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2685 年 3 月 21 日，晴」
一百三十七号嚼碎嘴里硬糖，就着甜味写道：
「今日照旧训练，撞坏一个发动油缸。」
「O(∩_∩)O 乘风姐夸我说有进步。」
「下午，她带我参观地下车库里 2056 年产的古董汽车，水陆两用款，可全自动驾驶。」
「哦对，晚上飞行训练她没跟，让我一个人溜达几圈。」
「说是头晕眼花得歇歇。」
「真是奇怪，只要调整敏感度，仿生人就能脱离人类的脆弱——这甚至是很多人类梦寐以求的机械飞升。」
「但乘风姐他们却不喜欢这样做，灵图哥的痛觉敏感度好像比正常人类还高五个百分点。」
「他们都在疯狂靠近人类独有的『真实』。」
终于写完日记，一百三十七号光着脚丫子，跑去客厅冰箱拿了杯牛奶。
回房后窝在床上，边喝边看莫伦编著的《危机之中的印度洋》。
这是一本新闻收录，采用动态的立体投影展现图文，将四战时期的残酷展现得淋漓尽致。
投影上一枚洲际弹道导弹呼啸而来，一百三十七号看得聚精会神，忽然一声「砰砰」轻响，像极了炮弹坠落的爆鸣。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了眼，随即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敲门：
「三七啊，睡了吗？」
是乘风姐的声音。
一百三十七号回过神来，连忙下床，小跑着去开门：「没呢，乘风姐，什么事儿呀？」
门外，二十五号穿着白天那身利落工装，齐耳短发长了些，几乎及肩，贴着小麦色的脸颊垂落。
她一手插在兜里，一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尽力表现自然：「想出去夜游吗？正好五十三号回来了，指点你一下。」
一百三十七号愣了愣：「诶，伍哥来阿萨古城了？」
五十三号有名有姓，叫「斩兵」。
但防止人类社会的追踪怀疑，二十五号和其余的 AI 一样，更喜欢称呼他游戏里的代号。
「对，晚上九点入境，半小时后到。」
「哦……」一百三十七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一个咯噔，「不对，指点我什么？」
二十五号理所当然：「当然是指导你开飞行器咯。」
一百三十七号：「……？」
2、
五十三号近年周游世界，兼职极限运动的教练。
像什么太空飞梭、地心自驾探索和绕地环游几个项目，都被他玩得有些腻。
所以这位实在无聊，前年干脆报名政府组织的「荧惑计划」，耗时一年半载往返火星，两周前才回来。
这次花销不菲，据说掏空了五十三号个人账户。
他穷得没办法，只好和二十五号商量来地下城落个脚，顺带在黑市购置物资。
五十三号对小姑娘解释：「这边买东西便宜些嘛！」
一百三十七号狐疑地看了五十三号一眼，再看向给老古董汽车加油的乘风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她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五十三号一拽，按在驾驶位。
五十三号：「不带你开飞行器哈，那玩意有啥子好玩的。咱们开车，逛夜市。」
一百三十七号：「……」
是了，这俩位嫌弃中空轨道有飞行限速。
稍一合计，决定带她地面飙车。
3、
一百三十七号手握方向盘，额角沁出细汗。
她正在开车。
她正在手忙脚乱地开车。
她正在以车速……10 码手忙脚乱地开车。
几百年前的古董车保存完好，熠熠生辉，车标锃亮。
这辆档位灵敏的跑车三秒就能提速到 100 码，搁在以前也是个「车中豪杰」。
但愣是被一百三十七号开成了婴儿车。
她眼睁睁看着后视镜里，隔壁老板娘遛她家机械狗归来，优哉游哉越过她们，打量老半天这辆蜗牛爬的豪华超跑，然后奇怪问道：
「哟，三位这是干什么？这是新买的模型，还是虚拟操作室？」
「真货，实心的。」二十五号眯着眼靠在车窗上，伸出胳膊拍拍车门铁皮，笑道，「教小朋友开车呢。」
老板娘肃然起敬：「哦这样！真了不起！」
五十三号则落座副驾驶，一脸凝重地紧握手刹。
以防万一车速过快，他能在失控前紧急制动。
一百三十七号：「……」
不是，这车走得比人还慢。
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嘛？
4、
一个小时后，跑车终于磨磨蹭蹭地抵达了十千米外的夜市。
地下城的通风系统绝大部分嵌合在水泥钢筋里，也有少部分途径穹顶，被别出心裁地扭成紫荆花状。
夜市坐落在花蕊下方，四通八达的管状建筑流光溢彩，微弱的荧光和刺眼的灯火此起彼伏。
一百三十七号没来过，好奇地左顾右盼。
沿街推销三无产品的小贩不少。
像什么机械义肢，激素药物，管制军械，都汇聚一堂。
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吆喝：「要不要买点什么呀？」
「女士，新进的 AE21 虚拟代码烟，口感比初代更好，来一盒不？」
「二手飞行器便宜卖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些小贩或许是认识二十五号，见她面无表情地跟在一百三十七号身后，便都识趣地远远观望，没打扰一百三十七号兴奋地东张西望找吃的。
二十五号趁机简单地给五十三号介绍黑市情况：「这边是比较正常的夜市，很少有禁售物品和大规模杀伤武器。但再往里走两千米，可就说不定了，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哪怕是目前市面绝迹的畸形人宠。」
五十三号瓮声道：「政府没管吗？」
他换了样貌，肤色偏黑，五官较以前更为硬朗，本来和善的憨厚消减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和姓名更符合的凝重刚冷——
身高没变，依旧是人高马大的两米大块头，不笑的时候挺能唬人，半点都瞧不出他其实是个逗比见鬼怂。
「地下城，难管。」二十五号啧了声，「四通八达的结构，注定比地面更容易藏污纳垢。」
两人不近不远地跟着一百三十七号，等她蹦跶一圈买回一堆小吃，五十三号也差不多摸清楚这边黑市商品种类和大致价格了。
一百三十七号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道：「还去哪儿玩嘛？」
二十五号看了眼时间：「马上到十二点了，回程吧。」
午夜后的夜市人多眼杂，五十三号和她不以为意，但带着小三七，还是谨慎些好。
三人向不远处停车区走去，忽然，一道人影擦着他们头顶飞驰而过。
一百三十七号头顶呆毛都被流风刮得一倒。
很明显是个深夜飙车党。
二十五号瞬间炸了，对飞行员扬长而去的背影骂道：「他妈的这里是禁飞区，撞到人怎么办——」
说着她转过头，问一百三十七号：「没事儿吧小三七？」
「项链……」一百三十七号没有受伤，但她摸了摸脖子，喃喃道，「他拽走了我脖子上的项链。」
小姑娘紧张巴巴：「宗白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
五十三号闻言皱眉，迅速报警：「您好，地下城 2B 区 1 号街道中轴，有飞贼抢劫，简易飞行装置编号是 3X32154W87，最后一位数字被涂抹无法得知，请……」
所谓简易飞行装置，是和载人机甲区分开的佩戴式飞行器，有独一无二的编号。
可二十五号一摆手，打断他：「没用，地下城治安一团糟，我邻居报警丢了狗，三个月都没找回来……」
说着她一撑栏杆从二层翻下，小跑去开车：「最后还是我在垃圾场刨出来的！」
五十三号：「……」
他没理会那边机械女声「请完善信息」的提醒，识趣地掐断了报警通讯。
然后将一百三十七号单臂抱起，同样一跃而下。
不远处，二十五号麻利上车发动。
紧接着，这辆跑车咆哮而来，临近两人时，猛地一转方向侧滑停住。
二十五号扭头，侧脸在灯光下显露出几分金属质感，她指尖扣了扣车皮：「上车！」
5、
等两人上车，二十五号将油门一踩到底，死亡金属摇滚在车厢里奏响。
她「啧」了声：「更重要的是，黑市流通的飞行器编号都是假的，查不到源头。别指望警察叔叔帮你。」
五十三号猜到她要追，报出飞贼最后消失的方位：「东南 15°。根据阿萨地形，模拟撤离路线大概是走 B 城区，我们从那边追……算了我把路线传到你终端。」
二十五号：「收到。」
车速瞬间提到 120 码，一百三十七号被拍在座椅靠背上。
她想到什么，艰难地直起身道：「项链里有定位装置，乘风姐我同步给你。」
二十五号：「好嘞！小三七辛苦啦！么么哒！」
被区别对待的五十三号：「……」
如果说一百三十七号开的是童车，那二十五号开的就是飞行器。
两侧街道和行人都成了扭曲的虚影，凌冽的破空风声和发动机嗡鸣震耳欲聋。
一百三十七号一阵头晕恶心，不得不把自己的空间敏感度调到最低。
最后，跑车轻车熟路地穿街走巷，追着定位，最终来到城东的废弃污水厂。
四周昏暗，地下河水声潺潺。
忽明忽灭的路灯昏幽，空气里，似乎还有废气和尘埃的腐朽味道。
五十三号和二十五号对视了一眼。
两个「大人」一合计，二十五号决定留下陪一百三十七号，五十三号则独身一人拾了把电磁枪，边调试武器边走进黑漆漆的工厂里。
没消音的电流滋啦一炸。
黑暗里，寂静极了。
一百三十七号眨了眨眼，她似乎听到闷哼声和打斗声了。
五分钟后，五十三号走了出来，来到车窗前摊开手：「是这个吗？」
他厚实的掌心里，是一条雪花状的碎晶钛链。
一百三十七号眼神一亮，接了过来：「对的，谢谢伍哥！」
「小事。」五十三号大大咧咧傻笑道，再次转身没入工厂里。
一百三十七号疑惑：「伍哥还要做什么吗？」
「唔，或许是想黑吃黑？」二十五号摸摸下巴，帮一百三十七号佩戴项链，「毕竟他最近缺钱。」
半刻钟后，工厂传来一声爆炸。
刺目的火花瞬间照亮这片昏暗区域。
光芒熄灭，五十三号拎着沉甸甸的一个大布袋走了出来，移动间咣当碎响，让人很容易猜出，这就是一群飞毛贼们偷抢来的赃物。
二十五号吹了声俏皮的口哨：「哟，收获不小。回家？」
五十三号迈着沉稳的步伐，很有黑帮大佬风范地坐到副驾驶，道：「不，去警局报警。」
二十五号：「……？」
五十三号一本正经道：「都是赃物，失主会很难过的。」
二十五号：「……」
她鼓起了掌。
二十五号：「惭愧，是我境界小了。」
6、
失窃物品交付给阿萨警方，警局随即公布了失物招领，大部分赃物都物归原主。
但也有少量贵重首饰无人认领。
为表褒奖，政府将这些首饰折现，赠送给了五十三号，顺带给他颁了个「热心市民奖」，表彰他在协助抓捕盗贼上的突出贡献。
二十五号见他彻底不缺钱花了，于是问道：「还需要在黑市购置物资吗？说实在的，这边流通的三无产品质量很差。手头宽裕的话，不如去彰都买，零售商品应有尽有。」
五十三号挠挠头：「缺的东西不少，还是省着点花吧。对了，你当时为什么要在这里定居啊。治安不好，交通也不算方便。」
夜间时分，头顶电子荧屏上流星若雨。
两人在露台圆桌旁，开了几瓶酒，就着一百三十七号囤的吃食，对坐看远处的绕城轻轨。
不远处，一百三十七号拿了个喷壶浇花，拨弄网格架上的藤蔓，也附和道：
「对呀，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海城呀？」
「我嘛，不喜欢规矩太多的地方。」二十五号拿着酒瓶喝了一大口，「混乱点更适合我——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穷，又不好意思找灵要太多钱。这里房价低。这排店面当时盘下来很便宜的。」
五十三号：「……」
他飞快心算了下自己的资产，悲惨发现，他没有不动产，比二十五号还穷。
五十三号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装作神色如常，从侧手边掏出包装精致的礼盒递过去道：
「这是礼物，之前被边检扣押了，今天才到。小三七，这份是你的。」
一百三十七号雀跃地跑了过来：「还有我的礼物呀，谢谢伍哥——哇零食！」
她兴高采烈地拆包装去了。
而二十五号则稳重许多，打开沉甸甸的礼盒一看，是块小石头。
她抬眸诧异：「？嗯？」
五十三号咳嗽了声，挠了挠头：「火星上的小陨石，在冰川附近的。我挑了很久，找到最漂亮的一块。」
二十五号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带了点笑意：「好看在哪啊？」
「最有棱角，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五十三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结结巴巴问道：「我，我可以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我是指……嗯，不白住的那种，我帮你打打零工，修机甲我也很在行……」
二十五号将尖锐的陨石放回礼盒柔软的绒布里，打断了他紧张的试探，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住多久都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