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因公殉职,我守了他三天三夜。
一个月后却在豪门订婚的直播中见到他。
曾经捏着鼻子为我煮螺蛳粉的男人
如今穿着高定西装居高临下看着我,让我不要纠缠。
后来我如他所愿。
他却彻底崩溃。
1
我亲眼看着被推进火化炉的男朋友,
死后一个月,出现在热搜榜一。
#当言情小说照进现实,两大豪门强强联姻,网传彩礼 18 亿#。
视频中,订婚现场布置得梦幻又奢华,
我日思夜想的人挽着豪门千金宋岑月深情对视,共舞。
有人在评论区爆料说他叫顾清北,是北辰实业集团继承人,顶级富二代。
和宋千金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没一会,网友的关注点从天价彩礼变成了男主的颜值。
最后热搜竟诡异地变成 #顾清北让我的小说男主有脸啦#
几分钟后全网和他相关的信息被删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闺蜜安安随时活跃在微博第一线,我可能就错过了。
我把保存了的视频反复看了百来遍,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我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
要不是亲眼看着谢烻被火化,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谢烻除了警服,只喜欢穿白 T 大裤衩,经常穿个拖鞋就拉我去吃大排档。
他最喜欢搂着我脖子说:「媳妇儿,想吃什么老公给你买。」
而视频中的男人,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看起来矜贵清冷,高不可攀。
我知道他不是谢烻。
谢烻总说我是他的命。
他如果没有死,怎么可能不来找我。
可我还是没忍住。
2
我在酒店门口蹲守到深夜,才等到顾清北牵着宋岑月缓缓走出来。
他风度翩翩笑着和人寒暄,身后站着甜美娇俏的宋岑月。
我更加确定了他不是谢烻。
他看起来沉稳内敛,不像谢烻,嘴角总是带着一抹坏坏的笑。
可是,顾清北低头温柔地帮她合拢披肩这一幕还是刺痛了我。
我恍惚了一瞬,等回过神,我已经拉着他的衣袖,脱口而出:「谢烻。」
我看着他转向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张熟悉无比的俊脸只透着陌生疏离。
对视的瞬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我和谢烻在一起的画面。
他健完身在我面前扭屁股秀肌肉。
他赖床撒娇非抱着我睡回笼觉。
他嘴上骂骂咧咧,手却紧紧搂住我不让我离开半步。
最后是他出任务前,抱着我腻歪:「媳妇儿,等我回来我们去拍婚纱照吧,给我个名分。」
后来,我等到了他殉职的消息。
再见到已是天人永隔。
「保安。」
清冷的男声把我拉回现实。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请我离开。
我本意不是要打扰他们。
「抱歉。」
我局促地收回手,贪恋地看了他一眼。
「祝你们订婚快乐。」
说完我转身要离开,余光不经意瞥到他的手。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
他手背上有一道疤,和谢烻的一模一样。
谢烻手背上的疤痕形状很特别,因为被我咬过一口,又意外被我们的狗咬在同一个位置。
我站定,深深认真打量面前的顾清北。
这才发现,他左边眉毛也有一条淡淡的疤痕。
曾经,过年时谢烻为逗我开心放鞭炮炸到眉毛,留下一条一样的疤。
他的右耳垂也有凸出一小块肉。
曾经,谢烻求我给他剪头发,我忙着追剧,剪到他耳垂,导致他耳垂多长出了一小块。
如果脸长得一样是巧合,连受伤的部位、疤痕的样子也都是巧合吗?
种种巧合串联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3
我不知该怎么开口,声音哽咽在喉间。
难道要说你怎么活过来的吗?
难道要说为什么还活着却不告诉我?
「谢烻,为什么?」
我深呼吸,拼命压住泪意。
他给身边的宋岑月拢了拢披肩,连眼神都没舍得给我一个。
冷声对保安说:「请这位小姐离开。」
宋岑月不忍地拉住他,望向我:「你需要帮助吗?要不要帮你打电话给家人?」
我盯着谢烻,泪水在眼中打转。
「我的挚爱丢了,能帮我找回来吗?」
空气沉默半晌。
所有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只有他眼眸中暗流涌动,许久,声音有些嘶哑道:
「丢了,就放下。」
说完他转头对旁边保镖交代了什么,头也不回护着宋岑月上了一辆宾利走了。
我站在原地,眼中越来越模糊。
两个黑衣人见状要来拉我。
我冷声开口:「我自己走。」
转身的瞬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没走多远,有人追上来,拿着一件男士大衣。
「女士,天气冷,穿上吧。」
我无视他,自顾自走着。
我原以为,除了死亡,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现在才知道,不够爱也可以。
曾经我以为的深爱,都只是欺骗。
又或者,那时候是爱的吧,只是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不值一提。
谢烻,既然你要把过去一切都丢弃,重新开始。
那我成全你。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豪门大道,我们两不相欠。
4
当晚我做了个噩梦。
有人交给我一袋东西,说里面有谢烻的遗嘱和写给我的信。
遗嘱上,他把所有财产留给我,包括他养父留给他的一套房。
我疯跑到医院,抱着黑色的遗体袋不肯撒手,可是总有人把我拉开。
有人在我耳边劝说:「别拉开,给他留点体面。」
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搬到殡仪馆的灵车上。
等我追到殡仪馆,他已经穿戴整齐躺在透明的棺材里。
谢烻没有亲人,只有我。
我要守着他,送他在这人世间最后一程。
我在他的棺材边跪坐了三天三夜。
他曾说,既要守护这繁华盛世,也要守护我。
可是,我的阿烻多可怜,甚至没人来悼念他。
没多久,工作人员站我面前低声说:「家属,告别的时候到了。」
我哭不出来,麻木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
只觉得一切是那么荒诞。
明明离家前才跟我求婚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5
醒来后枕头一片濡湿。
生活总要过下去。
我在屋子里转了转。
到处都是他的痕迹,每一件东西都还放在他离开那天的位置。
玄关还放着他的大拖鞋,挂着他的皮带和制服。
电视柜散落着他的游戏手柄,角落里有他的篮球,浴室放着他的牙刷,衣柜里有一半都是他的衣服……
我总觉得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这套房是秦叔留给他的,他又留给了我。
每一样物品都是我们一起一点点添置的。
还记得当初他为了叫我搬进来同居,软磨硬泡,求了我整整一年。
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催我收拾行李,后来看不过去我拖延,自己每天跑到我家帮我打包。
搬进来那天,他更是全程没让我插手。
明明自己累得半死,晚上还是把我抱到床上翻来覆去,说是庆祝。
我顺着入户门,光着脚,把家里又走了一遍。
眼前不断回放着和他的过去。
他吃醋同事追求我,我们一路吵架到家,一进门他就把我压在玄关柜上亲。
他抱着我在沙发上看恐怖片,一到精彩处就怪叫着往我怀里钻。
他说全世界最讨厌螺蛳粉,却还是在我想吃的时候去厨房捏着鼻子为我煮。
他说整个家他最喜欢卧室,因为在这里我才最放得开。
种种回忆让我的心脏隐隐作痛。
我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要断,那就要断个干净。
我花了一天时间,把我所有东西收进三个大箱子里。
一整墙的照片全取下。
家里恢复了窗明几净,只是总有些陌生。
6
为了转移注意力,安安一约我去看电影我就答应了。
出门前吃了几片感冒药,电影还没放映我就昏昏欲睡。
安安好死不死选了声音最炸裂的枪战片。
待了没几分钟,我脑袋就疼得像被人拿榔头敲打。
我跟安安说了一声抱歉,打算去外面等她。
我迷迷糊糊走进了旁边没有放映的厅,一接触到沙发就昏睡过去。
厅里很安静,也很黑。
我又梦到谢烻。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兮兮,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从他颤抖的声线里听到了心碎。
可是,不是他选择放弃我的吗?
他把我抱得死紧,脸埋在我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快撑不住了。」耳边是他低沉又痛苦的声音。
没多久我就感觉到颈边一片冰凉。
我努力想睁开眼看他,可是就像梦魇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我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温热的薄唇辗转留恋。
眼泪滑落眼角,我挣扎着,喃喃低语:「是你……不要」我的。
再次醒来,安安正一脸担忧地用手探我额头。
「兮兮,你不会是发烧了吧,脸怎么烫烫的。」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进来的时候有看到别人吗?」一开口,声音格外沙哑。
「没有。」
原来只是梦。
她手舞足蹈地聊起电影,一路把我拉去厕所。
「等我,内急。」
等在隔间前她看了我一眼:「哎,兮兮,你口红花到脸上了,快擦擦。」
我下意识看向镜子。
镜中的我头发散乱,嘴唇微肿,口红晕开到了脸上。
看完电影我以不舒服为由回了家。
独自点了个外卖。
坐在沙发上发呆。
敲门声响起时,我想也没想就打开门。
下一秒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被绑在椅子上。
穿着骑手服的男人戴着面具,随意屈着长腿坐在地板上。
面前散落了一地我和谢烻的照片。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挣扎。
「哟,醒了。」
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凑近,仔细打量着我。
「既然醒了,好戏登场。」面具上的变音器发出怪异的笑声。
他拿出手机发送视频邀请。
「顾大少,又或者该叫你谢烻。」
屏幕中的谢烻面无表情,眼神透着淡漠。
「秦兮在我手上。」
「我不认识什么秦兮。」
男人的嗓音清冽,不带感情。
「别急着否认。」
面具男从地上捡起一把菜刀,猛地一把抓起我头发向后扯。我被迫仰起头,绷紧了脖子。
他随意地把菜刀架到了我脖子上。
「这样,你能认出她吗?」他兴奋地笑起来。
冰凉,刺痛。
我知道他是来真的。
谢烻原本冰冷的眼神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开口: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上我,但我不认识这位女士,我只会替她报警,其他的免谈。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你伤害人后还可以逃脱吗?」
「顾大少真是好市民。」面具男边笑边鼓掌。
话音一转,阴森道:「又或者,你在演戏?」
他把刀又刺进我皮肤一些:「颈动脉,我轻轻一碰,可能就喷泉咯。」
血珠瞬间顺着刀锋冒出来。
谢烻面上越来越不耐烦:
「你要什么?我虽然不认识她,但也不会让你伤害无辜的人。」
「我给你一分钟。把你拿到的账号密码告诉我。这笔钱警方盯着,你也动不了,不如给我。」
谢烻皱着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具男若有所思地放下刀:「看来,这个人在你心中地位不够了?」
「那如果是宋千金呢?」
「我手上有可以让宋岑月身败名裂的视频,如果你不想流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谢烻在听到宋岑月名字的那一刻,眉眼间戾气暴涨。
「敢动她丝毫,我弄死你。」
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动容的瞬间,一去不复返了。
面具男轻蔑地笑了笑,随手关了视频,转头看向我。
「你赢了。」
我面无表情,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你看,你的命,还不如他未婚妻的名誉值钱。
「而且,你的大英雄居然私藏赃款,不知道他那些热心的警察同事知道了会怎么样?」
7
「我赢了,你可以走了。」
我浑身紧绷,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胆怯。
面具男慢条斯理地东摸摸西看看。
我一点点挪动到卧室门边,随时准备向外冲。
他拿起我床上放着的很旧的小熊,对着它深吸了一口气。
「来都来了,这个就送我做纪念品吧。」
说完他大步走向卧室门,正当我要放松下来,
他突然停下,偏头:「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小妞。」
然后迈着大步离去,几秒后响起了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我这才放松下来,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
回想起刚刚被绑架初醒。
看到一地的照片我就知道他可能是要用我来威胁谢烻要钱。
可是,我怎么能把性命交给一个已经不爱我的谢烻。
我不再相信他。
我告诉面具男:「我们可以打赌,如果他不受你威胁,你就放了我。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你也没必要为我这种没价值的人惹上麻烦。」
后来也证明我的决定没有做错。
幸好,我赌赢了。
可是,我好像也输了。
…………
平复了心情,我打电话给附近的派出所报警。
快速把所有东西都收拾打包好,这里是不能住下去了。
我正要把箱子推出房间,
客厅传来入户门密码锁开启的提示音。
慌乱下我随手拿起谢烻放在门后的棒球棍。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跌跌撞撞冲进来。
我沉住气,准备大力朝他的咽喉打过去。
一只大手挡住了棒球棍。
「你没事吧?」
顾清北喘着粗气,把我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圈。
我放下棍子,冷冷道:「顾大少请自重。」
他握着我的手僵住,随后缓缓放下。
他瘦了些,整个人更显得挺拔清隽。
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
他刚开口就被我打断。
「来得正好。」
我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抬出一个大箱子。
「我刚好苦恼要怎么处理我前男友谢烻的东西,不知道顾大少都怎么对待前任?」
他愣住。
我浅笑:「不如毁了吧。」
我拿出曾挂在照片墙的照片:「这是他和我去世界各地留下的纪念。」
我用剪刀一张张剪成两半:「确实,人还是要向前看。」
「这是谢烻用第一份薪水买给我的项链。」我随手扯断。
「这是所有我们看过的电影的票根。」我一把扔进黑色的垃圾袋。
「这是谢烻给我写的情书。」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把一沓纸撕成碎片。
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我面无表情取下戒指:「这是我们的情侣戒指,他说回来要买个大钻戒跟我求婚,不过他食言了。」
扔进垃圾袋。
「够了。」
他紧抿双唇,抵住沙发的手臂青筋暴起。
「也是,顾大少应该不想看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把所有东西一股脑丢进黑色垃圾袋,拍拍手。
「还有最后一样,」我拿起桌上的房产证,「这个我留在这了,无功不受禄。」
「对了,你手机号多少?」
他愣住,似乎被我的转折惊讶到。
好半天,才报了一串数字。
我打开支付宝,把他留给我的所有的钱都转给他。
「好了,两清了。」
我异常平静。
「世界上有没有谢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走到门口,做出请的姿势。
他盯着黑色垃圾袋看了好久,许久才撑着起身。
低垂着头,向我走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有些一高一低,似是腿脚受伤了。
不过这些都和我无关了,他自有他的未婚妻替他操心。
错身时,他红着眼看着地上,沙哑道:「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毫不犹豫甩上门。
轻抚胸口,心脏还是隐隐刺痛,肉体记忆一时半会没法消除。
好在我的脑子已经清醒了。
我站在窗后望去,楼下一堆黑衣人,宋岑月一见到他就拥上去。
我平静地拉上了窗帘。
警察和我一起去物业调取了监控录像。
面具男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监控,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我只好暂时搬到闺蜜安安婚前买的小公寓住。
一切痛苦会忘掉的,或早或晚而已。
8
独自在家休息了几天,看看书,追追剧。
过了几天安闲自在的日子。
没有牵挂,没有惦念。
久违的心安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好踏实。
回到医院又开始了忙碌的上班作息。
每天坐诊,偶尔值夜班,忙得不亦乐乎。
如果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扰就更好。
「下一位。」
我把复检单和病历本一起递给顾清北。
低着头写起报告来。
过了许久,没听到动静。
他竟然还在。
我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事吗?
「秦医生,我心脏不舒服,老觉得疼。」
他手抚着胸口,皱着眉,一副认真跟我探讨病情的样子。
我起身,拉开大门,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两个黑衣保镖。
「这里是骨科,你可以挂心血管内科的号,不要耽误其他患者的就诊时间。」
好半天他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我面前,雪松淡淡清冽的味道钻进我鼻腔。
宽敞的房间,他非要挤着从我面前过。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想到自那天后,每天都有顾清北的挂号。
他一开始还说自己这疼那疼。
后来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进来坐着看我十分钟。
今天更是过分,他说口渴,我没搭理他。
他越过桌子就拿起我的水杯喝了一口。
还照着我的口红印处下口。
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拽过他的衣领:
「顾清北,你到底要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凑近让他愣住,棕色瞳孔里倒映出我发怒的面容。
好半天他就呆愣愣地看着我。
我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放开他又坐回椅子上。
他落寞地垂眸,声音低入尘埃: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让心脏舒服些。」
他以为这副表情还能让我心疼吗?
我冷声道:「你让我放下,我放下了,希望你也不要出尔反尔。」
9
接连几天他不再出现,我原以为我们不会再出现在彼此生命中。
他的好未婚妻找上门来。
她笑得温柔可人,说出来的话却刺耳。
「秦小姐,我是为了我未婚夫来的。
「我们年底就会完婚,希望你不要再打扰他。」
我挂上职业微笑:「宋小姐,这里是医院,病人来看病不是我能控制或者阻止的。
「我更希望你们有钱人不要耽误老百姓的就诊时间。」
「岑月,你……」
我和宋岑月向门口看去。
顾清北抿着唇,面色发白,微扶着门框。
宋岑月一改大家闺秀的姿态,冲过去扶住他。
语气中满是担忧:「你怎么过来了?」
顾清北拽着她的手死紧,说:
「打扰了,秦医生。」
我淡淡点头,继续回到手上的工作。
过一会我出去护士站拿东西,没想到他们还没走,在拐角处争吵。
我转头就走,漠不关心。
危险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我忽然被人从后面扣住脖子,一把刀明晃晃地抵在脖子上。
粗壮的手臂,力大无穷,我张开口呼吸都困难。
杯子从我手中脱落,砸到地上。
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尖叫声,吵闹声。
我脑袋一阵晕眩,恍惚中看到挣扎着冲过来又被保镖困住的顾清北。
他目眦欲裂的模样,好像那个嚣张恣意,曾经把偷窥我裙下的变态按在地上摩擦的谢烻。
大脑空白了不知多久,等我捂着脖子坐在地上咳嗽的时候,
顾清北一行人已经不在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对我伸出手。
10
救我的人叫宁昊。
一个长相清秀,身手却勇猛的小哥哥。
我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聊着刚发生的事。
刚挟持我的中年男人已经被警察带走。
据说是他的妻子患了癌症,不想拖累家庭,选择了结束生命。
他悲痛欲绝,认为医院没有尽到治疗的义务,于是做出报复行为。
虽然见惯了生死,医生比常人难免多一些淡漠。
但是遇到伤医,还是有些心寒。
我揉了揉脖子,苦笑道:「最近真的水逆,我要去寺庙拜拜了。」
宁昊低声笑起来:「医生还信神佛?」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说完我也笑起来。
我还算是行动派,说去寺庙拜拜周末大清早我就出发了。
不管什么佛我都拜。
拜完一圈刚好去吃斋饭。
巧的是,我刚取好饭菜,又遇到宁昊。
他坐到我对面,温和地笑了笑:
「真是巧了,上次在医院你说要拜佛我就想着最近比较倒霉也来拜拜。」
「怎么倒霉了?」
「就工作上的事。」
我俩像是老友一般边吃边聊。
吃到一半,宋岑月挽着顾清北在我们旁边坐下。
「秦小姐,真巧,我来给清北求平安符。」
我敷衍地笑了笑。
真是阴魂不散。
宁昊把碗朝我这边推了推:「我看你爱吃西蓝花,我这里还有一碗没动过的,不嫌弃的话你先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啪!
顾清北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起身掉头就走。
宋岑月尴尬地笑了笑追上去。
「朋友?」宁昊下巴指了指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是,认识而已。」吃饭的心情也没了。
饭后宁昊邀我一起去逛逛。
他去厕所,我就在附近逛着等他。
走着走着我被悠远空灵的念唱声吸引。
不知道怎么走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很多和尚围走着念经,中间供奉着一盏灯。
我费劲辨识了下灯上的名字。
好像是繁体字的「顾清……」
突然一股大力把我拉到院外的角落里。
顾清北捂着我的嘴,高大的身躯把我笼罩在阴影里。
他面色阴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他放开手,用双臂把我圈在角落。
「他是你什么人?」
我冷着脸:「关你什么事?」
他猛地一拳砸到墙上,低声一字一顿重复:
「他是你什么人?」
我挣扎着推了推他,没推开。
「顾清北,你凭什么质问我!
「你有未婚妻还这样是要让人说我是小三吗?
「还是我没有继续痛苦继续纠缠,让顾大少你有心理落差了?」
我嗤笑道:「我告诉你,我以后会遇到个好男人,会结婚生子,会幸福快乐。
「这个世界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
他双眼泛红,胸膛起伏越来越大。
下一秒,我唇上一痛,呼吸彻底被堵住。
我拼命挣扎,他死死地压住我的后颈,扣住我的腰。
他闭着眼凶狠地靠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
唇齿之间尽是血腥和苦涩。
渐渐地我不再挣扎,睁着眼,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异样,慢慢放开我。
额头抵触着我,大口大口喘息。
我平静地看着他猩红的双眼:
「人,不要那么自私。」
他瞳孔急速地收缩,眼底尽是受伤。
他松开我,低笑出声,透着一股绝望。
一步步退后,转身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11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到顾氏夫妇。
反而是宁昊经常约我,有时约打球,有时约饭。
我惊奇地发现,他爱吃的东西竟然和我爱吃的完全吻合。
而且他不会过分殷勤,总是适时地提出送我回家。
唯一困扰我的大概是他总是送煲好的汤到医院给我。
惹得旁边的小护士八卦眼红。
「秦医生,你男朋友又来送汤了!」
我只得无奈一一解释。
「诶,他就是那天救了你的那个人吧?!」
「这缘分,啧啧。」
「话说,那天有个更帅的帅哥,貌似也要冲过来救秦医生,后来晕倒被他的保镖送走了。」
两个人就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聊起八卦来。
我拉着宁昊到办公室。
「宁昊,你真的不用给我送吃的,医院有食堂的。」
我真的每一次都拒绝,可是他唯独这一件事特别执着。
他熟练地把汤桶打开,拿我的碗盛了一碗汤递给我。
「没事儿,最近也不忙,刚好拿你练练手艺。」
我闻着这香味,嘴上说着不要,可是身体很诚实拿起了碗筷。
宁昊笑得一脸温柔。
突然想起有一次安安来找我,恰巧碰到宁昊也在。
当晚她就兴奋地跟我八卦了一晚上。
最后她欲言又止地问我,是不是走出来了。
我告诉她,我不会为了一个负我的人放弃全世界。
我还是会继续努力生活,继续努力爱。
但我也不会那么快再接受一个人。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完后我没有说话直接挂断。
手机还在一直响,似乎我不接不罢休。
大概响了十几次,终于停歇。
「有什么事吗?」
我低头喝着汤,摇摇头,笑着说没事。
大门突然被弹开。
宋岑月一脸焦急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放下碗筷。
「宁昊,抱歉,我先去处理点事。」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宋岑月。
12
宋岑月板着脸不说话,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一路飙车把我带到了一栋别墅。
「从寺庙回来以后,他就一直超负荷做复建。后来医生不让他做,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你劝劝他吧。」
她一脸疲惫,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屋子里又黑又安静。
长时间不开窗,有些憋闷。
我找了半天才看到,顾清北坐在床脚,脑袋埋在手臂里。
我在他身边坐下。
他似乎感受到动静,缓缓抬起头,眼神蒙眬而迷茫。
「兮兮,你来接我回家吗?」一开口,沙哑的嗓音混了几分委屈。
我把他拉起来,他似乎下半身坐麻了,一起来就跌倒在我身上。
我慢慢把他扶到床上。
他目不转睛盯着我。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碗,喂一口,他张嘴吃一口。
乖乖任我摆布。
「你不要走。」他一把拉住我,眼睛湿漉漉的透着亲近。
我只是想给他倒杯水,想了想我又坐下。
他撑起半个身子,依赖地把头靠在我腿上。
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和我交缠,直至十指紧扣。
没一会,呼吸声就平稳了。
我低头看着他的侧脸,还是那么清隽俊美。
他真的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还记得当初就是上了他这张脸的当。
第一次见到他是高一的一次国旗下讲话。
他把检讨书念得阴阳怪气。
最后还嚣张地放狠话:「张金浩,你下次还敢这样,我照样打你。」
气得校长失态拔了他话筒。
对了,张金浩就是校长的儿子,他经常把手机放在鞋尖上偷拍女同学的裙底。
他话音刚落,全场爆笑鼓掌。
我们班女生更是被迷得尖叫。
她们是这样形容他的:「一个正义感爆棚又超帅的混混。」
从那以后,我似乎走到哪都能听到他的大名。
他总是众星捧月,到哪都特别多兄弟。
有一次我看到他搭着一个男生肩膀,男生低着头,看起来有些怕他。
我以为谢烻在欺负他。
没想到下一秒,他笑得很开心地对男生说:「哥儿们,我也是孤儿,这没啥可耻的,你问问全校谁不知道我是孤儿。」
他那自豪的模样让我失笑。
他似乎完全不惧怕世俗眼中的弱点。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因为孤儿的身份被同学霸凌。
谢烻看到后不仅制止那些人,还帮他重塑信心。
这个男生后来考到了心仪的大学。
谢烻走上做警察这条路,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充满正义感,善良又细腻。
细微的敲门声把我拉回现实。
顾清北已经陷入沉睡。
我轻手轻脚把他手拿开,给他掖好被子。
13
「秦兮,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我有些懵,宋岑月竟然把我带到了墓园。
她用手帕轻轻地擦拭墓碑,缱绻地抚摸着黑白照中的英俊男人。
「其实这里面真的有人。
「这里睡着,我的顾清北。」
她用轻柔的语气给我讲了个故事。
男孩女孩从小青梅竹马,女孩情窦初开对男孩表白,意外被拒绝。
可是男孩生命中只有她一个女生,也只对她一个人好,她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她每年对他表白一次,可他都拒绝了。
他只是对她越来越好,疼她入骨。
两人亲密无间地长大成人。
某一天,双方家长需要两人联姻巩固家族事业。
男孩严词拒绝,女孩误以为他嫌恶她,负气出走异国。
她一直在异国等他来寻她,可是等了两个月都没来。
她忍不住又偷偷回国找他。
男孩却已经不在了。
女孩这才知道,原来男孩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病活不长久,所以不敢回应女孩的爱意。
宋岑月笑着看向我,脸上布满泪水。
「其实我特别感谢你。你替我守了他三天三夜,没有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离开。
「谢烻说,他弥留之际,逼着谢烻发誓一定要护好我,让我后半辈子继续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她的神色很是柔软。
我眼睛酸胀,沉默地拿出纸巾给她。
「本来我想着,看着谢烻一样的脸,也许能熬完下半辈子。
「可是,」她的声音哽咽,似乎痛到极致。
「如果连我都忘了他,他就真正消失了。」
我不知道最后怎么回的家。
心里说不出地堵。
满脑子都是顾清北孤零零地躺在棺材里,和宋岑月笑着流泪的样子。
也许两个人在活着的时候表白心意,离开时是不是也能少一些遗憾?
14
入冬后,每天心情都有些压抑。
正准备出门上班,我莫名其妙被带到了公安局。
「女士,可以说说你了解的谢广汉吗?」
谢烻的养父?
我不明所以。
「他是个很正直的警察,几年前执行公务的时候牺牲了。生活中我相处不多,只记得他是个很和蔼的叔叔。」
「他出任务前有对你交代什么吗?」
我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几年前的事情,真记不起来了。
没问几句又把我放回去上班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谢烻的号码,想了想又退出去。
晚上回到家,我还在纠结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门铃响了。
门一开,谢烻穿着一身黑,温柔地朝我笑笑。
我站着煮面,他站在我旁边。
没有一个人说话,热腾腾的厨房只听得到水烧开的声音。
「你……」
「我……」
我们同时笑起来,记不清上一次我们这样对着对方笑是什么时候。
我敛住笑意:「警方问了谢叔的事,是怎么了吗?」
「没事。」他笑意淡下来。
犹豫半天,我还是问出口:「你的脚好点了吗?」
「没事了。」
「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受伤。」
我把筷子啪地放到砧板上,转身就要回客厅。
问什么都不痛不痒地回复。
不如不要聊好了。
谢烻伸手一拽,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瞬间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包裹。
心头的烦躁被一点点抚去。
他把脑袋埋在我脖颈处。
呼出来的热气有些微痒。
「兮兮。
「兮兮。」
我静静地听着他唤我。
「兮兮,我能再吃一次你煮的面吗?」他在我耳边撒娇。
我们并排坐着慢慢地吃完了一碗面。
他吃完后也不走,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等我吃完他主动收拾洗碗。
「很晚了,那我先走了,你关好门窗,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兮兮,我走了。」
他手指轻抚在我脸颊侧几缕长长发丝上,眼中爱意缱绻浓烈。
我脸有些发烫,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赶他走。
门都要合上,他又用手挡住,推开门,伸手把我拽过去抱住。
等我回过神,他已经坐电梯下去了。
我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可是想到他现在的家世,笑意又一点点淡下去。
我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15
谢烻没再来找过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宁昊刚好搬到我对面。
他说周末请几个朋友一起乔迁热闹一下。
我买了几瓶酒送他。
屋子被他布置得温馨又可爱。
我失笑:「你这怎么像准备给女生住的?」
他围着围裙拿着锅铲,笑得一脸得意:
「不好看吗?」
他家每一样摆件都深得我心。
我忍不住朝厨房吼着问他在哪里买的。
宁昊炒着菜,转过头笑着说:「你喜欢就拿走,我到时候再买一个就是了。」
「对了,你朋友呢?」
「哦,他们放我鸽子了。」
我不以为意,到处逛了逛。
「宁昊,这个房间是你的吗?我可以看看吗?」
他那边抽油烟机声音有些大,一时没搭理我。
我走到床边摸了摸床品。
最近正好要买四件套。
枕头边,一撮灰色的毛吸引住我。
我看了看厨房,他还在炒菜。
把被子轻轻掀开一角。
那只我抱了许多年,被面具男拿走的小熊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枕头上。
「被你发现了。」
我猛地转过身。
宁昊背着光,面上一片阴森。
「真可惜,饭菜做好了呢。」
16
我不知道被宁昊绑到了什么地方。
可能是一个小旅馆,卫生条件很差。
我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一直震动。
我艰难地挪动被捆在一起的手脚。
「你应该饿了吧。」
宁昊开门进来,手里拿着面包牛奶。
「为什么?」
我冷眼看着他。
他不疾不徐走过来,拿起我手机:「说你现在有事。」
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枪抵着我额头。
电话一接通,传来宋岑月焦急的声音。
「秦兮,警察把谢烻带走了。说什么他拿了什么赃款,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周身气质一变,不再温和。
「这事是你做的吧?」
他讥笑道:「是我做的,我们只是让线人放了点虚假的证据,他们就围着谢烻转。」
「你的目的?」
他没回答,起身靠近,帮我松了松绳子。
「你先忍一忍,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就带你去别的国家生活。」
他一靠近就让我难受,我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好,我不碰你。
「谢广汉陆续转走了我们很多钱,你好好想想谢烻会放在哪里。」
我呸。
「谢烻不可能会拿什么赃款。」
他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他偶尔出去打电话,偶尔出去抽烟。
夜幕降临,屋子里没有开灯,慢慢变黑。
我低垂着眼眸,浑身紧绷戒备着。
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我第一次见你是 5 年前。
「我被派去监视谢广汉的家人。在谢广汉的灵堂,你安静地抱着谢烻。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死的时候,有这么个姑娘能为我守灵就好了。
「后来你守了谢烻三天三夜,我在旁边看了你三天三夜。
「其实你高中的时候,我偶尔会去你学校看你。你不知道吧。」
男人的声音微哑又落寞。
我还是没说话。
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
「那时候你和谢烻天天腻在一起。
「你们去哪我就跟到哪。
「我常常幻想亲吻你的是我,而不是谢烻。」
黑暗里的时间流逝得很慢。
我不敢轻易搭话,生怕挑动他哪根神经。
「我已经联系上谢烻,他答应拿账号密码来换。我们很快就可以一起出国了。」
17
第二天我被宁昊罩着黑色头套转移到了一个废弃厂房。
没多久我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来。
「把她放了。」
谢烻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我要的账号密码呢?」
谢烻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宁昊把纸条交给另一人用电脑查验。
我看谢烻对我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两人已经缠斗起来。
我焦急地拉扯手上的绳子。
谢烻脚上还有伤,打不过宁昊的。
像是应验我的想法,他的动作越来越慢。
「昊哥,是假的。」
宁昊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倒在地,又用鞋狠狠踩住他的脸。
「阴我?」男声阴狠毒辣。
「之前被挑断的脚筋是这吗?」
宁昊拿着匕首扎到他小腿上,谢烻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宁昊不要!」
我尖叫出声,咬着舌根无声威胁他。
宁昊走到我面前,猛地捏起我的脸,
阴狠地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伤你?」
我刚要说话。
枪声响起。
我下意识看向谢烻,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幸好不是他。
「宁哥,是老大吩咐如果你受这女人要挟就杀了她。」
是我吗?
我低头看,胸前晕开一朵血花。
谢烻疯了一样艰难地爬过来,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宁昊呆呆地看着我。
好痛,意识陷入了黑暗。
18
谢烻独白
我是谢烻。
我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秦兮生气不理我。
以前兄弟们嘲笑我耙耳朵。
我大方承认了。
不疼老婆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出任务前我买好了戒指,打算一回来就跟我心爱的女孩求婚。
任务前培训我才知道,老谢没有死。
领导说老谢叛变了。
我气得砸了杯子。
老谢为这份工作牺牲了多少,他们怎么敢讲出这种话!
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到他把警徽和奖牌擦得锃亮。
我不信他会侮辱他的信仰。
出发前按照惯例我准备好了遗物和遗书。
经过重重伪装,九死一生,我终于见到老谢。
他看见我时面部没有一丝表情。
等到了无人处,他才像以前一样拿出皮带抽我,骂我小兔崽子。
我又哭又笑。
老谢没死真好!
他把我安排在身边做保镖。
每天我小心谨慎跟着他出入各种场所。
他告诉我再坚持坚持就可以收网了。
我深信不疑。
老头说话从来言出必行。
他说等收网以后他要休个长假,去和老友钓钓鱼。
还让我和秦兮赶快结婚,生个大胖小子,这样他退休之后可以帮我们带孩子。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他染上了毒瘾。
我发现他躲在隔间颤抖着手吸食。
我气得口不择言骂他。
他低着头,沉默。
好半天才告诉我,当初他卧底大半年终于打进内部,被几个大毒枭围着,所有人都在吸,他骑虎难下。
不吸就是一个死字。
为了获取信任也为了保命,他不得不屈服。
他红着眼问我:「组织会对我宽大处理吧,毕竟这是为了任务。」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脆弱。
这个骄傲、强硬、自大、从不低头的男人。
深深垂下了头。
我流出眼泪,笑着安慰他:「你的任务要是成功可是能捣毁一个犯罪集团,放心,组织不仅会宽大处理还会给你奖励。
「等任务结束,我就陪你戒毒。」
我做好了养他一辈子的打算。
人算不如天算。
我自认小心谨慎,有人还是察觉到,让我吸食一次证明身份。
我面上无波无澜,可是内心慌乱无比。
我想干干净净地回去见秦兮。
这人甩出一张我的警照。
所有人像饿狼一样盯着我,包括老谢。
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默不出声。
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毒贩的狠绝。
他们挑断了我的脚筋,给我上各种刑具。
把滚烫的油淋在我背上。
我痛得撕心裂肺。
几次恍惚看到白光,又被秦兮的声音拉回来。
终于,在他们准备了几十个针筒给我用时,老谢忍不住了。
他笑得难看,说没必要闹出人命。
我几乎只剩一口气。
绝望之际他掏出枪把几个毒贩射杀。
背着我爬了一夜的山,才把我交到线人手中。
他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
他说:「儿子真乖,老爸去把重要资料偷出来就来找你。」
我紧紧拽住他,我知道回去肯定是九死一生。
可是最终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我已经在顾家的私立医院。
一个叫顾清北的男人说我是顾家失散多年的小儿子。
我没法动弹,没法问人老谢在哪。
后来,老领导找上我,说为了我的安全和身边人的安全,我只能佯装牺牲,也就是诈死。
毒贩不会因为我侥幸逃生就放过,他们会追到天涯海角报复我和我爱的人。
想到秦兮,我第一次怕了。
我犹豫了许久,答应了这个计划。
我问他老谢有没有消息。
他沉默,眼睛慢慢通红。
他说,老谢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全是针眼。
我知道,那些本该落在我身上。
我三天三夜没合眼。
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老谢笑着跟我说,想去钓鱼了。
我第一次产生了和人玉石俱焚的念头。
我恨毒贩,我希望他们都不得好死。
可是我知道我一个人没有用。
我必须尽快找到老谢说的保险柜。
老谢和我分别时,曾在我耳边说了遗物二字。
我拿着他的遗物研究了很久。
终于被我发现他的手表停止的表盘上有个坐标,我查了查,居然是本市的银行。
他曾说过东西都在银行的保险柜里。
他应该是诈死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个柜子。
因为一旦卧底,每一次和人联络都是极大的风险。
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保险柜,每次只要把收集到的罪证存进去。
如果任务成功他可以自己去取。
如果失败,也有我继续。
老奸巨猾。
可是密码是多少。
我反复查看他的遗物单,想起来其中一本房产证,我当时也当作遗物给了兮兮。
我打算找机会问她要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顾清北每天都会坐着轮椅来看我。
可是他看起来比我还虚弱。
他每天给我看一个姑娘的照片,告诉我这是他最爱的女孩。
我也给他分享秦兮的照片。
他温和地笑笑,说果然是亲兄弟。
没多久他越来越虚弱,连床都下不了。
他知道我的假死计划。
主动提出让我顶替他的身份,求我帮他稳住北辰集团。
他还把自己的心腹交给我,保证未来我需要帮助时有人能帮我。
他的身体渐渐被掏空,每天只能醒来几个小时。
只要是醒着就是交代事情,或者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
我做完植皮手术一周后,他把我叫到他房间。
他依旧英俊挺拔,只是脸颊凹陷得厉害。
他拉着我的手说:「阿烻,对不起,作为你的大哥,第一次见面就交给你那么重的担子。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在离开前找到你。
「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唯独一件事不放心。
「我的岑月,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几句话他似乎费尽全身力气。
我用力回握他的手,缓缓点头:
「我保证她下半辈子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犹如你在!」
就这样,我们两兄弟,短暂的见面,郑重交接责任。
短短月余,我失去了两个至亲。
心里沉重无比,越发渴望见秦兮。
终于,我见到了她。
可是还不如不见。
我深深伤了她,她眼中满是悲痛。
我恨我自己居然是伤她最深的人。
可是我不敢接近她,也不敢告诉她。
不仅如此我还怕她嫌弃我满身难看的疤痕。
我常常会开车去她楼下看她在窗帘后走动的身影。
有时会跟在她身后陪她上下班。
我派了很多人暗中保护她。
可她还是被盯上了。
没人知道我看到视频中她被绑着时有多惊慌。
可是我只能装作不认识她,让歹徒以为我珍视的人是宋岑月。
我很抱歉,可是当下我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好在兮兮最后没有发生什么。
不然,我真的会绑上炸药包和他们同归于尽。
兮兮看我的眼神不再充满爱意。
她按照我的要求不再纠缠我,明明这样她就安全了。
为什么我还是那么心痛。
心痛得快死去。
我发现只有在她身边,我才能缓解这份疼痛。
于是我装作挂她的号。
制造各种偶遇的机会。
这样应该就没人知道我们认识了。
我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
明明可能只是朋友,我却嫉妒得发疯。
我不顾一切吻了她。
可是她却没有回应我。
她骂我自私。
她说得对,我凭什么在她整理好心情后又来纠缠她。
可是,我真的好难过。
我不能再等下去。
老领导接到线报说赃款在我身上,我们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警方盯上了我。
可是没想到,有人先一步绑走了兮兮。
兮兮中枪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停滞了。
我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昊把她抱走。
我一直向外爬。
爬了好久才终于看到人。
我的兮兮躺了多久,我就睁眼看了她多久。
后来我去监狱探视宁昊,他一见到我就紧张地问兮兮怎么样了。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秦兮。
他说他这辈子最羡慕的人就是我。
他说如果早知道会遇到秦兮,他一定干干净净做个好人等着她。
他说这辈子他洗清了罪孽,下辈子一定会跟我竞争到底。
我冷笑,下辈子都别想。
我不会再离开她半步。
19
再次醒来,胸口疼得我闷哼出声。
「媳妇儿,你终于醒了。」
谢烻双眼通红,激动地叫来医生。
万幸,子弹打在了肌肉里,没有影响到任何器官。
住院的这段日子,除了疼,没别的。
哦不,还有谢烻这个烦人精。
他一会问我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一会问我要不要上厕所。
我说要睡觉,他就睁大眼睛在旁边盯着我。
还总是别有用心地说:「兮兮你好像有点臭了,要不要我帮你擦擦身体?」
害我每天白眼都翻累了。
我问他,宁昊有没有被抓。
出人意料的是,他是自首的。
出院后,谢烻死皮赖脸住进了我家。
每天宁愿憋屈地蜷缩在我的小沙发上睡,也不愿回自己的大别墅。
每次一赶他走,他就委屈地看着我不说话。
他像个仓鼠一样,一点点搬东西进来,占满了我的空间。
不仅如此,他还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企图养胖我。
我问他不用上班吗?
他骄傲地告诉我:「我哥给我打下了江山,下半辈子我有用不完的钱。
「所以小爷以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着你。」
我好笑,仿佛又看到高中时那个臭屁地炫耀自己是个孤儿的大男孩。
「省公安厅通报,在『8·6』特大缉毒专案中,缴获毒品 1 吨,案值十多亿元,并通过国际警务合作成功摧毁一个跨国走私贩毒团伙。」电视上播放着新闻。
谢烻沉默地抱着我。
我们换上一身黑,带上几束花去了墓园。
谢叔的墓碑下放着他所有勋章和荣誉,还有一根鱼竿。
他嚷嚷了一辈子要去钓鱼,可总忙得没时间,这下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老谢,他们都被抓了,你安心在下面好好过日子。找个媳妇儿,别老孤孤单单一个鬼。」
我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哪有这样跟自己爸爸说话的。」
「好嘛好嘛,你别动气。」
他搂紧我,宠溺地笑笑。
后来,我无意中翻出一封信。
儿子:
很抱歉在你成长过程中不能常常陪伴你。
也很抱歉,你从小到大,我没有夸过你一句。
不是因为你不聪明、不优秀。
而是你一帆风顺地长大,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我实在太担心这样的你面对困难,能有多少担当。
到现在,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早该知道的,你是我的儿子,和你老子一样不惧怕任何艰险。
很欣慰你也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
我这一生,负了很多人,唯一不负这一身警服。
希望你能将我的荣光延续下去,守护家国平安。
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此生无憾。
谢广汉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