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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娃娃

你知道「人熊」吗?

给人灌下哑药,再披上熊皮,稍加修饰就是一头「人熊」。

五年前,我弟弟在看马戏的时候失踪了,毫无半点下落。

五年后,马戏团重回旧地,票房大卖。

只是因为多了一只会写字会画画的小熊。

(一)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窒息,母亲走过来关停了我手中的音乐盒:「别放了,越听越难受。」

我抬头,眼里黯淡无光:「这是涛涛最喜欢的儿歌。」

母亲叹了口气:「都五年了,也不知道涛涛现在是活着还是……」

「涛涛一定还活着!」

我抬头笃定道:「我们血脉相连,我能感觉到涛涛一定还活着。」

只是就算活着,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涛涛是五年前走失的。

那时候县里来了一个奇趣马戏团,极受欢迎。

他们表演的不是普通的马戏,除了传统的动物演出外,还有花瓶中长出的少女、六只眼睛的畸形等奇异表演……

这些足以让奇趣马戏团得到全县的瞩目。

当时父亲公司发了一大笔奖金,我们全家去看马戏庆祝。

这是我们一家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因为我弟弟涛涛就是在看完马戏的时候,在混乱的人群中被拐走的。

当时他才五岁,长得白白胖胖,伶俐可爱。

也许是被人贩子看上,直接趁乱抱走了。

全家人疯了似的寻找未果,只在垃圾桶里翻到了涛涛从不离身的小熊音乐盒。

我把小熊音乐盒送去警局检验,警察检查后发现里面的 DNA 被脏东西破坏,根本查不出什么。

绝望之下,我想去找马戏团的团长看看能不能问出线索,却发现奇趣马戏团第二天就离开县城去巡演了。

五年里,我们全家尝试了各种方法,全都无济于事。

父母白了头,却从未放弃。

我也换了一份薪水低一些的工作,就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去寻找涛涛和照顾父母。

该死的人贩子,毁了整个家庭!

我摇头摆脱思绪,去厨房给母亲做饭。

饭刚做好,玄关处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你爸回来了。」母亲一边整理碗筷一边说道。

果然,门一打开就传来了父亲激动的声音。

「今天公司门口有人发传单,说奇趣马戏团又要来我们县巡演了!咱们也许能从马戏团那问出涛涛的下落!」

「真的?」我手里的动作一顿,瓷碗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千真万确!」父亲直接从包里抽出传单。

传单上写着:奇趣马戏团携神奇「熊娃娃」开启新一轮巡演,敬请期待!

附上了团长抱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开怀大笑的照片。

我和母亲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隐隐看到泪光。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也许我真的能从奇趣马戏团得到弟弟的下落。

全家人本来准备一起去看奇趣马戏团的演出。

可奇趣马戏团现在身价暴涨,一票难求,价格堪比明星演唱会。

父亲找黄牛高价也只买到了一张。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把票给了我。

「我俩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你年轻,脑子活泛,等演出结束后跟团长找机会聊聊,看看能不能问出涛涛的下落。」

我郑重点头,把票揣进了包里。

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这一去差点就丧了命!

(二)

奇趣马戏团开演的那天,基本上全县的人都去看演出了。

有门票的进去近距离看,没有门票的在门外钻缝看,要么就站在外面听个响。

大家都挺想看看这头「熊娃娃」到底神在哪里。

前面依旧是以前的那些节目,观众兴致不高,全都伸着脖子等着熊娃娃的压轴出场。

到了压轴戏时,整个马戏团突然漆黑一片,一束光打在了舞台上。

随着轻快的伴奏声响起,团长牵着憨态可掬的熊娃娃闪亮登场。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熊娃娃居然学人一样满脸微笑。

而且笑容灿烂到有几分诡异。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笑容不就违背动物本来的面部构造吗?

立刻有观众大喊道:「我说张团长,你这只小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简直把我们胃口吊足了!」

张团长哈哈一笑,让熊娃娃在舞台上转了个圈。

「别着急啊,我这只熊崽子可不一般,极其通灵,你让它干啥它就干啥。这可是我从国外高价买到的,从小就带在身边调养,简直就跟我亲儿子一样。」

我摇头。

从被钉穿的鼻环、极其明显的驯化痕迹,还有张团长似有若无的打手势威胁来看,他可没善待这只熊。

张团长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抬上一条长长的白布。

白布放好后,张团长踹了一脚熊娃娃。

「憨憨,去给大家道个喜!」

熊娃娃被踢得一个踉跄,脸上却依旧保持笑容,摇摇晃晃地走向白布。

熊掌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抓起大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白布上划拉。

毛笔上不知沾的是什么透明墨水,熊娃娃划拉了半天,观众也没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熊娃娃落笔后,张团长哈哈一笑,叫人往上面泼了一桶「神奇水」。

那块白布上居然显现出蓝色的「恭喜发财」四个大字!

短暂的沉寂过后,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太神了,你这只熊崽子成精了!」

「团长,你从哪找到这么个宝贝啊!」

「我觉得还行吧,这几个字训练几年就能写,没什么特别的。」

「……」

观众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张团长清了清嗓子:「憨憨可不止会写这点字,你们想写什么都可以。」

立刻有观众提出质疑。

张团长大手一挥,随机选了几名幸运观众让他们说四字成语,结果熊娃娃居然都写了出来!而且字迹十分工整!

太神奇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张团长得意道:「憨憨不仅会写字,还会画画跳舞呢!」

张团长声音一落,场馆很快就响起了悠扬的儿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听到这首涛涛最喜欢的儿歌,我眼眶一酸。

熊娃娃像是享受歌声一样,笑得更用力了,牵起团长的手就开始随着音乐跳舞,脚步轻快就像个孩童。

我看着熊娃娃跳舞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涛涛。

涛涛也总喜欢在听到「一二一」的时候,原地拍手一下。

这个熊娃娃居然也有这样的习惯。

我叹口气,摆脱脑海里那点荒谬的想法。

我真是疯了,怎么能觉得一只熊像我弟弟呢。

跳完舞,熊娃娃又用彩色的蜡笔画出各种各样的卡通画。

简直让观众大开眼界,全都对张团长心服口服。

(三)

熊娃娃表演完,张团长开始带着熊娃娃和观众互动。

为了让观众安心,张馆长用锁链拴住熊娃娃的脖子,像遛狗一样遛着熊娃娃走向观众席。

第一排的观众立刻发出惊呼声:「这熊崽子真的好像人啊!」

张团长眉眼飞扬:「那当然,憨憨极其通灵,自从被我驯化后就越来越像人了,说不定都已经成精了!」

很多人啧啧称奇地围了过去和熊娃娃合照,争先恐后地摸着熊娃娃。

熊娃娃十分温顺,一点抵触都没有,反而十分亲近别人的触摸。

我的座位是最后一排,看不清熊娃娃的五官轮廓,心里也十分好奇。

「唉,张团长,话说你这只神奇的熊崽子怎么不叫啊,我倒是还想听听它的叫声的。」一个观众问道。

张团长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照顾不周,憨憨小的时候嗓子被硬物扎了,之后就再也发不出来声音了。」

观众皆一脸惋惜。

毕竟这么神奇的熊,如果会发出声音的话,说不定还能和人交流呢。

有人打开直播,想要靠熊娃娃增加粉丝。

按理说这是一件双赢的事,可张团长却罕见地露出怒色,面容狰狞地一把夺过那人的手机摔在地上。

这样的张团长,吓到了在场观众。

面对观众的埋怨,张团长依旧板着一张脸。

「手机我会赔你,但是我这里的演出是商业机密,不准外传!」

听说能得到一个新手机的赔偿,别人也不生气了,主动给张团长道歉,嘻嘻哈哈中这个小插曲就过去了。

我在后排翘首张望了好久,张团长才慢悠悠地拴着熊娃娃走近。

看清熊娃娃的面容后,我整个人如石化般地僵在了原地,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

身为兽医,我一眼就看出来。

熊娃娃之所以一直面带笑容,那是因为它的嘴角被硬生生地割裂了,那里有明显的人工痕迹。

割裂的手法十分粗暴,就像是对待一件死物。

这样的痛苦,一只活生生的熊真的可以忍受住吗……

我伸出手摸了一下熊娃娃,这毛皮之间,居然有缝接的痕迹。

难道这只熊娃娃是什么东西披上了熊皮吗?

而随着我的动作,那只熊娃娃也注意到了我。

一下子变得十分激动。

熊娃娃拼了命地要摆脱张团长的锁链,身子疯了似的朝我这个方向用力,喉咙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是整场表演下来,熊娃娃第一次出声。

声音倒不像是猛兽,比较尖细,听上去无助又脆弱。

我叹气,也许这只熊是感受到我的抚摸,想要找我求助。

我看了一眼张团长的反应。

张团长脸上再一次露出那种狰狞的神色,并且居然夹杂着一丝慌张。

他从口袋里迅速摸出一只麻醉针用力扎在了熊娃娃的后脖颈上,手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变红了。

熊娃娃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哪怕在晕倒的前一刻还在依旧努力叫着:「嗬……嗬……」

我这下就有些看不懂了。

动物在受到伤害时,第一反应是防御姿态保护自己。

而这只熊娃娃却一直死盯着我,似乎并不是要我做什么,而是在努力给我传达一种我看不懂的信号。

关键是,为什么在场这么多观众,它偏偏选中了我?

张团长把麻醉的熊娃娃像扔垃圾一样扔到地上,看着我满脸歉意。

「不好意思小哥,把你吓到了吧?憨憨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调皮,它其实是想跟你玩,没有恶意的。这样,今晚你的门票会全数退款,也算是我们奇趣马戏团的一点补偿。」

我算是明白刚才那个观众平息怒火为什么那么快了,张团长果然财大气粗,为人大气爽快。

我表面上笑呵呵地接受了补偿,心里却清楚那只熊娃娃的意图绝不是张团长轻描淡写的这样。

(四)

熊娃娃被麻醉了,但是还有很多观众没有近距离互动。

张团长就找了几个高大的男团员上来,把昏迷的熊娃娃抬举起来,让观众近距离接触。

虽然没法和清醒的熊娃娃互动,但是这样也免去了安全隐患问题,于是观众都放心大胆地摸了摸熊娃娃。

所有人都看完后,熊娃娃就被抬下去了。

张团长又依次把前面表演过的花瓶美人、六眼畸形等都抬上来一起谢幕。

散场后,我坐在座位上迟迟不动,脑海里不停回想着熊娃娃刚才发出的声音。

「嗬……嗬……」

它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观众七嘴八舌地议论今天的演出,纷纷往门口走去,我也起身,想要去后台问问张团长。

看看能不能问出涛涛的下落。

我逆流而上,寻着张团长的背影跟了过去。

可人流很快把我冲得东倒西歪,我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再抬头已经不见了张团长的身影。

犹豫片刻,我寻着一个方向摸了过去。

我掀开红色幕布,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大黑。

我只能借助手机的亮光,一点点探索着走。

很快,听到了一点人声。

好像是马戏团里的临时厨房。

「什么味道这么香啊?」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厨师。

「今晚票房不错,团长说要给大家加餐,你小子来得正是时候,鸡腿刚出锅。来,快给我搭把手。」

「大伯,能不能多给我一个鸡腿啊,我想去给憨憨哥,表演一晚上了,他也饿着肚子呢。」

厨师沉默了一会才说:「去吧,别让团长知道,他也怪可怜的,披着个熊皮当畜生给人挣钱,还不能上桌吃饭。」

女孩应了一声就往外跑,却一下子撞见门口听得心惊肉跳的我,瞪圆了眼珠子就要叫出声。

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女孩的嘴,把他拉到黑暗角落处。

「我不是坏人,没有恶意,本来只是想问些事,一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先说声对不起。」我继续捂着女孩的嘴,「你要是答应我不叫出声,就眨两下眼睛。」

女孩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我慢慢把手放下。

(五)

女孩缓过神来,身体靠在墙角,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憨憨,难道是今天表演的那个熊娃娃?」

女孩神情更加紧张,出声道:「这和你没关系。」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憨憨其实就是披着熊皮的人对不对?」

我故意说出我的猜想,趁机观察女孩的反应。

女孩飞快地反驳我:「不是,憨憨就是熊,才不是人。」

她脸上的心虚被我看进眼里,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在说谎!」

我彻底松了对女孩的钳制,威胁道:「你们马戏团以人充熊骗钱,这是欺骗消费者,我要告你们,让你们赔钱!」

我故意拿出手机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女孩十分紧张地抓住我的手:「不要,不要让我赔钱,我没钱的。」

「不赔钱也可以,你得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放下了手机。

其实我根本对这什么以人充熊的骗局毫无兴趣,无非就是张团长高价聘请别人配合自己演出,最后分成而已。

至于那只熊娃娃身上被虐待的痕迹,也许只是博同情的商业噱头。

这都与我无关。

我更关心的,是涛涛的下落。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个马戏团待多久了?」

「我叫十一,来三年了。」

「五年前,奇趣马戏团来过这里表演,在那次演出后,我的弟弟走失了,你在团里有没有听别人提起过相关的事?」

十一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努力思索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我抓住十一的肩膀:「十一,这件事对我很重要,麻烦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听说过吗?

「当时走失的时候,我弟弟涛涛才五岁,大概这么高,白白胖胖的,怀里抱着一个音乐盒……」

我努力描述着涛涛的特征,可还是一无所获。

十一看上去也很想帮忙:「要不我带你去问问我大伯吧,我大伯跟团十年了,是这里的厨师,他知道的应该会多一些。」

我点点头,跟着十一进了屋子。

厨师被吓了一跳,听十一仔细解释过后才稍微放松下来:「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所有的人我都认识,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个孩子。」

我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五年前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厨师努力回忆道,「憨憨倒是五年前被团长领进来的新成员,说是捡来的孤儿,性格比较孤僻,让我们没事不要去和他接触……」

我心里一跳,「请问你们见过这个叫憨憨的人具体长什么样子吗?」

十一立刻说:「没有,团长从来不让憨憨哥在外人面前脱下熊皮,因为熊皮脱穿起来很麻烦,马戏团以人充熊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厨师补充道:「而且,团长说憨憨是个哑巴,所以没有人听憨憨讲过自己的来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团长那里听来的。」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脑中成型,我的心里如同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一模一样的音乐,似曾相识的拍手姿势,十分巧合的时间节点……

也许,熊娃娃当时嗓子里发出的「嗬嗬」声,就是在叫「哥哥」!

(六)

我让十一带我去见一见那个叫憨憨的熊娃娃,十一很快就答应了。

看得出来,她也很想帮忙。

「这一排是奇珍表演专门的房间,他们平时住一起,我每天都给他们送饭的。」

十一边说着边打开了一扇门。

我往门里看去,一下子看到了正中间放着的花瓶美人。

花瓶上长了个美人头,正一脸好奇地望着我。

再往右看,是六只眼睛、三只鼻子的大汉,正在旁边喝粥。

还有永远也长不大的侏儒人,正抱着被子准备睡觉。

我试着和他们打招呼,十一却扯了扯我的袖子。

「他们都是哑巴。」十一朝里面的单间努了努嘴,「喏,憨憨哥就住在里面。」

我颤抖着手推开了门。

熊娃娃还是昏迷的状态,像丢垃圾一样被随意地摔在地上,毛皮上都是灰尘。

此刻,它身上那些受过虐待的痕迹落在我眼里格外刺眼。

我用从厨师那里借到的剪刀剪开了熊皮,属于涛涛的脸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

他被拐走的时候五岁,现在已经十岁了。

整整遭受了五年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以前的涛涛长得冰雪可爱,白嫩的脸蛋谁看了都想捏一把。

可现在由于大面积不透气,涛涛的皮肤长满了凹凸状的红斑。

MD,我连杀了张团长的心都有!

剪熊皮的过程中,涛涛似乎很痛苦,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还瑟缩了一下。

感官刺激让涛涛醒了过来。

涛涛先是呆愣地捏了捏我的脸,确认不是幻觉后,使劲抓住我的袖子,嗓子用力地发出声音,生怕我再一次把他弄丢了。

「嗬……嗬……」

我的眼眶一酸,「哥哥在,哥哥现在来接涛涛了。」

涛涛拿起床边的纸笔,让我把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救出去。

他说花瓶美人本来是一个健康的婴儿,被张团长从人贩子那里买来后就塞到瓶子里用药物吊着长大,也是个苦命人。

侏儒症是张团长买来就灌了药物才停止生长的。

还有六眼大哥,其实是张团长的亲儿子,生下来先天不足,有畸形,但是张团长却不愿意做手术为其治疗,而是利用其畸形把他变成赚钱工具。

因为害怕自己做的事被揭发,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毒哑了。

我当机立断,迅速报了警。

如果要带这么多人出去,光靠我自己不太行。

我刚挂断电话,就看见涛涛一脸惊恐地望着我身后。

下一瞬,我的后脑勺传来剧痛。

晕倒前,我模糊地看到站在我面前的张团长一脸冷漠地举着木箱,而十一则是站在他旁边安然无恙。

「十一,幸亏你这次报信及时,这个金链子就送你了。」

「谢谢团长!」

(七)

我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

整个身体用不上力气,似乎也是被打了麻醉之类的药物。

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不过能确定的是,我应该还在涛涛的屋子。

而涛涛却不知所终。

「Hey,Siri……」

我试着呼唤,手机毫无动静,看来是被张团长搜走了。

「你醒了?」

突然一阵冷笑声传了过来,我吓得赶紧闭上嘴巴。

张团长打开一束手电筒,朝我照射过来,我看到他那一双凶狠的眼睛,心口一缩。

「你这样是非法拘禁!赶紧放了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张团长已经为了赚钱做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事情,区区一个非法拘禁根本就不会震慑住他。

果然,张团长哈哈大笑,根本就不把我说的话放在眼里。

「非法拘禁?你说得没错。小伙子,你知道了我这么多事情,我为什么还要留你一命呢?」

说着,张团长的手中端着一杯冰凉的液体,一步步靠近我,让我毛骨悚然。

「小伙子,别怕,我不会杀了你。」

我浑身发抖:「你想干什么?」

「喝了它。」张团长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和你的弟弟一起,做奇趣马戏团的第二头人熊。」

什么!

我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团长:「你……」

「小伙子,听话,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你弟弟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如果敢不喝,那你们就只能一起死了!」

张团长的声音阴森森地响彻耳畔,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身体颤抖不已,手脚冰凉,心中充满了恐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吓得全身瘫软在椅子上,却突然感觉袖口处有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让我瞬间清醒了很多。

仔细一摸,居然是刚才那把用来剪熊皮的剪刀!

我用剪刀不动声色地剪开了绳子。

张团长的手慢慢靠近,眼见他就要触碰到我的时候,忽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遍全身。

我猛然睁大眼睛,用力踹了一脚身前的桌子。

「砰!」

张团长被桌子撞了一下,身体微微往后倾斜了一点,手里的杯子也掉落到地上。

我抓紧机会从椅子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门边拉门。

门已经被锁了,我试图用身体去撞,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我的心越跳越快,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而下。

「小伙子,我劝你别白费工夫了。你逃不掉的,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乖乖听话,也能少吃点苦头。」

身后响起张团长的声音。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我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分分钟就能撂倒张团长,可是现在在中了麻药的情况下,我就是那只被人宰割的羔羊。

我转过头,只见张团长的眼神闪烁着残忍,脸色狰狞可怖。

我心中一惊,张口就骂:「你他妈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当畜生又怎么了,我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用得最好的。」张团长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吗,三万块!全都是你的宝贝弟弟帮我挣的。」

「你这混蛋!」

「啪!」

张团长猛地抬手就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我脑袋嗡嗡作响。

「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恶狠狠地盯着他。

张团长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看到我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可惜药洒了,还得再调一杯。」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

「砰!」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

我心中涌出绝望和愤恨,恨不得冲出去咬死他。

但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冲出去?

我只能等待救兵,暗暗期望警察快点找到这里。

我蜷缩着身体,努力保持着镇定。

可我到底还只是个普通人,心里还是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八)

张团长没有再一次回来,警笛声终于响了起来。

「警察同志,快救救我!快!」

我激动地喊道。

张团长的手段实在太狠毒,我真担心涛涛会出事。

警察把张团长死死钳制住,六眼大哥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趁着警察不注意,当众冲上去狠狠地捅了张团长一刀。

如果六眼大哥没有被毒哑,现在嘴里应该都是祖安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团长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六眼大哥,他唯一的亲儿子。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警察率先回过神来,夺过六眼的刀子想要控制住他,却被六眼用一股蛮力甩开。

六眼用力把张团长推倒在地上,张嘴朝他的喉咙咬去。

张团长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还在不断抽搐着,鲜红的血液流满了整个胸膛。

六眼大哥喉咙里用力发出怪异的叫声,双眼通红。

从他这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来看,所有人都不难猜出他恨透了张团长。

警察连忙给六眼打了一剂镇静剂,把他铐上手铐塞进车里。

然后另一个警察去探了探张团长的鼻息,最后下结论。

「已经没气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张团长这一辈子为了赚钱坏事做尽,末了被自己的亲儿子给杀了。

我出声道:「警察同志,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弟弟涛涛,他被张团长藏起来了。」

警察点点头,正要对马戏团展开地毯式搜索,十一却走了出来:「我知道涛涛在哪里!」

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十一。

这个孩子其实本性不坏,但是也许是跟张团长待久了,心性有所变化。

十一其实很聪明,如果以后好好教育,是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十一带路找到了涛涛。

涛涛身上都是鞭痕,看上去之前被张团长又抽了一顿。

此刻看见我和警察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眼泪哗哗流淌。

看着自己的弟弟哭成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

警察对涛涛进行简单问答之后,表示了关切慰问。

涛涛紧紧抱住我,无声痛哭起来。

我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别怕!跟哥哥回家了。」

(九)

我同警察去警局做了笔录,详细讲了我知道的情况。

警察表示会帮忙救助花瓶女孩、侏儒症等人。

至于六眼大哥,他被检测出了精神疾病,免于死刑,但是将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疗。

回家前,我给了厨师一笔钱,算是感谢他今天帮助我,并嘱咐他好好教育十一。

厨师表示已经做好打算送十一上学了。

我才放心地带着涛涛回家了。

「涛涛!」

站在楼下,我抬头看到头发花白的父母依偎在窗台边,冲着楼下的我们俩拼命招手。

我一瞬间眼眶就湿润了。

我不敢想象,如果今天稍有不慎,父母一下子失去了我和涛涛,他们还能支撑多少时日。

「爸!妈!你们看呐,咱们涛涛回来了!」

我一下子把涛涛高高地举起来,大步上楼,回家让他们看个够。

父母都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回家。

母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涛涛,看着涛涛这副样子心疼得直流眼泪。

父亲看到涛涛一直张口努力说话的样子,问道:「涛涛这是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他被那个团长毒哑了。」

「什么?」

父母大惊失色,立刻跑过来仔细检查涛涛身体各部位。

母亲更加难受地捂住嘴巴,泪水顺着指缝滴落。

「那个畜生敢这么对我儿子,我要去宰了他!」

父亲通红着眼要冲到厨房拿菜刀,被我一把拦下来了:「爸,已经没事了,那个团长已经死了。」

父亲沉默了良久,最后佝偻着背,缓缓说了一句:「算了,能活着回来就好。」

我抱着涛涛,看到父亲憔悴的面容和满是沧桑的胡茬,心里也不好受。

「爸,你放心吧,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一定能治好涛涛的。」

(十)

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带着涛涛跑遍了各大皮肤病医院。

索性涛涛的皮肤病不重,很快他身上的红斑就好得七七八八。

至于嗓子的问题,涛涛年龄比较小,辅以中医针灸治疗,也有痊愈的可能性。

我把涛涛送进了学校,让他平时用语音机按键发声和同学交流。

涛涛很聪明,很快就从一年级跳到了三年级。

可尽管如此,他的年纪在同班同学中还是显得有点大了,而且因为他的身体残疾,经常遭到同学的嘲笑。

涛涛回家从来报喜不报忧,但是我还是看出他变得越来越孤僻了。

对于这种情况,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只能多让老师关照涛涛,并且鼓励涛涛多和同学交流。

直到涛涛上了五年级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就变得话多开朗了起来。

而且,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活泼了。

我心里又高兴又好奇。

有一天晚上放学我去接涛涛,看到涛涛身边的小女孩,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笑道:「十一,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十一番外)

我叫十一,六岁那年被我大伯接到身边,也成了奇趣马戏团的一份子。

我最好的朋友,是一只叫憨憨的熊。

表面上是熊啦。

其实憨憨,只是个披着熊皮的小男孩。

大伯说除了团长,没有人见过憨憨长什么样子,这话是错的。

憨憨曾经在我的百般央求下,脱了熊皮让我看到他的样子。

很好看很好看的小男孩。

后来被团长知道了,狠狠地折磨了憨憨一顿。

不过团长这个大坏蛋,也有好的一面。

他为了让憨憨挣钱,会教憨憨识字画画。

团长教他,他教我。

憨憨经常会在纸上写字跟我交流。

他说他有个哥哥,总是喜欢把他举得高高的,他现在吃的这些苦不算什么,他哥哥总有一天会来接他回家。

我心里又为他高兴又有点失落。

后来,巡演到 B 城,憨憨高兴地跟我说这里就是他的老家。

我就偷偷溜出了马戏团,想看看憨憨哥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我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大叔,在电线杆上贴憨憨哥的照片,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这里是高楼大厦,这个大叔好像在这里工作,看上去应该是憨憨哥的家人。

我犹豫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奇趣马戏团的传单,塞到了他手里,飞快地跑了。

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后来,演出的时候,我在后台悄悄看到,憨憨哥看到一个青年十分激动,而这个青年和那个大叔长得很像。

我就知道,他的哥哥来了。

后来他的哥哥果然找到后台来了,我故意在厨房很大声,把他哥哥吸引了过来,又故意提到憨憨哥的名字。

可他哥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利用大伯来引导他。

可眼看着他们一家子要团聚了,我透过门缝却看到张团长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而他哥哥还在报警打电话。

无奈之下,我主动出去跟张团长七拉八扯以拖延时间,尽量让他哥哥有足够的时间报警。

但是张团长太精明了,很快就套出了我的话,把他哥哥抓住了。

我提出绑绳子,张团长答应了,于是我趁机塞了一把剪刀进去,希望能帮到他哥哥。

幸好他哥哥够聪明,为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

我从暗处跑过去,把拿药的张团长反锁在屋里头。

然后把马戏团大门打开,让警察顺利进来。

看着憨憨哥被他哥哥接走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憨憨哥了。

后来大伯说要送我去上学,我想起了憨憨哥他爸公司附近有所小学,试着碰运气让大伯把我送进去。

幸运的是,憨憨哥也在这所学校,而且我很容易就打听到憨憨哥所在的班级。

作为一个残障的小孩,憨憨哥受到的关注前所未有地多。

我在开学典礼那天蹿上台,抢过校长手里的话筒,声情并茂地给大家讲了憨憨哥为了保护小女孩大战团长老妖的故事,并因此光荣负伤。

全校同学看憨憨哥的眼神都充满了尊敬。

校长表面上气急败坏地把我赶下台去,可我却并未从他眼里看到半点怒意。

憨憨哥的人缘越来越好,而我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

真好,嘻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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