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课没关麦,我点开室友发来的校草照片,惊呼:「这是女的吧!绝对是,不然我吃屎。」
后来恢复线下上课,我因为左脚踏进教室,被校草连书包带人拽出了教学楼。
他笑得好看,人也细致,给我准备了一副金子做的刀叉,指着草坪里的狗屎,说:「请。」
1
疫情封校,待在寝室里等着上年级大课的网课。
「听说评出了个校草,哎哎,要不要看看?」
我刚把电脑打开,室友就凑我身侧。
「也行,看看就看看。」急吼吼打开腾讯会议,挂上课,我就拿起手机。
室友发来的图片,是一张证件照,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子,样貌清秀俊俏,五官优越。
我沉吟几秒,「这是 0 吧。」
「真的,你看,」我翻出我昨天看到的一个 0 的照片,「是不是很像,尤其是气质,简直神似。」
「绝对是 0!不是 0,我就吃屎!我这人看人可准了,还校草呢,绝对 0!
「这新评出来的校草绝对是 0!」
我絮絮叨叨重复几遍,似乎听见了我自己的回音。
室友看着我一言难尽,干涩开口:「宝,你没关麦。」
我:「……」
抬头一看实时讨论区,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都是一串问号。
其中一个人打破了问号阵型。
徐疏年:你晚上睡觉睁只眼。
我:「……」
救命。
我大气不敢出,甚至关麦后,我还是不敢说话。
等了几个礼拜后,学校恢复线下上课,我早把这件事忘到了后脑勺。
刚背上书包去上早八课,左脚刚迈进教室,一股无名的力就拽着我的书包一路向后。
一个长相很优越的高个子男生无视上课铃声,给我连人带书包拽出了教学楼。
他从口袋里掏出布灵布灵的金餐具,递给我:「不枉我找了你一个月的资料啊。」
笑得迷人,指着草坪里一坨别致的狗屎,说:「资料不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凑合一下吧。」
我:「……」
我感觉我被针对了,并且还有证据。
我跟那别致的狗屎大眼瞪小眼一阵,又看向那个男生。
他耳朵上别了仨耳夹,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他见我瞅他,又笑:「怎么了?当初大话说得多好听啊。」
我唯唯诺诺:「是是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您本人跟照片上的气质真是太不同了。」
他还是笑:「哪里不一样?」
照片上明明就是一个活的骚 0,为什么现实中是个活的骚 1 啊!
但我不敢说,我只敢说:「您比照片上更好看。」
显然现在说再多的好话也没用,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我只能自救,如何才能不吃屎?
那就是证明他确实是 0。
我:「可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你得证明,我才能心甘情愿地吃屎。」
很有道理的话。
他:「我本来就不是,我怎么跟你证明!」
我:「……一般强调自己不是什么,实际自己就是什么。」
他似乎是被我说得很无语,站起又蹲下数次,最后,他咬牙:
「是 1 还是 0,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
我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他。
我:「呃,本人性别女。」
周围人越围越多,其中也有他认识的人。
一个小哥搭上他的肩,问:「徐疏年,你怎么在这儿欺负小姑娘呢?」
这个叫徐疏年的,斜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屁话,我在问她运动世界校园,接不接代跑。」
我:「?」
我这小身板像是干代跑业务的吗?
我没忍住:「明明就在讨论你是 1 还……」是 0。
徐疏年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淡定接话:「好吧,我接受了,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唯一,那我们试试看吧。」
我:「?」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却见他点点头,一脸认真。
「你好,女朋友。」
我……
你有病吧!
2
V 我 50,告诉你一个早八让校草当你男朋友的秘诀。
我神情复杂,但徐疏年还在继续:「其实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我欲言又止。
朋友恍然大悟:「她就是那个说你是……」
徐疏年面不改色:「一种很新的东西,第四爱嘛,再说就不礼貌了。」
朋友:「?」
我:「?!」
你知道什么是第四爱吗!
我举着金灿灿的刀叉,真想给他左右两边都来一下。
短短的几分钟,威力巨大,直接让我丧失大学择偶优先权。
周围的人一阵哗然,但徐疏年似乎很享受这种目光。
我不是很理解。
他好像特别爱面子。
他拎着我的书包,连带我整个人也被拎起。
「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他笑,「我交往一个月的女朋友,Betty,会四国语言,世界钢琴大赛亚军。」
我:「……」
呃,他在说谁。
环顾四周,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回看自己,他的手正手心向上悬在我腰侧,再瞅向他,他正自信地对我笑。
「Betty,用四国语言和大家打个招呼?」
我:「……」
妈的,原来我是 Betty。
我什么四国语言?你好,hello,空你吉瓦,萨瓦迪卡?
大哥,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人啊。
3
等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徐疏年才松开拽着我书包的手。
他面无表情,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一手举着一个金叉子,小心翼翼:「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迟到次数多了会影响我平时分……
他懒懒地斜我一眼,拿出手机,问我:「微信号。」
我:「啊?」
还要加微信啊……别了吧。
我怕加了微信,从此以后我睡觉都得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但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只见他微微一皱眉,又问:「那 QQ 呢?」
我:「?」
手机没内存,没下。
徐疏年疑惑地一歪头:「你不会连手机都没有吧?」
我连忙掏出手机:「有有有,您有何贵干……?」
「都说了加微信,」他觉得我的态度很奇怪,「男女朋友连微信都没加,你觉得合理?」
「男女朋友……?」只见他犀利的目光又要扫过来,我立马摆正态度,改口,「是不合理。」
加完微信,我小心翼翼给他备注:睡觉记得睁一只眼。
却瞥见他给我备注:「爱心」Alice「爱心」
我地铁老人手机:「?」
我不是 Betty 吗?
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但我不敢问,我怕他又想起我们之间还有一坨狗屎没有解决。
眼见他将手机收起,有离开的趋势,我缓缓呼出半口气,却见他收起手机后,站我身侧,隐隐有话要说的趋势。
我半口气又憋了回去。
「我刚刚想了一下……」他开口了,「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希望你能好好牢记并做好刚刚的人设。」
我莫名其妙:「不是,怎么就真男女朋友了?」
徐疏年点点头,很认真:「不知道,但是我朋友都知道了,你看在你乱给我造谣的份上,先配合一个月吧。」
不,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其他更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又手插裤兜,眼神扫在我身上:「你想说什么?」
我:「有没有可能,我没有造……」
徐疏年眼微微一眯。
我立马:「好,可以,没问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月而已,就一个月。
真不能怪我怂,他长得虽然白白净净,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但是自身气质上完全就是那种,「你要再敢跟我废话,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的不良少年。
等他几秒钟,我猜测他应该讲完了,于是我背好书包,想先走一步。
结果跟他说完 886,刚转身走了一步,他又拽住了我的书包。
「迎新晚会,你去报个钢琴演奏。」
我:「……哥这你就有点为难人了。」我下意识蜷起手指。
我报钢琴干什么?上去弹两只老虎吗?
他一瞪眼:「哥?」
我:「?」
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
我:「……」
等等,经过这几秒的思考,我好像知道了。
我:「男朋友同学,你这样就有点为难人了。
「我上去弹两只老虎,丢的可是我自己的脸。」
他明显愉快了一点,继续说:「没事,我可以带你,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只是因为我和原定的钢琴演奏的那个人有点矛盾而已。」
见他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点点头,好奇又小声地问了一句:「谁啊?」
徐疏年一双眼懒洋洋地扫过我,弯唇一笑:「前女友和小妈,你比较接受哪个说法?」
4
6,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我哪个都不想接受,我只想苟过这一个月。
终于踏进了教室,此时此刻,我热泪盈眶。
就在短短的十几分钟,我的人生仿佛过山车,我刚想黏着我的室友跟她吐槽我经历了什么,就被她一巴掌推开。
她举着手机,把屏幕亮给我看。
「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跟徐疏年有一腿!」室友啧啧称奇,「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求你小点声行不行……」
我还想做人。
虽然跟徐疏年约定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俩就 886,一刀两断,往前的纠纷矛盾一概不论,但是这一个月,我预感,会对我整个大学生活造成难以估摸且不可磨灭的伤害。
我凑过去看她的屏幕,上面是校园墙刚刚更新的动态。
配了三张图,一张是我和徐疏年蹲在狗屎前的背影,一张是他指着我介绍我是他女朋友,还有一张就是我的高清纯素颜无修图证件照。
麻了,证件照像在逃嫌疑犯。
文案:「投稿」早晨去吃早饭的路上,吃到了民选校草钢琴王子徐疏年的一个大瓜,今天是疯狂星期四,V 我 50,细聊。
我:「……」
我欺负图片不会说话,装糊涂,无辜问:「怎么了?我就是和他在路边欣赏狗屎的时候,偶然碰到了,噢,原来他是校草呀。」
室友冷冷一笑,划到了另一个界面,她还真 V 了那人 50 块钱求细节。
我汗如雨下。
「你说你有这钱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一起点个外卖呢。」
「趁我还能好好说话,如实交代,你怎么和那个 0 搞第四爱去了?」
我:「……」
想起徐疏年临走前的交(威)代(胁),他说我俩这一个月必须得是真实又可信,要让全世界都以为我俩是真的,尤其是他的前女友。
而且我要牢记设定,我跟他已经交往一个月了,先前网课的事情,是小情侣之间的小打小闹。
我要是一朝不慎,失了嘴,说漏了,他就要给我身体力行告诉我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具体事项还待微信讨论。
于是,我紧张且小心翼翼地说:「我不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就这样了。」
这是实话。
这世界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
5
后来的几天,他都没出现,就连微信消息也没发多少。
我浅浅松了一口气,这种大少爷果然都是说着玩玩的吧?
只是这几天不管上什么课我都如坐针毡,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徐疏年不至于人气这么高吧?
总不会全校的人都认识他……我可是连自己班里有多少人至今都记不清的人。
终于苟到下课,我抓起书包就走,想回寝室瘫着,结果在出教室的时候,又被人精准抓住了后衣领。
徐疏年。
我:「……」
这人怎么没忘记我啊。
我欲哭无泪。
「走,去吃饭。」
我:「……」
我不饿。
他好像根本没有给别人带来烦恼的自知之明。
他的侧脸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美感,正脸反而有很强的攻击性。
我忏悔。
他确实应该是 1。
但那张照片确实很青涩很有 0 的感觉,只能说他拿捏了二进制。
室友眯着眼看我一阵,无视了我的求救信号,将我狠狠抛弃。
我只能一路像被徐疏年提小鸡仔一样,走出教学楼。
「那个,您能松开我吗?」
他闻言松开了,双方空空走了几步,又顿住回过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牵上来。」
我:「我很保守的,结婚前不牵手。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徐疏年站在原地,看了我几秒,忽然一笑:「你还挺有趣。」
「那来吧,」他捏起衣摆的一角递给我,「牵着这个。」
于是我拉着他的衣角跟他走了一路,直到走到二十米长的林肯车前。
我大为震撼:「你不会出门都坐这种车吧?」
这二十八线小城市的交通都不得被你搞垮掉。
徐疏年靠在车上,姿态潇洒,像个卖保险的,「你想坐直升飞机来上学吗?想坐二十米的林肯回家吗?这些你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跟我在一起后,都能实现。」
他俯身凑近我,笑:「心动了吗?」
我:「……」
也不是很心动,就是好尴尬。
但是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以前也是这么泡你小妈的?」
还是吃瓜重要。
只见徐疏年恶狠狠白了我一眼,把我塞进了车。
「她是看我像个低调的有钱人才巴结上来的,谁有钱谁招招手就来了,不值得我费心思。」
我:「……」
您这也不像低调的有钱人吧。
「况且,」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她骗了我一件事。」
他又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没想到当了我小妈,还想跟我扯上什么关系……真恶心。」
我竖起耳朵,他却直接把话题结尾:「我只是单纯看她和我老爸不爽而已……还有你。」
他突然指了指我,吓得我立马端正坐姿,态度良好。
「你有吃屎的勇气,我很欣赏你,希望这一个月我们一起努力,好好合作。」
……
我谢谢你啊,还记得这事儿呢。
6
第一次坐这种车,因为太舒服,我很没出息地睡着了。
还梦见香喷喷的烤肠,咂吧了几下嘴。
一睁眼就见徐疏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他侧身坐在一边,悠然地跷着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搭在座椅上。
「你是真不害怕我把你卖了啊?」
我:「啊?」
不至于吧。
我看了一眼他全身上下的名牌打扮,又看了一圈车内的装饰,最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噗,」他一下笑出声,「把口水擦擦,下车。」
一下车,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乡巴佬进城,倒吸了几口冷气,下意识还退了一步,结果踩到了徐疏年金贵的鞋。
他双手搭在我肩上,把我扶好,还顺口损了一句:「你挺矮啊?资料上明明写你 165,是不是假的啊?」
到底哪来的我的资料啊……
我讪讪:「如假包换,是您太高了。」
他臭美地哼笑一声:「也是。
「不过你这身高正好……」
我洗耳恭听:「?」
却听他说:「配我。」
我:「……」
你好油啊我不行了。
看这架势,你演男朋友还挺投入哈。
我拉着他的衣角,跟他走进眼前这座金碧辉煌像宫殿的不知道什么地方,里面空荡一片,十分明亮,空中垂落的华丽的灯,我怀疑比我家那套房都贵。
正中间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去,要不要试试。」他指了指钢琴。
我讪笑说:「别了吧,这么贵,碰坏了怎么办。」
其实不是怕碰坏,是怕触景生情。
我掩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一颤。
自从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情,我就已经没碰过钢琴了。
我怕我一坐到钢琴面前,就会发现我的手指再也不能灵活地弹奏我曾经能够熟练掌握的曲目了。
我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我一直在逃避。
「怕什么,」徐疏年平静地看着我,「东西坏了就修,肚子饿了就去吃饭,站累了就坐下,每件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只是看你怎么去做。」
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还是算了吧,」我笑,「我怕我弹得太难听,扰了您金贵的耳朵。」
「把你那听着就难受的敬语改掉。」他皱起眉,我只好冲他傻笑糊弄过去。
见他又盯了我几秒,最后无所谓地耸耸肩:「真不弹?那走吧,先去吃饭。」
我松下一口气。
他没走几步就停下,等在原地,回头看我,我才慢半拍地跟上去,拉上他的衣角。
走着路,想着事情。
所以,迎新晚会的钢琴曲目演奏……怎么办啊!
先前是觉得他在开玩笑,现在一看他好像是认真的。
完大蛋了这不是。
一时想得太入迷,就连徐疏年停了脚步,我也没察觉,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磕得我鼻子生疼。
「你怎么突然停了啊……」我从他身后探出身,徐疏年面前正站着一个美女,察觉到气氛不对,我立马噤声。
美女看看他,又把打量的视线放我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我有种很不舒服的被冒犯的感觉。
徐疏年往我身前一挡,语气不耐:「怎么,你不去找我爸,在这堵着路干什么呢?他给你又多付了保安工资?」
结合语境,原来是小妈同学啊。
我在他身后轻轻点了点头,心想,就冲徐疏年这说话的口吻,美女刚开始勾搭你,不是为了你的钱,都是对她的不尊重。
你小子,说话可太难听了。
7
美女没理他的挑衅,反而从徐疏年挡我的缝隙里,看着我问:「就是你?」
好好一个美女,怎么说话也没头没脑。
想着跟人对话,得看着人家眼睛才礼貌,于是我从徐疏年身后探出身,结果刚一探出身,又被徐疏年挡了回去。
「有事说事,你杵在这儿总归不是想当电灯泡吧?」
美女一噎,撩了撩头发,「疏年,好久不见,你又有新欢了?」
徐疏年:「你说话放尊重点啊,什么叫『又』?」
嗨,你俩说话彼此彼此吧。
「听说你护着的这位小女友,还要来跟我争钢琴独奏?」
不是啊,我默默摇头,我没啊,我不想的啊,姐,我也是生活所迫啊。
咱相互体谅体谅行不行啊。
徐疏年冷笑:「怎么?心虚?怕技不如人,还是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破?你真当自己的假话,毫无漏洞吗?」他顿了顿,用手掩了掩鼻子,嫌弃道,「我爸可不喜欢这么张扬的气味,你既然有手段傍上我爸,就上点心,可别没过几天,就被赶出家门了。」
等等,技不如人,呃,不如谁,我吗?
你怎么敢这么自信地说出这种话的啊?!
他回过身,隔着衣袖,握上我的手腕就走,却在经过美女的时候稍停了一步。
他笑得恶劣,语气懒洋洋的:「当过我小妈的人可不少,你不会真以为我爸那种人,会给你留多少钱吧?」
美女的表情一僵。
……有钱人的瓜真多,我吃瓜吃爽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没走几步,我就凑到徐疏年身侧,小声问他:「所以你有过多少个小妈啊?」
他竟然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七八个吧。
「那老头儿一向花心,自从我妈去世后,他包养小情人都直接摆在明面上了。」
说到他妈妈的时候,他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伸出手在空中虚虚抓了一把。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标准的钢琴手。
「小时候,妈妈经常弹钢琴给我听……」他笑了笑,「我也是因为她才学的钢琴。」
可惜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心想,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于是我只能懦懦开口:「你别太难过了。」
他斜我一眼,嘴角的笑意浓烈,「你这安慰人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长进啊。」
我:「?」
你没有对比,是怎么看出我没长进的!
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鼓起一口气,不说话了。
8
虽然说是要去竞争钢琴演奏的节目,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徐疏年倒是心大得很,只负责下达任务,丝毫不管我能不能办到。
他似乎打定主意,觉得我能做到。
我欲哭无泪地吃完了饭,被他抓去钢琴房,看他弹钢琴。
从小我就对会弹钢琴的人有好感,加上他是个帅哥,简直就是叠 buff,好感涨得噌噌。
「口水,擦擦吧!」徐疏年笑着嘲我花痴。
我托着脸看着他,忽然想到,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类型,其实是穿白衬衫的帅哥优雅地弹钢琴。
于是我说:「你能不能换个白衬衫啊?」
他的曲子一停,歪头看我:「也不是不行啊。」
说着,就十分好脾气地去隔壁找衣服,我因为好奇,也跟了进去。
这个房子,是他们家的财产,平常是徐疏年在用,但因为最近,小妈同学也想弹钢琴,所以小妈同学也时常光顾。
走进徐疏年的秘密空间,角落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他的奖杯。墙上悬挂着许多小相框,有他从小到大在钢琴比赛上拿奖的照片,也有许多不是他的照片,估摸是他曾经的偶像。
我一眼扫过去,觉得新奇,毕竟这些东西已经离我的世界很远了。
仔细看了一些,忽然看到几张我极为眼熟的照片。
我心里一惊。
因为这些照片,是我。
照片里的我,化着大浓妆,穿着小礼服,笑容满面地举着我的亚军奖杯。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疏年这里会有我小时候的获奖照片。
我并不觉得他能通过小时候的照片认出我,因为我长残了,加上小时候因为比赛还化着妆。
但他收集的照片很杂,也有其他人拿着奖杯的照片,估计就是给自己起勉励作用的吧。
我把视线从照片墙上收回,一转身就看见徐疏年的裸着的上半身。
我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呃呃呃救命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是八块腹肌人鱼线公狗腰。
但面子也很重要,我伸手遮住了我自己的眼,欲盖弥彰地假装尖叫:「啊!你怎么回事啊!」
实际透过指缝偷偷看。
开玩笑,身为一个女大学生,天天被封在学校里,我的精神世界早就已经变得寡淡无味。
有这机会看几眼活的,当然得抓紧。
总好过在手机上看不会动的。
徐疏年穿白衬衫的动作微微一顿,「你搁这儿偷看,还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点贼喊捉贼了啊?」
我移开手,傻乐一阵,「您是活菩萨,身材不错,能不能给我拍张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要带回去给我的室友们也分享一下。
他倒是不反感,就这么披着没有扣完纽扣的白衬衫,走到我身侧,距离一下逼近,我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他一笑,我就觉得脸烧了起来。
凑这么近,我的视线也不知道放哪,于是我发现了更色气的事情:他腰上还有一颗小痣。
「你的眼睛看哪呢,」他掩了掩腰,「你是不是说过,要让我证明自己不是 0。」
「就在刚刚,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证明自己不是 0,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
我的大脑在高温的刺激下,转动非常。
救命,他什么意思啊?怎么证明啊?这也能证明?不对,那我不是真的要吃屎了吗?
他说得暧昧至极,就在这几秒内,我觉得吞咽口水的动作都难了起来。
徐疏年慢吞吞地靠近我,用容易惹人误会的动作把我环起来,就在我思考是喊「非礼」还是「救命」的时候,他打开了我身后的门,随即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色女勿进。」他说完就关上了门。
我:「……」
好样的。
会保护自己,好样的,希望大家都跟你学习这一点,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鼓掌,鼓掌。
屋内不让待,我就在外面随处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穿个衣服也磨磨蹭蹭的,我站累了就随处找了块地盘腿而坐。
只是人在安静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比如我脑子现在全是他腰上那颗小痣。
很色,很嘶哈,但是我总觉得,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也有一个人腰上有颗痣。
是谁呢……我蜷起手指,手上有一个小疤,那是十三岁那年意外留下的。
正当我陷在回忆里的时候,徐疏年穿着白衬衫晃到了我面前。
他脸上总是藏不住情绪,「你干吗呢?想什么那么入迷,有什么比你男朋友还重要吗?
「我凹了这么久姿势,你也不看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想看白衬衫,你当我很闲吗?」
我抬头看向他,忽然觉得他能被大家投票选成校草,也是有点道理在的。
9
最后因为没第一时间欣赏他穿白衬衫的美貌,我被惩罚着听他弹了一下午的琴。
甚至他还弹错了好几节,我猜测他是故意折磨我的耳朵的,但我没有证据。
毕竟我在别人眼里,应该是个钢琴手废。
终于熬过了一个礼拜的钢琴练习,虽然我什么也没干,就是坐边上看他弹,但还是辛苦我了。
上完早八,徐疏年今天倒是没有微信 dd 我,正准备下课回寝室睡觉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我怀疑他已经熟练背诵我的课表,并且掌握单手抓人的技巧,准时蹲点,在我走出教室的瞬间,揪着我就跑。
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俩天天玩韩剧跑。
这次他不坐林肯了,估计是上次堵车堵了三个小时,堵怕了。所以他搞直升飞机。
在被推进直升飞机的刹那,我看见下面一堆围观的同学,简直可以预料校园墙上又会是什么腥风血雨。
七七八八会是说我长得一般,为什么徐疏年会看上我之类的,三三二二就是说徐疏年有钱装叉,没个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还要一部分就是说,觉得徐疏年有问题,让我邮寄给他们让他们看看到底问题出在了哪儿。
这算盘,打得我在直升飞机上都听见了。
「钢琴独奏的节目批下来了,」他刷着手机,直升飞机上噪音太大,我听不太清,「校方让我们自己协商,所以待会儿还得去找一趟那谁。」
他好像「啧」了一声,「真烦。」
我附和:「对对。」
他斜我一眼,我立马改嘴安慰:「别烦。」
徐疏年:「……」
下了直升飞机,感受就是再也不想坐。连之前装 13 的徐疏年,也一下机就狼狈地跑去吐了。
「你别给我笑死,」我说,「之前话说得多漂亮啊,结果自己一坐还吐了。」
徐疏年在干呕的空隙瞥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这一定是直升飞机的错。」
这次去的就不是钢琴房了,走出停机坪,又是一排豪车。
这几天见识太多,我已经麻木。
就算这时候他用几亿的卡甩我脑门,我的心率都不会上升了。
徐疏年吐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坚强地拉着我坐进了车。
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你都这样了,要不然还是算了?反正那钢琴我也不会……」
「不行,」徐疏年咬着牙忍耐,「你就算弹两只老虎,也得给我上去。」
我:「……」
Fine。
估计真的看人家很不爽吧。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地方,小妈同学一如既往地美丽,闪耀动人。
我下意识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普通卫衣,普通运动裤,普通拖鞋。
连在这里当服务员都不太够格的打扮。
小妈同学挺了挺胸,一撩头发,风情万种,香气袭人。
「疏年,你来啦。」
我挠了挠头。
「要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么?」
这位小妈同学,果然把我无视了啊。
徐疏年没理会她,推着我坐下,一手托着下巴问我:「想吃什么?」
小妈同学也不恼,甚至还把菜单递给我。
我瞥了眼菜单。
都是英文。
再仔细一看,发现她递给我的不算是菜单,是点曲子的曲目单。
高档餐厅里总会有这些服务,顾客花钱点乐曲,一首上千。
我:「……」
也摸不准这位小妈为什么特意给我点钢琴曲的英文曲单。
总不至于以为我没学过英语吧……
我给人的印象这么颓吗?
我陷入沉思。
「啊呀,抱歉,」小妈同学又递给我另一份,「给错了,这个才是菜单,对不起啦。」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刚刚那份其实是……」
呃,好怪。
我微微皱眉,没给她拿回曲目单的机会。
「没事,我看得懂。」
小妈同学收回手,还是微笑。
「这上面的钢琴名曲,不知道您最喜欢哪首呢?」
我:「……两只老虎。」
怎么跟小学音乐鉴赏课一样。
我被她笑得有点不舒服,拉过徐疏年就是悄悄话:「这话有点没礼貌,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怎么傍上你爹的?」
徐疏年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我爹。」
可她也是你前女友啊!
但我又转念一想,估计徐疏年他爹就是有钱任性偏好笨蛋美女的花心大萝卜,喜欢美女是人之常情,我也喜欢美女。
「别聊那些有的没的了,」徐疏年轻轻敲了敲桌子,「校方让我们自己调解,学生会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你什么意见?」
小妈同学温柔一笑:「虽然……但是……我们也是一家人,你为什么非要闹这么难看呢。」
我自动把她的话补齐: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还傍上了你爹,但是过去的情谊还在,我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难道就是因为那件事情吗?」小妈同学又说,我警觉竖起耳朵,感觉又有瓜可以吃,「那件事情我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是你因为那件事跟我分手,你不觉得你也过分吗……」
徐疏年皱起眉,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很喜欢给自己找补?我跟你分手一是因为没感情了,二是你想靠着我傍上我爹。
「你知道吗,你真的让我很恶心。」
……假男朋友正在和真前女友吵架,怎么办,我该干什么。
菜上来了,我小心谨慎地拿起勺子,刚想舀一口汤——
「不就是因为我骗你说是我小时候救的你吗!?」
我讪讪放下勺子。
徐疏年一默,把汤推到了我面前。
「我不是来跟你吵这个的,」他的表情冷冷的,「钢琴独奏的事情,我也只是来通知你一下。」
「你看,」小妈同学咬牙切齿,「一说到这件事情,你就这样。」
好像气氛没那么激烈了,我又舀起一勺汤——
「同学,劝你赶紧跑吧,他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
我一愣,抬头发现她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又讪讪放下勺子,「没事,」我说,「我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小妈同学一噎,「那你为什么……」
「人挺不错的,凑合过呗,还能咋的。」
我仔细一想,其实经过这些天和徐疏年的相处,他人确实挺不错,挺随和的。感觉我中途跑路了,他也不会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吃屎或者继续跟他装小情侣,还去台上弹两只老虎。
但我之所以没跑路,也许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看到了曾经热爱钢琴的自己一样。
他的身上在发光,有梦想并为之努力的人,是会发光的。
这种人本身就具有魅力。
加上他还长得很好看。这一句是重点,需要荧光笔加粗一下。
我确实可耻地动过几下凡心。
但对这种人动心的下场是很惨的,还是不把他当人看比较好。
小妈同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愤然离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还是很好奇:「你之前是不是骗我啊?你明明说她接近你是为了傍上你爹,但我着实没看出来她有这么深的心机……」
徐疏年对这些话充耳未闻,危险地眯起眼瞅我:「不当一回事?」
我:「呃。
「你听我解释。」
他冷笑:「不听。」
我:「……」
那就算了,不听就不听吧,我喝汤。
也许是见我真的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急了:「但我转念一想,做人不能这么无情,所以我给你个机会好好解释。」
我:「不用了,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徐疏年:「……」
过了几秒,他笑得无奈,「我服了,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喂,平常给你的面子够多了。
我继续喝汤,忽然想起一个瓜的细节。
「那件骗你的事情,是什么啊?」
吃瓜人无所畏惧,大胆发问。
最后,我还贴心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实际: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他的笑一僵,眼神飘忽了一下,突然变得扭捏起来。
「就……就小时候,在外面瞎跑,然后……被保镖逮住了。
「结果有个小女孩为了『救』我,一不小心受了伤,最后耽误了她的比赛……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愧疚。
「我知道她,她是个很有实力的选手,在前一年还拿了亚军,只是可惜……」
徐疏年讲着讲着,脸就红了起来,似乎还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把这件事记这么久……后来,那个女人就出现了,估计是翻到了我以前发在网上的日志,说是以前救过我的女孩子。」
「噢……你竟然能愧疚这么久,你人还挺不错啊。」我无意义地感叹了一句,顺口一问,「耽误了什么比赛啊?」
「八年前,在鹿城的钢琴比赛。」
我喝汤的手一顿。
10
八年前,我十三岁。
因为十二岁那年,拿下了不错的奖项,于是第二年,在老师的建议下,我继续报名了比赛。
就当是锻炼自己的能力。
以后会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比赛有大有小,趁早锻炼自己的临场反应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只是不巧,谁也没想到,十二岁拿的亚军,会是我漫漫人生中的唯一巅峰。
十三岁这年,我连赛场都没去。
因为关键要素都对上了,我盯着手上已经随时间变得很淡的疤痕,回想起了那年发生的事情。
因为比赛当天,父母都有工作,抽不出身,我只好自己坐上公交车,照着手机上的导航,慢悠悠地晃去比赛地点。
时间提前了很多,我嫌一个人待在里面太闷,况且指导老师也还没来,我就一个人在外面瞎逛。
我从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没什么路人的地方。
非常草率地目睹了几个黑衣人从小街道里逮住了一个很精致的男生。
从小被教育看到坏人要报警,我立马掏出手机拨打 110,结果太过紧张,把手机重启了。
时间紧迫,再不采取行动,那个男生就要被拖上车了。
我满脑子都是妈妈讲的「坏人会把小孩拖上车拿去卖掉,从此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加上我总是对自己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是正义的使者。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我直接就冲了过去,希望这一点不要有人跟我学习,估计那群黑衣人也想不到会有人直接莽过来,于是我趁机抓住了那个不断喊「救命」的男生。
抓着就跑。
只是慌忙中,我并没有抓住那个男生的手,抓的是他的袖子,因为跑得太猛,加上他可能有点虚,跑到最后衣服都被我硬生生地扯坏了。
带着他躲到隐蔽的地方,慌里慌张地想报警。
「别整了,」那个男生按住我的手,一副英雄就义的大义凛然样,衣服破烂得裸露出他整个腰部,「我跟他们走,你走吧。」
「不行!」我下意识就是拒绝,虽然我根本没有对策,但是人不能向黑恶势力低头。
「呃?」他似乎很吃惊,「你不是快比赛了吗?」
「你认识我?」这下我就更不肯放手了,「不行,我们不能屈服。」
我一手拽着他,一手打开手机,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群黑衣人追上来得很快,几乎只有几秒的时间,他们就把男生轻松制服。
在推搡中,我不小心被甩飞出去,手在地上狠狠和粗糙的石子摩擦,疼痛迫使我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一个正在后退的黑衣人就踩上了我的手指。
……
从那之后很久,我的手指因为受伤和疼痛,都没碰过钢琴。
一见到钢琴,我就会想到那个男生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塞上黑车,手指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虽然报了警,但之后爸爸妈妈告诉我说那个男生没事,我也没有机会求证。
徐疏年语气有些落寞:「意外伤了那个小女孩,后来派人去找她,她也不在那了。
「听说没出事,只是我再也没在钢琴比赛上见过她了。
「我爸一向不喜欢我摆弄钢琴,那年是我偷偷跑出去的。」
我沉默了。
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关于当年那个男生的长相,我基本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地点时间甚至事件都能对上。
我又看了几眼徐疏年,总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我得喝点汤冷静一下。
「再不喝汤就凉了,」他说,「我之前会被骗,是因为她的名字也有一个『祈』字。」
我喝汤的手又一顿。
这已经属于是开卷考试了,因为我的名字就叫戚祈。
徐疏年,知道是我。
妈的,原来真是我。
他还在装:「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还弹不弹钢琴呢。」
明知故问啊。
我:「不知道呢,估计有比钢琴更苦恼的事情吧。」
比如吃屎。
11
知道了很多事情,可以说,曾经一度成为我的阴影的东西,也都变得明亮起来。
只是我还是下不了决心去碰钢琴。
都好几年没碰了,不差这一会儿。
好奇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当年徐疏年认识我,比如为什么他的秘密房间里还有我小时候的获奖照片。
但他从那天后,一句都没有提起过,我也就闭上嘴,毕竟他不戳穿我,我也可以装傻不碰钢琴。
还有一件令我很疑惑的事情,既然他知道小时候那件事是我,那不久前的见面,他也认识我吗?
脑袋里充满了问号,但是我忍住了没问。
日常就是听着徐疏年弹钢琴,他一贯喜欢弹偏激烈悲怆的曲子,譬如《克罗地亚狂想曲》,今天却破天荒地弹了首《致爱丽丝》。
我小时候平常自己练琴的时候,最喜欢弹的曲子。
「或许,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他问我。
我仔细一想,将不懂钢琴进行到底:「两只老虎。」
徐疏年:「……」
「你真没品。」他吐槽。
「那我自己随便乱弹吧。」他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掠过,「听好了,这首,叫《致戚祈》。」
欸?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在他的弹奏下,音乐流畅、欢快而华丽,右手轻巧地弹奏出装饰音和附点十六分音符,使旋律活跃起来,仿佛是少女明朗而欢快的语调,左手平稳而流畅地演奏分解和弦,温柔而亲切。
一整首听下来,我的评价是:不红,倒是爱蹭。
贝多芬要是还活着,铁定指控你抄袭《致爱丽丝》。
只是头一遭有人为我作曲,我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窗外吹进一阵风,带来浓郁的桂花香,徐疏年宽大的白衬衫也被风撩起一角,他的侧脸清冷坚毅,微微垂眼,倒真像是音乐 MV 里的男主角。
左右无事,我打算偷拍一张跟室友分享,自从跟徐疏年一起练琴后,跟室友的相处时间都变少了。
只是手指的肌肉记忆迫使我打开的不是相机,而是 QQ。
虽然之前嫌手机没内存一直没下,但是自从跟徐疏年扯上关系后,我经常上 QQ 围观校园墙。
校园墙更新了一条动态。
我「啪」一下点进去。
校园墙:「投稿」听说迎新晚会的钢琴独奏换人了,从徐疏年的女朋友换成了女朋友。
评论 1:6,现代版皇后「杀」了皇后。
评论 2:真假,那个 77 吗?跟她同学这么久,也没看出来她会钢琴啊。
评论 3:嗨,听说弹《两只老虎》。
我:「……」
消息传得真快,那要不我改弹一闪一闪亮晶晶吧?
评论 65:听说徐疏年的前女友和徐疏年分手有瓜,有没有人知道啊?
接下来的评论都是放个耳朵,直到第 108 条:听说是前女友傍上了比他更有钱的老男人。
评论 109:我听说是徐疏年从幼年起,心里就一直有个白月光,他前女友受不了,他俩就分了。
嚯,白月光?
这个版本我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徐疏年还有瓜没跟我分享?没道理啊,我还以为之前那版已经是最终版了呢。
唔姆,不对,换个思路,难道白月光指的是我?
我拍案惊起,徐疏年的琴音也应声而停。
「你干吗,一惊一乍的。」
我看看手机,又看看他,好奇发问:「你……会不会因为对那个小女孩愧疚,然后长大后遇到她,分不清自己是愧疚还是喜欢,然后和她在一起啊?」
虽然我问的是和小妈同学在一起,但显然他误会了。
徐疏年疑惑地看我一眼,「你觉得我几岁?」
我:「也许 22……吗?」
「那不就得了,」他说,「这个年龄,要是还把愧疚和喜欢弄混,那也太蠢了。」
徐疏年换了首轻柔的曲子,「你自己在那边瞎琢磨什么呢。」
「噢……」我若有所思,「所以你当时和小妈同学谈恋爱,也是因为喜欢啊。」
他的琴音骤然停歇。
徐疏年沉默良久才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
他:「不然你为什么要问我前任和现任的送命题。」
……原来我那个问题还有这么深的含义吗?
但我俩的关系不算正宗,我刚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让他别在意,却见他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我。
「女朋友同学,是我不对,我没有提前考虑你的感受,我忘了前任相关的问题会让你缺少安全感。」
那也没有这么严重……
「但我确实已经不喜欢她了,」他努力措辞,「要是喜欢的话也不会分手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已经不喜欢她了,我……」
「好了别说了。」我本身也没有在意。
只是徐疏年显然误会了什么,他甚至站起身凑近我,一双眼里满满的真诚。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才是现在进行时,不是吗?」
他靠近我的时候,带来一阵风,桂花香醉人。
我大脑宕机了一瞬,忽然想起一句话:真诚是人与人交往的必杀技。
12
从那天起,我见着徐疏年,心里总有些扭捏。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他,就会想起他那天的眼神。
很快就到了迎新晚会,徐疏年说,实在不行就两只老虎,大家有意见都冲他来。
虽然他的安慰很有用,但我还是觉得压力山大。
「下一个节目是钢琴独奏,演奏者:戚祈。」
主持人报到了我的名字,我紧攥着裙子,总觉得台上的灯光炫目,令人眼花缭乱。我总是能想到小时候,无惧台下目光,坐在钢琴前自信微笑的自己。
可我现在,还是害怕。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在颤抖。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徐疏年在后台跟人争执。
他一向好面子,吵架不吵赢,会偷偷在角落复盘,争取下一次胜利。
对方:「怎么的,你女朋友弹钢琴了不起啊?」
徐疏年:「了不起!」
对方:「我女朋友会唱歌!」
徐疏年一顿,但还是理直气壮:「我女朋友也会!」
不,我冷漠地想,我唱歌五音不全。
对方:「我女朋友会做饭,会给我做点心!」
徐疏年明显气势一弱:「我女朋友也行!」
对方:「这不公平,都是我先说,这次你先说。」
徐疏年:「我先就我先,呃。」
他一顿,「呃……我女朋友,呃……会吃屎?」
我:「?」
对方显然比不过:「666,那这还是你女朋友厉害。」
我:「……」
我想立马掉头回去给徐疏年一个他最爱的大嘴巴子,却听主持人说已经准备就绪,就差我了。
我刚因为听徐疏年吵架松下的气,又重新聚在一起。
可恶,怎么又紧张起来了!
徐疏年赢了争吵,神清气爽地站到了我身侧,和我肩并肩站在后台与舞台的交界处。
他对着我轻轻一笑:「怎么,不敢啊?」
我诚实地点点头。
因为穿着礼服,我的两条胳膊都裸露在外,徐疏年似乎是想拉我的手,但他还是克制地冲我抬了抬他的胳膊。
「你说结婚前不能牵手,我也不敢拉你,你主动点,挽着我行吗?」
虽然不懂他想干什么,但我还是照做了。
他径直带我一起走上了台。
因为挽着他的手,让我觉得台下的目光,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受了。
那一刻,我觉得,他在外乱说我会吃屎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原谅。
节目是钢琴独奏,所以这一举动,台下的观众也多有不解。
一同坐在钢琴前,他微微偏头,对我轻声说:「你不弹也行,在边上就摁哆来咪三个键。」
说完,他又笑:「可我不能保证我能弹得有多好噢。」
我觉得他在开玩笑。
毕竟也是被学校里的人称为「钢琴王子」的校草,况且先前也不是没见他弹过,实力摆在那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只是真当他开始弹奏时,我才发现他漏了拍,漏得还很有规律。
虽然先前长久没有接触钢琴相关的东西,但从小的音乐本能和之前一直听徐疏年弹琴,让我下意识补上了他漏下的拍子。
我手微微一滞,这是一种之于我而言十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我看向徐疏年,却见他嘴角正挂着一抹得逞的笑。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就像孤傲清冷的神在此刻也有了情。
虽然我觉得这种比喻放在他的身上并不恰当,毕竟这里面的词语没一个跟他沾边。
我回过神,深呼一口气,因为长久缺少练习,我的手指灵活度大不如曾经,不知名的勇气,迫使我将手放在了琴键上,那一刹那,曾经目睹的黑车事件的男主角的模糊的脸,幻化成了徐疏年。
我努力补上了徐疏年刻意漏下的拍子。
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还不错。
等到演奏结束,灯光四处回旋打转,最终定在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那年,是我第一次踏上全国钢琴比赛的颁奖台。
只是可惜,荣光不再。
下台后,徐疏年将礼服外套披在了我身上,他在我身边站着,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瞅着我笑:「不是说只会两只老虎吗?弹得不错啊。」
我头一次觉得被夸钢琴弹得不错有点羞耻,「谢谢夸奖,其实只是运气好。」
这么久没碰钢琴,还能跟上节奏,确实有点运气在身上。
他歪了歪头,俯身逼近我:「《致戚祈》没事,《两只老虎》也没事,手伸出来。」
虽然疑惑他怎么毫无征兆地提到《致戚祈》,但我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女朋友同学,身为你的男朋友,就不能让我拉一次手吗?」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就是假装情侣的最后一天了。
当初说不让牵手,只是不想被占便宜。
但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于是我说可以。
徐疏年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弯唇一笑,在耀眼的灯光下,他的眼睛灿若星辰。
「你之前在钢琴房里看到照片的时候,应该就很好奇我怎么会有你小时候参加比赛的照片吧?」
我点点头。
他继续说:「其实小时候,我并不喜欢钢琴,但我的妈妈很喜欢,她希望我能站上钢琴大赛的舞台,实现她曾经的梦想。
「她经常带我去观看钢琴比赛,于是有那么一天,我看到了你。
「你的年龄明显比其他参赛者小,却自信得让人吃惊,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灯光打在你身上的时候,我突然也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况且,你后来还『救』了我。」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不过你现在变了好多,不像那时候化着大浓妆,又自信得让人两眼一黑……」
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始大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我小时候参加比赛总是想显摆自己,自我介绍都是用四国语言,我脸「唰」一下红了,气急败坏想去捂他的嘴,他却握住了我的手。
就在他轻轻揉捏我的手的那几秒,我毫无征兆地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我时,说我会四国语言,是钢琴大赛的亚军,虽然说是世界大赛有点夸张。
如今一想,竟然也没说错太多。
再加上他知道照片上的人是我,我的心怦怦跳得飞快,一个猜想浮在脑海。
「你不会……从之前见面就认识我吧?」
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弹钢琴!
还各种溜我!骗我吃屎!
徐疏年不置可否,只是笑。
「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吧?」他忽然插了这么一句,我呆呆点头。
「我也到了,」徐疏年笑,「要不要跟我结婚?」
话题转得太快,我大脑嗡一阵作响,舌头和牙齿好像忽然失去了二十几年的默契。
我:「啊呃啊阿巴阿巴那个,我们才一个月,是不是太快了啊吧啊吧……」
「可爱又可爱得很,领证又不肯,同学,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见他隐隐有受伤的神情,我又心一横:「结婚太快了,还是从男女朋友开始吧。」
徐疏年又「噗」地笑出声,似乎这才是他想要的回答。
鲁迅先生说过一段话: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我惊觉自己被骗,脸烫得不想再留下,刚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光影下,他的颜美如画,徐疏年执起我的手指,唇边还挂着笑,他俯身在淡色的疤痕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漂亮如浩瀚星辰的眼睛里只映着我一个人。
「致亲爱的女朋友同学,男朋友已成功续期,不知道女朋友同学,接下来是想亲亲,还是亲亲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