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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之歌

我收到了一条预告我死亡的微信。

「别去爬山,你会被他杀死。」

第二天,那条微信成了真,我丈夫真的邀请我去爬山。

但最后死了的人,却是他。

1、

山间酒店大而空旷的卫生间在夜晚格外凉,微信提醒的回声吓了我一跳。

看见那几个字,我皱了皱眉,想看看是谁这么无聊。

可是当我点开对方的信息时,才发现这个人已经把我屏蔽了。

这是《隐秘的角落》看多了?

以为谁都是张东升。

我纯当是恶作剧,左滑删除了那条微信。

等我收拾好走出去,丈夫叶霁云正在赏景。

他此刻正站在客房的开放式阳台上,朝我招了招手道:「那边好像有杜鹃鸟。」

我走过去,借着清冷的月光隐约可见森林间青蓝色的身影。

我感叹:「现在很难见到杜鹃鸟了,运气真好。」

「你喜欢这个?」他扭头问我。

「你忘了我最喜欢《杜鹃圆舞曲》了吗?而且,杜鹃的颜色很美。」

他很爱我,只是没那么了解我。

他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

紧接着,他又说:「不过杜鹃的自私在鸟类里面也是出了名的,所以才有鸠占鹊巢那个成语。」

我眉头微皱,叶霁云说话总是冷不丁扎人。

「自然法则,适者生存。没必要用人类的社会观念来评价鸟类的生活。」

他不再言语。

四月初的山间夜晚,凉风习习。

在阳台站久了,我便感到凉意。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然后将我揽入怀中轻声道:

「明早一起去山顶看日出吧,用新买的相机帮你拍照?」

「……好。」我想到了那条预告我死亡的微信。

可是,它没有让我退缩,而是成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2、

第二天凌晨四点,叶霁云便温柔地将我唤醒,我们洗漱完毕吃过早餐,便开始朝山顶爬去。

他带着我走了人少的那条路。

曲径通幽,越偏僻的路反而能看到越美的景。

过程中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时不时伸手扶我一把。

遇到没有防护的地方,他都走在外侧护着我。

我已经快要忘了那条微信。

磕磕绊绊来到山顶,天已经亮了,黎明的曙光为这片山林描绘上一层浅金色的外衣。

我和他并肩而站,他结实的胸膛因为爬山的缘故而微微起伏。

「这样好的日出在城市里已经看不到了,真想永远住在这里。」我不禁感叹了一句。

「我帮你拍一张日出照吧?」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问道。

「你不和我一起吗?」

「先给你单独来一张,然后我们可以请其他游客帮我们一起照。」

「那好,我站在那儿,你注意帮我看好脚下哦。」我指了指前面一块可以作观景台的空地。

「好,你过去吧,我帮你看着。」说着他开始对焦。

「再往后一点儿,景太小了……对,再往后。」他弯着腰单腿下蹲,眯起一只眼睛看着相机。

我回头,悬崖的边缘已经隐隐可见。

「没事,有我在。」叶霁云温柔提醒我。

可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他地方。

「老公……」我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他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是,明显有些急切。

我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老公,你还在和她联系吧?」

那一瞬间,叶霁云慌了。

他的眼神避开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连撒谎都不会。

我轻叹一气,语气颇为自嘲:「你瞒不了我的,三年来,你无数次不经意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我都看到,只是我选择了忽视。」

我看向身后的山峦,缓缓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喜欢的话剧吗——清晨的曙光带来凄凉的和解,太阳也惨得在云中躲闪。大家先回去发几声感慨,该恕的、该罚的再听宣判……」

他愣了愣,回过神道了句:「对不起。」

「不,本来要说对不起的就是我。」我笑得更深了。

「别这样。」他垂首。

「对你们而言,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对吧?」

3、

叶霁云干脆放下了相机向我走过来。

看着他的步伐,我抬眼问道:「你真的要为了她,杀了我吗?」

他不敢看我,看来是真的。

他由内到外的温和守礼,哪怕是想要杀了我,都这般隐忍。

可是,他还是一步、一步在靠近我。

我已经给过机会了,可是他没有珍惜。

当他走到我的身边,我盯住他:

「你知道吗,在我为了我们的婚姻飞蛾扑火的同时,也有人甘之如饴地为我付出一切。」

叶霁云愣住了,伸向我的手,又放了下去。

我举起一只手腕,「这个是心率监测手环,另一端连着他的电脑。那个人是我的发小,如果我死了,他立刻就会知道。他,是一个警察。」

「你!」他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情绪。

果然,刚刚的沉默是他最后的伪装。

我幽幽道:「本来,戴着它只是为了保命,只是我没想到,真的有用得上它的一天。」

「叶霁云,我们离婚吧。」

三年来,我唯一一次称呼他的全名。

4、

今天之前,我们的婚姻还让很多人羡慕。

我们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他是我父亲的研究生。

我们通过一场《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演出认识。

他是钢琴专业公认的天之骄子,我是拿奖无数的小提琴公主。

我们在一起,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是天作之合。

优越的生活,体面的工作,只是,没有婚姻里最重要的那一项:爱。

我和他结婚不过三年,看似恩爱却从不是对方的真爱。

至少对于他而言,我不是。

相敬如宾的背后早已裂痕满布。

好像看似平静的海水却暗藏波涛,随时都可以将我卷入海底。

「蓝漪,你说什么?你真的要和我离婚?」他语气惊讶地问我。

「是的,我可以成全你和她。」

他没有说话。

这一瞬的犹豫,更让我心碎了。

我惨笑着说:「你也是想离开我的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他的眼神里,泛着藏不住的期待。

我冷了冷脸,提出要求:「我要和她见一面。」

叶霁云脱口问道:「为什么?」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解,「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吗?」

「我猜到你会这么问。可是,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被伤的那么具体。」

「今天,我必须彻彻底底死心,所以我才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让你牵挂这么多年。」

看到我坚定的样子,叶霁云答应了。

其实,他只能答应。

因为,我随时有着向着山崖一跃而下的趋势。

他怕的是我的幕后人在我心跳停止后找到他,而他有口也说不清。

最终,我们三人的见面约在了我出差回来后的晚上。

5、

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

没想到,最后有口说不清的人,成了我。

就在我约小三见面那天晚上,我老公死了。

现在,我坐在审讯室里。

审问我的人,就是那个说好要保护我的发小,杜深。

「蓝漪,你承认你杀了你的丈夫吗?」

他是个好警察。

一点私心也没有。

「我吗?我没有。」我淡淡地回应道,我不紧张,因为我和杜深实在太熟悉了。

「你丈夫被刀捅死在家里,因失血过多器官衰竭而亡,案发时你在场,你可是重大嫌疑人。」他语气加重,明确事态的严重性。

「这么说倒也没错,昨晚我提前结束出差回家,是我老公接我回来的。」

「不过,在出差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我一回来就躺在卧室里,根本没有出过门。」我微微低下头,抚摸着小腹。

它此刻还没有隆起。

「你怀孕了?」杜深惊讶。

「是啊,两个月了,不信可以现在验一验。」我看着杜深说。

他果然皱起了眉头,在思考着什么,「蓝漪,你早就知道你丈夫出轨吧?」

「我确实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三年我都能忍,现在怀孕了难道还要把他杀了吗?我没有动机。」

「可是,当时的情形……」

「你尽管说。」

「你不承认杀了你丈夫,那么如何解释当晚的情况?难道你一直待在卧室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客厅被人杀害了?只隔着一道门而已。」

我低头,回想了一下,说道:「当然不是,我听到了宋曲莲进门的声音。」

宋曲莲,就是那个女人,引诱我丈夫的女人,我丈夫不惜为了她想杀了我的罪魁祸首。

「然后呢?」

「他们发生了争执,没想到,她竟然冲动把我丈夫杀了。」我说道。

「这个过程中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也没有报警?」

我自嘲地笑道:「所以杜深,你觉得我该做什么?该出去告诉他们,求你们两位互相爱着对方的人可怜可怜我,看看我,这个家还有我的存在?」

杜深叹了口气:「好吧,然后呢?」

「我听到宋曲莲的关门声后,才敢出去看看情况,可惜那个时候叶霁云已经死了。」我说道。

审讯室的灯晃着我的眼,「你们能不能把灯光调暗一点,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孕妇。」

灯光暗了些。

杜深整理着手上的资料,抿了抿嘴,接着问:「可是,昨天下午你和死者六点多回家后,就没有出来过。那位宋曲莲,是在夜里快十一点时进入了你家,然后十二点多又走了。你和她之间必然有一个人是凶手,我不想那个人是你。」

「我说了,和我没关系。如果我是凶手,她来我家后,我一定不会放她活着回去,那不等于是放走了目击者吗?阿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看我会那么愚蠢吗?」

「你在感情上的确挺愚蠢的。」他说了句题外话。

我笑了。

杜深无奈叹了口气,继续问我:「你说你听到了他们争执,具体内容呢?」

「宋曲莲说,她等了三年等够了。」

「然后呢。」

「叶霁云说这个月之内必定能跟我离婚。」

「宋曲莲又说,有一个富二代在追她,如果一个月后还不能离婚,她会立刻嫁给那个富二代。」

「所以她没有必要杀了叶霁云啊。」杜深皱了皱眉。

「她看到了我怀孕的化验单。」

「她知道这件事后,觉得叶霁云一直在骗她,嘴上说着不爱我,却和我连孩子都有了。」

我看到杜深的眼神有些复杂,然后补充了一句:「就像是你,阿深。你从小就喜欢我,我现在怀了叶霁云的孩子,你会不会恨我?」

杜深和我一起长大,他一直喜欢我。

可惜他生来刚正,也不会巴结人,我父亲很不喜欢他。

杜深很专业,他避开这个话题,「我们还是聊案子吧。你想说宋曲莲因为你怀孕了,所以恨意顿起,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刀子杀了叶霁云?」

「女人的恨意总是可以随处而起。」我平淡地说道。

「你就没想去帮你丈夫一下,一直在卧室躲着?」杜深还是不太相信。

「准确的说,是在床底下躲着。第一,她发疯了,万一伤到我和孩子怎么办?第二,看见他们俩憎恨对方的样子,我高兴。你理解吗?」

杜深微微点了点头,「我理解。」

「然后,我听见宋曲莲离开的声音,才走出门,看到我老公死了,我就报了警。」

这一场审讯以我的胜利告终。

6、

这时另一个警察走进来,对着杜深小声说了什么。

杜深看向我。

「蓝漪,这场审讯恐怕还不能结束。」他说道。

「为什么?」

「因为宋曲莲小姐和你的供词完全相反。」他强调到相反两个字。

我示意他说下去。

「按照宋曲莲说法,昨晚她过来后,打电话敲门都没有人应,只好用叶霁云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说到这时杜深表情很复杂,就好像在可怜我。

一个女人的丈夫竟然将家里的钥匙都给了小三一把。

「宋曲莲打开门就发现叶霁云已经死了,而你不知去向。她急忙逃了出来,回过神才报的警。而且她提到来你家的原因,是你提出的要三人会面,为什么你刚刚不说?」

「没必要吧……这是我的耻辱和失败,三年了都守不住丈夫的心,我已经准备和他离婚了,和那个女人见面也只是想把一切谈开。我也没想到可以提前结束出差,所以就约在十一点了。」

「你说你听到他们的争执,可是见面是你提出的,既然听到她进门,为什么不出去见她?」杜深不相信我的话。

也是,出轨的丈夫被杀,妻子永远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我说了我刚刚发现怀孕加上出差,很累。正要起身出去,就听到他们俩在说话。我承认我很好奇想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结果没想到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蓝漪,我希望你不要骗我!」杜深叹了口气,他好像笃定是我杀了叶霁云一样。

「我说的是真相,你要是不相信就得拿出证据。」我说道。

他们没有证据。

那把水果刀上,只有叶霁云的指纹。

难不成,是叶霁云自己把自己捅死的?

7、

就在我以为我的谋划不算高明却未曾留下什么铁证时,杜深以作伪证、嫁祸他人等一系列罪名将我合法拘留。

他那样聪明的人,总是能想到办法。

「蓝漪,到底是你做的!」杜深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旋即长叹一气。

「我拿到了新的证据。」

听到他如是说,我的内心,竟然有一点喜悦。

杜深说:「一开始,我以为叶霁云是被当场捅死,并没有什么激烈地争执,所以法医也只是检验了伤口对比凶器。但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杜深说道。

「哦?哪里不对劲?」

「在叶霁云的小腿肚那块裤腿上,有一块很小的血迹。」杜深自责道。

「叶霁云是正面被人捅了一刀,然后面朝地板倒下的,这种角度不会造成喷射性血迹,就算倒下后,因为伤口漫出的血迹沾染到裤子,也不会单独染在小腿肚一滴,所以,我将血迹送去检测了。」

「现在报告出来了,那处血迹是属于宋曲莲的。」

我怔住。

「让我们来推一推现场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宋曲莲杀人,那血迹就是在他们二人争执的过程中,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然后将血迹滴落上去。但是,这合理吗?」

我不置可否。

「你知道的,这不合理,因为血迹在裤子背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血迹是叶霁云死后沾染上去的。」杜深眸子沉了沉。

「至此,一幅可能的案发现场就被我还原了出来:你没有躲在卧室里,你在杀了叶霁云后,宋曲莲用钥匙打开了你家的门,你慌乱之下和她撞见,惊魂未定想杀人灭口,和宋曲莲起了争执,过程中你划伤了宋曲莲,她的血……就这样滴落在叶霁云的裤子上。」

我不承认,也不反驳。

杜深又说:「至于那个和叶霁云争论的人不是宋曲莲,而是你。你们的婚姻糟糕到随便一个小问题就可以起争执,所以你在叶霁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了他。」

「无稽之谈,你还是没有证据。」我反驳道。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来找你了,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再一次搜查了案发现场并且找到了一个关键物证。」

然后,杜深拿出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我心中一惊。

8、

杜深沉声道:「这条裙子是你的吧。」

我表情严肃,反问他:「你在哪里找到的?」

「你们小区附近的垃圾桶里,这条裙子我见你穿过很多次,包括各大演出。」

杜深将那条带着血迹的白裙子递到我面前,「你最喜欢白色裙子上也有宋曲莲的血迹,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看我不回答,停顿几秒他又说到:「我认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你之所提出的见面也只是为了找人嫁祸。只是宋曲莲竟然有你家的钥匙,让你谋定的局产生了有了唯一的变量。又或许,在你的计划里,她本来也是要死的。」

他的话我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冰窟,无尽的下坠感。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发不出话,只好转为一声自嘲的轻笑。

「到底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杜深摘下印着警徽的帽子,以一个发小的身份走到我面前,缓缓道:「蓝漪,认罪吧,给你自己这一生最后一点尊严。」

看着那条洁白的裙子,染上了几滴刺眼的红色。

我盯着看了许久,那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迹慢慢变大,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然后,我大笑了起来。

伴随着肩膀的抖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确实恨他,恨叶霁云。

我的父亲是著名作曲家,业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他的导师。

叶霁云想成名就必不可能绕开我父亲。

你说可不可笑,男人,一面为了追名逐利放弃爱情,一面又要装作一副情深的样子让自己的爱人成了婚姻里的第三者。

哈哈哈,什么初恋情深,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一边说,一边流泪。

说不下去了,再停下来,擦擦眼泪。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横刀夺爱,而是一场物归原主的较量。

我才是他的原主!

结婚那天,我故意请了宋曲莲,可她连来都不敢来,我打心底嘲笑,嘲笑他们的感情原来也不堪一击!

可是,我忘了,他能为了前途抛弃挚爱,我对他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他厌恶我到极点。

就好像连我呼吸过的空气都是脏的,三年的无性婚姻,几乎逼疯了他也逼疯了我!

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下药才得到的。

一个妻子为了要个孩子,还要给自己的丈夫下药。简直是对婚姻最大的侮辱。

就连这样,我们同房那天晚上,他口中喊的依旧是初恋的名字。

宋曲莲。

我嫉妒得发狂,越是这样我越要将他控制在手中,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痛苦!

从小,我见惯了我父亲对我母亲的控制。

我父亲出身很好,母亲只是个普通家庭走出来的舞蹈家。

为了得到我母亲,他不择手段,甚至用迷奸的手段让我母亲怀上我。

我母亲自我生下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就好像我是不干净的东西。

也许真的如此,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父亲肮脏不堪的血液,我继承了他无与伦比的艺术才华同时,也继承了他变态扭曲的感情。

后来,叶霁云被逼急了,同房之后假装提出和我缓和,约我一起去爬山。

我在心底讽刺地嘲笑,嘲笑自己也嘲笑他戏演得太差了。

人在说谎时是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就连他也逃不出。

他想杀我,一目了然。

还想弄个失足坠崖的假象。

我用别的号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留存记录,万一我死了……他也别想好过!

对宋曲莲,叶霁云是爱之深;对我,他是恨之切。

只可惜,他没成功。

杜深看着我,等我接着说下去。

「哈哈,我骗他说我带的心率监测手环另一端连着你的电脑,如果我的心跳停止,你就会去报复宋曲莲。我把你描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变态。」

杜深喜欢我,只是他懂得放手成全,他不会发疯到为了我去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果然,他听到这里,表情显得非常不适。

「蓝漪……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抬起头胡乱用手抹去眼泪问道:「杜深,你真的以为,『仅凭』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杀了一个大男人吗?」

我加重了那两个字。

杜深叹了口气:「别再狡辩了……蓝漪,一个男人对你没有防备的话,没什么做不到的。」

「他的第三者登堂入室,只有我被伤害,他会对我没有防备?」

杜深怔住,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难道,你还有帮凶?」

「不可能的!」他先一步否定自己,「监控录像我看了很多遍了,案发那晚,除了不相干的邻居以外,只有你们三个出现在监控里。」

我幽幽道:「是啊,监控里只有……我们三个。」

突然,杜深像触电了一样,愣了半天,嘴里喃喃念道:「监控……不对!监控有问题!」

我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了一下。

9、

在杜深查案期间,我仍然处于羁押状态。

因为心理压力和情绪波动,有了小产的先兆。

这几天我暂时被送进医院里,当然是在警方的监控之下。

这天下午我正准备午休,就看到病房的门被杜深推开。

他一脸慌张地走进,然后坐在我面前,甚至来不及照顾下我的情绪,便开口道:

「蓝漪,你和宋曲莲……你们俩才是一伙儿的!!」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果然是个合格的警察。

「这么说,你发现了?」

杜深咬着嘴唇,「我没想到,你们两人的身形可以那般像。」

我看着他手里的那些视频复印件,接着说道,「要不是仔仔细细地扒了 N 次监控,我怎么都不会发现,你们互换了身份。」

「可是,为什么?」杜深皱着眉头,「你们……明明是……」

我目向前方,泰然地说:「世俗总以为,纠缠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一定是敌人。」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和她都被这个男人死死控制着。」

「为了摆脱这一切,我们只能联手。」

杜深一脸茫然和惊讶。

我有些哀伤地说道:「其实,叶霁云是我父亲强塞给我的,他成了我丈夫,我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我需要爱他,需要顺从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了他。」

「可是……」

「蓝漪,不要跟我说这些了!我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那个共犯就是宋曲莲吧?你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他摆出了「正义」的架子。

「阿深,你还是应当听完这个故事。」

我缓缓开口,「有一个女孩,从高中就和自己的男友恋爱。他们起初关系很好,如胶似漆。可慢慢的,这个男友的面目开始发生转变,他开始控制女孩的生活。一开始女孩还以为是男友太爱她了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直到有一天……」

杜深看着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孩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被锁在家里,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前一天穿了条短裙出去,在路上被别人搭讪要微信。」我讽刺地笑了一下。

「这个男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他开始折磨这个女孩,把她囚禁在家里,辱骂殴打、变态地调教。这个过程中,女孩的灵魂和身体被撕的粉碎。」

我看向杜深,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男友就是叶霁云,而女孩正是宋曲莲。」

杜深倒吸一口冷气双唇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所以,你为了帮她……」

「不,阿深,后来嫁给叶霁云的人,是我,你有没有想过,我过得和宋曲莲一样悲惨!?」

说着,我撩起了衣服,露出了大腿根部。

几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赫然露出。

疤痕白处死白,新疤粉红,像褪不掉的图腾。

而叶霁云,只会在我们最私密的地方留下疤痕。

杜深眼里写满了震惊。

「帮她,就是帮我自己!」

一想到叶霁云的控制欲,和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暴力手段,我咬地牙齿咯咯作响。

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我继续对杜深说:

「为了彻底把那个恶心的男人从我们的生命里抹去,我和宋曲莲开始谋划……

「案发那天,宋曲莲穿着我最喜欢的白裙子假扮成我和叶霁云回家,因为我出差并没有提前结束。

「为了让整个计划顺畅,我们选择了用交换身份的方式欺骗监控。

「而我穿着宋曲莲的衣服在晚上十一点多进入监控。我们的身材身高几乎差不多,在监控里根本看不出来区别。

「之后三人到齐,我和她假装发生争执,一场小三原配为了抢男人的恶俗戏码,过程中我们将叶霁云引到露台上,趁他不注意将他推下去。

「围栏的扶手虽然不高,但我一个人办不到,只能和别人共谋。」

「可是叶霁云是被刀捅死,并不是摔死的。」杜深问。

「因为我们高估了两个人的力量,也低估了一个成年男性的力气。他在发现我和宋曲莲合谋的关系后震怒,以至于他可以直接将我们冲散,甚至差点将我推出去。」

即便是回想那天的景象,我还是心有余悸。

「还好宋曲莲反应快,她拿起藤椅茶几上的水果刀,给了他一下然后把我拉了下来。本来想要造成他失足坠楼的假像,就这样变成了被人捅死。」

「这么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激情杀人了?」很有趣的定语,杜深这样总结道。

「算是吧,不过我不是凶手,因为我没有亲手杀人。」

「可惜蓝漪,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真的。」杜深叹了口气。

「但是你查到我们互换身份,说明我和她之间有一个是实施杀人的那个。不是她就是我,我的裙子上就算有她的血迹并且也滴在了叶霁云身上,也不能成为我杀了叶霁云的证据。水果刀上也没有我的指纹。」

我为自己辩解道。

「水果刀上,也没有宋曲莲的指纹。」杜深瞪着我:「你在说谎。」

我讪笑了一下,「问题就在这里了阿深,你们没办法验证我们所说的,是否是谎言。」

「薛定谔的猫,永远没有答案。」

「而且,我想你应该很熟悉无罪推论,相信你今天也不是以审讯的身份来的,我只要咬死就是意外,我和宋曲莲永远互相推诿,你们没有证据,无法定我俩任何一个人的罪。」

这套辩解并不足以让我脱罪,但是它能够让我们永远处在僵持的平衡中。

就算我们承认共谋,也是口说无凭。

他们要怎么鉴定我们之间谁才是凶手?

就算之后很多年都要活在监视之下,也不要紧。

法律的追诉期是 20 年,等到追诉期一过,我们就都可以自由。

对,这就是我们真正的计划。

而我们都坚信那一天可以到来。

10、

但是,明天和意外,总是后者先来。

杜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唇下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他满眼焦虑,好像在为我担心。

我轻笑:「阿深,不是说过了吗……」

「蓝漪,宋曲莲招了,她说是你杀的叶霁云。」

我淡淡道:「这很正常,我们的计划本来就是——赖给对方,你们没有证据。」

杜深的眼神逐渐哀悯,「这次不一样了,她有证据,并且提供给了我们。」

我的笑容,逐渐僵住了。

「什么证据?宋曲莲能有什么指证我的东西吗?」

我嘴上这么问着,但是心里清楚,她有。

果然,杜深说:「她把你给她的你的日记还有你们的通信,当作指证你的证据交给了警方。」

竟然是,我们的信。

……

曾经,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公园坐一会儿,在长椅的长条下面小心翼翼地压上一封信。

可能隔个一两天,宋曲莲就会去取。

那个被宋曲莲交出来的日记其实正是我给她写的信件之一,被我撕下来藏在长椅下。

我们以书信来往,告知彼此的状态。

我早已经习惯提审,出奇冷静。

「蓝漪,这是你的字迹,我不会认错。你不承认的话,还有笔迹鉴定师。」杜深把折好的纸打开摆在我面前。

「这些天我来回为这起命案奔波,到头来一篇日记一个伤口就能解释的事情,花了我那么多时间来调查。」他语气有些不满。

「我不明白。」我摇摇头。

「宋曲莲承认和你合谋杀人,她说计划是你假装挟持她,用她的生命来要挟叶霁云跟她断了联系和你出国定居。目的只是为了引叶霁云到露台上,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呢?她又说了什么?」我毫不在意地反问,就好像这一切早已在我预料之中。

「你在这个过程中分心了,叶霁云扑上来冲散了你们,你见计划就要失败了,便转而拾起地上的水果刀,捅死了叶霁云。」

「之所以,没有指纹,则是因为,你们俩在行凶之前手上涂了一层胶体。」

「这些都是宋曲莲说的。」

「有趣的说法可以写成小说了,既然我们要推他下楼,为什么会提前消灭指纹?」我嗤笑一声。

「那是因为,挟持宋曲莲的时候,需要拿刀。」

我的神色紧张了起来。

「本来,口说无凭,我们也不会把她的话当作证据。但是蓝漪,这是你的日记,你一很早就开始谋划整件事情了。包括挟持宋曲莲来引诱叶霁云,包括你们互换身份。这些都一一应验,而且宋曲莲脖子上的伤口和凶器是吻合的。」

「蓝漪,不得不说,你的整个计划既步步为营勾心斗角,又简单粗暴。这的确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杜深说道。

他大概觉得我就是个疯子了吧。

「有了完整的证据链,目前的情况,对你不利。」

我一边摇头一边嘲笑自己……宋曲莲,竟然出卖了我!

11、

我从未设想过,宋曲莲会出卖我。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我和叶霁云的一次合奏表演之后。

她穿着青色的长袖连衣裙,静静地站在叶霁云的身边。

裙摆随着清风微微飘荡,她低着头倒是让我联想到《西洲曲》里的一句词。

我低声吟唱起来:「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我是一个孤僻的人。

从小,我就活在我父母的控制之下,尤其是我的父亲。

母亲偶尔对我放纵,只会换来他的一顿暴力相待。

久而久之,我对男人这种生物产生了极其恶心厌恶的想法。

我害怕男人。

但是,我将我的害怕藏了起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我在父亲的眼皮底下装了很多年,每次跟那些男人接触,就好像碰到了垃圾一样让我恶心。

我父亲是叶霁云的博导,在学院里,叶霁云为了攀上我父亲这棵大树,每天就跟哈巴狗一样跟在我父亲身后。

要不是他成天油嘴滑舌地奉承我父亲,又怎么会让我父亲蒙蔽双眼,硬要把我嫁给他。

第一晚,和叶霁云同房之后,我恨不能把自己洗烂。

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身边,那抹淡淡的绿。

是出淤泥而不染,是濯清涟而不妖。

予独爱莲。

看到她第一眼,我就很想救赎她,或者说,是我们互相救赎。

她对我亦是如此,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硬要说谁是第三者,那个叶霁云才是。

所以,我是那么信任宋曲莲。

我把她当作生命里唯一的光。

可对她而言,我只是一根蜡烛,在短暂的照亮她漫长黑暗的人生后,可以随意丢弃。

可是,我忘记了,承诺在哪里,背叛就在哪里。

我想起来宋曲莲看着我的时候,那张忧伤的面容。

只有在放弃的时候,她才会展示出那种忧伤。

忧伤,是背叛的前兆。

呵呵,我骄傲的刺,刺痛我的时候,和刺别人一样狠。

我感到生疼。

12、

到头来,能完成自我救赎的人,真的只有自我本身。

信念之后,往往是怀疑。

我深深地信任着爱情,可我不信任人性。

看着对面准备以确凿的证据逮捕我的杜深,我闭起双眼。

良久,我才像下定决心般对他说:

「既然宋曲莲拿出了证据,我也必须要配合好她才是。」

杜深问:「你愿意认罪了吗?」

我苦笑道:「我又没罪,何来认罪?」

……

「接下来,你将收到的,才是真相。」

杜深眉头紧皱,「别再耍我,蓝漪。」

我低头摆弄手指,淡淡道:「放心,只要你去邮箱里看一看,就知道一切了。」

「那封邮件是匿名的,主题应该叫——绳子。」

这个名字,是我早就想好的。

人不应该对其他任何人产生信念,救命的绳子,宁可绑在树上都不要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所以我把命运之绳剪成两半,一半给了放在宋曲莲手中,另一半,绑在了树上。

杜深眉头深锁,马上让手下送来了一个笔记本电脑,按我说的,找到了那封邮件。

邮件的内容是一段监控视频。

从视频拍摄的角度可以看到命案当晚发生的整个过程。

夜里十一点多,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躺在阳台的椅子上。

那个女人是宋曲莲。

随后,我出现在视频里,紧接着,叶霁云也出现在画面里。

三人争执起来。

杜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多次暂停、又放大,好像无法相信眼前的视频,怀疑是伪造的。

视频继续播放,争执之中,只见我拿出水果刀劫持了穿着白色裙子的宋曲莲。

这个监控是从背面拍摄的,没有声音也听不到对话。

杜深只是紧紧盯着。

随后一瞬,叶霁云一下冲上来撞散了我和宋曲莲。

然后,他掐住我的脖子将我半个身子都推出阳台外。

杜深呼吸都紧了起来。

虽然这个视频已经是过去式了,可还是看得他捏一把汗。

这时,视频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拿起刀狠狠刺向叶霁云。

动作果断干练,丝毫不留余地。

那人,正是宋曲莲,她为了救我,杀死了叶霁云,视频录得清清楚楚。

我又缓缓闭上了双眼,我很累。

「这怎么…可能…」杜深叹道。

宋曲莲的证词是真的,她提供的日记也是真的,只是把最后的行凶人从她自己换成了我。

她以为,日记能将我定罪。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反将一军的视频。

那么视频是谁拍的?

13、

杜深再次把我带到了审讯室。

「在你家小区里,叶霁云以私人名义买了第二套房子。那套房子正是你家背后那栋楼的一户,并且楼层也是 12 层。」杜深拿着几张小区的平面图和房产证复印件摊到我面前,「这个视频就是在那个房子拍摄的。」

我回答道,「没错,那个家的钥匙,我也有一把。」

「这么说你视频是你拍的了?」杜深问道。

「是我。用那种家庭摄影机,很便宜。

杜深眯着眼睛,「是谁发给我的?你还有其他共谋吗?」

我对他解释:「我给了保安一大笔钱,告诉他等我电话,也许有一天,我会用到它。

「在你告诉我宋曲莲交出我的日记的时候,我就给他打了电话。命令他把这个视频发给你。

「起初保安不愿意答应,毕竟我们家发生了命案。可后来还是经不住钱的诱惑。」

杜深低下头,眼神却直直看向我,「在看到视频后,我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哦?说说看。」

「虽然视频清晰度不高,但是,可以看出你在假装挟持宋曲莲时,曾眼睛看向别处。也正是那个瞬间,叶霁云抓住机会扑了上来。」杜深肩膀沉了沉,「这个失误,太刻意了,像是你故意为之。」

我没想到杜深看得这么仔细,缓缓开口说道:「人心,从来都是靠不住的,在我可能成为凶手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你犹豫的,不止是这个吧?大概是,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宋曲莲。

「否则,也不会有这个视频存在了。」杜深道。

我暗笑了一下,知我者,莫若阿深。

「没错,是我引导案子从坠楼变成刺杀,宋曲莲在那一刻从从犯变成主犯。」

「想不到啊……我们彼此都想不到……」

我沉浸在叙述里,好似再说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即使这样,你也不能完全脱罪,你做了伪证,而且你有谋杀企图,你甚至和凶手是共谋!」杜深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是吗?但我和宋曲莲的计划并没有发生不是吗?最终的结果是我差点被叶霁云推下阳台,宋曲莲为了救我杀了叶霁云。」我轻笑一声反问杜深。

「拿着一篇有犯罪意图的日记,指证不了我。何况叶霁云也曾想过在山上杀了我。我国的法律应该也还没有先进到可以抓捕仅仅有犯罪意图的人那一步吧?」

「但在你的视频里,你挟持了宋曲莲,你作伪证一样逃不了法律的追捕!」杜深还是不肯松口。

我却耸耸肩:「我做了伪证,我挟持人质我和凶手共谋我认罪。可是人质杀了叶霁云,她和我一样做了伪证。我和她,说到底还是我会判得更轻一些吧。」

这下杜深反驳不了我了。

许久才听他说道:「你真的太可怕了,我以为你和宋曲莲之间真的有那种超脱世俗的感情。说到底终究也逃不过人的劣根性。」

我笑了。

我看着杜深,他一个满怀正义的警察又怎么理解自由和解脱对我们这样的人有多重要。

「阿深,她会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吧?」

杜深深深地看着我,读不出那眼神,到底是忧还是怖。

14、

我说过,能自我救赎的人,只有自己。

为了把自己付出的代价降到最低,我想到三层证词。

分别是下策,中策和上策。

第一层就是警方以杀人罪逮捕我,但因为我怀孕,可能判无期。

我供出杀害叶霁云的「真相」,并说出嫁祸宋曲莲的意图。

我坐牢,宋曲莲无罪释放。

这是下策,也是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我们都在尽力避免的结果。

我们的目的是第二层。

第二层是:我入狱后引导杜深发觉我和宋曲莲是共犯,我们互相咬死对方杀人自己只是从犯,没有证据警方无法鉴定我和她谁是凶手。

无论坐牢还是释放监视,只要挺过 20 年追诉期,我们就可以去国外共同生活。

这个结果对于我和她是平等公正的。

只要我们之间足够平衡,只要她肯陪我一起等。

可惜,最后关头,宋曲莲出卖了我。

她在咬死我杀了叶霁云同时,拿出证据并且让警方验伤。

我的计划彻底被打碎。

而在我的潜意识里,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此着……

所以,我给自己准备了一条上策——而事实也的确走到了这一步。

我瞒着宋曲莲,暗中拍下了犯罪现场。

在她背叛我的时候,我让保安发送一早就拍摄好的视频发给杜深。

他是个合格的刑警,一看便知事情的真相。

或许他会不满足于这个结果,但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人是宋曲莲杀的。

加上作伪证,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人是她不是我。

此乃,上策。

15、

我打听到宋曲莲的死刑执行期是一个星期之后。

但我内心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我提出,要见她一面。

托杜深的关系,这次见面我们可以不被监视,并且允许我们面对面。

她坐在我的面前,带着熟悉的陌生感。

我带着胜利的笑,看着宋曲莲: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对吧?」

她嗤笑一声,「反正,赢的人是你,还说这些何必?」

「我赢了吗?我没有。」

「莲,我只是你逃离叶霁云的工具,与其说是我选择了你,更不如说是你引诱我选择了你。」我自嘲一声说道,「果然啊,最高级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场。」

宋曲莲不以为然,淡淡道:

「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谈救赎有什么意义吗?早已破碎的灵魂也并不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完整,裂缝永远都在。」

她看着我,眼神带着一种悲悯:「蓝漪,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人性本质也是软弱的,太容易变了。」

然后,她轻叹一口气,「到头来,是你比我更懂。」

我望着她,想看到恨,看到不甘。

但是,都没有。

她的神态空空的,她像讲故事一般说着:「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和叶霁云认识十几年以来,怀孕过四次,但是都流产了,最后一次医生告诉我,这辈子我都不能再做一个母亲了。」

我真是没用,听到她的话,竟然还是会心痛。

宋曲莲继续说:「可我真的很想做一个母亲。

「所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就看出了你对我的感情,一个邪恶的想法在我心中油然而生——你喜欢我,而叶霁云把你当作往上爬的橄榄枝。把他让给你,却在私底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和你相知,甚至诱你共谋杀了叶霁云。

「如果这个过程中你能怀孕,那么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成为那个孩子的养母。」

说到这里,她笑了:「蓝漪,我一直都在算计你。」

我的牙齿似乎咬破了唇,口中重重的腥味。

我笨拙地咽下了那口血水。

看着面前的宋曲莲,一想到她马上就要死了,我握紧的双手就快把自己掐烂了。

我的恨,无从发泄。

我好不甘,我活这一生,出生被母亲厌恶,和不爱的男人结婚,生下令我恶心的孩子,到头来连唯一动过真心的人也要背叛我。

世人也会误解我对她的感情,我将被永远看作一个小人。

我的一生都被否定了,就像从未活过。

我瞪着宋曲莲:

「你知道吗,其实我最理想的结果不是我能脱罪或者看着你坐牢。」

「我想我们付出最小的代价,等待追诉期一过就去国外定居。」

我的声音充满了自嘲:「原来,你跟我想的从来就不一样,我以为是你出卖我,结果,是你从没打算过和我站在一边。」

宋曲莲嘴角扯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16、

我和宋曲莲的对话没有结束。

许久后,她又问道:「蓝漪,你那样计划我们的未来,到底是因为你爱我,还是因为想爱你的母亲?」

我怔住了,我没想到她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的……母亲。

「我听说过一个说法:一个人如果被出生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厌恶,那这个人会成为她一生的执念。蓝漪,你爱的不是我,只是被你父亲控制下的可怜的母亲和你自己。」

「你把我和她混作一团,亲情和爱情交织在了一起。这样的执念会一代代传下去,包括你的孩子。」

我扯了扯唇角,一滴泫然的泪划过风霜的脸颊,落在嘴边都是咸的。

「所以,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把自己的后背放心交给我的。」

她低下头,似乎,也有一滴泪水:「我只是,想验证你的真心。」

什么意思?

她缓缓抬头,忧伤地望着我:「只是我没算到,你留的竟然是一步高棋,可以直接置我于死地。」

我的眼睛有些微红,宋曲莲看到,轻拭了我的眼角,「但你不必自责,我在动手杀叶霁云的时候,就想过今天的结局了。」

「那你呢?你对我有过真心吗?」我反问道。

宋曲莲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把头摆向一侧,说道:「真心啊,这两个字太轻了。」

我勾唇笑了笑。

我听懂了,还好,她曾对我动过真心。

16、

宋曲莲被执行死刑了。

对我而言的上策,最终成了一个「下下策」,毕竟,她死了。

……

我爱她吗?

是爱的。

只是对我来说,无论何种爱,都有余地。

我努力维持中策的结局,可是那个「视频」,最终将我们推向了背盟败约、生死相隔的境地。

我割断了交给她的命运之绳。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动过真心又如何?

这两个字太轻了,我们早已经过了还会相信别人的年纪。

是她自己选择了「自毁」,选择了我最不想选择的「上策」。

她死,我生。

你还相信爱吗?

我不信。

我曾经信过。

但我现在不信了。

智者不入爱河。

我劝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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