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可旋即，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身体与心灵上的痛苦，她似乎缓解了一些。
「神经病啊你。」她说。
我也笑了一下。
男人的身影在昏暗中，一瘸一拐，渐渐走出。
「一个情报。」关山月低声说，「他父亲呵斥他的时候，我听见了，他的能力，是暂停时间 20 秒。」
我点点头，「多谢。」
那个助理，怀里抱着那个小孩。
他同样也发现了我，驻足在了原地。
2
再次见面，难免多了些熟络。
我说：「那个孩子，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说话，只是姿态奇怪地将小孩放在地上，为他铺上了自己的大衣。
那小孩，像是死了。
他说：「陆子宁，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他说：「你们走了之后，这个小孩，因为担心我，翻窗进来找我。」
我一愣。
「他被我带进了考试里。因为你，他被带进了考试里。」
他，是在哭吗？
他站起了身，擦拭了自己的左眼。
他说：「我要你们偿命。」
糟了。
3
……
陆羽被束缚在一架轮椅上，车窗外，是郊区的荒野夜色在流动。
他问向那个一直审问他的男人：
「不担心我动过手脚了吗？」
「汪公博失联了，没想到他的人手这么靠不住。原定十人小队出发，现在扩充到三个编队。」对方抱怨着，「A 组不沾血的惯例，没准要在今天打破了。」
「因为，是我培养出的人在反抗吧。」
对方大笑了起来。
「你能把这个信息供出来给我们，我们不可能不相信你。」他说，「陆羽，你令我刮目相看了。」
「别讽刺我了，我只是想确保我们的交易。富家翁我没有兴趣，但是，我的恋人……」
对方却避开了话题，「现在看来，最大的隐患，就是那个叫陆子宁的女人。有你供出的这条线，够我们搞定她了。」
陆羽皱了皱眉。
没等他发问。对方却先开口。
「你喜欢《绝命毒师》？」
「怎么问这个。」
「同事说在你住的别墅里，除了搜到了你说的录像，还发现了很多《绝命毒师》的带子。」
陆羽尴尬地笑了笑，「影迷。」
「陆羽啊。你没有说实话。」对方说，「一边谋划着翻天的事，一边连着几夜看美剧。这不是你会有的闲心。」
「别演了，陆羽。你还有没招的事情。」
「……」
「那些天，我总想起我的舅舅。」陆羽回答到。
「你舅舅？」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4
许久的沉默过后，陆羽讲起了一段往事。
96 年，我舅舅从东南亚回来，被人抬回来的。
他被关在局子里，让黑社会打断了腿。
他一开始是给水厂公司做捕鱼手，因为手脚勤快，攒了点本钱，准备包片鱼塘，自己经营。
借了亲戚朋友的钱，加上自己的全部积蓄，存在银行里。
等各种证都办好了，去取钱的时候，银行说钱没了。
钱呢？
被一个职工挪走了，问那个职工，说人抱着个轮胎，游到对岸去了。
要钱，去对岸找那职工要吧。
钱没了的不止他一个，我舅舅，武侠小说看多了，脑壳坏了，牵头带着那些人，去银行要说法。
然后，阿 sir 来了。
他带头，最大的责任就是他的。关了三天，还是不认罪，后来又关进来几个人，都穿白衣服，说是黑社会，因为犯事进来了。
这几个黑社会离开局子的时候，衣服全都红了。
我舅舅腿被他们打断了，认了罪，认了罚，被抬回来半年后，听说当初那些受害者，全部都拿回了自己的钱。
我小时候很仰慕这个舅舅。
觉得他脑子好使，懂得还多，去他家还有武侠小说可以看。
那天我就在他家，帮他清理床上的屎尿。我看到报纸，说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要钱？
但那天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在我要走的时候，他叫住我：
「陆羽，长大后，你还想当大侠吗。」
我说：「当然啊。」
可他说：「除了大侠，你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大侠。」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意思是。
要想生存，我可以是庸众，我可以是恶人，就是不能做英雄。
那段时间，我总想起我舅舅，犹豫到底要不要做这些事。
可能是想要让自己下定决心吧，找了一个以恶人为主角的片子看，讲什么的都忘了，就是坐在那里，思考舅舅说的话。
……
「可你还是选择了做英雄。」
「你错了，我是恶人。」
对方反应过来，旋即尴尬地笑了笑，「对，对，恶人。正义的是我们 A 组。」
陆羽也笑了，那笑容很复杂。
几辆车渐渐停下了。
「你说的那是国外，那是以前。」对方拍了拍陆羽空荡荡的裤腿，「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太好了。」陆羽低下头，「死亡考试，也会结束吗？」
「会的。现在只是必要的代价。」
「太好了。」陆羽依然这么说。
5
……
停车场内，我终于听见了一声巨响。
电梯坠落，烟尘震荡。夹杂着头顶燃烧的奢华会所的滚滚灰烬，席卷而出。
被灯光照耀得昏红的烟雾，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助理的身形在烟雾中隐去了。
我只来得及将后备箱的盖子打开。
下一秒，整个人已经变换了位置，被碾压在了墙上。
耳膜好像爆了，什么都听不见。
只看得见他强壮的手，抓着我的脑袋。
后脑剧痛无比，是他抓着我的头，在墙上用力地撞了无数下。
「……」
20 秒的时停，加上这怪物一样的力气。如果不是上一次他的仁慈，恐怕我早就死了。
我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了地上的汪教授。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你们，总是喜欢耍这种心眼。」
时停。
时停。
我一遍遍地喊时停，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左眼早已褪去了。
而他的时停才刚刚开始。
「时停。」他说。
6
我的身子突然一松，跌倒在地上。
怎么……
我再一次变换了位置，抬起头，是安全通道的入口。这才明白过来，那个助理是想要把我拖到这里，在这里直接杀死我，这儿足够远，不必担心他父亲会被卷进考试里。
可是他人呢？
我艰难地转过头，助理倒在地上，双眼痛恨地看着我。
他想站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只是嘴里大口地呕着血，浑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了溃烂的状态。
怎么会。
烟尘刺鼻。
我突然反应过来，大喊：「屏息！别呼吸！别呼吸！」
我爬起来，闭着呼吸，跌跌撞撞，半跑半走，几度摔倒。
终于到了后备箱前，才发现一整排被白色塑料泡沫包裹伪装的气瓶，如果不仔细看，大概还以为是什么杂物。
由于后备箱开启，牵动细铁丝，拉开了瓶阀。数个瓶口，同时在喷发气体。
只是灯光昏暗，加上电梯坠落的烟尘，混杂在本就刺鼻的气体里，几乎很难发现异样。
在这种毒气弥漫的环境下，发动时停的人，反而要比我们多呼吸有毒的空气，一定是最先倒下的那个人。何况，是二十秒。
这就是他说的一定会让我赢吗。
我急忙合上了后备箱。
但这于事无补。
我曾经看到过助理的那种中毒症状。
多半是致死的芥子气。
哪怕是皮肤接触，也会引起内脏衰竭。
7
「……」关山月的脸色因为憋气涨得通红。
我拉开车门，拽着她上了车。随后是汪教授，马记者。
我可不擅长憋气，几次忍不住呼吸了口空气，没一会，嗓子发甜，再之后，大口呕出了血。
抓住方向盘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四肢了，一口血喷到了方向盘上。
是哪个混蛋，把车窗给干碎了。毒气都拦不住。
哦……是我自己啊……
我手臂无力地倒下，触碰到了留在车内的外卖盒。
「肾上……腺素……」
我抓起针剂，却无力抬起，
直到关山月的手帮我握住。
她低着头，温柔地帮我注射到了腿上。
她也过了憋气的极限了，和我一样，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皮肤开始溃烂。
她对我笑笑，「我帮你，成为英雄。」
随后，彻底没了力气，倒了下来。
8
遥远的地平线上，城市里，升起了圣诞节的烟花。
陆羽被拘束带束缚在轮椅上，被持械的武装人员架下了车。
发疯燃烧的废弃医院。
数名武装战士，展开了射击队形，瞄准了地面上的金属门。
还有几名狙击手，隐藏在车顶架枪。
都是麻醉枪。
「我阿妈呢？」老人的声音。
一位老爷爷，被人带下了车。
可他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而是被身后的武装员顶了后膝，跪倒在地上。
陆羽被推到了爷爷的身旁。
「老爷子，您的孙女就在里面。」陆羽说，「她不会有事。」
负责审问的男人来到了他身后，却根本没看他一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冷的空气，静得让人发颤。
9
在男人的示意下，有几名武装人员上前，触碰了金属门上的机关。
金属门缓缓打开，十数枚催泪瓦斯被同时滚入下去。
可就在这时，剧烈的动静传来。
一名武装人员的防护镜内，倒印着一张绝命毒师的车贴，飞驰而出。
我学着马记者开车的样子，猛踩油门，飞出了这个热闹的夜色。
同一时间，所有的麻醉枪都开火了。
我。
没考驾照啊！
车身落地，撞击之下，我彻底失去了对这台车的控制，车身胡乱打转着。
那些瞄准射出的麻醉弹药，都成了失焦的交错信标。
混乱中，有弹药击中了我的身体，可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血压和心率反而在不断飙升。
终于车辆相撞，停了下来。
我抓着榔头，和汪教授的枪，几乎是爬着下了车。
我抬起头，自己已经撞进了包围圈里。
陆羽和爷爷，就在我的跟前。
对面枪口调转的同时。我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我淬出了一口血，「想要，和我一起考试吗？」
「收！」站在陆羽旁，长官模样的人立刻下令，同时示意我冷静。
但我知道，时间不多，一定还有其他武装人员，在暗处快速移动，寻找射击的位置。
而我这支肾上腺素，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对峙中，我看着爷爷，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接近残废的陆羽。
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我爷爷的藏身地？
「我说过。」陆羽开口，「我会出现在你面前。」
「为什么要把我爷爷供出来。」
陆羽不说话。
「放下枪，陆子宁女士，A 组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想伤害你的亲人。」
说真的，这一路过来，我已经无法再信任陆羽了。
哪怕，他说的所有事情，全部一一应验。
我说：「我要带走所有人，除了这个陆羽。」
我要靠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放下枪。这是前提。」
可我枪口对着自己的头，向前踏步。
长官模样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松开了陆羽的肩头。
陆羽的嘴角，不易察觉的笑容一闪而过。
我几乎没反应过来，他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掀翻了自己的轮椅，压在了我爷爷身上。
他咬住了我爷爷的脖颈。
「不要！！」
他被重重踢开，爷爷捂着脖子血流不止，那是致命的动脉。
陆羽倒在地上，他看着我，没有笑容，没有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那长官是个聪明人，好像明白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立刻带着人员往后撤。
我双眼通红，手臂绷紧着，克制着自己想要一枪将陆羽打死的欲望。
「为什么？」
「他是最后一道机关。因为执行完四个任务的你，将不再听话。」他说，「现在，你只能选择救他，不会再有不该有的选择。」
我在今天晚上，结束这一切。
怎么结束？
他想要的，就是完成对汪教授的审讯，拿到一切的真相……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个最完美的审讯室。
死亡考试的考场。
他就是要逼我开枪自杀，带着所有人，进入考场。
长官已经撤到了安全距离。
暗处，枪响。
麻醉弹药发射而出，击中了我的脖颈和手臂，将我打得一个踉跄。
肾上腺素正在失效，心率在往下降了。
我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你拿我们的命来赌的时候，胜算有多少。」我盯着陆羽的眼睛。
「一成，直到现在。」
「现在呢。」
「十成。」他说，「除了救你爷爷，你已别无选择。」
我说：「你就是个畜生。」
他说：「我知道。」
眼皮愈发沉重。
我很想一枪就这么打死他。
最终，只是瞄准自己，用最后那点力气，扣动了板机。
10
【欢迎来到死亡考试。】
【欢迎来到死亡考试。】
【欢迎来到死亡考试。】
蒙尘的教室。
老旧的电视。
文字安静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