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68.
高考结束后，我跟顾千禧又回了一趟 A 城。
之前的租户租了我们房子两年，到期没有续租，后面姜老师又打电话说帮忙再租出去，顾千禧没让。
我们在 A 城没什么朋友，除了这个房子之外，其他的也着实没有什么好怀恋的，好在姜老师知道了我们回来的消息，他还特意跟同事换了个班要晚上跟我们吃顿饭。
姜老师这几年春风得意，先是工作上他被提拔为年级主任，每周工作量少了，工资却涨了，这两年他又谈了个女朋友，据说长得如花似玉，漂亮极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姜老师了。
晚上我和顾千禧买了点儿东西直接去了老师家里。
开门的是他老婆，如传言一样，师母如花似玉，温婉可人，漂亮极了。
她和姜老师站在一起，两个人个头竟差不多高。
姜老师拿着炒菜的铲子戴着围裙出来，让我们先去沙发上坐，菜马上就炒好了，让我们先跟师母聊天。
我坐在沙发上，没忍住，问师母，「姜老师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还是说他是隐藏的富二代？」
师母倒是爽朗的笑了。
她说过日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姜老师对她好，工作也好，再加上会容忍她的脾气，两口子过日子这样就够了。再说他们都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天天催婚催的鸡飞狗跳的，还不如早结早省事呢。
师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哪怕是说起被家里逼婚的烦躁，话题再转到姜老师这边，眼睛里也带着温柔的笑意。
是真的喜欢的吧。
如果只是搭伙过日子，言行举止间哪里会透着那么愉快。
我又忍不住看了眼顾千禧，不知道他以后会跟谁搭伙过日子。
烦。
吃饭的时候姜老师一边给师母夹菜，一边跟我们侃侃而谈。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爱用嘲讽技能，说话的时候喜欢先抑后扬，问我高考考的怎么样的时候，常用句式一直都是「虽然你学习不怎么好，但是我相信在千禧的帮助你，你肯定能 XX……」
我在姜老师家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想走了。
真的，没有这么做老师的。
一点儿都没有为人师表的稳重样子。
看人家老胡，天天不苟言笑的，还提拔我做班长，是不是还挺帅。
我和顾千禧要走的时候，姜老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我们。
「对了，殷恒之你们有印象吗？之前那个中考状元？」
我和顾千禧互相看了一眼，又点点头。
「他怎么了？」我问。
说到这个，姜老师又是一阵唏嘘。
「他爸妈前一阵车祸去世了，没多久。」
「啊，」我惊呼一声，「没听说啊，难怪有阵子没看见他，他现在在 A 城吗……」
姜老师点点头。
「他们家是家族企业，主营业务是房地产，殷恒之的爸爸是公司的 CEO，他爸爸有三四个兄弟，还有两个姐妹，全都在这企业里担任高管，他爸爸去世后，好像他们内部派系夺权，直接把殷恒之这一脉踢出家族企业了……」
「啊，那他爸爸的股份不是可以由他继承的吗？」
姜老师摇了摇头，「按理来说是这样，但是商场如战场，风云诡谲的，很多事咱们也不好说。」
我和顾千禧互相看了一眼，又跟姜老师感慨了几句，这才从他那儿离开。
顾千禧给殷恒之打了好几个地电话都没人接，我也尝试着给他打电话，电话铃声刚响起，就被人接通了。
顾千禧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殷恒之喉咙沙哑，听起来状况似乎不太好。
「你在哪儿呢，」顿了顿我又道，「我们来 A 城了，你是不是也在这里，发个定位我们去找你吧。」
「不用了，」殷恒之的声音低低地，半晌才又说道，「太晚了。」
也不知道是说现在天色太晚，还是想说我们来晚了。
那人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看了顾千禧一眼，紧接着就看到他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耳机戴在头上。
这……
「窃听器？你是批发的吗」我哭笑不得。
顾千禧一边接听一边小声道，「之前小胖觉得很酷，想要戴戴，我就给他俩一人粘了一个，忘了给取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顾千禧调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他把一个耳机递给我，我忙戴上，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
我努力听了听，又揉了揉耳朵，这才把耳机摘下来，跟顾千禧道。
「他应该是在家里，我刚刚听到了猫叫，咱们先去他家里看看，没有的话再想想别的办法。」
顾千禧点了点头，我看着他没动，问他，「怎么不打车？」
顾千禧哭笑不得，「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我愣了愣，继而摇摇头，「要不，咱们问问老胡，看他知不知道。」
我们就又给胡常胜打了电话。
胡常胜虽然看起来总是爱生气，嘴巴上两撇小胡子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起大作用的。
他手机备忘录上记着我们当时高一全班 58 个人的家庭住址和紧急联系方式。
我让胡常胜给顾千禧发到手机上，他一边发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句二句的也说不清楚，我敷衍地说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在去殷恒之家的途中，我还在跟顾千禧琢磨，殷恒之不会想不开吧，万一他不在家怎么办，万一，他不给开门怎么办。
我们做了无数种假设，直到车子停在殷恒之家公寓门前，我按响了门铃。
殷恒之毛茸茸的头顶出现了门外的可视屏中，他沉默地看了我们一眼，这才打开门锁。
情况跟我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殷恒之家里确实养了一只折耳猫，我们进去的时候，殷恒之抱着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餐厅的桌子上还剩了一个吃过的泡面碗。
他没有要死要活，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不欲生，反而平静的有些可怕。
「殷恒之，你……」
「嘘，」殷恒之朝我摇了摇头，又低下头面色温柔地一下一下给猫顺毛，「让我安静一下，好吗？」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和顾千禧这一安静，就是一个晚上。
我们陪他在客厅里待了一夜，早上顾千禧把我喊醒，我这才察觉到我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殷恒之也睡了，他抱着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的沙发，我从侧面看过去，能看到他眼下的一小块儿乌青。
殷恒之家的猫也是极乖，他这么抱了一宿，那猫也待了一宿，听话极了。
顾千禧去外面买早饭，我起身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只是大多都不新鲜了，应该是他父母去世前购置的。
趁着顾千禧没回来的功夫，我煮了个皮蛋瘦肉粥，粥熬好的时候，殷恒之身体动了动，折耳猫从他怀中蹿出来，他一下子就醒了。
我盛了一小碗粥放在餐桌上，又折回身，蹲在殷恒之面前，像哄小孩儿一样。
「你饿不饿，先起来吃个粥好不好？」
殷恒之似乎有些茫然，他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我的脸，半晌，又问。
「我能抱抱你吗？」
他声音嘶哑地厉害，这么说着，他的胳膊已经圈到我肩膀上，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这就……又睡着了？
顾千禧回来的时候，我还维持着殷恒之抱我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我听到门响，我这才向上抬了抬眼皮，看到顾千禧求救般的眨了眨眼睛。
顾千禧一愣，这才快步走过来又要去薅殷恒之的脖领子，手还没过去，殷恒之已经松开了手又坐回沙发上。
我看着殷恒之忍不住解释，「不是不让你抱昂，我腿麻了，实在有点儿难受。」
殷恒之愣了愣，又点点头。
顾千禧在餐桌前拆早饭的包装，一边拆一边朝他们喊。
「吃饭！快点儿！」
像是在闹情绪。
我没头没脑地走过去坐下，殷恒之没动，顾千禧几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薅着他的领口，硬是把他拖过来了。
「吃饭。」
顾千禧又说。
殷恒之这才端起碗，呼啦啦地喝起粥来。
「哎你，小心烫啊。」
吃完早饭，我们三个又重新回到沙发上并排坐着。
我坐在最中间，殷恒之坐在我左边，顾千禧坐在我右边。
左边的殷恒之说，我爸妈死了。
我说，我没有爸妈。
右边的顾千禧说，我爸妈离婚了。
顾恒之又说，我爸妈给我留下了殷氏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和两套房子。
我说，我没有爸妈。
顾千禧又说，我爸妈也给我留下两套房子和一些银行卡。
顾恒之：他们逼我出让了殷氏所有的股权，给了我一张十亿的支票。
我：……
顾千禧：……
殷恒之最后又说，「我可以哭吗？」
可是到最后，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大概是刚开始他哭的次数太多，眼泪哭干了，喉咙沙哑了，这会儿想哭都掉不出眼泪来了。
我和顾千禧又跟着殷恒之在 A 城待了一周，才一起回到了京城。
殷恒之父亲留给他的股权价值远不止 10 亿，但是正如姜老师所说，商场风云诡谲，殷恒之又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一头扎进这浮沉里，到时候被人吃的兴许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不如先拿着一大笔资金全身而退，等时机归来，自己羽翼丰满再做筹谋。
回京城后殷恒之就把头发染黑又剪短了，他留了个平头，露出了漂亮的五官。
他说他妈妈从前老是说让他把头发染黑剪短，他不听，现在他按妈妈说的话去做了，也不知道那人在天上能不能看到。
他是他爸妈的大宝贝，家里养的折耳猫叫「之之」，是爸妈的小宝贝。
现在大小宝贝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也不知道天上的爸妈会不会看到。
小胖最喜欢猫，每天都跑到殷恒之家里去撸猫，给它买各种各样的玩具，一看到它就「之之、之之」地喊个不停。
顾千禧不让我自己单独去找殷恒之，每次我要出门，他都风一般换好衣服跟着我。
他说那小子长得花枝招展的一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呵。
鱼找鱼，虾找虾，顾千禧以为自己在他们仨中间还是一股清流呢。
69.
高考成绩下来后，我和小胖双双通过了一本线。
小胖举着手机跟他外公和他爸妈视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挨个报自己各科的成绩。
每次念出分数还得等一等对面的反应，后来小胖他外公嫌他们几个人鼓掌鼓的不够热烈，又叫陈思齐把别墅的佣人都喊到会客厅，家里的小少爷每念一个分数都要欢欣雀跃地鼓掌说个「好」。
喊的声音大的还有红包拿。
陈思齐跟着凑热闹，当天晚上光红包就拿了八百块钱。
顾千禧和殷恒之更不用说了，他们拿了全市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总分甩第三名二十多分。
只不过向来考试考第一的殷恒之这次考了第二，而顾千禧成了第一。
那阵子顾千禧一直都不太痛快，隔三差五就挑殷恒之的刺儿，一下说他诚心，一下又说他故意。
我有点儿不太理解顾千禧，人家要是能考第一肯定就考了，本来就考的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来，他还在这阴阳怪气，真的是有失高考状元风范。
我们去学校填报志愿那天，学校的横幅彩带大气球几乎挂满了整个学校。
红毯从校门口一直铺到我们班教室，红毯边上光工作人员就溜溜站了一大排，就差告诉全校学生和家长，这长长的、铺满了荣誉的红毯，要让我市前两名先走。
然而现实情况是，我市前两名不愿意先走并带上了两个拖油瓶。
那天的红毯格外的长，京北附中难得大开校门，让家长们都进来围观。
顾千禧他爸妈、他妹妹，连同小胖爸妈、他外公都来了，那天每个人都穿的喜气洋洋的，好像比过年都热闹。
我们四个人分别填了不同的学校，不过学校无一例外都是京城的。
兴许是这几年我们在一起热闹惯了，比起想要外出闯荡的想法，能就近守在自己在乎的朋友、亲人身边，似乎才是最珍贵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终于完成了从假小子到小女孩儿的转变。
头发留长了，裙子也穿上了，尤其是学了绘画设计之后，审美提高了一大截，再看以前我跟着顾千禧买的衣服。
噫——丑。
顾千禧没让我住校。
我从小就没有住校的体验，为此还耿耿于怀过一阵子，好在顾千禧每天风雨无阻地跟我一起上下学，日子平平淡淡倒也还挺开心的。
倒是顾千禧，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开心的时候。
我们学校和殷恒之学校面对面，偶尔殷恒之会过来找我，有时候是一起吃饭，有时候是一起去图书馆。
我跟顾千禧说过那么几次，说一次顾千禧就别扭一次，别扭完就去找殷恒之的茬，直到两人谁也不理谁，这才算过去。
后来的我，也不是不明白殷恒之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刚开始的我格外愚笨又妄自菲薄，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讨人喜欢。
殷恒之偶然的暗示我也只是装傻罢了。
后来我就不愿意跟殷恒之单独出去了。
不是担心他产生什么样的错觉，只是我怕顾千禧心里别扭。每次我单独跟殷恒之出去，感觉都像背着顾千禧偷情一样，别扭极了。
小胖跟他们学校的人混熟了就懒得过来找我们了。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手机上跟我们吹牛皮，说今天哪个姐姐对他表白了，昨天哪个妹妹被他帅的五迷三道了。
哦对了，他高考成绩不错，他外公奖励给了他一台跑车，后来据说陈思齐发现他每天载不同的妹妹上街，直接扣押了他的驾驶证。
我和顾千禧原本打算过年去外地跨年，可年底新冠疫情爆发，本着少出京、不出京的原则，我们在家里囤了不少水和粮，安安心心地在家里过年。
许慧云和顾长明三顾茅庐，讨好地让顾千禧跟他们其中的一个回家过年，甚至最后还做出妥协，说顾千禧可以带着我一起。
从我记事起截止到今年，每年的跨年都是我和顾千禧一起过的，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每每跟着电视上倒数最后十秒，都像是会发生大事一样，小小的我和小小的顾千禧欢呼雀跃，提着手工灯笼在客厅的地板上跑来跑去，嘴里嚷嚷着「过年啦，过年啦。」
我们的每一个新年都过的热闹又冷清，可是每一个新年，我们都这样相互倚靠地过来了。
中国人最是推崇团圆，谁不想要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过节日呢，顾千禧就算再对他爸妈有意见，可这么多年了，他爸妈能做的、不能做的，也为他做了不少。有好几次，顾千禧他爸妈来找他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开口让他跟着一起回去，可话到嘴边，却总也说不出口。
我太自私了。
我也不想让顾千禧走。
我想永远跟顾千禧一起过年。
我把选择权给了顾千禧，却不成想，顾千禧根本不需要选项。
大年三十那天，我和我顾千禧一起写了春联贴上，贴完顾千禧又折起一张正丹纸，寥寥几笔在左下角勾勒出了一男一女两个 Q 版形象，他左起提笔，写下了「新年勿扰」四个字。
吃完晚饭我和顾千禧坐在客厅地板上看春晚，春晚无趣乏味，顾千禧看的有些心不在焉，往年春晚节目不好看的时候，我跟顾千禧都会互相吐槽，一边吐槽再一边抢各种群里的红包，今年我们俩都有些意兴阑珊，连手机都懒得拿。
我很想鼓足勇气，跟顾千禧说喜欢他，说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又怕我这个说法太大胆，冷不丁地吓着他。
我甚至都能想到顾千禧会说什么。
他怕我难过伤心，肯定不会说「不好」，他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我还小，现在说喜欢为时尚早，他不会拒绝我，也不会接受我，小胖跟我科普过，这是渣男行为，让我遇到了务必远离。
可要那个渣男是顾千禧呢。
我拧着眉，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失恋的气氛烘托出来了，我抱着膝盖想，今年的年怎么那么难跨啊。
顾千禧也在拧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让他等下倒数的时候喊我，头搭在顾千禧肩膀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兴许是临睡前满心都想的如何表白，以至于我梦里都在不断的冒粉红色泡泡，随即是大片大片的烟花在我头顶炸开，那烟花绚烂夺目，后面每一朵上去都会变成一个数字，从十一直倒数到五。
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我从梦里醒来，迷朦着眼睛问顾千禧数到几了，顾千禧没说话，直到全场整齐划一，齐声喊
三——
二——
下一秒，顾千禧突然转过脸，他的唇印到我的脸上——
一——
「喜宝，我爱你。」
我脑袋里最后一片烟花随之炸开——
顾千禧伸手揽过我的肩膀，把我抱在怀里，我听见他胸口巨大的心跳声，他声音低沉却清晰，贴在我耳边又酥又痒。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要有多少「喜欢」才会汇聚成一个「爱」呢，我原先以为感情是一步一步水到渠成的，可有些浓烈而炽热的喜欢，是可以一步到位，足可以被称作「爱」的。
我搂着顾千禧的脖子重重地点头。
我要用余生更加爱他。
我永远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