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盛灵图和冯兰抵达斯洛时，天空下起了雨。
坐在九号老爷子的飞行器上望去，海水围绕的城市绿意蓬勃。
正值傍晚，落日摇摇欲坠，斯诺入境口处的巨幅广告，象征性地写了几句警告语：
「请量力而行，拒绝高利贷」
「慎者不赌，颓者烂赌。」宗白，也就是九号，挟着雪茄，指着夜城涌动的人潮人海。
再指向盛灵图：「而狂徒豪赌。欢迎来到斯洛，玩得开心——谁不喜欢赌城呢？」
飞行器是四人位配小桌，桌上几副制作精良的硬扑克。
盛灵图随手拿起一副，玩起花切。蓝底的扑克在他修长的指尖翻转，犹如绽放的翎羽，令人眼花缭乱。
「人类都渴望一夜暴富。」盛灵图道。
宗白：「三七没和你们一道么？」
盛灵图：「她在乘风那儿玩，返程接她回去。」
他洗好牌，抬头示意冯兰和宗白：「来一局？」
从游戏里逃脱后，宗白依旧是那套西装三件套，老年人面容，将花白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
一举一动都不紧不慢，像是影视剧里中世纪的老绅士。
老绅士温吞地道：「来，好久没玩牌了。从这到我家刚好能玩一把德州扑克。」
冯兰接过盛灵图手里牌，开始当荷官给三人发牌。
他好奇道：「传言是真的，赌场禁止你入内了？」
AI 们的八卦里，这位老绅士先是在乡下养过一段时间鱼。
之后实在无聊，又去斯洛打德州扑克，差点赢掉赌场底裤后，被几大赌场联合拉入黑名单。
宗白点头，无奈口气：「唉……这群家伙，悲哀的胆小鬼，怯懦的逃兵，谎话连篇的稻草人。还连夜出台了个『仿生人赌场约束』草案，也太离谱了！」
盛灵图：「是你作弊得太离谱了吧？」
宗白夸张一摊手：「哪有！不就是心算快了点吗，正常人类也会呀！」
盛灵图不和他辩：「老顽固。」
宗白却道：「你呐，才是老顽固。」
他一指盛灵图脱在一旁风衣：「斯洛本来就热，这几天体感温度 32℃，我早就将热敏系统降到最低了，你呢？没吧？」
盛灵图没有。
人类什么感觉，他就什么感觉。
炙热的温度甚至让他略微疲倦。
「法案会越来越细致的。」盛灵图边看牌，边漫不经心道，「管控仿生人的各项指标是迟早的事，尽快适应——跟注。」
任何人类或者非人类，同盛灵图玩智力类竞技都会压力倍增。
宗白含糊地「嗯」了声，不再吭声，将雪茄熄灭，拿起牌，仔细地对弈起来。
等输完一局后，也就到了他在斯洛的家。
宗白在这置办了不少房产，但只有临海这处是住所。
从海滨别墅外眺，能看到沙滩椰树笼于夜色，浪漫的潮水席卷碎末，晚归的海鸟敛翅，栖息于礁石上。
「像不像当年的海森堡？」宗白拿出三个杯子，倒入醒完的红酒，「我总喜欢在这个沙发上睡一晚。」
现在这个沙发，被盛灵图霸占。
他长腿一搭，出神地看着起伏海浪。
这里视野好得惊人，落地玻璃窗外，圆月自海岸线逐渐升起，星河滚烫，水涛翻滚。
海风温柔地轻抚素月笼纱的大地。
「除了没有玫瑰花海，很像。」盛灵图像是心血来潮，「兰，也在这买个联排别墅怎么样？」
冯兰端来红酒，放在盛灵图手边小几，也在一旁藤椅坐下：「我没意见。」
宗白悠悠道：「明天你是将身家都压上了吧？要是牌潮，输个底朝天，估计你的别墅得泡汤。」
盛灵图回过神，看了眼宗白：「谁说我要玩牌。」
宗白：「？」
盛灵图：「我玩轮盘赌博。」
宗白：「？？」
宗白悚然提高音量：「你认真的呐？！」
扑克纸牌也好，骰子也罢，即使有再多分支，最终也殊途同归——
都是用难以预测的胜负作为刺激诱饵，吸引赌徒上瘾，从而滑落深渊。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牌类是可以计算的。技巧和运气五五分成。
而轮盘赌博……就是纯靠运气了。
珠子落到哪个数字，都是等概率事件。
盛灵图：「我看上去像开玩笑吗？」
宗白：「我只是不懂，你这种脾气，竟然会把命运交给上帝？」
「那有什么办法？」盛灵图半开玩笑，「谁让你惹恼了赌场，竞技类游戏全都给仿生人上了枷锁。我为什么要去面对不公平的赌博？」
宗白：「……」
宗白自认理亏：「就算在时间和规则上加以限制，扑克类游戏也绝对会比见鬼的轮盘赌博，让你赚的更多。」
冯兰接过话：「但是扑克类不能立刻赎回筹码，要等第二日审核通过才能提款。也不能无限抬高赌注。」
宗白：「所以？」
盛灵图补充：「小道消息，维奇明晚要在加州谈能源生意。项目起码五十亿，需要高额担保金。」
维奇是斯洛这座都城里，过半赌场的幕后老板。
也是拥有数家跨国集团的实业大亨。
高额的担保金会令他的现金流减半，赌场的资金供应出现暂时短缺。
又或者反过来，赌场的资金暂时入不敷出，会让一向高傲、不预设单独保证金账户的维奇，陷入困境。
宗白若有所思地举起酒杯：「提前为他默哀。不过，逮着他一个使劲薅羊毛真的好吗？这栋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他赌场的钱呢。」
盛灵图冷漠一挑眉。
意思是关他屁事。
第二天傍晚，三个人来到斯洛最大的赌场。
门童恭敬地将他们引进去。
这是一项古老的生意，独特而刺激的现场氛围，让赌场的地位稳若磐石，无法被网络赌博撼动。
七点刚到，赌场人潮涌动。
他们或是群聚在成排的椭圆长桌旁，或是单独守着一台机器疯狂操作。
人语声，轮械声，一板一眼的电子音，还有筹码碰撞声，金属硬币铿锵声。
金钱的奢靡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再化为欲望钻进每个人的毛孔。
赌场对于仿生人的限制确实增加不少。思考时间、规则条款，都变得严苛。
三个人随大流玩了几局桥牌，期间盛灵图一直心不在焉，指尖捏着几张扑克，要出不出。
他的思维飘到大洋彼岸的另一端，通过朋友的转播，能看到「新能源」项目现场，几家跨国公司项目经理的竞标演讲。
四十四号坐在竞标会的角落，推推眼镜道：「维奇公司去年公布了新产品，能将能源转化利用率提高 8%。他获胜可能性很大。」
「嗯。」盛灵图语气冷淡，「提前恭喜他。」
四十四号却道：「提前恭喜你。」
晚七点五十，竞标投票，政府人员进行最后评估。
同时，盛灵图放下扑克，将筹码推给荷官：「这局算我输。」
荷官是位笑容甜美的亚裔女郎，她善解人意地点头：「是有急事吗？我们可以替您暂且保管……」
「不继续了。」冯兰也起了身，温和笑道，「请收下小费，祝您有个愉快的晚上。」
盛灵图来到俄罗斯轮盘前。
斯洛气候炎热，他穿着白衬衫和休闲西裤，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劲瘦的小臂。
领口倒是一丝不苟扣着，但也没遮挡住耳后不甚明显的「R」标志，像是暗金色的纹身。
赌博机器扫描到他的身份，尽职尽责地上了「禁令」，准备给难度提升一个档次。
但轮盘并没有档次之分。
它只得作罢，升起一道投影屏幕，示意盛灵图选取下注金额、游戏间隔和押注数字——
轮盘共有 36 格，盛灵图不假思索：「3000 万一次，每十秒一局，押双数。及时结账，交易账户为……」
一旁，宗白要了杯香槟：「这不是三七的账户吗？」
「嗯。」盛灵图随口道，「大家都觉得她运气好的出奇，资金走她名下账户转一圈，最少都会翻倍。所以我们交易都用她的账户。」
宗白：「？」
宗白：「……之前学校同学考前拜她，说什么求锦鲤保佑。你还觉得迷信，现在自己反而信上了？！」
事实上，用一百三十七号账户是为了躲避监管风险。
盛灵图却继续满嘴跑火车，眉梢一扬：「没办法，事实胜于雄辩。她实在是太准太玄学了。」
宗白：「……」
冯兰适时插嘴：「需要借用吗？不过要支付 10% 佣金给三七。」
宗白：「……谢谢，不用。」
就说这妮子怎么这么多零花钱。
可能真的是一百三十七号保佑，盛灵图连玩的 60 局里，赢的次数占 70%。
轮盘上金额滚动，源源不断的财富洗劫进一百三十七号的账户。
美洲时间晚上整八点。
本轮的能源供应竞标落下帷幕。
没有意外。是维奇的「维纳集团」获胜。
四十四号作为公司的律师，彬彬有礼地上前恭喜维奇，又意料之中看到维奇在缴纳保证金时，脸色陡然一变。
紧接着，维奇快步走出室外，压低声和随行人员交流什么，一连拨出数个电话。
四十四号同盛灵图道：「鱼上钩了。」
盛灵图「嗯」了一声，示意知道。
四十四号疑惑：「他真的会向你借钱吗？20 亿缺口不是小数字，哪怕是一晚的利息，也够他喝一壶了。」
「会。」盛灵图笃定，「除了我，他的熟人里，没人能在十分钟之内，调动这个数额的资金。」
果然下一刻，冯兰的通讯请求就响了起来。
冯兰了然地打了个手势，盛灵图颔首。
于是讯息接通，那边，维奇语气焦急：「隔夜拆借，25 亿，可以吗？」
冯兰似是好奇：「您怎么会急需这么多？赌场资金流通不足吗？」
维奇：「有，还是没有？」
冯兰：「当然。但我们利率不低。」
维奇：「按照市面最高标准，不会亏待你们的。」
冯兰：「好。是维纳跨国集团的总账户吗？」
接收到肯定答复后，冯兰直接转账过去。
同时电子合约自动生成。
宗白看了许久热闹，将酒杯放下，掏出一根雪茄开始剪，慢吞吞道：
「维奇这单算是白干了，利息就得 2.5 个亿。不过灵，你要是连输怎么办？那样的话，维奇可不会上赶着朝你借钱了。」
盛灵图直接开启了加密对话：「这台机器维修过。」
宗白：「？」
他意识到什么，摸了把俄罗斯轮盘，果然发烫得不正常。
盛灵图慢条斯理道：「在高速运转，每分钟游戏频率大于 5 的时候，线路会过载。单双数不再同等概率出现，根据厂家的实验，双数概率会高上那么一点。」
宗白：「……」
盛灵图：「维纳集团人手都聚焦在竞标项目上，这短短十分钟，不足以让他们反应过来。至于赌场的『熔断』保险措施，因为某位朋友帮助，也在失灵状态。」
他利落地结束轮盘游戏，将玩家信息抹除，道：「所以，就算没有能源竞标那一茬，我也稳赚不赔。只不过刚好碰到，再敲一笔罢了。」
宗白抽口雪茄，砸吧砸吧嘴：「顺利的话，是不是还想在未来一年内，吞并维奇的公司？」
盛灵图矜持一点头：「正有此意。」
宗白：「他得罪过你吗？」
盛灵图：「没有。」
「真的？？」
盛灵图：「废话。」
宗白将信将疑，却见盛灵图起身准备离开，只得也跟了上去。
这时，冯兰落后半步，同这位健忘的老者压低声道：「当年的 SAI 公司，还有举办猎杀比赛的赞助商，背后都是维纳集团。那几年维纳掌门人和美洲上议院走得很近，产业地图疯狂扩张，您还记得吗？」
SAI 全称为「SEX WITH AI」，是批量生产伴侣型仿生人的公司，也是最早使用 AI 内核提供仿生人情绪服务的公司，在当时被誉为「有钱人的狂欢花园」。
「哦……当然。」宗白恍然，看着赌场外，挂在天边的一轮弯月，几点疏星，静谧祥和的椰树，他无奈地摇摇头，像是洞察一切——
「我就知道——狡诈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