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的困兽之争吞噬着外来人的血肉,就在她陷入深深崩溃的某一天,我再一次在睡梦中来到了那间白色房子。
「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很顺利,顾泽言跟哥哥的好感度一跌再跌,小世界已经被影响了,系统一直联系不到上级,已经彻底着急了。它现在没有吸收能量的渠道,根本不敢拿出能量去维持小世界,再这样下去,小世界跟它都会一起崩溃的,它马上就要重启系统了,这两天你可以留意一下系统跟宿主的交流。」
即便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但她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不悲不喜,似乎并不在乎此事的成败。
我又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她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要怎么处理这些烂摊子。
「好,我知道了,我会留意……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听到他们的心声,这个也是你在帮我吗?」
「不,不是我,恰恰相反,是你先动摇了系统,我才有喘息的机会。」
「不是你?那是谁?」
「是你自己。」
「什么?」
我有些惊讶,心底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是这个世界很重要的角色,你的灵魂也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当你一次次被凌辱被摧毁时,那些不属于原定世界轨迹的痛苦深深的刻在你的灵魂上,让你产生了觉醒意识。不过我想这应该也是小世界的选择吧,让你觉醒发觉了系统的存在,不过后面这个只是我自己的推测。」
果然是这样……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笑这份幸运,还是该悲哀这份幸运背后隐藏的血泪。
「好了,你该醒了,等下次再见,不会在梦里了。」
「好,那我们下次见。」
……
梦散后,我在那份复杂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直到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才打起精神。
「宿主。」
「系统!系统你终于回来了!你吓死我了,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我以为你放弃我了!系统!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想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我不想死啊!」
明明只是心声,我却从中听出了连滚带爬的感觉。
「宿主,我最近是忙着去做重启的准备,所以才没理你,唉,虽然你把事情搞砸了,但是这毕竟是你第一个世界,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我想你下次会更清楚该怎么做。」
「我会好好做的!我一定会好好做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失败的!」
外来人激动极了,她本来是因为不想理我,而躺在摇椅上假寐,此刻却激动到连假寐的状态都维持不住,整个脸都扭曲到一起,有劫后余生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好,我需要把你的灵魂从这个躯体中抽离出来,然后带着你重启。只是过程中你会感觉到一种抽离的疼痛感,但是你不要害怕,保持放松,不要抵抗,要努力接纳这份抽离感。」
系统那孩童一般天真可爱的的声音,在此刻却只让我觉得彻骨的寒冷。
外来人却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恩赐,眼角滑落的泪水越来越多,嘴角抽搐着像是想笑又忍不住要嚎哭。
她像是待宰的羔羊,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所察,把刽子手当成养身父母跪拜,一遍一遍流着泪感谢。
真是太可笑了,之前那一任一任的外来人都是如此吧。
满心欢喜的以为要被系统带去新世界,心甘情愿的把脑袋伸向断头台。
我眼看着外来人在系统的哄骗下,做好准备,迫不及待的开始接纳那份『抽离感。』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白,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是在忍耐疼痛。
随着这份疼痛越来越重,她的模样越来越扭曲,甚至开始痛苦的呻吟起来。
我大声喊着让保姆去叫家庭医生。
家里一下子乱了起来,外来人整个身体都开始抽动了,嘴里无意识的喊着各种字词。
我听见她心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疼啊!!!太疼了!!系统!你救救我!好疼!!!」
她撕心裂肺的心声跟嘴上喊出的阵阵尖叫混在一起,越来越嘈杂。
在她狠狠抽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后,一切像是突然被摁下了暂停键。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她身子猛的软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了!」
妈妈的呼喊声响起,紧追着爸爸跟哥哥的惊呼,此起彼伏,像是一场荒诞的交响乐。
我的心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喘不上气。
我死死盯着昏过去的金楚涵,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
这具昏死过去的躯壳猛的睁开了眼睛。
「楚涵!你醒了!你吓死妈妈了!」
「涵涵!你感觉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一拥而上的阵阵关怀中,我对上了那双刚刚苏醒却一片清明的眼睛。
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就松了。
成功了。
我看着这具曾像傀儡一般的躯壳重新站起身,游刃有余的应对着每一声询问关怀,将这场喧闹重新梳理成平静。
直到整个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微笑着对我说出第一句话。
「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
明明还是那具身体,却像换了一个人,大方端正,面相坚韧。
如同被污泥裹住的荷花,雨过天晴后冲刷出真正的模样。
「金……金楚涵?」我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有些别扭。
她挂着清浅的笑容:「如果觉得别扭,你可以叫我伊伊,这是我的养父母,也就是你的亲生父母给我取的乳名。」
「好,伊伊,那我们现在是成功驱逐了系统吗?之后他还会再次出现吗?」
「这个说来有些话长,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吧。」她看上去十分气定神闲,似乎一切都已经胸有成竹:「吃火锅吧,冬天吃火锅最合适了。」
她自说自话着开始在屋里逛起来,翻找着衣服首饰:「你能帮我画个妆吗?」
我有些吃惊她的反应,这个比我预想的不一样。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什么,走上前帮她收拾。
她一边仰头任我涂抹,一边手上还摆弄着首饰。
我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一种浓重的违和感。
她为什么使用这个身体如此自如?她的灵魂既然一直被囚禁,也就是说之前她应该是处于无实质的状态,现在突然回到了身体变成了有实质,按正常来说应该有个适应期才对……不太对劲……
这个猜测将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重新搅乱。
我装作淡定友好陪她打扮好,出门去吃饭。
一路上她看到什么都要伸手摸一摸,到了火锅店,她把能点的都点了一遍。
打败系统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兴奋。
「伊伊,现在可以说了吗?」
「当然可以,只是从哪说起好呢?」她拨弄着擦手的热毛巾,似乎被这股子不一样的触感吸引的无法自拔:「谈话之前应该先介绍自己的情况吧,我是谁你很清楚,但是我跟系统的联系我还没有彻底跟你介绍清楚。」
她说着话伸出手指,一个个的掰扯:「让我数数,一,二,三……八,这应该是第八世了吧,往前应该还有一世,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是循环世界,系统只带了一个宿主做了个任务就离开了,所以我没有任何记忆,我的记忆是从第二次被占据开始的,只不过我跟你这种一世一世的循环是不同的。」
「不同……」
「对,不同。我在循环开始的第一世,毫无所察的活到十九岁,突然有一天就被囚禁在那个白色的房子了。之后就是系统带着宿主攻略,等宿主没用了,系统就会将它吞噬,带着上级交给她的新灵魂将时间重置到我被囚禁的那一天,所以你们的时间线是以世为单位的循环,我的时间线是从第一世开始就停住了,之后就是无限延长。」
她徐徐讲述着,不紧不慢,似乎这件所带来的痛苦早已随着漫长的时间从她身上剥离掉了。
「我一直都在这个躯体内存在着,系统将我囚禁以为我陷入了沉睡,一直在缓慢蚕食着我的灵魂,但是我一直都是清醒的。我一直可以听到系统跟宿主的对话,透过宿主的眼睛看到发生的一切,甚至可以透过系统的角度看到它如何与上级联络,所以我知道很多东西。如果想找一个形容的话,那么我就像是生长在这具身体里的一颗植物。」
她话音刚落,服务员敲门端来了锅底,后面跟着一串一串的上菜,我与她隔着桌子对望,看着这张横在我们之间空荡荡的桌子慢慢填满,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她。
整整八世,她却只活了十九年,最苦的十九年,在马上要苦尽甘来的时候被囚禁,眼看着一个个外来人是如何糟践她的人生,漫长的几百年。
生长在这具身体里的一颗植物……
我突然有些被这个形容给刺伤到了。
难怪,难怪之前一次次沟通的时候,我总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从她的语气中找不出情绪波动,连麻木的感觉都探寻不到,只有平静。
因为太漫长了,漫长到一切都被磨碎了。
当痛苦庞大到一定地步时,任何的安慰都是无力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都已经过去了,我要谢谢你,我本以为我会永远这样下去,直到被系统吸收掉,但是你给了我另一种结局,你很厉害。」
「不,如果不是你帮我,我早就被系统发现了,我也需要谢谢你,伊伊,在这件事上我们算得上互相成就了。」
我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点,在伊伊两个字脱口而出时。
我突然有些理解她为什么会让我这么叫她了。
对她来说,金楚涵这三个字早就不属于她了。
只有那十九年的人生才是属于她的,所以她留下了这个乳名。
「互相成就。「她重复着这几个字,轻笑了一下。
锅底沸腾起来,仿佛在我与她之间升腾起一层雾气。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系统被你吸收了?你被囚禁了这么久重新回归,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适?」
「可以这么说,系统在不稳定的情况下撕碎宿主灵魂,我趁机回到这具躯体,这种情况会对系统造成很大的反噬伤害,我之前在系统内部动了很多手脚,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将他吞并。我能直接适应这份身体,也得益于这份力量。」
她用词有些隐晦,我却听懂了其中关键之处。
她吸收了系统,得到了系统的力量,现在的她已经不属于普通人类的范畴,她跟系统一样拥有凌驾众生的能力……
「那你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我斟酌着用词想打探她的想法:「你之前说有办法阻止出现新的系统,是什么办法?」
「这个啊,我暂时还没准备好,等准备好会告诉你的。对了,既然知道这是个小说世界,你不好奇系统出现前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我知道她在岔开话题,但这个话题实在是诱人,我还是顺着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
「我是从系统的内部发现的原世界轨迹。我进入大学后认识顾泽言,对他产生了感情,但是因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并没有接受他,直到我被金家找回去,父母宠爱,哥哥温柔,顾泽言更是欣喜若狂的变成了我的未婚夫,你很不服气,跟我明争暗斗了很久,但都是大大方方的竞争,到最后变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接纳了彼此,你当你的大小姐,我当我的二千金,我跟顾泽言的感情路经过了一番坎坷后,最终修成了正果,在这个世界里于涵担任的是恶毒女配角,只不过像她这种女配角有好几个,所以她没多少气运,只是被系统跟宿主随手收割的存在。」
我等了好一会,她都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拿起筷子开始涮肉。
我忍不住开口道:「那其他人呢?」
「你是在问沈牧吗?」
「算是吧,他,还有其他的那些男人,都担任什么角色?」
「其他男人都是我的追求者,一本言情小说里自然要有很多优质男人围绕着女主转,只是在原世界这些人只到追求者为止了,至于沈牧……」
她说到这又顿住了,探身去拿菜。
「沈牧怎么了?」我见她吞吞吐吐的,有些着急。
她笑看了我一眼:「你有没有发现,你好像格外紧张沈牧,你是不是喜欢上沈牧了?」
她的笑容隔着雾气看起来有些模糊,就好像沈牧这两个字在我心中的位置一样模糊。
我有些语塞,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喜欢?什么算喜欢呢?只不过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他帮了我不少,我多少会对他在意几分罢了。」
「是吗。」
她的眼神清亮,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她似乎看穿了什么。
「好了,我直接告诉你吧,如果按角色划分的话,沈牧算是反派的角色。他先是认识了我,觉得我有些意思,跟我有了些纠葛,之后就通过我认识了你,你长得有些像他的母亲。你很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看不起他,这更加勾起了他心中的暴虐,他想方设法接近你,将你哄骗到手以后,再将你抛弃羞辱,还拍了一些不好的录像视频在妈妈的生日宴上放了出来,这对你的刺激很大,无法面对众人远走国外定居了,沈牧被金家打压得严重,再没来过中国。」
「………还真是出乎意料,却又觉得是他会做出的事情。」
我说不上来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一口气顶在胸口出不去,下不来。
原来我跟沈牧还真是生生世世不得善终的孽缘啊。
「我知道你跟沈牧还有些事情没处理,现在系统已经没了,你大可以放心。我会帮你遮掩的,不会有人发现你跟他的关系。别绷着脸了,尝尝,味道不错,我都忘了食物的味道了,真是很奇妙的感觉。」
她说着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黄喉,我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明明之前经过了那么多的困难艰辛,可真正结果到来的那一刻却还是会觉得,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吗?
这顿饭我吃的味如嚼蜡,伊伊却吃的很高兴,临走还在路边看到卖冰淇淋的,打包了几个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安排了去青海的车,沈牧现在行踪不能见光,就算伊伊说会用系统的力量帮我遮掩,我还是不放心,选择了最保守的房车自驾游。
沈牧这几天被我藏起来,早就憋闷的发疯,一听说能出去玩,比谁都积极。
「咱们到哪了?」沈牧瘫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金宝珠,你急着逃命呢?一路上都没停下来几次,自驾游不应该是走哪玩到哪吗?」
我正在冲咖啡,没理他。
他伸直腿拿脚碰了我小腿两下,见我没反应,站起身走过来,从身后跟朵乌云一样压了下来,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正把我困在中间。
「我发现你这几天很不拿我当回事啊?怎么,事情办完了,我没用处了,不用讨好我了?」
他的脑袋蹭在我的耳朵边,挠的我发痒。
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别在这闹我,没看到我忙着呢。你又没觉得不高兴,闹什么。」
「这破咖啡有什么好喝的,你天天喝。」他不依不饶地从我手里抽走了手冲壶。
「我不是给你带了游戏机跟一堆游戏卡吗,你自己玩去。」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金宝珠,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沈牧嘟囔了两句,把壶往桌子上一搁,扭身又躺回了沙发上。
「你的咖啡要加奶吗?」
「加。」
我冲好两杯咖啡转身想端过去,正好车进入了隧道,车内突然一暗,我差点撞到桌角上。
沈牧拿手在桌角垫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隧道灯一下子打过来,折射着在这一刻把他的眼睛照的很亮,
我端着咖啡杯站在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
夜里一直下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车身上,太过密集像是有什么古怪的生物正紧贴在车边吼叫。
我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沈牧突然从身后贴了上来,手脚并用的缠着我,带着睡意昏沉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你翻的都快翻下去了,雨声太大睡不着吗?」
「嗯,这雨可下的真大,车会不会淹了。」
「怎么可能,下雨又不是发洪水,别胡思乱想。」他深吸了一口气,脑袋胡乱在我肩膀上蹭了几下,声音迷迷瞪瞪的听上去困的要命。
「知道了,你睡吧。」
「嗯。」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抬起手捂在我耳朵上,睡了过去。
他的手掌很热,粗糙而柔软。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青海不远了吧……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我在黑暗中发了很久的呆,转过身轻轻抱住了沉睡的沈牧。
……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我拉开车窗帘,满眼瓢泼大雨,窗户上都是水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擦了擦玻璃,费劲的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外面有很深的积水。
我心下一突,连忙去开车门。
车门刚一打开,刺骨的寒意夹杂着飘雨扑了满身,房车的底盘本就偏高,车门到底盘还有一大段距离,可积水却几乎要跟车门齐着了。
车门一开,已经有水漫了进来。
我连忙将车门关好,一边回身去叫沈牧,一边给去附近宾馆过夜的两个司机打电话。
「怎么了?」沈牧迷迷瞪瞪的坐起身。
「雨太大了,外面积水很深,跟车门差不多距离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有些着急,没人接电话。
我连着打了三个,都没人接,沈牧已经看了一圈回来了。
脸色难得有些严肃。
「别给他们打电话,房车营地地势算不错的了,都淹成这样,他们那边情况也不会好,一时半会肯定赶不过来,我先去发动车试试,我看这雨势这么大,肯定会越淹越厉害,必须赶紧走。」
「好,你先去开车,我查一下地图,找一下附近地势高的地方。」
沈牧从车内通道钻进驾驶室,尝试启动,却根本打不着火。
「不行,看这个水位这么高,发动机可能进水了。」
「那现在怎么办。」
外面的雨还在铺天盖地的下,雨刮器摇摆着试图驱散重重的水雾气,却只是徒劳,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不远处的绿化带若隐若无的透出一点绿。
我拿出手机搜索着相关信息,已经开始有暴雨夜袭,多处道路被淹,提醒市民注意安全的通报了。
沈牧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个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而且我感觉比昨晚还大,车又发动不了,水位持续上升,车一定会进水的,我们到时候会被困在这里的,我们得趁现在积水不深,去更高的地方。」
「好,那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能带上,我再打个电话。」
我真是没想到,不过出来旅个游,昨夜还好好的,今天就发生了这种情况,我心里太不踏实了。
「伊伊,是我,我这边遇到大暴雨被困住了,你能定位我的准确位置吗?」
「能,可以。」她说话声音含糊,像是在吃着什么东西:「我一会看一下你这边的情况,需要我跟金家说一声,派人去救援吗?」
「不,暂时还不需要,毕竟我现在跟沈牧在一起,如果情况有变我会再联系你的,到时候你再去跟金家联系,只要你能一直准确定位我的位置,我就放心了。对了,怎么会突然遇到大暴雨,跟系统有关系吗?」
「没有,我一直在监管,如果出现了系统的踪迹,我一定会发现的,你别太担心,这只是自然界的一个天气异相,我会跟踪你的位置的,你保持着手机通讯,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联系。」
「好,那我先挂了。」
我挂断电话,去后面休息室找沈牧。
他蹲在地上,将车上的矿泉水瓶一个个倒空,拆下一双闲置鞋的鞋带,把这些水瓶都拴在一起,又塞进一个大塑料袋里。
「车上没什么能带的东西,带好手机充电宝,车上没有防水袋,先用塑料袋把它们装好,多缠几个,贴身绑在身上,绑高点,别冲走了,穿好衣服,别穿棉服泡水会沉,穿那件羽绒服,它是浮水的。」
沈牧说话间把塑料瓶子都收拾好了,站起身把这一大袋子的塑料瓶塞到我手里,把塑料袋的系绳缠在我的手腕上:「拿好,如果积水变深了,这个可以当成临时救生圈来用。」
我点点头,也没有多废话,以最快的速度按他的要求把一切整理好,搜索出最近的高地势方向,跟沈牧一起出了房车。
从发现积水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小时出头,积水已经至少上升了二十公分,一开门全涌进了房车,刺骨的凉,这个速度太惊人了。
沈牧牵住我的手,攥的更紧:「抱紧那包塑料瓶,抓紧手别走散了。」
「嗯。」
我深吸一口气,迈脚踏入积水中,这水直接淹到了我腰的位置,雨下得太大简直像是一盆接一盆的冰水浇下来,站在雨幕中眼睛都睁不开,呼吸也有些困难。
太冷了,冷的我猛打了几个颤,牙齿不自控的开始发抖。
沈牧把我往他身边拽了拽,从牵着我的手变成抱住我的胳膊,我们互相搀扶着在积水中往外走。
积水太深,又是寒冬,迈开的每一步都极为的艰难,我怀中的那一大包塑料瓶漂浮在水面上,无形中阻力更大。
我几乎是被沈牧半扯半扶着往前走。
雨点太大打在裸露皮肤上很疼,看不清前路,感觉耳朵都在进水,浑身上下湿透,那些衣服像是从沼泽里挖出的冰块粘稠冰冷的贴在身上,贴的很用力好像跟我的皮肤沾在一起。
我感觉我在迅速失温,我丧失了最基础的方向感跟时间感知能力。
我根本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只感觉雨一直在下,像是天扔下的石头,不把我砸的头破血流,跪地求饶不肯罢休。
积水一直在缓缓上升,渐渐的淹到了我的胸口。
房车营地在郊区,位置太偏了,附近的建筑物基本都是平层。
导航地图上显示营地不远处有好几个农家乐,从详情图来看都是些两三层小楼,是我们现在最优的选择。
只是地图上短短的 2.1km,走起来却像西天取经一样艰难。
积水像河一样奔腾着,冲刷着,想将我化为他的一部分,每往前走一步都是跟它的力量对抗。
我冷的站都站不住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沈牧身上,一直不停的哆嗦。
我艰难的抬起头看了沈牧一眼,雨水让我只能眯着眼睛,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下颚线。
他一直用力环抱着我的腰,紧紧跟我十指相握,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有力的,像是洪流中的一块石头。
我是挂在这块石头上的浮萍,石头因为我有了生机,我也因为石头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一直以来似乎都是这样。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体力不支,隔着大雨大声的喊了一句。
「就快到了,到了就安全了。」
我没力气说话,只能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回应。
走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是太累还是太冷,脑子都是木的,喘气的时候气管都冷的疼,仿佛只是靠一口气撑着,说不清什么时候这口气就散了,人就倒在雨灾中。
转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积水的动向一下变了,这条路边有一条很深的渠沟,积水冲刷下去像是路边挂起的一条瀑布。
侧冲的水向让这段路更难走了。
我们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着,眼看要走出这段路时,我一脚踩空,一下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被失重感惊吓到的那一刻,我无意识的松了一下手。
仅仅几秒我就立刻失去了支撑,陷入积水巨大的冲刷力中,被裹挟着挣脱了沈牧的束缚,被积水迅速推向沟渠。
积水湍急,被冲倒后我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死死抱着那袋子塑料瓶避免沉底,拼命往上伸着脑袋,口鼻被呛的生疼,一只手挥舞着想抓住什么。
视线中沈牧的身影突然也消失在了水面上。
我胡乱挥舞着的胳膊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下冲的势头一下子拉住了。
我根本无神分辨这是什么东西,拼命伸手想要抓住。
沈牧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直接撞在我的肩膀上,他拼命撕扯着我手腕上缠绕的塑料袋。
装满塑料瓶子的袋子被水冲刷出巨大的拉力,一下被扯掉,我顿时轻快了不少。
沈牧站在水里一只手在水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腰,帮助我站好。
我被水呛的昏头转向,脑子都是空白的,等我缓过神来,整个人正死死勒在沈牧身上。
沈牧站在水冲口,被水冲的也有些站不稳。
「走!先离开这!」
他大喊着半抱半拉着我调转方向往原来的路走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几乎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只能硬咬着牙支撑着酸软的双腿努力往前走,想给沈牧减轻一点负担。
当我几乎要累晕过去时,一栋灰扑扑的小楼终于出现在视线当中。
这个时候水已经快淹到我的锁骨了。
巨大的狂喜振奋了我的精神,我撑着身子,在沈牧的搀扶下努力往那个小楼走去。
楼前的卷帘门紧闭着,沈牧腾出一只手狂拍卷帘门。
那阵阵声音在雨中像是打起的惊雷。
拍了很久,二楼窗户才拉开,探出了一个脑袋,大声向下喊着话:「谁啊!」
「避雨的!帮帮忙!我们给钱!」沈牧扯着嗓子回应他。
「等等!」那脑袋缩了回去,窗户也关上了。
我跟沈牧在水里站了好一会,卷帘门才猛地从里面被拉开,水一下扑了进去。
沈牧拖拽着我迅速冲进门里。
开门的两个大哥用力拽着卷帘门压下来,又把里面的玻璃门关好,从积水中捞出冲到一边去的被子堵住门缝,压上几瓶大桶油,这才腾出空来跟我们说话。
「你们哪来的?」
屋里的积水也淹到了大腿处,跟冰窟一样,我哆嗦着依靠着沈牧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来玩的,没想到突然遭到了暴雨,只能弃车求助,大哥,我们身上就一万块钱都给你们,请问你们这有没有被子跟热水。」
沈牧说话时有些颤抖,也是被冻得不轻。
他说的话很讨巧,既给了他们好处,又暗中表明这是我们全部的财产,可以规避掉隐藏的风险,毕竟天灾最乱人心。
「热水有,有盖冰箱的被子,不嫌弃我给你拿一床,先上二楼吧,一楼都淹掉了。」
两个大哥看上去都是中年模样,招呼着我们上了二楼,拿来了棉被跟热水,还有两套新衣服,说是店里服务员的工作服,沈牧从塑料袋里拿出手机想给他们转钱。
大哥几番推拒,最后只收下了一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