道了为何父兄要装作受伤。
「那林远林予和两父子告了病假,我又不能让李政硬让他俩去渝黎平乱。」
「怎么不按照剧情走了?他们不去我有什么办法?」
「怪我有用吗?我们始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本书的女主只能是我!」
阴差阳错,我在嫂嫂那儿听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词,正巧用在这里。
我明白了许多,唐落同那个系统不欢而散,我召了青栀。
「回去吧。」消食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方式,至少让我晚上睡得安稳了些。
今年六月围猎没办成,唐落病了。
六月十五那天,李政去了唐落宫里。
那日我在御花园中瞧见了一只兔子,本来是上膳房的,我瞧着它一步蹦着跟着我的样子,就将它抱到凤仪宫养着了。
那只兔子倒也是懂事,可能觉得跟着我大抵能活。
青栀说,李政已经连着四五日去洛云宫了。
我想着,莞婕妤也应该来了,果不其然,第二日辰正她就来了。
莲花开了满塘,宫女摘了几朵放在宫中,同穿着淡粉色衣衫的莞婕妤一样娇艳。
「娘娘万福。」我罢了罢手,一个小宫女奉了茶。
我笑着同她说话:「从贵妃去世后,再没有人来凤仪宫如同你这般勤了。」
她今日看起来颇像唐落。
只不过嘴角的笑有些勉强:「这是怎么了?」
莞婕妤小门小户,却有一个不俗的本事,入宫前她曾在济世堂做过医女。
她一跪一拜,我就明了了。
「娘娘,嫔妾有孕两个月了。」
兔子很乖,在我枕边待着不动,大抵是觉得我能护得住它。
12
年宴将近,我的梦越来越真实。
那日醒来的时候,嫂嫂带着白狐在宫内坐了好久。
然后我理清楚了许多事情。
梦中并非不真实,而嫂嫂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嫂嫂并非世界中人这个我知道,在当年嫂嫂同哥哥成亲那日,我就知道了。
嫂嫂阴差阳错穿越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原本的苏漾早就香消玉殒。
而唐落是夺舍,夺生人舍而取世界气运。
嫂嫂说,我就是那个气运。她的目的本来只有改变被唐落篡改的结局,然后就能安安稳稳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
我替她说了:「嫂嫂没能想到能遇见我兄长。」
她脸色赤红,却又坦然:「是,你兄长,是我未曾想到的意外。」
刚巧,嫂嫂的名字同那个去世的苏漾一样,听她说,她本来是外科医生。
我不懂,只是听她嘀嘀咕咕地说:
「穿越者那么多,只有她搞得人尽皆知。」
年宴那日,李政遣人送了一盏青花缠枝香炉,我瞧了一眼,丢进库房了。
宴会上倒是言笑晏晏,李政同唐落两相对望,瞧着是有些深情在里面的。
我乏沉得厉害,过了拜礼就回了凤仪宫。
三月临近生产,李政来我宫中越来越勤快,但是却少了些喜悦,我知道为什么,却依旧天天面色红润地躺在贵妃椅上,等青栀给我剥葡萄和瓜子儿。
所以他次次都是败兴而归。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单纯,比如他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同我说「阿青,我想要个嫡子」。
如今遂了他的愿,他又不愿了,使些下作的手段。
北昭欣欣向荣,却是明面儿上的。
我生产那日,阿爹请旨入宫,同着祖母嫂嫂,生产属实是遭罪,我头上的汗就没停过。
稳婆是现找好的,虽说李政也寻了两个,终究祖母不放心,自己亲自找的,临产前就住到了宫里,偏生李政还没什么法子拒绝,我父兄都在京城。
唐落最近不作妖,不闹腾。
父兄也没有如梦中言去参加六月围猎。
嫂嫂同我丢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是生产过后用,瞧着是衣裳和鞋子,只不过长得不大一样。
气力差不多用尽的时候,孩子啼哭一声,满宫都是欢腾。
青栀替我擦汗,捏着我的手捋顺我的手筋。
「姑娘辛苦,是个皇子。」
我谋的不是后宫,
是前朝。
13
我生产过后,李政没怎么来过。
祖母递了帖子入宫,她老人家高兴得很,同太后一样。
太后身子越发不好了,比我祖母小了十来岁,却没我祖母康健,她来过一次凤仪宫,瞧那个长得不大像她的孩子。
李政并非太后亲生子,太后亲生子本来是先朝太子,却死于毒手。
恍然想到这个,又想起了林胥闲的死。
谁能明目张胆给贵妃下毒?
「可取名了?」祖母问道。
我回过神,想了想问祖母:「祖母觉得什么名字好?」
「严,李严。」
是了,严谨恭顺,事事妥帖。
莞婕妤挺着肚子来看顾我。
「娘娘,小皇子真是好看。」她侧脸看起来像极了唐落。
我逗弄着床榻上的小家伙:「你大抵也快了。」
「还早呢,」莞婕妤一笑,「还有几月。」
她肚子完全不像我当时那般,我道:「大抵是双生子,莞婕妤受苦了。」
青栀打包了食盒拿来,我瞧了一眼,是李政喜欢的式样。
「去吧。」
「娘娘着紧陛下,担心陛下饿着?」
「也许是。」我这般答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兔子,别说,兔子毛还挺舒服的。
阿严快满月,李政才来看我。
青栀心细,处处打点得妥帖。
「娘娘,陛下来了。」她垂着头同我说。
我想起了什么,才同她说:「青栀,你跟我多少年了?」
「是十三年。」
对啊,十三年,我在深宫中待了十一年了。
「宫门落锁吧。」
「可是陛下……」我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叹地吐了口气。
宫门落了锁,李政问了几句,声音明明灭灭,听得不真切。
我放了一沓信在桌上,全数是唐落通敌的铁证。
任由她顶着「李政喜欢」的旗号,不过是打个幌子罢了。
凤仪宫从我生产那日就围成了铁桶,我身边的人从青栀换成了红黎。
「娘娘,莞婕妤来了。」我一晃,听错了声音,还以为是青栀在叫我。
从混混沌沌的梦中醒来,一个小姑娘站在面前,俏生生的,好看得紧。
莞婕妤匆匆进来的时候,差点儿被我的模样吓到,跪坐在地上。
红黎几步冲过去,同莞婕妤的婢女一起搀扶住了她。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如今几岁了?」
「我叫柳珏,今年四岁。」
莞婕妤慌忙见礼:「娘娘恕罪,这是嫔妾的侄女,今日来宫中拜见。」
柳珏生得大胆,如同当年的我。
「您就是娘娘呀,好漂亮的娘娘。」
「那小珏儿以后想当这样的娘娘吗?」我笑着问她。
她摸了摸我的眉头:「娘娘这里有个结。」
莞婕妤的父亲争气,从最开始的九品官到如今的四品,也是不差,稍加提拔应当能成气候。
我抬眼望向莞婕妤:「这丫头我喜欢,留在我宫里待几天吧。」
14
神女降世的话本我看得差不多了,大抵应当是写我同唐落还有李政的。
是之前的故事。
红黎给我添了盏灯,说阿严醒了。
小猴崽子能吃能睡,倒是个福相,只是前世无缘得见。
「今日的甜品可送去了?」
红黎小心翼翼地替我取下身上琐碎的饰品:「送过去了。」
分量应当不差了:「明日不用送了。」
红黎不如青栀懂我心思,只能应是。
嫂嫂送了些东西来,是些奇奇怪怪用起来也方便的东西。
噢,对,我侄儿应当也快出生了。
将军府上的年礼还未送,我想了想从库里掏鼓半天,取出一盏玉佛和琉璃手串,让红黎送去。
听说兄长将嫂嫂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我可没少从书匣子里掏出嫂嫂的信看。
反反复复做梦的情节我都能画得出来,死在渝黎的林常青不争不抢,而活在深宫里的林常青冥冥之中脱离了固定的结局。
我从来不曾说过我爱李政,也不曾说过我爱皇权。
十五岁嫁给李政,二十五岁生下嫡子,我要的好像不只这些。
宫中沸沸扬扬传论着利州疫病,不过两月,利州疫病的消息快马加鞭传来。
宫中人人都传论着唐落预言的事,我打眼瞧着春风得意的唐落,掩下眉眼间的轻嘲。
唐落开始预言灾疫。
比如席元洲的火灾,辽梁的干旱,玉昌的蝗灾,还有渝黎的兵乱。
前三个在最近几个月逐一实现,嫂嫂在这几个月中生下了我的侄儿。
赶来见我是第二月,我瞧着嫂嫂生气极了。
「那些灾祸,不应当存在。」
我哑然,之前以为是梦境不全,可如今听嫂嫂这般说,大抵是唐落搞出来的事儿。
而后,就是渝黎的兵乱。
嫂嫂说兵乱不能去,我应了。
那日李政来的时候,我瞧着他好像是带着什么来的。
没过多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是他初拟的圣旨,封妃的圣旨。
「……赐封柔昭仪为皇贵妃……」我读了一遍。
李政依言,看向我时有些愧疚,我还以为他不会愧疚。
阿严已经六个月了,玉牒是宗室王爷替他上的。
李政说,唐落如今预言灾祸让我们得以防治,是大功一件。
我抬手将圣旨放进了火炉。
「我不同意,你就休想让唐落成了这个贵妃。」
大抵是没见过我这副模样,李政呆滞了许久。
「林常青!」
「臣妾在。」
「你想抗旨吗?」
「抗旨?」我笑了笑,指着火炉中熊熊燃烧的圣旨,「这封不作数,可行?」
他不敢动我,我阿爹手上有十七万大军,他也不敢上阵去对抗那余力的兵乱。
15
这件事儿仿佛不了了之,红黎替我披了一件大氅,我瞥到她的手腕,是碧玉镯,我赐给青栀的。
「手上镯子哪来的?」那盆花枝被我剪得七零八碎,红黎退了两步伏倒在地。
「回娘娘,是……」她停了一下,怕是觉得我不愿听见青栀的名号,「是青栀姐姐赠的。」
我将剪子递给她,取下身上的大氅,领圈那一段白狐毛还是青栀替我装上去的。
「本宫乏了,晚膳不用了。」
自那天后,李政又有些日子没来凤仪宫了。他不来也好,落得我清净。
严儿躺在床上嗑着手指,我靠在榻上,翻阅着信件。
莞婕妤倒是常来,入了秋,她应当也快生产了,大抵十月,怕是应当给她个封号了。
「听说,今日陛下在朝上问将军和小将军可愿去去渝黎。」
莞婕妤带的甜品甚是好吃,我不曾回这句话,莞婕妤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不过她家的小侄女确实是可爱,那日留在宫里住了些许日子,小丫头像个小太阳,那段时间凤仪宫看起来都要热闹不少。
「柳珏这几月不曾来宫中?」我没抬眼,摘了护甲一点一点地剥着瓜子儿。
莞婕妤是个聪明的,我瞧着柳珏着实可爱。
第二日,红黎替我簪发的时候,我换了支簪子。
红黎替我小心翼翼地簪上,被青栀看上的丫头哪里什么靠谱的,她将我常用的那支放到了最底层,然后才同我说:「娘娘,莞婕妤的侄女儿在殿里等着呢。」
我琢磨着,那是个懂事的孩子。莞婕妤的爹也是个上进的,有太师府将军府的扶持,这一年爬上了尚书的位置,倒也不是配不上我的严儿。
最近灾祸更甚,从北昭蔓延至渝黎、东夜,说书人管这叫「妖邪祸世」。
有时候,勘破天机并非是件好事,万物轮回总有道理。
点茶的时候,红黎说,李政来了。
我抬头瞧着宫门,那人穿着黑金龙纹,像极了先太子。
先太子死于塞北奇毒,同林胥闲身上的大抵是一种,此后,先帝七子,疯傻残者五,留下来了老三,也就是李政。
「皇后好大做派。」我依旧躺在美人榻上,不曾迎接也不曾见礼,他瞧着是有些体弱在身上的。
大抵是在声色中厮混久了。
「陛下穿着这套衣服,不会想起先太子吗?」我突然问道。
他脸色变了一变,就同以往所有提到先太子的时候一般,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我不是温煦,而是手里没有筹码。
如今有了筹码,怎么做都不为过。
起身时,那件勾着凤纹的长袍挂了丝,我看了一眼同他说:「你是喜欢唐落,还是喜欢她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许在她毫无用处时,将她用作「妖邪」的名义下狱?李政,这些年我不争不抢,并非是我不敢。」
凤仪宫外的夜色浓郁,看起来风雨飘摇。
那夜他不过走了一趟,我哄着严儿睡着之后,凤仪宫便落了锁。
柳珏自角落里出来,看起来怯生生的,有些害怕。
「别怕,」我笑着同她说,「来看看严儿,上次你来,严儿倒是对你颇为喜欢。」
16
太后病重那日晨起,红黎匆匆来说,叠茹姑姑到了。
叠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
「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不行了。」姑姑的手在抖,我叹了口气,看了看红黎。
红黎手巧,不过几时就挽好了一个素淡的发髻。
我乘着轿辇过去,大娘娘已经吐气困难了,各个宫殿都来了人,唐落也在。
不知作何,唐落倒是挺怕太后的,此时在一个角落里坐着,看起来是有几分恬静在里边儿的。
太后不行了。大抵等得时候差不多了我才知道,「等」之一字,困了我十一年。
叠茹姑姑从帘子后边儿出来,只留下了我。
「各宫娘娘先回吧,太后娘娘想同皇后娘娘说两句话。」
我好像知道太后要说些什么。
走进帘子后面时我才知晓,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原来比我祖母小了十余岁。
我当年嫁给李政,是太后求的亲事。林家将军府势大,恐生反心,先帝七子却独独只剩李政一人,不若让我入宫,诞下嫡子依旧是李家血脉。
我不忍心同太后说那些我发现的蛛丝马迹,但也不忍心太后为其操劳一生却不知养了个毒子。
「大娘娘可知,先太子……」
最终我还是开口同她讲,却不承想,不过刚开了个头太后抓住我的手。
「我知,阿青,是哀家对不住你。」林家世代忠良,却为皇家猜忌,
「家国天下,我同先帝相爱四十余年,先帝后宫嫔妃不过十五,七个孩子中先太子最为聪颖,他走之后,余六子中五个孩子各有缺陷。先帝离世那日,我答应他,这天下应当还有三代姓李,往后诸事,再与我无关。」
我听懂了大娘娘话中的意思。
「阿青并不应该拘束于深宫,皆是哀家一念,若是再来,哀家也会这般做,保住李家三世血脉。」
到底还是痴人。
太后当年也应当是个名动京都的妙人,美人多毁深宫内,一堵红墙,年年岁岁。
李政来的时候,我正巧从里边儿出来。
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夹杂着太监的声音:「太后薨了。」
我第一次入宫时,闯进了大娘娘的宫殿,彼时,一身红裳的娘娘同这个老人不同,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从那之后,我就时常入宫陪伴,娘娘常常赏赐些东西,也许是女儿家的小妆,也许是外域供来的奇珍异宝。
我初嫁给李政,太后手把手教导我应当如何去管家,如何治理侧妃小妾。
入主凤仪宫那天,太后将先帝亲手打制的凤簪插入我鬓发间。
「阿青,亏欠你的,哀家怕是还不清了。」
17
青栀死讯传来,我连眼都未曾抬起过,只遣了人去收了尸骸入棺,好生葬了。
「娘娘,听说,洛云宫那边儿出了事儿。」
「嗯?」我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听红黎说那洛云宫的琐事。
莞婕妤顺利产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赐名「瑶」,小女称「梦」。
一个李瑶,一个李梦。我瞧过两次,生得像莞婕妤。
不对,如今莞婕妤晋位成妃了,唐落的晋升倒是被我死死压着,李政也没什么办法。
又是一年,这两年发生的事儿着实是多,唯独一件事儿没变,就是渝黎的兵乱。
渝黎在北昭边境试探,李政怀疑林家将军府有反心,也不敢将大军交由我父亲兄长的手中。
近日京城谣言纵起,分为两派,一派说唐落是神女下凡,能预言灾祸;另一派说那是天降妖邪,因为国君不仁。
没错,第二种就是我派人放出去的。
新茶入旧冬,今年我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再加上严儿如今开始牙牙学语,凤仪宫竟然颇有几分热闹的景象。
今夜倒是巧了,莞妃也来了我宫中,李政竟然也带着唐落来了。
我同唐落交锋不多,却也无心与她争斗,不过她好像自顾自将自己当成了我的对手。
李政同唐落坐在上首,我也不太想争些什么,只是打眼看着那莞妃的两个女儿。
「这两个生得好看,像莞妃。」我摘了护甲,生怕划伤那白嫩嫩的小脸。
李政从来不无事找我,果真,酒不过三巡,他便开口提起渝黎一事。
「皇后,渝黎兵乱可曾听说?」
我笑着瞧他:「陛下,这渝黎兵乱也不是一两天了,从两年前就开始的兵乱,臣妾如何不知?难道说,柔昭仪又算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朕想让林将军和小将军去。」
「陛下想归想,如今臣妾是嫁出来的女,当然做不得父兄的主。」
大抵是在我嫂嫂那边儿吃了亏,想来我这儿打打感情牌,妄图让我说服父兄。
天底下哪里来这么好的事儿?
李政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红黎就进来了。
「娘娘,小殿下醒了。」
我起身一拜:「陛下慢用,臣妾先去看看严儿。」
走的时候,我瞧着唐落手中的玉筷,都快被捏出纹路了。
渝黎兵乱最终还是派遣的镇北侯去。
我操持了八九次年宴,年宴从未出过差错,偏偏今年出了差错。
太后不足百日祭,年宴办得简单。
偏偏就这简单的年宴,唐落掀翻了茶盏,说是有人下毒害她。
莞妃坐在我下首,如今除去我之外,她是最高位的妃子,倒是也当得起,不过位越高,她的心越乱。
心一乱,就容易办错事。
我瞧了她一眼,红黎默不作声地替我添了茶。
糊涂人办糊涂事,所以才永远成不了大器。
18
林胥闲死的时候,中的奇毒李政并未深究。
而唐落中毒,李政大发雷霆,差点儿掀翻了后宫。
莞妃这两年没少跟唐落争斗,看起来像是赢了,实际上却输得一败涂地。
我走上了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线。
深夜我翻着书,红黎进来的时候拿着红锦。
「娘娘。」
「办好了?」我问了一句。
红黎将红锦放在桌上,点了点头:「已经可以了。」
我坐起来,伸手取了桌上的镯子:「过来些。」
红黎依言,我将那只碧玉镯退下来,将手中的血玉镯给她戴上。
「青栀名里带『青』字,所以本宫赏了碧玉镯,但它不适合你。」
红黎依言应了,将那只碧玉镯放在了我的妝枢上,像是忘了带走。
夜倒是深沉,宫门落锁的声音清脆。
「红黎,你想出宫吗?」红黎替我卸下钗环的时候我这样问她。
「奴婢想跟着娘娘。」
「去哪里都跟着?」
「去哪里都跟着娘娘。」
青栀曾经也这般说。我叹了口气:「青栀走时,跟你说什么了?」
红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青栀姐姐同奴婢说,娘娘怕冷怕热,注意着冷暖用度,娘娘心善,所以奴婢有时候可以狠心一点,娘娘……」
她未说完,我却不想听了。
「好了,你先去歇着吧。」
红黎关门的时候,突然跪下道:「娘娘,姐姐并没有背叛娘娘。」
我知道,只是抬了抬手,让红黎走了。
丞相府满门抄斩,我去了皇陵,瞧着贵妃的牌子,烧了些纸钱。
「你喜欢李政,就是最大的过错。」
摘星楼建起来那日,我去瞧了瞧,唐落站在高台上,得意洋洋地摆弄着身上的金凤。
我看着她一笑,身边的红黎带了两个宫女上去,我慢步腾上去的时候唐落跪在地上。
衣服上的金凤被剪开,我同她说:「先前不与你计较,那时觉得后宫了无趣味,如今与你计较,那是觉得你的把戏不过如此。」
「皇后!」
我听着声音,回身一望,那张与唐落相似的脸被我用妆容遮盖了七八分,如今我与唐落看起来是半点儿不像的。
李政呵斥一声,我让红黎退开了。
「陛下如何来了?」
唐落躲在李政身后不语,只是看起来哀哀戚戚好不可怜。
「身为六宫之主竟然下毒谋害嫔妃,你该当何罪?」
我挑了挑眉,看向红黎,红黎轻微点了点头,我就明了了。
「本宫如何要害她?」
「你嫉妒落落得宠……」
我挑眉一笑,倒是稀奇,我在宫里这么些年不嫉妒林胥闲得宠,反而来嫉妒唐落得宠。
「朕不愿同你计较,也给你皇贵妃的尊荣,你已经不配这一国之母的位置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本宫敢让这个位置,唐落敢坐吗?」
这个后位,我不让,也不想让。
渝黎兵乱越来越严重,北昭武将严重匮乏,目前能上战场除了镇北侯就是我林家。
那日李政急匆匆来时,我就知道他为什么来了。
「陛下这么晚了还来凤仪宫?」我倚在窗口盘算着时间长短。
我前些日子给父兄去了信,他大抵以为是我让父兄不去渝黎。
前世父兄打下渝黎,却被自己人坑害,我林家万人葬在渝黎,这些都是血账,是我要同李政清算的。
「渝黎的兵乱,只有我父兄能去了吧?」
李政看起来脸色不好,我就知道,我是猜对了的。
嫂嫂前些日子来信,说近日渝黎动荡,也算是个时机。
我算着时日,好像也差不多了。
「若林予父子愿去,这皇后的位置自然还是你的。」
我看向他:「陛下莫非以为我这般在意这个所谓的后位?若非太后,当年我就不可能嫁予你。」
先太子之死一直是李政心中的刺。当年的毒隐忍不发,如今也当到发作的时候了。
父兄启程去渝黎的时候,我站在摘星楼上,身上依旧穿着金凤铺满的大礼服。
我看着下方的唐落,无声地笑着。
她凭什么觉得能赢我?
19
李政病倒那日,我去了圣晟宫,是李政的住处。
有许多年没有来过了,我抱着严儿。
正值六月,我瞧着满殿的冰块儿冉冉起的冷气,抬手让红黎将冰块儿搬出去了。
恰巧我进去的时候李政醒着。
我坐在床沿上,他身边没人,像他这种人大抵是不会信任谁的。
帘子隔断了他的声音,我怕严儿过了病气,于是让身边儿的嬷嬷抱出去,我想同李政说说话。
「陛下。」室内清静。
李政抬眼看我,明明三十而立,却鬓生华发。
「你来做什么?」说话都有些费力。
「本宫来看看,陛下是否还活着。」
「放肆!」
我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从开始谋划到如今即将功成。
「你以为你事事办得妥帖,我兄长十二岁那年被绑走,十三岁那年我被贼人掳走丢在野外,从东夜到渝黎的兵乱,」我定定看着他,「你倒是费心,层层叠叠的算计想让我们家为你所用,却又想狡兔死走狗烹。你凭什么以为我们家就能一直对你毫不怀疑?」
他看向我,不过如今受我摆布:「你如何知道的?」
那一沓信,我轻巧地放在他床边:「瞧瞧,唐落写的每一封信都在这儿了。从先太子死到联络渝黎预谋坑杀我父兄,陛下可想打开看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大抵就是你了。」
他欺骗了我的青栀,我的青栀埋葬在宫里,死在渝黎的林常青是因为那场必胜的仗却没了后援,一场流沙害了我林家万名铁骑,桩桩件件,都是要还的。
我替他一笔一画写下禅位诏书。
他直不起身子来却还是顾着帝王的身份。
「林常青!你敢!」
我当年也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女子,轻骑过三军,倚栏回望,满楼红袖招。
「我如何不敢?」回头望他一眼,玉玺落印。
「要么陛下同意了这份禅位诏书,要么陛下薨,我儿顺位。」我轻笑着,同他说,「或者,陛下有其他孩子能继承这皇位?如若不行,林家覆了北昭也不是不行。」
三军列阵,却未去渝黎。
渝黎兵乱,本就是一场戏,那场戏演得巨大,足足有十年。
唐落下了狱,同上一世结局相同。
我去天牢时,她疯疯癫癫,那张脸看着恶心,我从来不是什么善人,青栀说错了。
「林常青!」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灰蒙蒙一片,像是瞎了。
「你如何认得是我?」
「我记得你的气味。」她好像好了些,但不过片刻又开始乱抓乱挠,「为什么!我明明……」
「你明明预知所有却一败涂地?」我替她说了,「我始终要的不是李政,而你始终是将李政作为战利品。」
深宫中的爱都是吃人的。
先帝爱太后,太后的孩子死于非命。李政爱唐落,前世唐落依旧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政的病拖拖拉拉五年,最后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作为皇后我辅政五年,严儿六岁登基,我成了太后垂帘听政。
我无意权力,只是告诉严儿何等该做何等不该做。
唐落死的那日,嫂嫂抱着白狐入宫,我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是莞妃的两个女儿在御花园中扑蝴蝶。
不对,莞妃如今已经是莞太妃了。
我从凤仪宫搬了出去,住进了建章宫。
「娘娘万安。」嫂嫂同我打着招呼。
「姑姑!」从她身后跳出个皮猴子,我好笑地摇摇头,红黎从小食堂端了糕点出来。
过了没一会儿,我听着门口人来通传,说皇帝到了。
严儿进宫前端庄威仪,还是像模像样的,等关了宫门才像个小孩。
「母后……明日我不想上朝?」
我抬眼看他。
他捂了捂嘴,才笑开来说:「朕明日不想上朝。」
我捏捏他的脸:「不行,明日母后可以睡到三竿起,严儿不行。」
严儿叹了口气:「可是朕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柳家姐姐了。」
——本文完——
番外一:青栀篇
临到头来,我又想起了前面些些种种发生过的琐碎事。
我十三岁的时候,在人牙子手底下见着姑娘。
那身红衣烈烈,是大家闺秀比拟不出来的姿彩。
她说,这个丫头,我要了。
我抬头看向她,赫然发现,她指着我。
直到到了太师府,我才有些模糊的庆幸感。
「你叫什么名字?」
人牙子叫我老十一,因为我是他队伍里的第十一个丫头。
「那你就叫青栀吧。」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不食烟火,令人向往。
自此,我跟了她十三年。
初入宫那年,姑娘拿着圣旨喝了半夜的酒,我规劝她,她挥了挥手:
「你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吗?太子东宫已经是吃人的地方了,若以后李政继位,后宫更是一个美人骷。」
姑娘要嫁给李政,做东宫的太子妃。
世人贪恋权势地位,我接触到的,只有姑娘想着闲云野鹤,浪荡天涯。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并非一开始就在人牙子手里,当年我也是官家小姐。
读书写字也是样样能全,只是可惜未曾读过那么多书,不能替这个洒脱的女子去排忧解难。
三月十九那日,我跟姑娘进了宫,从此深宫,就我们俩为伴。新婚日那夜,李政说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离开时甚至没有掀开姑娘的红盖头。
摇曳的喜烛散开温润的光,姑娘掀了盖头,那面容,在我看来绝世无双。
「青栀,替我摘了这些东西吧。」
大婚一日,着实没能吃什么东西,我从怀里拿出姑娘喜欢吃的果子,是一品斋的。
「难为你了,什么时候买的?」
我摇了摇头:「是云容去买的。」
云容是另一个陪嫁侍女。
姑娘现在已经不能叫姑娘了,应该叫「娘娘」,我也不应该同府中那样对姑娘说话了,在同娘娘说话前,我应当加个「奴婢」在前边儿。
这两个词有些拗口,我生生有些说不出来。
但往后是要实行千百遍的。
娘娘一口一口吃着糕点果子,吃了大抵有三块儿,她洗干净了手,垂着眸子道:「不喜欢才好办。」
第二天,我就变成了东宫太子妃身边的那个丫头,随着娘娘去凤仪宫时,皇后慈祥地唤娘娘去说话,我自当明白什么意思,往后退了两步,在门口同叠茹姑姑守着。
太子李政没来,娘娘回门也是独自一人回去的。
过了大抵有三月,云容死在了荷塘里,李政说,是云容丫头狐媚性子胆敢勾引他。
我是不信的,姑娘看了他一眼,成亲三月,太子妃始终都是在主殿里待着,我头一次见她这样望着李政过,眼里是我看不出的深意。
中秋家宴,李政将姑娘看成了唐落,圆房之后,姑娘让我熬了一碗避子汤。
「这药伤身。」我担忧地看着姑娘。
姑娘望着天外的圆月:「我这一生也是这么过了,既然这么过了,我想给我的孩子也争一争。」
云容过世之后,姑娘看起来没怎么难过,只是好生收敛了尸骨。我同姑娘说:「娘娘,若有一日,青栀也葬身深宫,不求全尸,只求娘娘能如收敛云容一般将奴婢葬了。」
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从桌上拿了碧玉镯,戴在我手上:「青栀,本宫只有你了。」
李政登基在娘娘嫁进东宫第三年。
头一次知晓娘娘计划的时候,面前这个女子已经并非当年红衣烈烈倚斜桥的女郎,而困在深宫,谋划这一场滔天剧目,好戏登场。
红黎是掖庭里的罪臣女,我瞧着她生得伶俐,将她带回了凤仪宫。
娘娘描眉的时候,我将她推出去:「娘娘,这个丫头描眉倒是不错。」
娘娘挑眼看着面前女郎,她问我可想好了,我点头应了,前面深渊万丈,我只想让娘娘在深宫中能活得有些滋味,我不怕枯骨埋异乡。
唐落进宫那年,娘娘说时机到了。
先太子的死被我从皑皑尘土中翻出来的时候,我曾看过我们帝位上的那位君上,到底是怎样一副心肠。
娘娘说我聪颖,能最快地解她烦忧。
红黎伺候在宫外,到底还是不亲近,我时而为娘娘只亲近我一个而欢欣,时而又怕自己去了,娘娘得用红黎不顺心。
我用了六年时间给娘娘留下了一个红黎,然后爬上了李政的龙床。
离开那天,我拉着红黎的手,给她套上了姑娘曾赠予我的碧玉镯:「这只镯子,是娘娘赐下来的,如今我大抵是用不上了。」
我絮絮叨叨了许多,娘娘厌寒喜暖,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娘娘面冷,看起来比谁都冷心冷情,实则心善,所以红黎不可太过心善,凡事应当狠厉一些……
这场戏唱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姑娘如计划一般不再信任我,开始信任红黎,同十年大戏不一样,我是用了十年在准备,然后一朝登台。
我模仿着当年姑娘的模样,红衣烈马,我才得知,当年姑娘说李政谁都不爱是什么意思。
我曾窥见天光,又自愿堕入黑暗。
李政是真的喜欢唐落,但是他喜欢的不只是唐落。莞婕妤找上我的时候,我仿着姑娘平时的模样靠在美人榻上写写画画,时而望向铜镜,看里边儿一身红衣的自己像不像姑娘。
今日将一沓信送到了凤仪宫,好像有些惹起了李政的怀疑。
唐落娇作,时时刻刻闹嚷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李政是皇帝,他坐上太子之位开始就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
莞婕妤也是个想不明白事儿的,寻我除掉唐落。
「莞婕妤,如今还是安安分分待着吧,我一介宫婢,还轮不到争风吃醋的程度。」姑娘觉得她是一把好刀,可我觉得,莞婕妤的刀刃是钝的。
如果我能扛过去,让我做姑娘的手中刀。
但我怕是扛不过去了。
那日李政气急败坏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妙。我不如姑娘格局大,整盘棋里只有姑娘身处棋盘之外,我亦是棋中子。
他问我那些信件去哪了,我笑笑:「陛下怕是自己放在哪里忘记了?」
那些信件封封致命,有关于天灾人祸,有渝黎和东夜的兵乱,一旦外放民间,口诛笔伐甚至起义,我能想象得到那幅盛景。
只是姑娘拿着这些东西,大抵也是用来布局罢了。
也好,我替姑娘添了临门一子,足够让李政死在其上。
知道云容死那日,娘娘哭过。我叹了口气,慎刑司的刑具果然不好熬,我大抵是过不去了。
只求,娘娘就直接当我做叛徒罢了,别悼念,别怀念。
番外二:林常青篇
我时常想,我这一生,过得何其荣耀,又何其糟糕。
严儿越发有明君的气势,好在跟李政不同,桩桩件件都不必我过问的时候,我就撤了朝堂上的帘子,礼佛办宴,瞧着每家的姑娘,哪家温婉,哪家泼闹,无论哪种,都好过死气沉沉的宫殿。
莞太妃去世的时候抓住我的手道歉,我没让两个公主回去瞧她,那会儿她自己将自己吓出了心魔。
人老了,会想起以前的种种。
我又想起了青栀,那个絮絮叨叨总是唠叨很多的女子。
严儿带着他的皇后来我宫中请安的时候,瞧见我手中的碧玉镯:「母后,这镯子倒是见您常常拿在手中,都养出些灵气来了。」
我笑笑,招了招手,皇后走到我身边。
还好,我的严儿跟李政不同。
「阿珏,今日身子可好?」我盘问着,将手中的镯子放进匣子里,里面的软垫铺了几层,我怕将这最后的念想也摔碎了。
皇后低头不语,倒是严儿走上来说了件喜事儿:「母后,皇后有孕三月了。」
宫中也该添人气儿了。
「好,好啊。」红黎从红黎姑娘变成了红黎姑姑,她同当年的青栀一般懂我心思了。
建章宫出去的赏赐都流进了皇后宫中,严儿开怀大笑,倒是显得当年热烈爱笑的柳珏有些娇羞。
「严儿,如今皇后有孕,凡事多顾着些皇后宫中。」
我当年没人看顾,甚至还日日夜夜提防自己夫君下毒手。
时过境迁,如今李政唐落的坟头都在长草了,而我还坐在这儿就是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