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也都刚醒。」
「那我爷爷……」
「一块醒的,老爷子本来还挺精神,但是看到这个环境还有这口棺木,估计受了惊吓,吵着要出去,到处乱跑。」
「然后呢?」
「摔了一跤,掐人中也不醒。人是没事,就是晕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睁眼。」
我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爷爷要是不醒,我该怎么指引他完成这场考试。
那头的陆羽直起了身子,我看见他走了过来,正脸出现在了我们这边的荧幕上。
他是走到了那间教室的眼球墙跟前。
他的双腿已然重新长好。
是了,在我们醒过来之前,这间教室会恢复我们身体的原样,只是爷爷是醒来后晕过去的,因此这之后没有被复原。
此刻,陆羽伸出手指抠了抠,他一用力,竟从墙上抠出了连着血管的眼球。
一台电视上,画面瞬间黑了。
但他无论怎么往外抽,那根血管都抽不到底。最后他无奈地松开手,那眼球像蛇一般退了回去。
画面重新恢复。
「这个触感,确实是生物。这墙内估计全是血管……说是教室,倒更像在是什么生物的体内。」
「所以呢?」我质问他,「你搭上我们所有人,就为了来这里看个新鲜?」
「陆子宁,我知道你有气。」
「有气?你伤害我爷爷,你当我只是有气?」
「但我们是幸运的,你看到考题了,我们不再需要去对汪教授做任何审讯,只需要思考如何赢过他,让他输掉的记忆越多越好。
陆羽想到了什么,「这个考题,简直像是洞察了我们在为什么搏命。如果我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汪教授输掉的记忆一定是——和真相有关的记忆。
「这是最优解,因为我们不必再去证伪他给出的真相。」
「如果我们输呢?」我问。
2
「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赢。」陆羽不置可否。
我说:「每输一局,代价就是,失去对某个人的记忆——如果我失去了我爷爷的记忆,我连我爷爷都记不起来了,我还有办法,去指引他同你们竞争吗?」
我冰冷地质问陆羽:「我要问的是,陆羽,你做这些计划的时候,有考虑过我们的死活吗?」
「不,我们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我曾经在 A 组见过他们的实验,正在进行考试的考生,身体被机械臂碾碎,仅几秒,那些残肢就溶解,化为了淡黄色的脓液,随后翻涌聚合,脓液钙化形成了骨骼,剩余脓液形成了脏器、肌肉组织、皮肤,最后,还原成一具完整的身体。
他讲述着自己的回忆,「也就是说,在决出胜负之前,死亡考试会确保我们的安全。
「你以为我拿你们做工具。你错了,我带你们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我要把你们带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说着笑了一下,「现在咱们有鬼神作保,不酷吗?」
「他就是个赌狗!陆子宁,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他的!」关山月弯下腰来,几乎是指着陆羽的鼻子在骂。
「把人爷爷拉下水,逼人去死,这就是你干的事,大哥你还是个人吗!你没人性了你啊!」
陆羽被聒噪的声音吵得皱了皱眉。后退了几步。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关山月眼神里流露出失望。
马飞桥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伤透了两个女孩的心啊。」
得到的是我和关山月异口同声的「滚你大爷。」
3
「不论如何,我们现在首要的目的,是继续合作……」陆羽头疼地掏了掏耳朵。
我打断了陆羽,「你,是想再次取得我们的信任对吧。」
「没有信任,怎么合作?」
「分值最低的一组会被杀死……」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你要我们赢汪教授,那么,你考虑了马记者的死活吗?」
那头的马记者手指比划了一下,面露震惊,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陆羽沉默了。
我说:「你是要看着他去死?」
出乎我的意料,陆羽笑了笑,
「陆子宁,这段时间,还是没有带给你成长吗?
他说:「你关心关山月,你关心马记者,但是这二位在不同组里。在这里,你无论怎样都只能选择一个人。你想不出解法,于是你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我,寄希于我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办法。
「但你别忘了,你和关山月是我的人,马记者不是。
「我的使命和你不同。
「你想要都救,那只是你的使命。
「马记者,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给了你选择,最终决定要跟来的人,还是你自己。」
冷血的男人。
马记者愈发愤怒,冲上去揪住了陆羽的衣领。
陆羽轻易地挣脱开了,但对上彼此的视线时,陆羽还是松开了手,任由马记者一拳正中他的面颊。
陆羽吐出了一口血沫。
汪教授望着荧幕,他一直都没吭声,但我们的讨论皆入他耳。
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在思索什么。
「马飞桥,马飞桥……」我呼唤他。
马记者愠怒地揪住陆羽,「做什么?」
「帮我,想办法唤醒我爷爷。」我说,「我会想办法,不是没有全员存活的例子。」
「……我会做的。」
「谢谢……」
「不。」马记者说,「你不必顾虑我。」
马记者松开了陆羽。
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这就是害死我妹妹的地方?空气真难闻。」
他的神色,流露出了一丝痛苦,「我想揍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利用我。是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必须输。」
什么?
「汪教授输得越多,拿到的真相才越多。我得拉着他,一直输下去。」
「我妹妹不明不白的死,拿我的命,换水落石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苦笑了一下,「我怎么一直都扮演拖后腿的角色呢?」
「马记者,我没有看错你。」陆羽说。
马记者仇恨地看着陆羽,「你把我拉下水,也是为了这个,对吗?」
「考题我预先并不知晓。」
「这么说我揍错你了?」
「不。」陆羽低下了眼睛,「你揍得对。」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只有关山月暗暗骂了一声,「赌狗。」
4
电视墙上,再度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考试开始】
……
【请各位遵守考场纪律】
……
我盯着最下面那一排电视的文字提示。
有些奇怪。
这一次和之前的两场考试都不同。
我们三人需要下注,但这次,唯独没有下注的倒计时。
我瞥了一眼旁边坐在地上沉思的汪教授。
到现在,汪教授已经完全变成了我们的猎物。
毕竟,就连和他一组的马记者,都笃定了要让他输得彻彻底底,直到交出所有记忆。
看着他苍老的身躯,竟显出了几分可怜。
「下注时间不设限。」我提醒他们「这样一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下注的次序,马记者,先别想那些丧气的事情,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全部得救的办法。」
马记者感激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回到了爷爷身边,正在重新尝试唤醒他。
我揉搓起了自己的额头,思考着所有可能的解法。
「诶?你们苦恼啥?现在不是很明朗吗?」关山月见我们都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发问了。
「啊?」
除了汪教授,所有人都疑惑地抬起头来。
「刚才不是说时间不限吗?老汪头都坐那了,那我们有的是时间拷打他啊。我拿手。」她指了指电视,一副兴奋的样子问我,「这上面没说不让吧?没说吧?」
「这个……刚才有聊到,行不通。」
「哈?什么时候?」
「主要是我们被困在这出不去,在这里他说什么都没有办法证伪,会导致无用的消耗。」我解释着,「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我们要出去,还是必须完成这场考试,还是会来到眼下的局面;另一个是,这考题他篡改过一条规则。
「说不准,他是不是隐藏了一条『这间教室内,伤害其他考生者死』的这么一条规则。」我说,「等着我们踩这个陷阱。」
「哦——有道理,有道理。」
陆羽幽幽地评价,「以前叫你关大本事,确实没白叫。」
「我连命都准备搭上了,能不能用心一点啊!」马记者比较直接。
关山月被激得又羞又恼。
她索性往地上一坐,架着胳膊学大家的样子闭目思考。
从刚才开始,我就注意到陆羽坐在眼球墙的跟前,摸着下巴,也在思索,久久没有下出个结论。
是啊。
这次的考题,条件都很宽泛,相应的,变数极大。
先不提这里面哪条规则是汪教授篡改过的。
每轮都有下注与否,要不要产生赢家的选择。
还要考虑赔率,让哪一组的分值领先。
如何让汪教授输掉记忆,同时又要保证马记者存活,这个完完全全自相矛盾的问题……
光是粗略地一想。
我的脑袋就快要炸开了。
赌白事。
归根结底,是要我们豪赌一场吗?
5
「孩子们,我想,给你们一个提示。」汪教授终于开口,打破了我们的苦思,「这道题的题眼,不在赌,而是合纵连横。」
陆羽抬起了眼睛。
汪教授说:「陆羽警官,我本不该来到这里。你把所有人都算计了一遍,仅凭你自己。
「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所以,我想和你提出一个合作。」
「什么合作?」陆羽问。
「不存在合作!」我警惕起来,打断他们,「他在必输的局面里,他提什么提议,目的都是为了他自己!」
陆羽抬手示意我,「让他说下去,也许有能利用的地方。」
我无奈。
汪教授继续说:
「要知道,这个考题,并未强制要求我们每轮都下注。
「相应的,只要任何一组,钉下了四枚钉子,考试也即结束。此时,比较各自的分值高低,决出胜负。
「这些都是已知规则,未知在哪?其实未知就在陆子宁身上。
「她背负的赔率,远远高于我们。虽然老人家不一定能醒来,但是风险尚存。对我们,对陆女士本人,都是巨大的风险。
「我厌恶风险,也厌恶不公。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一个绝对公允的方案。」
他见我又想打断他,难得地冲我笑了笑,「相信我,陆女士,对你的道德守则而言,这也会是你中意的方案。
「陆羽警官,我希望你能和我这个老人合作。这期间,我们谁都不下注。
「但是每一轮,你和马记者轮流落槌。
「如此,一共六轮下来,我们二组都钉下了三枚钉子。
「同时我们三组人,比分都不会有变动,都是 10。
「如此一来,就来到了我和陆羽警官的胜负手,也既第七轮。
「我和陆羽警官,都在这一轮下注。
「陆羽警官,和马记者,则用全部精力,争夺落槌的机会。
「如此一来,我们摒弃了所有的不确定性,摒弃了所有的未知因素。
「只在最后一轮,角逐我和陆羽警官之间的胜负。」
「无论谁输,都将成为本场分值最低的一组;无论谁赢,都将成为本场分值最高。」
「陆子宁女士那一组,因为她爷爷无法醒来。如此全程无需参与,并且处于绝对安全的中间分值。」
「这就是我提出的合作。」
「我们,只赌这最后的胜负手。」
6
他的话,几乎让我产生了动摇。
「作为合作的诚意,陆羽警官,这轮由你先手落槌。」
汪教授这熟悉的话术,使我反应了过来。
这个方案,对我们而言局势没产生任何实质变化。反而只是加大了汪教授的赢面罢了。
并且将他可能会「输掉记忆」的次数降到了最低,压缩了我们探知真相的空间。
这算哪门子合作?
骗人还差不多。
「诚意我心领了。」果然,陆羽拒绝了,「先把比分拉大。关山月,你这一轮下注,由我落槌。」
汪教授没有气恼。
但不知为何,嘴角带着一丝笑。
「陆子宁,你等再下一轮,你下注,就算老头不醒,我抓着他的手去砸钉子……」陆羽布置着安排,突然脸色变了。
关山月与我对视一眼,随后垫着脚尖要去够上面的按钮。
「停下!关山月!停下!」陆羽急忙制止。
「干吗啊?」
「不要下注!!一定不要下注!!」
「为什么?」关山月懵了。
陆羽的整张脸都变了,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关键的事情。
「我同意合作。」他站了起来,大声说,「汪教授,我同意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