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要诛我九族,我乐坏了,提着身旁的小萝卜丁。
「朝周,你儿子斩不斩?」
1
我是当今陛下的皇后,这后宫,不是皇上的,是我的。
自从我入宫的第一天,就将后宫中的妃子都变成了我的好姐妹,我告诉她们,爱皇上,不如爱我。
我祖父是三朝元老,声望颇高,我父亲是声名显赫的大将军,而我的母亲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公主,而皇上,是我从后山捡回来的一个野孩子。
先帝因为无子嗣所出,天生命中无子,得知我从山上捡回来一个少年,天资聪颖,收为皇子,在先帝逝去后继承高位,可先帝留下遗诏,说要封我为后。
我也乐意,总归知根知底,他的名字都是我起的,名为朝周。
可是他好像并不乐意做皇帝,将大臣送上来的女儿统统放在后宫,随便封了一个位分,就丢给了我。
起初,一群女人在后宫争风吃醋,甚至在想如何博取朝周的眼球,做了一堆好吃的吃食,送到御书房,朝周丝毫未动,处理完政务,全拿到我这翊坤宫。
我看着这一桌子好吃的,一巴掌拍在朝周的肩膀上,正想说让朝周多看后宫那些女人几眼,能让我天天吃到那么多好吃的时,咔嚓一声,只见朝周眉头一皱,身旁的宫女迎春拎着太医进来。
太医摇摇头,眼神似有似无地看向身旁的我:「回陛下,回皇后娘娘,是肩胛骨裂了,可要好生照料,切勿再受外力撞击。」
我讪讪地点点头,眼神闪躲地看向坐在身旁穿着金丝蟒袍的男人,只见朝周抬手摸摸我的头,温柔地笑道:「子衿不怕,我没事。」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惊为天人的能力,那就是力大无穷。
这应该是朝周第一千次在我的手上受伤,宫中人人都说,皇后娘娘就如一只猛虎,陛下真是太惨。
2
可我也并非如此不知轻重,我经常举着朝周站在御花园的桃树下摘果子,朝周总是会在他的龙袍上擦擦桃子上的毛毛,然后递到我的嘴里。
有人妄想刺杀朝周时,我一抬手,那人便已经成了碎骨。
人人都说后宫不可干政,可是这群老臣总是借着朝周并非皇族正统血脉,为难朝周。
我很生气,拎着剑就站在朝堂之上,将那些只知道提问题不知如何解决问题的坏肠子老臣吓得尿裤子,后来朝堂上一片清肃,行事雷厉风行,效果都好了八九分。
不是没人上谏说我嚣张跋扈插手朝堂之事,但还没等到我做什么,朝周将他们都放在我宫里挑粪水,从此,再也没听到过上谏皇后几个字。
有一件事,朝周觉得群臣还是对的,他们说陛下已经坐稳江山,应该为皇家子嗣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这事儿一开口,朝周整日往我宫里跑,每次都被我踹下床榻,他也不去别的寝宫,留在这睡在我的贵妃榻上。
可见时节已入冬,寒冬刺骨,又想起他前几日被我误伤的肩头,虽然屋里烧着上好的银炭,但也不如我这帷幔床榻,我有点于心不忍,将进入梦乡的朝周抱到了床上。
桃花眼,高鼻梁,薄唇,看着依偎在我怀里的高大男人,我只觉得心中一阵柔软,念头一动,居然想要一个缩小版的朝周。
3
我喜爱吃鱼,看着御花园池塘里的一条条的锦鲤,这玩意好看却不好吃,我随口嘀咕了一句,次日朝周便差人在宫里挖了一个大鱼塘,里边放了数不尽的鱼苗和小虾。
我闲来无事便将鱼在宫院里烤了吃,香气四溢,与我一般也是资深吃货的瑶贵人时常往我这跑,我也乐哉,多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最起码朝周忙的时候我这也不算是无聊。
虽说宫中的妃子都与我表面交好,但也有个别不喜与我相处。
就比如说那原来和亲的真阳公主,她从蜀地而来,性子却不似蜀地人那般豪爽,说话轻声细语,眉眼清冷,虽然是个美人,但是有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姿态,因为我在宫中不拘束众人,也不看重礼仪,只是每逢初一十五请安时和宫宴佳节远远见到过几次。
听说这真阳公主是蜀地皇后所出,但却自小不喜爱这嫡亲的女儿,偏爱那原本生母已殒的庶出公主,我不禁感叹几分,世上多的是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想想我那豪爽的父母,我只觉得庆幸,每次皇上赏一些好物什时,我还会偷偷让人拿去真阳那里,只当是让她身处异乡感受到些许温暖。
4
虽然已经身处这天下高位,可是出宫时总是要一群人跟着,我很不自在,总是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带着贴身宫女悄悄出门去。
看着城内安居乐业的百姓,愉快玩耍的孩童,好像也有那么一些成就感。
我颇爱城中西巷里的炸串,这是城中为数不多能让我吃上瘾的吃食,色泽莹亮,一口下去满嘴爆香,倒也不是没让人往宫里带,但是那皇宫的路实在是太长,到我嘴里已经凉透了,口感层次差太多。
我站在大伯的摊子前看着油锅里的炸串,正香,大伯将一把肉串放在油纸包里,正当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人撞到了我身上。
身旁的宫女迎春正想大声呵斥,我低头一看约莫是个十来岁左右的女娃,衣衫褴褛,失了左臂,我蹲下身与她平视,只见这女娃眼中净是厉色,哟,有点狠劲。
我一笑,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她,她看了半晌,埋头开始吃,见她吃完,我让身旁的宫女拿了二十两银子与她,她不接,我只当她这是保全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硬将银子塞进她的怀里,转身离开。脚下一顿,身后的衣服下摆被扯住,只见刚刚那孩子看向我说:「好心人是否能收留我?」
我轻笑:「我若给你一条生路,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她眼神坚定:「无论今后您身处何境,我都以命相护。」
我心下一动,将她带回了宫中,放在翊坤宫中偏殿,命人好生照料,我在想,捡了两个孩子,朝周成了皇上,她将会变成什么样,我有点期待。
晚膳过后,我到偏殿看那个孩子,一阵梳洗打扮,已然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娃,可我仔细一瞅,面容姣好,却有一道细长且深褐色的疤,太医说,怕是难以痊愈。
我只觉得心中有些许凄凉,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要让她小小年纪失了臂膀,还毁了姣好的面容,我于心不忍,请到了常年游历在外的明神医。
明神医是父亲在外征战时遇到的,当时他老人家上山采药,差点被敌国将士杀害,父亲救了他,后来就成了府上的医者。
明神医一看到我就往下跪,我突然想起儿时我还围着这位老者团团转,喊明爷爷。
我连忙起身将人扶起来:「您老快坐,本宫也不拐弯抹角,前几天出宫捡到一个孩子,左臂已经断了,这没法子,但那孩子长得不差,脸上却是有一条极深的疤痕,我怕她身上还有其他病症。」
明神医会意,和我一同到偏殿,只见那孩子躺在偌大的床榻上,身形娇小,蜷缩在一起。
迎春上前正想叫醒她,只见那孩子猛地睁开双眼,居然朝着迎春出手,那眼里的厉色,比那日还要狠厉几分。
见是我来了,瞬间就瘫坐在床榻上,我走到床沿坐下,看着眼前的孩子:「你有名字吗?」
她看着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接着又开口:「我不记得了。」
我摸摸她的头,轻声道:「那以后你就叫初一可好?每月的头一天,代表新生。」
她眼睛一亮,点点头。
明神医号脉后,说初一只是流浪过久,身子亏损严重,但只要好生养着,半年就能痊愈,至于脸上的疤痕,他拿出一个一个瓶子放在桌上,说是涂抹一个月便会好。
5
我就将初一带在我身边,让迎春领着学一些规矩,适应宫中生活,她适应能力很强,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人。
一日我坐在亭中,对着迎春说想吃桃花酥,只见初一单手提着裙摆往厨房走去,一刻钟后,端着一个盘子到亭中。
我有些讶异,看着盘中色泽酥黄的糕点:「你做的?」
她点点头,头发上的丝带迎风飘动,我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味道不错,初一真棒。」
我看着她端着盘子微红的手,心里一阵酸涩。
脚步声响起,只见廊下朝周渐渐向我走过来,我一起身,想要跳进他怀里,但是害怕使了劲伤了他,就快步走了过去。
路过初一身旁时,我听见细小的声音:「哥哥。」
一回头,只见到她已经跪在地上,我看不见她的脸,我只当是听错了。
看着站在眼前的朝周,我笑得眉眼弯弯,挽上他的胳膊,轻轻摇晃,「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跑到我宫里来?没有政务要处理吗?」
朝周低头一脸揶揄地看着我:「你又想偷偷做些什么?」他的食指抵在我的额头,轻轻一推。
「我想吃你做的鱼。」
朝周失笑,捏捏我脸上的肉肉,「好。」
朝周刚入将军府的时候,不爱说话,但天天与我上树摸鱼,池塘里的鱼儿和后院里父亲为母亲种的果子都进了我俩的嘴里,准确地说,是我的嘴里。
因为朝周即使不停地咽口水,也会因为我爱吃而全部留给我,母亲不让我吃鱼,父亲说是因为儿时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里,她急坏了,所以我总是偷偷地吃。
可是一天母亲发现那池塘里的鱼都没了,朝周站了出来,说是他吃的,母亲没有怪他,摸摸他的脑袋:「咱们朝周爱吃,那就吃。」
我真高兴,朝周不止有我一个人疼了。
从那以后朝周便变着法地给我做鱼吃,我吃多少遍都不腻,朝周看着我的样子,说我是只猫儿。
6
天下太平后宫安宁,我的日子好生惬意。
我怕初一身子出什么意外,就将明神医留在了宫里,和太医院那些老太医们待在一块儿,用明神医的话来说,那些太医也全不是没用,只是身处宫中,贵人见多了,便觉得天外无人。
初一已经不似来时一般,慢慢有了孩童年纪该有的心性,因是明神医孤家寡人一个,竟然还有些喜爱这个女娃,便带在了身边,初一也有些医术方面的天赋,我就允了让她拜明神医为师,教她为人处世,也算是多了一位亲人。
我见初一身上有些功夫,便让迎春在外寻了一条长鞭,轻巧,长鞭上的倒刺可收,初一甚是喜爱,将其围在腰间,只是她年纪还小,围在身上比成人多绕了两圈,我不禁觉得有些可爱,便赏了她一对兔子样式的步摇,正衬她这般年纪,还让我身边的宁安带着她多学两分功夫,只是她身子不好,不可多练。
一日我与朝周用膳时,与他提起,说我捡了个女娃,可惜失了手臂,不知亲人是谁。
我边为他布菜边说:「朝周,那么多年你就一点儿都没记起来?」
他摇摇头:「每次梦中只见一处宅院里浓烟四起,隐约能看见一些人影,却看不清脸。」
我遇见朝周时,是我与父亲在外狩猎的时候,一只野狼正围着身上全是伤痕的朝周,我将那狼一箭射死,将他带回家中找神医诊断,他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朝周,不着急,这一生,你记不起来便不要再想。」
7
次年中秋这天,宫中操办宫宴,请一些重臣进宫共欢,我忙了一天,头上的凤冠重得要死,从古至今怎么就那么多女人想要当皇后,我不解。
宴会后,将群臣宫妃遣散。
看着被那些个武将敬酒不知道发挥帝王威力而喝多了的朝周,我不禁叹气,还好我力气大,这后宫也没人做那个腌臜事,要不然,你指不定待在哪个宫里被人家蒙被窝里了。
我拎着朝周回了寝宫,把他脱光了丢在了榻上:「哼,今儿个你就自己一个人睡吧。」
我躺在床上看着旁边睡得香甜的朝周,摸摸他的鼻尖,「啧啧啧,真是人间极品,那些人还说我是红颜祸水,祸乱后宫,明明你才是。」
我朝着他的嘴唇吧唧一口,他猛地睁开眼睛,哪还有平时半分的乖巧,我心下一惊,完了,还没来得及跑,榻上的人一跃而起,用内力灭了灯火。
这一夜,缠绵宫中。
第二日我正在酣睡,却听见宫中一阵吵闹声,慢悠悠地起身,唤了迎春进来,净面后,我看着迎春脸上鲜见的着急。
我转头看向她,她手中凤簪掉落,接着跪下:「娘娘,永乐宫死人了!」
我不禁皱眉,示意她起来说话:「死的是什么人?」
「一个宫女,约莫十一二岁左右,全身裂骨,肝脏破裂。」
我轻笑,看来这后宫,总是有人装不下去了。
「让人紧闭宫门,谁也不见。」
「是。」
转眼过去三月有余,宫中连连离奇殒命七个宫女太监,各宫皆有,恰恰除了我这翊坤宫。
谣言四起,宫中人人都说那些奴婢之死,皆是由皇后娘娘所致。
朝堂上群臣共谏,朝周只当是不见,不回应,不狡辩,仿佛默认了一般。
倒是这瑶贵人还是天天往我这跑,今儿个带点枣酥,明儿个带点炸丸子,丝毫不见她提谣言之事,我问她为何不怕我,她仰着她那淡蓝色的眼眸看着我说:「因为娘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8
我与朝周的关系越来越冷淡,甚至一天都见不到一次,我每日坐在这宫中,看着开得娇艳的花儿,竟有一些惆怅,真无聊。
半夜,只听见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睁开双眼,只见到那假山旁边有一人,拿起枕头下的短匕,慢慢走过去,突然觉得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看到朝周就站在我的身前,我想说话,却看见翊坤宫中一群禁卫,我转头看向一旁,竟看到一位宫女已经断了气。
粉身碎骨,肝脏破裂。
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嘶吼,我看向来人,原是那蜀地来的真阳公主,她满眼血丝地看向我,平时喜怒不外露的人,此刻竟然泪流满面。
她摇摇晃晃地挣开身旁的宫女,趴到尸体上痛哭:「秦子衿,你好狠的心,竟连一个未及笄的孩子都不放过,她跟了我十年啊!」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朝周:「陛下,我虽未能在你身旁伺候,但我也是蜀国的公主,若是此事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自当是要讨回公道。」
朝周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我,冷声开口:「皇后秦氏,滥杀无辜,废后,打入冷宫。」
我就这样从高高在上的皇后,变成了冷宫的废后,先帝去时,这儿的太妃已都被送出宫去,这儿如今就我和迎春。
次夜,我正和迎春对弈,只听到屋顶一阵声响,迎春瞬间起身,我按住她的手:「别动,继续。」
随后只看见那窗户一开,一人穿着夜行衣站在桌旁。
我抬头一看,随即落下一颗白子,「你来干啥?」
那人过来抱住我的大腿,迎春吓了一跳,正要出手,我就解开了那人蒙着脸的黑布,迎春就出门去了。
我看着抱着我的腿的朝周,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额头,轻轻一弹,「你个死朝周,演得倒是挺好啊,你看着寒冬腊月的,可把我冷的。」
他嘻嘻一笑:「我这是听子衿的话,像你说的一般,暴露了就不好了。」说着便将我的脚放进他的怀中,「明日子衿想吃些什么,我过来做。」
我转转圆溜溜的眼睛想了一会儿,「想吃水煮肉片和酱香肘子,再给我带点酸梅干来。」
他点点头,将我圈在怀中,抵着我的发顶。
嘻嘻,朝周才舍不得让我难过呢。
9
真阳一路从莲妃成了莲贵妃,朝周日日都到她宫中,虽然常去却从不曾留夜,因为我说,他要是住了别处,一辈子都别上我的床榻,他不敢不从。
我在冷宫住了几日,无事就在院子里种些白菜,让迎春腌了做了一些辣白菜,真是好吃极了。
一日朝周拿了鱼来,做了一个清蒸芦笋鱼,我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朝周见状连忙请了明神医过来,一号脉,已有三月身孕。
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居然要做母亲了,朝周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明神医和初一就和我一同住在了冷宫,照料我的身子,原本我还盼着有人来做些什么,但现在,我却是害怕那人做些什么。
想什么便就来什么,一天夜里,我正坐在亭子烤着火炉吃着酸梅干压下胃里的不适,「咻」的一声,一枚短箭穿过,我随即往身后一闪,差点掉进池塘里。
朝周揽住我的腰,眼神狠厉,「找死。」
拔下身后柱子上的箭,朝那人射过去,射中那人的肩头,正想逃走,只见初一抽出腰间的鞭子,「唰」地打在那人的脸上。
帷帽脱落,只见真阳双眼血肉模糊,朝周抬脚走过去,一脚将她踢跪坐在地上。
她喃喃开口:「我自小就不得父皇母后喜爱,在那城墙之中竟无一人将我放在心上,我确实为父皇母后所生,但他俩本就是互相利用,谋取权财,自然是不爱我这所谓的孽种。」
她望着前方,「原本我以为和亲是我这一生唯一能够拥有幸福的机会,可不曾想,这瀛国的陛下心中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嚣张跋扈,装模作样,而我,才学深厚,相貌也自是不差。朝周,我自见你第一眼便就心系于你,可你呢,从不看我一眼,那秦子衿日日将那些你赏下来的物件送到我宫中是为何?」
朝周抱着我离开了冷宫,次日,宫中便传出,蜀地和亲真阳公主,祸乱后宫,意图刺杀皇后,将其送回蜀地,若是蜀地举兵来犯,瀛洲便战。
蜀地自然不敢,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当年可是被我祖父打得满地找牙。
10
我又做回了我的皇后,宫中又如往日一样宁静,我整日在宫中养胎。
朝周每日都变着花样给我做些好吃的,我看着那洗手做羹汤的一国之君,我倒是更像做皇上的。
瑶贵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往我宫里跑,得知我已经有了身孕,才七个多月,她就做了一堆孩子的衣裳和虎头鞋,我瞧着心中高兴极了。
另外几个宫里的也往我这跑,时常还做些酸甜口的糕点给我解馋,可是朝周说不许我吃别人给的吃食,我只觉得有点憋屈,我又不是那撒丫子跑在街上的三岁小孩,又没有人牙子拐走我。
只不过被那些作死的老妖婆下点药罢了,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没敢吃,我怕我的小朝周不要娘亲了。
宫里的下人都说陛下在朝堂上雷厉风行,而如今到了自家后院给皇后娘娘做饭,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眼见再过月余,便能看见一个乖巧的小朝周了,我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都说这生孩子就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若是我也成了那不幸妇人中的其中一个,朝周是否会另心悦他人,而那位是否会善待我的孩儿。
兴许是我太过于产前思虑,身体越来越虚弱,从前人人多说我彪悍气大如牛,而现在的我胖了一圈,双腿浮肿。
晚间,朝周命人拿来木桶装满热水为我泡脚,他看着我那胖嘟嘟的脚丫子,居然落下泪来。
我失笑,打趣着说:「难道陛下是怕孩儿出生我便将心思都放在孩儿身上?冷落了你?」
他低头喃喃道:「子衿,你受苦了。」
我摸摸他的长发,「我不觉得为心爱的男人孕育子嗣有何辛苦,我很幸福。」
年少时他在我身旁陪我玩闹,成君时这偌大的天下,他爱万千的子民,但也爱我。
将近临盆,我已经没有力气下床走动,只能瘫在床上,腹中孩儿一脚一脚地踹在我圆滚的肚皮上,前些日子没有长纹,而现在却一条一条地爬满我的肚皮上,朝周在明神医那寻了一些膏药,说是不会伤及腹中孩儿,还有康健之效,整日按时地涂抹,已然淡了很多,这个男人眼中没有嫌弃,只有无尽的心疼。
生产那天,天气晴朗。
朝周没有顾那所谓的男人不能进产房的污秽之地的说法,守在我的床旁,握住我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子衿不怕,我在。」
约莫四个时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孩啼哭声传来。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喜得麟儿。」稳婆抱着孩子递给朝周,我看着那孩子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可是朝周却说他像我,我笑笑,这么小哪能看出来,便睡了过去。
朝周日日都守在我身旁,再忙也会过来。
11
南疆使臣与二王子来访,本来我这皇后也要出面见上一见,可朝周让人好生看着我休息,好好坐月子,不许我出门。
我看着摇篮里吃饱喝足的小娃娃,这是我和朝周的孩子,取名叫柏元。
还好已经入秋,这天气还不算是太过炎热,我盖着毯子也不觉得冷。
这一夜朝周没有过来,我心想是他太过于忙碌,便歇在了乾清宫。
次日一早,传来了瑶贵人封为瑶嫔的消息,赏赐就如流水一般流入永乐宫,后宫人人都说,皇后娘娘的宠爱到头了,那夜,朝周歇在了她的宫中。
瑶嫔还是会来我这,穿着上好的流苏锦衣,头顶的步摇钗环碰撞在一块,发出金银特有的声响。
她不再是之前那副娇小天真的模样,眼里都是数不尽的阴险狡诈。
她看着我,温柔地笑道,声音还是那般乖巧:「皇后娘娘,您先养好身子,臣妾自会照顾好皇上,来日我若诞下麟儿,大皇子也能有个伴。」
我拎起桌旁的茶壶向她砸过去,「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她就跪在了那碎片之上,紧接着我就听到了朝周的声音。
「秦子衿,你这是作甚?」他言语冷漠,神情微凉。
「我只当你是恃宠而骄,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喊。
瑶嫔坐在碎片上,双手都是血,她看向一旁的朝周:「陛下,皇后娘娘并非故意为难臣妾,只是臣妾言语不当,不知怎的,皇后就让我跪在这碎片上。」
我心中冷笑,面上不语,算了吧。
我看着朝周命人封了我的寝宫,抱着那娇弱的美人出了宫中。
自那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朝周做的饭,他也没有来过。
只是这宫中的月例从未断过,我屏退他人,只留了迎春在这。
迎春问我为何不命人书信告知母家,可是,告知母家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能连累家中。
12
正值新春,普天同庆,城中一片喜庆祥和。
这皇宫之中更是佳讯连连,瀛国与南疆互通水运,共赢千秋,瑶嫔也有身孕了。
我看着摇篮之中咿咿呀呀的柏元,只盼着母亲能够护你周全,我虽不信你父皇居然真把我们母子抛下,但事实如此,毋庸置疑。
我就这样日日待在宫中,享受着人人向往的富贵。
柏元一岁了,乳母说这孩子比别的孩子学走路更早了些,自个儿坐在床榻上已经会站起来跑两步了。
瑶嫔早产了,那孩子才七个月。
屋里点着前些日子她从我那拿去的安神香,她说闻起来令人舒适,我命人装了一盒与她。
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断了气,连一声哭啼都没有,就死在了这皇宫之中,而人人都说,是死在了我手中。
得到消息时,我正牵着柏元的小手带他往前走,宫门大开,朝周带着刚生产完的瑶嫔。
她似疯了一般朝着我的柏元扑过来,说要掐死他,我一慌,抱着身旁大哭的孩儿,一手将她身旁的宫女丢了出去,砸在了她的脚旁,血肉四溅。
我瞪着眼睛看向朝周,仿佛是啐了一口血,「当年就不该将你带回那将军府里,你该死在那野狼口中,永世不得超生。」
朝周身形一晃,随即开口:「皇后,谋杀天家子嗣,其罪当诛九族。」
我乐坏了,哈哈大笑,拎着一旁的柏元,双目直直地看向他:「朝周,这是我所出,你是我捡来的,若秦家一家都得死,你,你的儿子,都得死,一个都不能少。」
再醒来时,已经在秦家我的闺房之内。
我猛地想起我的柏元,放声尖叫,母亲长宁公主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子衿,母亲在这,子衿不怕。」
我已趋近麻木,双手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柏元呢?柏元在哪?」
母亲安抚我,说柏元就在摇篮里。
我手忙脚乱地起身,爬向不远处,看着里面安睡的柏元,我的孩子还在。
13
陛下再次废后,将其和皇子归还母家。
瑶嫔在宫中风生水起,一路直上,摇身成了皇贵妃,日日隆恩浩荡,恩宠不断。
祖父恨之,将其虎符交给陛下,秦家退出朝堂。
我做回了秦家小姐,却不再捉鱼爬树,不再像昔日那般快意洒脱。
边境告急,南疆撕毁契约,举兵进犯瀛洲,皇上年纪轻轻却一病不起,虎符就在皇上手中,得力的将臣秦家已经退出朝堂,无人能出兵奋战。
届时,为瑶贵妃的父亲杨正杨将军,自请领兵,说是愿为瀛洲打退敌军。
朝周允了。
战火连天,一连数月,瀛洲城池已经被夺三关。
守城将士皆被杀,杨将军战死,消息传回时,祖父大怒,但也没进宫去。
城中人人人心惶惶,陛下日日往皇贵妃那跑,朝臣大乱,欲另立新皇,但并无人选。
我多次偷偷派人进宫查探一番,所去之人,有去无回。
直到南疆二王子和杨将军联手杀回瀛洲城内,我才知真相,一年有余,这局竟如此之大。
所夺城池乃假投,后方援军数百万,在二王子攻下一城,上一城已经夺回。
杀入皇宫之时,皇贵妃正坐在那凤椅上,而朝周却躺在病榻之上,可她不知道的是,他只是这一局的棋子,她的生父杨正,一箭刺穿了她的胸膛。
杨正是当年他的父亲和南疆女生下来的野种,自他记事起家中兄弟姐妹人人都说他是野种,那蓝色的双眸并非中原人的模样,他发了狠,做局二十年,只为了夺得这天下。
而死期,已经就在眼前。
皇宫之内已经被父亲与祖父带兵围剿,南疆敌军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瑶贵妃的孩子不是朝周的,而是二王子的。
二王子已囚禁在牢内,杨正却说出来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看着坐在龙椅上气宇非凡的男人:「我原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没想到你和你祖父一般计谋深算。」
朝周脸色发白,不语。
半晌,我听到祖父开口道:「都说长宁与先帝乃是一母双胞,但却不知是鲜见的三胎,而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你皇祖父和皇祖母乃当时瀛洲夫妻典范,恩爱不疑,你祖母不忍两个兄弟争夺帝王之命互相残杀,就将你父亲送出了宫中。先帝将此事托付于我,但后因被杨正钻了空子,杀死了你母亲,而你父亲,为了引开那些人,死无全尸,我手下的人将你从火海救出之后,便被人追杀,一个没留。」
祖父面色惭愧,「你还有一个妹妹,事后我让人回去寻过没寻到,现若是还活着,大概有十三了。」
我猛地想起那日,初一见到朝周的样子,莫不是……
此次我并未让初一跟着,情况复杂,太过于危险。
一回头,却见初一站在杨正身侧,手拿着那条长鞭,她盯着跪在地上的杨正,双眼通红,「我就是那个孩子,我叫宁琅。」
话落,鞭起,只听到杨正一声声的嘶吼。
14
朝周和宁琅相认了。
她说不愿我喊她宁琅,还是初一好听,我应了。
朝周身世已明,初一不愿做公主,留在秦家偶尔跟着她的师傅走南闯北,悬壶济世。
我不想回那皇宫之中,可朝周日日都往秦家跑,还家中鱼塘里的鱼儿都捞走。
我生气,闭门不出,他来了也不见。
一日我在房中与柏元玩耍,这孩子打翻了茶壶,热水倒在我的衣裙上,我唏嘘了一声。
门被一阵大力撞开,但因为门并没有上锁,那人趴在了地上,我一愣,就听见柏元哈哈大笑。
那人就是朝周,竟然起身瞪了柏元一眼,小包子被他一瞪,往我怀里钻,被朝周提溜到一旁的迎春身上,迎春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朝周看着我,我不语,他向我靠过来,我侧身避开,忽地紧紧抱住我,身体颤抖,「子衿,原谅我可好。」
我掐着他腰间的肉,闷声道:「我秦子衿,为人恶毒,残害你的子嗣,你还想灭我的族,你的野心可真是够大啊,你咋不上天?」
他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着说:「我朝周,这一生的野心,不是这山川海河,也不是那荣华富贵,而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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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转眼就是十七了,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此次回来与我说,她竟是喜欢上了宁安。宁安年纪与我一般大,遇事沉着稳重,并且细心,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宁安自小无父无母,一路乞讨,被府里收留,我让母亲做主认了他为干儿子,将初一风风光光地嫁进了秦家,也算是全了这份情谊。
柏元已经有五岁了,我整日都想出去玩,朝周便封了他为太子,整日在宫中学习,趁着他不在,朝周带我悄悄出宫去,吃好吃的,一次被柏元发现,吵着要和我睡一块儿,气得朝周哇哇叫。
这哪是父子,这明明就是我的两个孩子。
番外(一)朝周
那日我在山中,掉进了猎人捕猎的陷阱里,好不容易爬了出来,本就奄奄一息的身体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怕我死在这深山之中。
面前有一头野狼,身形高大,正当我集中精力拼死一战时,那狼竟被一箭射死。
持弓之人是一个十岁的女孩,眉眼弯弯,肤白凝脂,还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好看极了。
她单手拎起那只断了气的狼丢在一旁,笑意吟吟地看向我,声音温软娇糯:「你为何在此?就你一个人吗?」
我看着她,点点头。
她软软的小手握住我那满是烧伤的手背:「那我就把你带回家吧。」
说着就将我放在了背上,我正想开口说怕我太重压坏了她,只见她走得飞快,我便贪心地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是奶香味。
我随她回了家,从那日后,我便在家里病了一场。
高热不退,隐隐约约听到那小姑娘哭着说:「母亲,他是不是要死了?」
我在睡梦中挣扎,只见梦中一片火海,人凄厉地叫喊,却看不清人脸。
我醒来时,她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床榻上,嘴角还有丝丝口水,我不禁失笑。
这一笑,她醒了,瞪着我说醒了为何要偷看她睡觉,擦了擦口水,就跑了出去。
我就这样成了秦家的人,她给我取名叫朝周,我不知为何要这般喊我。
她的祖父是一位极其和蔼的老将军,亲自教导我的功课,而她整日整日地撒丫子在院子里跑,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秦府,我竟不觉得吵闹,好似是一幅生动的画卷。
她长大了,一副美人模样,我也没见过多少女子,但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她爱吃鱼,儿时因为吃鱼卡住了嗓子,伯母着急得不行,从那以后便不许她再吃鱼,她总是偷偷地抓府里池塘的鱼在后院烤了吃,还拉着我一起。
说实话,这鱼烤得真的一点都不好吃,烤得黑焦,还一脸骄傲地抬着小脸:「我秦子衿烤的鱼,好吃吧?」
我使劲咽下去,点点头。
从那以后,我便进了厨房,变着花样地做鱼给她吃,怕伯母责骂,将鱼骨鱼刺都剥干净了,怕她卡住。
看着她吃着鱼舔舔嘴巴,就像一只猫儿,我的心好像痒痒的。
一日陛下宴请群臣,老将军便将我带进了宫里,陛下一见我,大悦。
将年少的我领进御书房。
他看着我,半晌开口:「朝周,若是我故去,你可愿坐这天下的君主?」
我思虑片刻,「若是我能护着百姓安危,保着家国城池,我自然是愿意,但陛下为何这样问?」
他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这你不用操心,反正朕无子嗣,谁都能坐上这江山之位,我只是怕我死了,我的子民们无家可归,你若是愿意,我可答应你一个条件。」
我看着这竟然有几分亲近的君王:「那我只娶一人。秦将军独女,秦子衿。」
「为何是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那日她凤冠霞帔,走在她身旁,她小声地说这凤冠真重,我心疼极了。
那些大臣将自家女儿变着法地往我这里送,我害怕她生气不理我。那日杨瑶欲对我行不轨之事,但我早就有提防之心,因为她说若她不在,就得守好男德,我照做了,将身旁的一个侍卫假扮成我,将杨瑶丢进了永乐宫里。可是,没想到此事干系重大,为保护其母子周全,我将她送回了家中,夜里悄悄地去看她,瘦得脱了皮相,我的子衿,是我对不住你。
已然过了数年,她说想要出去游山玩水,我便将柏元封为太子,为了让你母亲高兴,就委屈柏元吧。
番外(二)宁琅
我与哥哥不是一母同胞。
我的阿娘是青楼女子,但只卖艺不卖身。
阿娘是江南女子,自小就长在戏班子里,后来因家道中落,外祖父为了养活自己唯一的儿子,将阿娘卖给了人牙子。
阿娘生得一副好相貌,吴侬软语唱得最是好听。
那日父亲路过,一眼便相中了阿娘,替阿娘赎身。
夫人是一位极好的人,自我记事起,虽然父亲宠爱阿娘,可是夫人从不使绊子,对我和对哥哥一样好。
家中遇难,父亲引开了贼匪,夫人和阿娘将我藏了起来,为了引开其他贼匪的注目,生生地死在了我面前。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声呜咽,后来人走了,我看着死在院里的下人,我怕极了,我想等着哥哥回来。
后来我便被人拐走了,他们将我的左臂砍断,又给我喝药,将我送到大街上乞讨,每日的银子都交到他们手中。
他们经常将毒药放进如泔水一般的吃食里,毒死那些已经没有价值或者是逃跑但又被抓回来的孩子,那日我趁着他们都在忙,将偷来的一点毒药放进酒里,不过一刻钟,都死了。
那里有钱人少,我去做活帮工,人家都嫌弃我丢了一只手不要我,我便悄悄随着商队的车轮印来到了城中,这是天子脚下,乞讨的人少,每日我都能得一些吃食和几个铜板。
直到那日我撞见一个女子,我识得她手上的玉镯,这镯子夫人也有一个,但我又怕只是巧合,又不愿放弃这等机会,于是便搏了一搏。
我成了,跟着她到了皇城。
她命人悉心照料着我,让我跟着师傅学医术,让宁安教我功夫。
说起宁安,这是一个冷面人,他从来不笑,做事情一板一眼,直到那日我练功时,不小心扑倒他身上,他却红了脸。
从那日后,我便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练功时双手碰到我又猛地缩回。
一次他像往常一样往后退时,我抓住了他的手,我问他:「宁安,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无措地看向我,结结巴巴,正在我焦急等待答案时,他也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这一生,原本就是身体残缺,不完整的一生,可上天予我所爱之能,我便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