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正是因为他在国外忙于事务,凌薇出事的时候,凌爸爸没好意思麻烦他,他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场跨国诉讼的双方打起了拉锯战,等他结束项目回国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
来年的第一天——元旦,是凌爸爸来送的东西。
只是他满头灰白,脸色颓败,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一样。
这一定是家里糟了重大变故。
希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现实注定给他重重一击。
凌薇出事了,并且得了重度抑郁。
但是被陆川霁带出国去治病了。
聊得越多,他心里越沉。
凌爸爸和陆女士去年领了结婚证,也就是说凌薇和陆川霁成了名义上的兄妹,虽说法律没有禁止无血缘关系的继兄妹通婚,但他们的父母能否接受这件事。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
凌爸爸说,不是没考虑过这些,两个人青梅竹马的,要是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都是看着长大的,结了婚既没有婆媳纷争,也没有那些家产之争,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
可这两个孩子之前也没互相表现出好感,小薇出事后,他们夫妻俩怕以后没人愿意要她。
当时凌薇住院,陆姨悄悄问过陆川霁,对凌薇有没有感觉。
陆川霁说,他一直把薇薇当妹妹一样看的。
所以,既然陆川霁对凌薇没有感觉,他们也不能硬把两人凑成一对。
这亲上加亲的好事,也就想想罢了。
送走了凌爸爸,他恨不得立马飞出国去,冲到那男人面前,狠狠给他一拳。
难以想象,一旦薇薇知道这件事,会是怎样的打击。
恐怕会是要了她的命。
他只能装作不经意的时候,发去节日问候,她有时看见了会回他。他得知两人关系依旧很好,那男人正积极地带她走出伤痛,她也打算振作起来。
他不敢说了。
他怕说下去,会直接毁了她。异国他乡,她的身边只有陆川霁。
他过去了又算什么呢,朋友?还是小三?
直到有一天,凌薇主动给他发了消息,祝他端午安康。
他便知道,那个猫一样的小姑娘,要回来了。
*(注:拟制旁系血亲,不在禁止通婚之列。)
但还没等他做好再见面的准备,现实又给了他一记重击。
夏至那天,当时凌晨一点他下班回家,手机忽然提示,公众号后台收到了留言。
有人想自杀。
他大学虽然读的法学,但同时辅修了心理学,心血来潮做了个关爱身心的公众号,不过已经荒废很久。
也不知道对方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到它的?
他哄着对方加了好友,大概对方心理状态极差,三言两语就让他成功了。
由于不知道具体地址,也担心是恶作剧,他打算先探听对方虚实再说。
可能求生意志还很强烈,对方冷静下来后,只说自己发生了件不好的事,男朋友一下子不在身边,自己又刚回国,有些患得患失,导致病情时好时坏。
从实习生一步步做到律所合伙人,见过那么多案子,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出这个女孩子遭遇了什么。
他只能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好友发消息。
律师除了最是公检法系统的常客外,也常和医院打交道,心理医生这一群体,他也认识那么几个有名的。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让他把病历发来看看,光凭聊天记录难以判断。
他又去劝说女孩发来病历。
女孩发来了照片,虽然关键地方都打了马赛克,但他还是眼尖的发现,某张照片的一角有她的个人信息。
估计是照片太多,她没来得及处理好。
凌薇,XX 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么巧?他心里一沉,巧合有点多,让他隐隐觉得害怕。
会害怕,大概是因为心里已经有八分确认,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
替她仔细检查好所有照片,确认无误后,他打包发给好友,那边说明天给回复。
弄完这些都快凌晨三点了,他想劝她早点休息,但她已经提前一步向他道谢并道歉,并祝他身体健康。
他笑笑,这孩子,还是这么可爱。
可一想到她的遭遇,他再笑不出来,干脆去阳台上抽了会烟,他很少吸烟,除了事情棘手的时候。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该主动出手了吗?
4、
最终,对心上人的爱怜战胜了私欲。
她和陆川霁没有分手,两人却是异地相隔。
他或许可以趁虚而入,但她不该成为过错方,去承受不该有的指责和背德感。
而且,他竟然隐隐奢望,陆川霁能良心发现,善待薇薇,给她幸福,毕竟他们有着 20 多年的感情。
可这根本不能赌,赌输了,他的薇薇也就没了。
但无论如何,他是要救她的,救她出樊笼,予她万自由。把这只猫儿重新带回温暖的小窝,让她在阳光下舒适的打滚,伸出爪子轻轻地挠人。
一直站在她身后,替她遮风挡雨,护她左右,然后……也许有一天她会如愿以偿地嫁给陆川霁,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这听起来很深情很伟大很感动,不是吗?
可他宁愿自己不要做这样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看过好友发来的反馈后,他站在楼道里吸了会烟,加凌薇的是工作号,朋友圈已经屏蔽了。
晚上,他挑了几篇小文章,给凌薇发过去,装作热心肠的陌生人,鼓励她振作起来。
一开始她还很拘束,但就这样温水煮青蛙一样,他通过每天看似随手一发的关心,一点点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晚上,他是她的知心大哥哥,与她无话不谈。
白天,他是许先生,是个偶尔只会发短信关心她学业生活的长辈。
她在微信上说,和心理医师有些沟通困难。
他立马想起心理学界有名德高望重的前辈,老人家现在已经 80 多岁高龄,除了写书和做些学术讲座,很久不出诊了。
他极少以家世压人,这次却是求了叔叔,带着他亲自去拜访了这位前辈,恳求她能收治凌薇。
老人家很好说话,没有一口回绝,但要看看再说,毕竟自己一把年纪,已经力不从心,碰上棘手的,也是有心无力。
他把这位前辈介绍给了凌爸爸,在父女上门求医的时候,假装去做客偶遇他们。
情况比他料想的要严重的多,原本太阳花似的小姑娘,如今却是眼神无光,身形消瘦,好像风一吹就会折。
她强打起精神,和所有人打了招呼,然后默默躲在一旁不说话,看得他直心疼。
他想抱抱她,很想。
老人家和她单独聊过后,告诉他愿意收治。
「小姑娘很坚强,很有自己的想法,病好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在这期间,她能不能受得住二次打击,她那个男朋友,老婆子我看不行。」
确实有点棘手,同为男人,他不能接受陆川霁的做法。
一边拒绝承认这段感情,一边又难以割舍下,当断不断,反倒让薇薇承担所有苦果。
「总归呢,人在我这里治病,小伙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不过你告诉奶奶实话,对人家真就没一点想法?别告诉奶奶你也嫌弃,哼!」
他苦笑一声,「奶奶您说笑了,我哪里有资格嫌弃,想抱抱她都来不及。」
「那要奶奶帮忙吗?」老人家眨眨眼,一脸跃跃欲试,「你看你忙活这么多,结果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许明泽摇摇头,「没关系,您不用好心帮我,对她好,是我的事,没必要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孩子,你是个真男人!奶奶就看你能行,我入行都 60 年了,男女纠葛处理过多少,你这样的男孩子不多啊。」
他无所谓地笑笑,「借您吉言吧,就算不能,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还请您帮忙保守秘密。」
「唉!真是个傻孩子啊!」
5、
许明泽发现,自己仅有的那点心理学知识,太过浅薄,无法真正帮到凌薇。
多看书?可是光看理论知识,纸上谈兵只会害了她。
凌薇说,她跟不上课题组的研究进度。
他知道,她现在性格有点孤僻,与周围同学相处的不冷不热,与导师联系的也不多,组会上总是默默坐着不发言。
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哭的时候还要找个没人的教室躲起来……
他托了认识的人,帮忙照顾一下,但也就是在学业上拉一把,私底下生活人家也不想掺和太多。
突然有个想法涌入脑海。
他决定去读心理学硕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事业有成,为什么还要花钱花时间花精力读个自己并没有兴趣的专业。
仅仅只是为了帮到她,把人放在眼前看着。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28 岁的人,还像个十几岁的纯情少年一样,放纵自己沉沦在一场心动之中。
但他就想这么做,并且付诸行动。
浏览了一些考研网站,参考了一些经验贴,从网上买了考研书籍,开始从繁忙中抽时间备战考研。
反正他也不是去搞什么劳什子学术,读个非全专硕,两年之后,还能和她一起毕业。
想他大学毕业这些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要捧着书本,跟着网课做笔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
每晚到家匆匆洗漱之后,就是坐下学习,打开课本,对着考纲一点点复习重点。
当然也不忘每日晚间的「陪聊服务」。
「知心大哥哥」告诉凌薇,自己想要考研,但没有说要考去她的学校。她果然鼓励他好好考,帮他参谋学校,分析报录比,替他做学习计划。
那时候她的病情在慢慢见好。
每天早上,他要背一会单词,再做两篇阅读理解才去上班,车上的音乐也换成了单词朗诵音频。
吃饭的时候,桌上是摊开的书本,面前是播放的网课,讲义用红蓝两色做了笔记。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低分压线过了复试线,面试逆袭,顺利拟录取,凌薇也为他感到高兴。
她提出,想见他一面,亲自当面感谢他这一年来的鼓励和照顾。
他犹豫了,要不要坦白身份。
偏偏这个时候,陆川霁回来了,却是带着别的女人回来的。
他当初没给过凌薇任何不好的暗示,那时她活着的信念大多维系在陆川霁身上,他不能亲手打破她的精神支柱。
而且那样做,一旦真相大白,他有挑拨离间,故意给人戴绿帽的嫌疑。
只是还没等他腾出手来,思考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件事。
陆川霁直接来了个「从天而降」的大招。
每天靠着微信交流并不及时,而且凌薇为了不让他担心,并不会说实话,但他从老人家那里得知,她的病情有反复的迹象。
他只好以许先生的身份,邀她出来,但她十之八九都拒绝了。
「知心大哥哥」也没办法及时联系到她。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考上了。虽然当初是一时冲动,但现在看来,实在是大大的好处。
她和陆川霁现在同一所学校,家里又住上下楼,似乎根本没有半点时间让她喘息,他如何不担心。
好在,很快九月开学了。
他看了课表,周末两天,从早到晚,满满当当的全是课,而且第一课还是《马克思主义与社会科学方法论》
他决定翘课。
昨夜凌晨 5 点他才下飞机,回到家倒头就睡,登机前只来得及在微信上,和凌薇匆匆道了别。
第二天早上 8 点,他睡的正香,一阵电话铃声将他吵醒。
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他倒要看看哪个实习生这么烦人,周末大清早扰人清梦。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柔软糯的女声,她礼貌的询问道,「你好,请问是许明泽同学吗?」
「是。」他有点起床气,没听出那头的声音,冷声冷气道。
「是许先生吗?」对面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你是,薇薇?」他不确定的问道。
若是四年前,她说话该是清清亮亮,朝气蓬勃,而不是现在这样听着有气无力,低沉暗哑。
「原来真的是许先生,我是负责你们这学期《马克思主义与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助教,刚刚点名,只有你一个不在,但出勤率是要算在平时分里,计入期末考核,若没有向辅导员请假,许先生还是……」
后面她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从床上猛地翻身坐起,一阵眩晕。
这便要见面了吗?
他还没有准备好,还不知道开场白要说什么,还不知道要不要向她坦白的时候……
他飞快地起床洗漱,刮了胡子,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临走时还喷了点香水。
路上紧赶慢赶,他心里预想了很多。
最后,他站在教室门前,深呼吸一口,打开了门。
6、
大教室里 200 多个人,乌压压一片,他一眼就锁定了最后一排那个熟悉的猫儿。
正当他酝酿好说辞,鼓起勇气想走过去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从讲台上传来。
「你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第一节课就迟到这么久,太不把我这节课放在眼里了!」
老教授脸拉的老长,众目睽睽之下,他尴尬地正要立正挨打时,凌薇突然跑了过来,将他拦在身后,一脸歉意道。
「老师,许同学家里出了点急事,他已经提前向我说过了,抱歉,是我没来得及告诉您。」
「这样啊,」老教授缓了缓脸色,「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赶紧找个位置上课去。」
他向老教授道了歉,却发现最后一排这风水宝地已经没了位置,只好窘迫地坐回第一排。
课讲的枯燥,不少人听的昏昏欲睡,他却精神抖擞地不得了,惹得老教授频频点头。
一下课,他谢绝了女同桌的邀请,直奔凌薇而去。
「薇薇,谢谢你今天解围,我请你吃饭,走吧。」他主动拿起她的书包,得体且绅士。
「不用的,许先生,同学之间,举手之劳。」 她摇摇头,想要拿回自己的包。
许明泽转了个身,向着门外走去,又朝她招招手,笑的促狭,「快来,师姐,师弟初来乍到,有好多不懂,想请教一下师姐。」
他研一,她研二。
「许先生,你,你还是喊我名字吧。」她被这一称呼吓的结巴了一下。
「好的,薇薇,我们去吃饭?」
三番两次相邀,再拒绝显得不识好歹,她只好尴尬地点点头,「那,那好吧,可以 AA 的。」
「师姐说笑了,请人吃饭哪有 AA 的。」
「许先生……你别再逗我了。」
她羞的别过了头,让许明泽很想上去揉一揉。
「好的,师姐。」
「……」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不,才开学半个月,尽管他白天上班,晚间和周末上课,但总能找到理由把人给约出来。
比如,一起上自习。
「知心大哥哥」已经很久不出现了,但这并不妨碍许明泽清楚地掌握凌薇现在的状况。
他很心疼,她和陆川霁之间,只剩下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虽然隔着网线对话,远不如面对面实际接触有用,但总要慢慢让她熟悉——他在逐渐介入到她生活中来。
直到今天晚上,他在路边捡到了赤足散发的她。
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一场大雨,浇坏了电路,他被迫困在电梯里一个多小时。
早一点,晚一点,他都不可能在瓢泼大雨中遇到这只孤零零的猫儿。
这或许是上天都在给他机会。
许明泽一边陷在回忆里,一边收拾客房,换好被罩,摆好狗熊……等兴致冲冲地布置好,这才发现浴室的门一直没打开过。
他突然想起那些浴室自杀的案子,心里莫名一阵惶恐,强制镇定着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连一点水声都无。
「薇薇,你好了吗?」
还是没有应答。
「薇薇!」他跑的连拖鞋都掉了,脚指头撞在门框上,忍着钻心疼痛,连走带跳地去拿了钥匙。
打开门,害怕的血色场景没有出现,但也让他心中一紧。
凌薇闭着眼,依旧穿着那身病号服,整个人几乎滑到了水底,再差一点,水就要漫过鼻子了。
他小心把人从水里捞出来,闭着眼睛直接将湿衣服扒下来,用毛毯一裹怀中娇躯,迅速地塞进被子里,再拿着毛巾一点点把头发擦干。
他一边给凌爸爸打电话,一边拿了地铺过来。
「喂,凌伯父,是我,抱歉这么晚才给您打电话,是这样的,我在路上遇到了薇薇,她当时一个人在外面乱走,还下着大雨,精神也不太好,我担心她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就擅作主张把她带回了家,和我家小妹安顿在一起……」
「不客气,应该做的,明天我就送她回去,凌伯父不用担心……薇薇她已经睡下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也不迟,没事的,薇薇她其实很爱你们的……」
他量了一下她的体温,没有发热,将空调的温度调高后,把自己塞进了睡袋里。
不守着她,他这一夜都不会安心。
*
第二天五点许明泽就起床了,凌薇果不其然发了烧。
「薇薇,醒醒,吃药。」他轻轻唤她,她似睡似醒,迷糊中吞下药片,然后像只猫儿一样依恋地蹭蹭他,眼一闭又睡着了。
他赶紧拢好散开的毯子,一秒也不敢多待在这软玉温香中。
早上七点,他准备好早餐,许小妹准时按响了门铃。
一进屋就伸长了脖子往她哥卧室瞅,「我嫂子呢?」
「在客房!衣服带来了吗?去给她换衣服,别把她吵醒了。」
许小妹撇撇嘴,进了客房,过了三秒传出她难以置信的叫唤。
「不是吧,哥,你也太挫了。」
「许桃桃,你给我安静点。」
好家伙,这性冷淡的装修,这床上卡哇伊的布置,反差萌要不要啊!
关键是她哥真的只是留人家住了一夜,然后什么也没干?
许小妹蹑手蹑脚地给凌薇换了衣服,然后蹬蹬蹬去厨房找许明泽。
「哼,我肯定是你垃圾桶捡来的妹妹,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
许明泽看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下个月零花钱翻倍,不许告诉爸妈。」
许小妹顿时喜笑颜开,摇头晃脑地在作怪,「哪能呀,gie gie 的小秘密,由我来守护!」
「锅里有饭,自己盛。我现在要去律所,我记得你早上没课,留下来陪她说说话,你们女孩子好说话一点,等她醒了,给我打电话。」
许小妹嘴里叼着一根辣条,含糊不清地问,「哥不留下来吗?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耶。」
「她抑郁症犯了,我在她反而不自在,所以你说话也要注意点,等你把她哄开心了,我再回来。」
「呦呵,真是奸诈狡猾的哥哥。」
「下个月零花钱翻三番。」
「哇,帅气迷人的哥哥!」
再三叮嘱好许小妹,许明泽出门了。
凌薇:
1、
梦里昏昏沉沉的,有妈妈爸爸,有陆川霁一如既往的呵护……最后却定格在他嫌恶且讥讽的表情上。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我在黑暗里拼命地追他,但是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温柔地拉起另一个女孩的手,渐渐走远了。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声呼唤所有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突然,黑暗被谁大力破开了一个口子,有繁盛的天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来,洋洋洒洒地将我包围住,光芒中有谁执起我的手,带来明媚的生机。
「薇薇,醒醒……」
我贪恋这股温暖的力量,抱紧了他不肯撒手,昏沉中似乎有清凉的液体涌入喉中,缓解了一丝燥热,于是我将他攀附地更紧。
他由着我动作,一声不吭,直到我想看清楚他到底是谁,却只能看见他扣地整整齐齐的扣子,一直延伸到最后一颗。
「许,许先生?」
我吓得猛然睁大眼睛,却正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哇,小姐姐,你醒惹,渴不渴,饿不饿?你等着哈,我去给你拿东西。」
「等,等一下,这里是许先生家?」
「对咩对咩,我哥他上班去了,让我留下来好好照顾你。话说,」她神神秘秘地贴过来,大大的眼里藏着丝丝狡黠。
「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呀?我刚刚听见你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然后他还大半夜打电话让我起个大早过来。」
我的脸一瞬间爆红,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我,许先生他……」
她显然是误解了什么,捂着嘴不敢置信道,「天哪,没想到我哥竟然还是个渣男,小姐姐你说实话,我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这就回家告诉爸妈去,让我爸打断他的腿!」
「啊?没,没有,许先生他很好。」我一头雾水,连连摆手,「你误会了,许先生他没有欺负我,反而是我要谢谢他。」
「这样咩,那好吧,小姐姐,我去给你热饭,你洗漱完就可以直接来饭厅惹。」
「好的,谢谢你。那,那个,」我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衣服。
「啊,这个呀——」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让我的心提地紧紧的,「是我帮小姐姐换的惹。」
「谢谢你了。」我骤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许先生,不敢想象如果是他……
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可能是许小妹偶尔在这里住吧。
刚放碗没多久,许先生就回来了。
「薇薇,你现在好多了吗,药吃了吗?」
他很自然地过来摸我额头,指挥许小妹去洗碗,「烧退了,怎么人看着还是没精神呢。」
我扯起嘴角不好意思笑笑,内里都烂了,外在又怎么会有精神。
「薇薇,我答应了凌伯父,一会送你回家,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闻言,我顿时懊悔不已,我太过任性和自私,只顾着自己难受,而忘了爸和陆姨该多伤心。
「谢谢你,许先生。」
「怎么还喊许先生呢,就这么生分的吗?」他语调低沉,竟然还含着三分落寞。
「许同学?」我试探地喊道。
「叫什么同学呀,多见外,」许小妹挥舞着锅铲风一样地跑了出来,「不如喊明泽吧,明明,泽泽也行,要是阿泽就更好了。」
「许桃桃!」
「哼,活该你追不到老婆!」许小妹做了个鬼脸,趁许明泽变脸之前飞快地跑了。
「桃桃她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一头黑线,这还不如不解释呢。许明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薇薇,我们走吧,再不回去凌伯父该急了。」
「哦哦,好的。」
路上,许小妹叽叽喳喳地缠着我说话,我因为头疼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能偶尔附和她两句。
她也发现了这一点,安静了一会后,又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我旁边咬耳朵,「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去读研吗?」
我也好奇问过,许明泽说他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觉得再问下去就是人家的隐私了,就一直以为是他家中某位亲人。
许小妹不等我回答,在那里倒豆子一样把她哥的秘密全抖落出来了。
「他呀,考研竟然是为了追女孩子,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挫呢,追女孩子方法多了去了,有必要吃力不讨好地跑去读个研吗,啊,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你看我们班那些男孩子,个个能说会道,嘴甜得很,哄得女生一愣一愣的,全是养鱼!呸!」
我有些惊讶,许明泽他年轻有为,外加俊逸出众的相貌,很受班上女同学欢迎,要是为了追女孩子,那这女孩子也太难追了。
这么想着,我也就问出来了。
「小姐姐,你说呢?」许小妹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那意思全写在脸上,就差张嘴说出来了。
「他暗恋人家四年了,四年了啊,隔壁家的金毛都会打酱油了!」
见大功告成,她立刻功成身退,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徒留我一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许明泽他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我们才见过几次,除了我去他家送过东西,就是这开学半个月来,一起约过饭,上自习。
他从未有过暧昧的举动或暗示,一直聊的也都是正经话题。
许小妹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故意在那嘀嘀咕咕,「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 gie gie 呢,这窗户纸还要妹妹来捅破,哦,天哪,我背负了一个妹妹不该背负的爱情呀——」
最后她这一声怪叫,终于引来了许明泽的注意,红灯停车后,他似笑非笑地冲着许小妹温柔道,「许桃桃!待会下一个路口你给我坐到前面来。」
又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那意思是不许她乱说。
许小妹真的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根本不怵许明泽发火,马上钻到我怀里来,「嫂子救我,老男人他欲求不满,他凶我!」
这一嗓子嚎的,车内三个人顿时安静如鸡。
此后一路无话,只有许小妹心情很好地在哼歌,「啊,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我看着她白净朝气的脸庞,心里很是羡慕,许家父母一定是很好的人,许明泽也一定是很好的哥哥,他们一家也一定幸福极了。
到了我家楼下,许小妹突然怂了,藏在我身后不肯出来,许明泽看样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没办法,总不能站在这儿一直晒太阳,我只好出来打圆场,让他们都去楼上坐坐。
许明泽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扫到了什么,忽然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薇薇,我有话和你说,你来一下好吗?」
他的语气是如此恳求,我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十米开外,我还能看见许小妹站在那里冲许明泽扮鬼脸,那意思是让他上啊。
「噗嗤」一下,我笑了。
「摊上这么一个妹妹,平时一定很头疼吧。」气氛太尴尬了,我这么一笑显得十分不合时宜,赶紧出来给自己找补。
许明泽回头瞪了一眼许小妹,她马上躲到了车后。
过了一会,他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竟然十分冷静解释道,「薇薇,可以请你忘记今天听见的话吗?桃桃她是为我好,才会口无遮拦,但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理会我,更不必对此感到烦恼,你甚至可以讨厌我,远离我……」
天知道,面对喜欢的人,他为了说出这些话,费了多大力气。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许先生,你是个很好的人」。
他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但不应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也看到了,我这个鬼样子,怎么可能答应你,接受你的感情才是对你不公平,没人会喜欢接手烂摊子,所以,」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越暗,薄唇紧抿,略带悲伤地看着我。
「希望许先生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浪费感情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20 年的情意不是说忘就忘,尽管我已经下定决心将它连根拔起,尽管这个过程痛苦难熬,但我不应该利用许先生,不该利用他对我的好,去让他承受不该有的波折。
他那么好的人,感情上的事也该顺风顺水,幸福美满。
没必要和我这个满身腐烂的人搅在一起。
2、
家里,我爸和陆姨见到我既喜又忧,两个人隔的老远,一左一右地向许家兄妹道谢。
我走过去牵起陆姨的手,放进我爸手里,告诉他们,我从未怪过任何人,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
然后我提出想要搬出去住。
夫妻俩大惊失色,以为我还在怪他们,毕竟我当时发病是在他们宣布结婚之后。
我那副疯癫模样把所有人吓得不轻,他们根本不同意我出去住。
我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在两人快要松口的时候,陆川霁闯进来了。
「我不同意!」
「凌伯,妈,薇薇这样子,你们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住,就是住在学校里,也不能掉以轻心。」
陆川霁胡子拉渣的,眼下青黑,显然是没睡好。
「小薇,小霁他找了你一晚上,要不是许先生打电话过来,他还要一直找下去,爸也觉得他说得对,你这样子出去住,让我们怎么放心。」
陆川霁一来,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见抗争无望,自我厌弃的情绪再度泛滥开来,将我淹没在绝望的洪水里。
我扑通一声跪下来,痛哭流涕,疯了一样不住地磕头,「爸,我求你了,求你了,让我搬出去住吧,我真的求你了,再在这里我会死的。」
一群人顿时乱了套,谁也没想到我又突然发了疯。
陆川霁要抱我起来,我尖叫着直往后退,可背后就是沙发,根本退无可退,就在他快要碰到我的时候。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许家兄妹,像救星一样闪现,一人蛮横地挤开陆川霁的靠近,直把我往她哥怀里塞,一人顺势将我紧拥在怀,不停地轻怕我背,柔声轻哄。
「薇薇,不要怕,我在,我会帮你,你一定能离开这里。」
「求你,许先生,求你带我走,带我走吧。」 我伏在许明泽怀里殷殷地恳求,双臂缠在他脖上不肯放手,身体紧紧贴着他的。
这一刻,我承认我卑鄙了,为了摆脱这里,我利用了许先生对我的感情。
「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
他要和我爸谈一谈,陆川霁让他放开我。
他想把我交给许小妹照顾,我搂紧他的腰不愿离开,现在除了相信许明泽能带我走,谁我都不想相信。
尤其陆川霁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许明泽轻叹一声,直接将我打横抱起,跟着我爸进了书房。
一落座,他直入主题,礼貌而又坚定地告诉我爸,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恳请我爸把我放心交给他。
我就坐在他腿上,把整个人藏进他怀里。
这一幕,真的很滑稽。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告诉她的父亲,在追求她,要带她走。
好在我爸和许明泽已认识多年,没有直接将人打出去。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面对我爸的刁难不卑不亢,言辞恳切,直抒情意。
原来,王医生是许明泽上门求来的,当初我就奇怪这样一个业内泰斗,怎么会愿意接收我这微不足道的病人,收费也不高。
许明泽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这样优秀的人,我不配。
从我出事以来,我爸就一直在为我的终身大事担心,如今有个知根知底,家世品貌皆是上乘的社会精英,诚心诚意地追求我,他怎么能不心动呢。
甚至这个人还承诺,如果将来结婚,他所有财产转移到我名下。
他为了让夫妻俩放心,提出每天一定会带我回来吃顿饭。
许明泽把我带走了,从陆川霁面前抱走了,看着他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眼神,我竟然感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又觉得很是悲哀,事已至此,他依旧不肯向我爸和陆姨吐露半分,躲在「哥哥」的套子里风雨不动。
许小妹主动当起了司机,把后座留给我和许明泽,但他只让我先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
等我一觉醒来,许小妹已经回了学校,屋里漆黑一片,却有电脑屏幕微弱的光在晃动。
「薇薇,你好点了吗?」许明泽合上电脑,打开床头灯,又摸摸我额头。
「我……」
「你下午发烧了,现在看样子好多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热一下。」
「许先生,我……」
眼看他要走出客房,我不得不出声喊住他。
「许先生,等我找到房子后,我会马上搬出去的,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
「薇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目光清朗如月,似乎在等我说出那句最想说的话。
「许先生,我,对不起,我……」说到这儿,我突然泣不成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明泽突然笑了,他走过来抱了抱我,低低道,「薇薇,你无需感到愧疚,帮你是我心甘情愿。」
「如果你觉得你是利用了我达到目的,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利用凌伯父的爱女心切,利用你的急于摆脱现状,在你和凌伯父面前表明了心迹,既让凌伯父认可了我,也让你彻底明白了我的心情。」
「所以,薇薇,与你相比,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他轻轻擦掉我的眼泪,「或许,我们是天生一对。」
「那么,薇薇,请你尽情地利用我,利用我走出抑郁,摆脱陆川霁,甚至报复他都可以,请让我觉得你是需要我的,是依赖我的,若是你最后再养成这一习惯,于我而言,那是莫大的幸运。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许先生都要哭了,起来吃饭吧。」
门被关上,我躲在被子里无声泪流。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下遇见许明泽。
3、
无论我是要搬出去住,还是要住校,许明泽四两拨千斤,一律轻巧驳回。
「薇薇,我答应伯父伯母照顾你,你要是不在这里,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呢?」
「薇薇,我平常上班,周末上课,每天还想带你回去吃饭,你就当可怜可怜许先生,别再让他奔波了。」
「薇薇,桃桃要搬来和你一起住。」
……
原本孤男寡女同住,尽管有些不便,但不会令人尴尬,许明泽一直很好照顾我的感受,从不会做些令人误解的举动。
许小妹一来,我每天都要脸红个两三回,偏偏她吃准了我的性子,每次又把我哄得心花怒放。
时间一长,我也分不清究竟是许明泽给的理由太充分,还是我自己不想走。
这里太好,好到成了我逃避现实的避风港。
被温暖着,快乐着,仿佛任凭外界天翻地覆,这里始终有一盏等我归来的明灯。
时间一晃而过,冬去春来。
某日晚饭后,许明泽在厨房洗碗,他的手机在沙发上不停震动,桃桃去洗澡了,我顺手想拿过去给他。
手机刚到手,震动停止了,锁屏界面上显示的消息通知,让我一愣。
这个头像?
是我拍的,发给了某个人,他觉得好看,就做了头像。
我犹豫着拿出手机,给列表里的「好心大哥」发了句:在吗?
沙发上的手机随即跳出一条消息:在吗?
还有个和我一样的头像,但名字叫猫儿。
我不信邪地又多发了几条,问他近况如何。
那只手机紧随其后地「复制」出来。
我不敢置信地把手机摆回原位,悄悄回了屋,好几次差点握不住自己的手机,颤抖着翻出许明泽的微信,和他的联系电话。
开学那天我才知道,他的手机号分工作和私人,但他的微信号也有大小之分,谁能想到我还都加了好友。
果然搜索之后,两个手机号分别对应两个微信号。
难怪这位好心人自读研之后,渐渐联系不上。
难怪许明泽对我的喜好,病症,性子,从一开始就了如指掌。
这一刻,虽然我才是被「设计」的那个,却没感到被「戏耍」的愤怒,有的只是对他的心疼。
我并非铁石心肠,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做的太多了,这样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真的值得吗?
我都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啊!
我贴着门听着客厅动静,沉沉的脚步声响起后,过了几秒,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抱歉,最近学习任务重,没怎么看微信,不过看你发消息的语气,看来你恢复的不错,恭喜!」
明明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仅仅隔着一道门,却假装着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熟稔又故作疏离地聊了几十条消息。
我说最近失眠,睡得不好,他建议我睡之前泡个脚。
我说好。
那边没再发来消息。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许明泽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薇薇,桃桃说她最近有点失眠,我多泡了点热牛奶,你也来一杯吧,晚上睡得舒服些。」
「谢谢。」我接过牛奶,当着他的面拍照发消息,并配文:哇,太幸福了吧,刚刚有人给了我杯热牛奶。
许明泽平静地扫了一眼他的手机,抬头对我笑笑,「薇薇,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我一点点合上门,从门缝里偷看,他正边走边低头发消息。
我的手机震动两下:那个人说不定很关心你。
我回:他是对我很好,说起来抑郁症也是他帮忙治好的,他还说他喜欢我。
然后试探性问他:你说我要和他在一起吗?
对面久久未回消息,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了,刚躺下,手机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是一段很长的话。
「抱歉,刚刚有事去了,我觉得和一个人在一起,不是因为感动或愧疚,而是你喜欢这个人,你想和他在一起,这就足够了。感情的事,不太好掺杂过多外物,计较太多,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凭你心意而为,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不喜欢他,就不要回应他好了。如果你觉得他对你好,而你却一心想回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时,那么为何不去和他谈一谈呢,倘若他是一心一意不求回报地对你好,你倒也不必太过纠结,他年若你飞黄腾达,请不要忘记拉他一把。」
反反复复把这段话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心酸难受,眼眶忍不住微微发烫,眨了眨眼,一滴泪险些落下。
许明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好到让人不忍去亵渎。
我擦干眼泪,在手机上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一句:谢谢您的建议,我会重新审视自己内心的。
良久,那边只回了一字:好。
我躲在被子里抱着手机又哭又笑,不知道在哭什么,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以我相思局,破你抑郁阵。
4、
学校里人多的时候,许明泽会喊,「师姐!师弟我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
虽然他一脸正经,但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因为有次我偶遇了陆川霁和白悦悦,他们手拉手从对面过来。
明明一直在劝自己放下,但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会一扯一扯地难受。
当时许明泽正和我走在一块,大庭广众之下,他忽然给我一个公主抱,「薇薇,地上有水,小心地滑。」
这明晃晃的「秀恩爱」,顶着周围人或促狭或羡慕的眼神,我下来不是,不下来也不是,只好将头藏进了他外套里。
他愉悦地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连带震的我脸也更烫了。
等走了十几步,他停下来,笑着问了句,「师姐,你的脸还红吗?要是红的话,师弟还能再抱你走一段路。」
「不红了,不红了,我自己能走。」我连连摆手,像个鹌鹑一样从他身上跳下来。
「真是可惜呀!」他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句。
我捂着脸,快步跑远了,偏偏他还不依不饶地喊我,声音低沉悦耳,「师姐,别走那么快,等等师弟呀。」
等你个大头鬼!
后来,我就碰不到他们了。
我知道,陆川霁在尽可能地避开我,而我的空闲时间,大多被许明泽缠走了。
在他身边,我很难会情绪不好,他好像根本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陆和白成了恋人,被人贴在了学校内网,毕竟陆老师是公认的校园男神。
可我再听到竟然只觉得可怜又可笑,笑我自己,也可怜我自己,20 年的感情在某些人眼中,也不过尔尔。
我与他们,不过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
再后来的偶遇,我心底再无波澜,也许是彻底接受了,也许是许明泽太能缠人了。
万万没想到,许明泽这货,平日里看着用功,经常约我上自习,美其名曰共同进步。
一学年下来,三十门课里挂了一半,得,他铁定延毕。
记得春节七天假,他曾向我爸请示带我出去玩,我爸那是相当放心,大手一挥同意了。
我呵呵冷笑,你不复习准备补考,竟然还想出去浪。
他表示问题不大,一切尽在掌握,我当然不信,并严词拒绝了他。
现在看来,果然当时就不该轻轻放过他。
陆川霁或许是觉得一切尘埃落定,又或许是良心发现,开始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我回家吃饭的时候,他也在。
他以前都是早上 7 点出门,晚上 11 点回来,恨不得一天 24 小时都待在学校。
一旦我和他很不巧地独处,许明泽总会很巧地出现,巧的让我觉得他在我身上装了雷达。
并且故意在陆川霁面前做些亲昵的小动作。
事后还悄悄问我,「有没有报复的爽感?」
爽吗?其实打心底里来说,我根本不想和陆川霁再扯上任何关系,无所谓他高不高兴,可我们是重组家庭,我不能太随心所欲,表面上的兄妹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但有一次,我偶然瞥到陆川霁十分难看的脸色,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那不是一个哥哥该看妹妹的眼神。
当时许明泽趁我爸不注意,偷亲了我一下。
陆川霁这算什么?余情未了吗?失去才知道珍惜?
碗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再想起白悦悦对他的爱慕,我恨不得马上当场翻脸离开。
这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可这锅菜是你嫌脏不要的,碗里的菜也是你自己夹回去的,现在又后悔给谁看。
恶心!
记忆中那个美好明媚的少年,终究是水中花镜中月,如幻梦泡影,死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有些人越是想要避开,偏偏越是能见到。
许明泽前一天加班很晚,早上来学校时,困得不行。
其实这课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再三嘱咐我,「薇薇,你一定要来。」
原来是专门针对抑郁症的专题讲座。
我来上课了,他居然把笔记全推给我做,让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头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我只好密切关注着老师的动作,以防他突然从讲台走到这边来。
中午下了课他又头疼起来,大概是睡眠不足,我们找了片没人的树荫地,让他眯一会儿,好为下午的课养精蓄锐。
偏偏就这么巧,陆白二人也出现在这里,但是有植被挡着,没人注意到我们。
他们好像在争执什么基金项目的事,白悦悦想做,陆川霁说做不出来,不同意。
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陆川霁走的是另一条道,正好看见我抱着许明泽的脑袋又揉又挠的。
我朝他略微一点头,「陆老师好。」
他似乎想说什么的,但只动了动嘴,转身离开了。
毕业前,我们完全成了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回家我也再不会遇见陆川霁。
他搬出去住了。
5、
和许明泽在一起,好像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他的求婚出现地猝不及防。
我被他挂在表白墙上了。
#薇薇师姐,许师弟有个红本本,想请你签个名。#
当天下午,陆川霁就冷着脸将我请到办公室。
「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陆老师,请问您是拿什么身份来质问我?老师?哥哥?还是……前男友?」
他沉着个脸,将办公室的门反锁,「薇薇,听话,不要让我担心。」
「关你 P 事。」我恶心坏了,转身就要开门。
他快步上前抱住我,一边捂着我的嘴,一边将我往后拖。
我伸手扯住他领带,想也不想直接甩他一巴掌,「够了,你真是令人恶心!」
他被我打的偏过了头,指甲在他脸上刮出了一道口子,有红色溢出。
他满不在乎地擦掉鲜血,冲我笑的讽刺。
「呵,说的好像你就多么洁白无瑕一样,勾引自己的老师兼哥哥,嗯?凌薇,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是,我肮脏不堪,但你陆川霁现在死皮赖脸地扒着我不放,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薇薇,我……」
「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对面就是你们院长的办公室,相信老师性骚扰学生这个举报,他一定很感兴趣。」
闻言,他慢慢松开了我,烦躁地一脚踢开凳子,最后颓丧地蹲在地上,捂着脸闷声道。
「薇薇,你不要这样说,我爱你的,我还是爱你的,你回来好不好?」
「回去?你敢亲口向我爸和陆姨承认,是你先喜欢我,嫌我脏了又抛弃我?陆川霁,你要还是个人,就该想想白悦悦,想想陆姨和我爸!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是你不要我的,凭什么你要我回来就回来,我是人,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哈,是啊,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亲手推开的你,所以我现在死皮赖脸地求你复合,我妈也好,凌伯也好,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肯回来,我一定能过了心里那道坎,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开心,然后做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做梦!」
我要走,他拽住我的脚不让走,我一脚踹过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他坐在地上用力砸了两下脑袋,红着眼抬头问我,「薇薇,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嫌恶地脱下外套,夹在怀里,「以后我们只能是兄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关系。」
刚摸到门把手,身后猛然一股大力将我往后扯,然后他将我紧紧抱住。
「薇薇,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薇薇,你一定要幸福。」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臂,得意洋洋道,「会的,我家阿泽会做到的,我会过得比谁都幸福。」
「那,那就好。」
这双曾经握了 20 多年的手,终究抵不过人性的反复,一点点放开了我,而我却不会再感到悲伤。
因为,我的幸福在前方等着我。
出了大楼,我马上给许明泽发了消息,「许先生,我家户口本在我这……」
那边秒回:马上到!
许明泽有两个微信号这件事,我本来打算假装不知道的,但后来发现了一个好处。
那些不好意思和许先生说的事,我可以告诉「好心大哥」。
比如,我嘴馋想吃麻辣鸭脖,可许先生不吃辣,我跟「好心大哥」提了一嘴,第二天饭桌上就有了这道菜。
比如,我和「好心大哥」抱怨,许先生对我太小心翼翼了,其实我没那么较弱不能自理,这样说过之后,许明泽的举动变得自然多了。
又比如,我想送许先生东西,但挑来挑去没什么满意的,便假借请教的名头,从「好心大哥」那儿套到了答案。
……
直到有一天,我因失误,错把回复大号的消息,回复给了小号,被许先生发现,将我「暴打」了一顿。
6、
毕业答辩后,我们打算出去玩,明明是我一个人的毕业旅游,许明泽非说是他的订婚蜜月行。
是的,他延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订婚后我搬回了家里,许明泽说出发那天来接我。
出发前一天晚上,陆川霁给我发消息,说是有东西要给我,让我去楼上拿一下。
我是打算兄妹和谐相处的,这样我爸和陆姨晚年也能安心。
他打开门,我进去后却发现屋里没开灯,黑咕隆咚地有些瘆人。
「怎么不开灯?」我嘀咕了一句,心里却纳罕,难道他的心理问题加重了?
「哦,忘了。」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三个月前,陆川霁代表学校去参加非洲某国大学学术论坛,这是一个两校之间的国际交流项目,不料大巴途中遭到劫匪持枪抢劫,他被当做人质关押七天,学校紧急联系了我国驻当地大使馆,大使馆联合当地警方,将这批人质救了出来。
可能是生死边缘走一遭,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精神萎靡,一句话也不说,把所有人吓得够呛。
没人知道他在非洲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不肯吐露半分,学校给他放了假,他整日窝在房里不出去,把陆姨都快急哭了,白悦悦来找过他几次,但都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就再没来过。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介绍了一位心理医生给他,从那开始,他逐渐出门走动,甚至搞起了研究。
只是,整个人看起来莫名阴郁,看人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你瞧,有些吓人。
但从他日常举动来看,并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打开灯,他正站在客厅中央,拿着一个包装严实的纸盒。
又是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我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接过东西,「谢谢哥哥。」
「很久之前就该给你的,不过现在也不晚。」他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聊一会,可以吗?」
我爸和陆姨去了楼下打牌,两人都带了钥匙,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倒了一杯水给我,我不疑有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谢谢。」
「就算是兄妹之间,也不用这么陌生客套吧。」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喝。
我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才打着哈哈道,「正是家人之间,才更应该说谢谢,不是吗?」
「家人?」他喃喃自语,像是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遍,「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吗?」
「我们现在不就是一家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低头又喝了口水,以避免对视。
「可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吓了我一跳,我反应了足足三秒,才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爸和阿姨该回来了,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我放下杯子就要走。
「回去?薇薇要去哪儿?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他拦住我的去路,掐着我的腰,将我压在沙发上,试图吻我。
「你疯了!陆川霁,我拿你当哥哥,你就这么对我?」我吓得全身汗毛直立,恶心地胃里直泛酸,想也不想地抬脚踢他下三路。
「谁要和你做兄妹!」 他大吼一声,压住我的腿不让我动弹半分,手想要伸进我衣服里。
「不要!」我尖叫一声打开他的手,对着他又抓又挠,甚至是拿头撞他, 「陆川霁,你明明知道我最害怕什么,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快停手!」
「停不了了,薇薇,因为另一个我,他不想停手。」
我想要奋起反抗,但令人恐惧的是,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大脑一片昏沉,四肢渐渐软弱无力。
那天的雨夜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这水有问题……
「陆川霁,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拼命地大哭大叫,嗓子火辣辣疼,声音沙哑地像刀割一样。
「你明明知道我最恨什么,结果你还要把它亲手复制出来,你曾经是我最亲密的人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心里难过地像在滴血。
无论我如何哭闹,甚至扬言报警威胁他,就差跪在地上求他了,陆川霁只是沉默着将我抱起,一路到了他卧室。
「薇薇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嫁给那个男人,忍一忍,忍过今晚就好了。」
「明天之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再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
他开始动手解我衣服。
明天?明天家里人要是看见我一丝不挂地和自己继兄躺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
许明泽会怎么想。
就算他愿意相信我,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他家里人会怎么看我,这门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为了我,许明泽他又该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腰带的绳结被扯开,我屈辱地想要去死。
陆川霁,你陪伴了我 20 多年,最后却是一次次地伤我,你明明知道我最害怕最厌恶的事,却拿同样的手段来伤我至深。
药物的作用逐渐加大,我最终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包围,身体在不停地下落,下落……
许先生,永别了,我的爱人。
7、
「薇薇,薇薇,醒醒,醒醒……」
熟悉且依恋的声音在唤我,我下意识地想睁开眼,但昨晚的记忆瞬间呼啦啦地涌入脑中。
我,我被陆川霁强睡了啊……
医院消毒水气味还是那么的令人厌恶,我趴在床上不停地干呕,许明泽想要抱我,我一边打开他的手,一边绝望地往床里躲。
「不要,不要,求你,阿泽,求你不要碰我。」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脑因缺氧视线模糊一片。
泪眼朦胧中,他强行将我拉进他怀里,「不要怕,薇薇,不要怕,什么也没发生,我保证,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是你,无论如何都是我最喜欢的薇薇。」
「真的吗?」我不敢置信地趴在他胸口嚎哭,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真的!许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你,昨晚我及时赶到,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然后我马上就带你到医院了,医生说住院观察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他一边擦着我的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哄我,「别怕,薇薇,我一直都在。」
我攥紧他的袖子,努力想要平复心情,可眼泪不听使唤,流地更肆意了。
「薇薇,我们下月就结婚,明年你就陪我拍毕业照,我们还要去北极看极光,去南极看企鹅,你还有我在,如果你放弃了,让许先生一个人怎么办?」
「所以,薇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没有你,许先生也很害怕孤单。」
他捧起我的脸,在额头落下一吻,眼里是星光点点,朗朗昭昭。
如同破开黑暗混沌的光明之剑。
是啊,我为什么要惩罚自己,却让爱自己的人伤心呢?
我重重地一点头,哑着嗓子用力道,「好!」
等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才想起问后续如何。
「迷药,是他在学校实验里合成的,剂量不大,但浓度高,所以你只喝了几口就昏迷了。」他斟酌着开口,为了不刺激到我。
「凌伯估计还不知道,昨晚是阿姨打电话给我的,但这件事怎么处理,很棘手……」
「于情,你们是重组家庭,你和他既是名义上的兄妹,也是曾经的恋人,但你当初事发之后,他又否认了恋人关系,这次还对你用了迷药,三番两次导致你抑郁症发作。」
「这些事情一旦说开,无论陆川霁坐不坐牢,你们几个人以后的相处会很难。阿姨也许会愧疚,也许会怨怼,而凌伯父既心疼你,还要面对阿姨,你们三人当中会有一根拔不掉的刺,平时一想起就疼,时间一长,这个家可能也就散了。」
「于理,他利用学校实验室合成违禁药品,危害他人,已经触犯法律,如果不是考虑到你和凌伯,昨晚我就报警了,以强奸未遂送他十年牢饭!那只杯子阿姨也已经交给我了。」
他轻拍我的背,替我顺气,接着迟疑道。
「薇薇,这件事是一个死局,但是关键在你,所以……你得拿个主意出来,虽然我一力主张要他坐牢,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将来的后果,所以你不要怕,放心大胆地按你心里想的做。」
我捂着脸闷闷道,「我,我不知道,按道理他是该伏法的,可我们三个人相处了这些年,我爸老了,阿姨也老了,他们不该因为我和陆川霁的事担惊受怕,不得安宁,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我可能会选择委屈自己,去成全所有人。」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但我心里好不甘心啊,凭什么他做错了事还不用受任何惩罚,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我要来抗下所有。」
他用力抱紧我,扣着我的脑袋压在他胸膛上,仿佛在将源源不断的力量传给我。
「薇薇,如果你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好吗?」
「嗯。」
我不知道许明泽做了什么,但是一周后,陆川霁从学校辞职,主动去自首了。
陆姨这期间一直想要见我,但都被许明泽找借口拒绝了。
「薇薇,不管阿姨是来道歉还是求情,你一定都会心软地放过陆川霁,我不希望看到这件事发生,因为你会变成那个最难过的人。」
陆川霁的判决下来之后,我才得以见到陆姨,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许多。
一见到我,她泪流满面,就要给我跪下,我和许明泽赶紧把人拉住。
「对,对不起,小薇,是阿姨对不起你……」
「阿姨,不关你的事,他受到了法律制裁,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您还是我最亲的人,我没有怪您。」
「是我没有教好他啊,我早该发现的,都说知子莫若母,他和你谈恋爱,我早该感到苗头的,一直没来得及问,后来你出事,我问他怎么看你,他说拿你当妹妹,我和你爸这才歇了心思。」
「那我爸知道这些事吗?」我咬着唇,有点忐忑不安。
「小泽说,让我先不要告诉你爸,先和你商量一下。」
「薇薇,暂时不告诉凌伯是我的主意,」许明泽走过来坐在我身旁,将我揽住,「我是这样想的,凌伯知道这些事,除了让他伤心之外,其实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夹在你们中间也很难做,年纪大了,与其让他担心受累,倒不如让他顺顺当当地过个晚年,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最后结果还是要你和阿姨商量。」
我略略一思索便开口,「阿泽,谢谢你,其实你做的对,我爸知道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倒让我们三个人都难受,所以我也没打算告诉他,阿姨,您看这样行吗?这件事就先别跟我爸讲了。」
「可阿姨心里有愧啊,对不起你啊……」
「阿姨,我就是希望你和我爸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不要老了还反目成仇,我没觉得难受,为人子女的,为父母受点委屈没什么大不了。」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陆姨同意先暂时不告诉我爸,等陆川霁出狱再说,总之先找个理由瞒着我爸,比如说陆川霁出国做封闭治疗,做秘密研究去了等等。
陆姨走后,我抱着许明泽说了一句谢谢。
「阿泽,谢谢你一直为我着想,我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会这辈子遇见你这么好的人。」
「薇薇为什么这么说?」他俏皮地刮了刮我鼻子。
「就拿刚刚这件事来说,你先瞒着我爸,让我和陆姨商量再说,其实有对我两个好处,一来不会让我爸伤心,等陆川霁出狱,就算我爸知道了,但陆川霁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时候我们也已经结婚,我爸可能就没有现在怎么难受。「
「二来,因为我同意瞒住我爸,即使陆姨一开始心里会因为陆川霁怨我,但现在她更多是对我心存愧疚和感激,然后报答在我爸身上,这样他们夫妻俩也会更和睦。」
他诧异地一挑眉,摸了摸我的脑袋。
「薇薇,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老实说,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怎么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不过你要是这么想,我也很开心。」
「阿泽,遇见你真好。」
「你也很好,我们相遇就是最好的安排。」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九月,我去新单位报道,偶遇本科同学,她告诉我校园男神陆老师辞职了,而且听说好像还坐牢了,我笑了笑,表示并不知情。
她又告诉我,陆老师的女朋友,因为伙同他人学术造假骗取项目基金,已经被学校解聘了。
而且那个「他人」很可能就是陆老师。
这倒挺令人惊奇的,我恍然想起,那天偶遇他们在争执项目申请。
那这件事和许明泽有关系吗?
我摇了摇头,纠结这些做什么呢,即使是他干的,他又没做错任何事,坏事得到揭露和惩罚不是应该的吗?
窗外的天蓝蓝的,飘着大片大片白色的云朵,偶尔有一只鸟儿从云头飞过,去向遥远的未知。
就好像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在追逐树荫,清风送去对未来的期许。
那时有青年在守望,有少女在成长,有人在等待相遇。
一切都刚刚好,正如现在,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