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闺蜜给我烧了十个绝色美男。
可她不靠谱,居然忘了给我烧钱,导致我根本养不起这十个帅哥。
于是,我买通关系,去上面找发小楚放。
卧室内,入目所及都是一片昏暗,唯有一抹星火不时明灭。
楚放的脸隐没在烟雾中,他盯着虚空半晌,才哑声道:「我好想你。」
1
「您有十个男人已到达菜鸟驿站,请在 22:00 前取件。」
五分钟后,我出现在地府菜鸟驿站,看着十个姿色各异的男人,气得牙痒。
沈千千,你倒是给我烧栋别墅下来啊!你烧钱啊!光烧男人干什么,要我开纸人包子店吗?
我到地府两个月有余。
这里寸土寸金,我又自小没有双亲,只能盼着闺蜜沈千千能给我烧点钱。
没想到她一如既往笨得要死,光烧些有的没的,就是不烧钱。
我东拼西凑买的那间小破屋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
没办法,我只好带着这十个帅哥,排排蹲在驿站门口喝西北风。
一天下来,肚子「咕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小正太忍不住,哭得眼泪模糊:
「姐姐,我娘叠我出来是吃香喝辣的,不是饿肚子的,实在养不起,你就把我烧了吧。」
啊,这。
纸人到了地府,那也是有血有肉的,虽说算是次等人,但也烧不得。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卖掉自己仅剩的一部手机,贿赂黑无常,给沈千千托个梦。
2
半夜两点,我准时出现在沈千千梦里。
千千的梦很奇怪,我们身处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焦沙烂石,炽热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我、沈千千、严宇,三个人。
一人手里拿着个铲子。
我盯了严宇两秒,错开视线,拉着千千去一边,顾不得寒暄,直入主题。
毕竟我的全部身家,只够五分钟套餐。
「千千,你光给我烧乱七八糟的,你倒是给我烧点钱啊,烧点别墅啊,我都露宿街头了。」
千千猛地睁大眼睛:「月月……是……是你?」
「是我是我,我没什么时间,记得多烧点钱给我啊。还有,严宇他——」
我转头,看向严宇刚才站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已经了无人迹。
再回头,只对上千千无辜的大眼睛。
「算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一天三顿按时吃,我先走了,别忘了烧钱给我。」
话音刚落,我的身体便随风化成沙。
「月月,有空记得去看一眼楚放,我一定会给你烧好多好多钱的!」
随着千千的声音飘散空中,我出现在地府。
看着眼巴巴望着我的十个帅哥,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保证:「明天,明天一定让你们吃上饭。」
3
十个帅哥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公园长椅上,盖着报纸睡觉了。
我独自坐在花坛边,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地府,是没有星星的。
可是我生前,最爱看星星了。
为此,严宇专程带我去西藏的纳木错看星星。
纯净的湖面倒映满天繁星,是我离梦最近的时候。
工作后,我认识了严宇。
他长相斯文,最爱穿白衬衫,说话彬彬有礼,像一块温润的玉。
而他爱我的方式,也是润物细无声般悄悄渗透,虽平淡,但势不可挡。
比如,初次约会,我没有动过那盘糖醋鱼,往后恋爱加结婚的两年,饭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鱼。
比如,我体寒,常年手脚冰凉。往后每天,我桌面上都摆着一杯温热的姜茶,从未断过。
再比如,我的手机屏幕和电脑桌面都是星空。他就带我去纳木错,在满天繁星下向我求婚。
他年轻、帅气、温柔,给了我所有女孩子梦想中最圆满的爱情,最甜蜜的梦。
也是他,在我毫不设防时,将我推向死亡。
严宇喜欢旅行。
我陪他看了无数美景,最后在一处无人的山崖,被他推向深渊。
我始终记得那一幕,他站在山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往常温润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就好像,主宰一切生命的死神。
杀妻骗保这事不算新鲜,但严宇伪装得太好,我从未对他有过怀疑。
想过告诉千千,要她替我讨回公道。
只是话到嘴边,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又咽下。
千千和我不同,她单纯又天真,一生平安顺遂,生命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又胖了几斤。
严宇做事又向来严丝合缝,难有疏漏。
而我,死都死了,又何必给她徒增烦恼。
反正,严宇早已手染鲜血,不入地府,不入轮回。
只不过晚几年灰飞烟灭罢了。
4
一天过去。
我苦哈哈等了又等,千千就是不给我烧钱。
怎么这么不靠谱!
她不会以为都是梦,没有当真吧?
我身上也没东西卖了。
帅哥们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怨。
恰好,有个男鬼走过来,在我们面前停顿片刻,对着正太抬抬下巴:
「美女,这个纸人卖不卖?」
「额……」
我快速扫了眼正太,怎么还脸红了。
又回头看了眼,男鬼长得确实不错,粗犷型男。
「你觉得……」
「姐姐,我只想吃饱饭,跟着他……」正太偷瞄一眼男鬼,小声说,「也行。」
于是,我们快乐成交了。
男鬼出手还挺阔绰,我拿到钱,立刻贿赂黑无常。
这次钱多,肚子又饿得不行,我直接斥巨资,大白天就去了。
千千不靠谱,还是找楚放。
楚放、千千、我三人算是发小。
千千暗恋楚放好多年,长大后,我秉持着闺蜜守则,和楚放保持距离。
死之前,已经约莫一年没见过了。
不知道我这一上来就要钱,会不会挨骂。
5
我颇有些忐忑地溜上去。
入目所及都是一片昏暗,房门紧闭,窗帘拉紧,唯有一抹星火不时明灭。
楚放的脸隐没在烟雾中,看不真切。
嗯?还学会抽烟了。
我走近,两根手指掐住烟,灭掉。
在楚放看来,只是烟突然熄灭,他不以为然,拿起打火机,继续点燃。
摇曳的火光映在楚放脸上,肤色苍白,眼底青黑分外显眼,两颊深深凹陷,让他本就锋利的轮廓更加清晰。
心头不由一涩,
我又掐灭他的烟。
楚放没有继续点燃,只是久久盯着那根烟,手指微微颤抖。
「月月?」
像是久未开口说话,他嗓音沙哑得过分。
「还学会抽烟了,屋子里搞得乌漆嘛黑的干什么?下一步是不是要 45 度角仰望天空落泪了?」
楚放身体一僵,漆黑的瞳孔放大,夹在指间的烟悄无声息地落地。
片刻,他才找回自己干涩的声音:
「你没死?」
「死了。但是你们不给我烧钱,我快被气活了。」
「月月,我……」
楚放努力寻找我的位置,可他看不见我,只得努力盯着一片虚空,直到眼眶泛红。
「楚放你别这样,我挺好的,过不了多久就能投胎了。」
他盯着虚空半晌,才哑声道:「我好想你。」
我愣了两秒:「想我干什么,投胎以后我就不记得你们了。千千还活着,你要好好保护她。」
提到千千,楚放的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你……去找过千千了吗?」
「我给她托梦了,可是她不靠谱,我让她烧钱,她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到现在都没给我烧。」
「哦……」
楚放移开目光,无意识地按动手指关节,每次他紧张的时候都会这样。
「怎么了?」
「没事,下次还是不要找她了,千千胆子小怕鬼,可能吓到了,以后找我,我给你烧。」
「说得也是。」我看了眼自己逐渐消失的魂体,无暇探究,急急忙忙嘱咐,「那我走了,你别忘了烧钱啊,越快越好!」
楚放表情慌张,急促地看向我的方向:「月月,我还有……」
楚放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我已经回到地府。
6
楚放的办事效率就是比千千高。
整整一天,我的快递和账户上收的钱物源源不断。
我终于扬眉吐气。
招摇地带着我的九个帅哥男仆,住上豪华大别墅。
好巧不巧,邻居就是先前那个粗犷型男。
我搬家时,他俩刚好回家,我挑挑眉问小正太:「需不需要姐姐把你买回来?」
「不用了,我在这挺好的,谢谢姐姐。」小正太脸颊泛红,抿着嘴不敢看我。
我点点头,也算是放心。
终于吃穿不愁,步入有钱人的行列,我却有几分不安。几番思索,我还是冲出去了。
来到驿站附近的小巷。
果然,老奶奶还蜷缩在墙脚,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颤颤巍巍的手正捧着一块馒头。
地府里像她这种衣食不饱、风餐露宿的老人不在少数,街头随处可见。
投胎时间是按照生前功德去计算的,有些人得在这熬个七八十年才能投胎。
好在我生前,用爸妈留下的财产资助不少人,投胎时间仅在几年后。
年轻人大都有父母记挂,但多数老人,死后没几年就已经被在世的亲人给遗忘了。
没人给他们烧纸钱,也没钱去贿赂黑白无常托梦,又年老体弱,干不了什么活。
人在地府又不能再死一次,就只能日日夜夜这么饥寒交迫地生生熬着。
按理来说,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只是前几天,我陪着几个帅哥风餐露宿时,这个奶奶跛着腿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颤颤巍巍地从胸口拿出一块布团,一层又一层地剥开,里面有个硬邦邦的馒头,她费劲地掰开递给我。
我摇摇头,她又往前递了递,声音苍老:「吃吧闺女,我小孙子如果还在也有你这么大了。」
最终我还是盛情难却,啃完那块馒头。
奶奶后面没事也常跟我聊聊天。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点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
我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大半个小时,才说动奶奶跟着我一起回家住。
家里九个男仆没处使,刚好照顾奶奶。
7
往后几天,楚放每天都给我烧钱。
我有人伺候着,就清闲下来,有空思考了。
我越想那天楚放的反应,越觉得不对劲。
他说千千怕我,让我别去找她。
可是那天在梦里,千千的表情根本就不是恐惧。
何况,她怕谁都不会怕我的。
难道是千千为了我自杀或者受伤了,楚放不想我担心她?
毕竟那天是在梦境里,我并不能看到她的真实身体状况。
越想我越担心,
终于坐不住,跑去贿赂黑无常。
黑无常正在闭目养神,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看我,露出一副「果然又是你」的神色。
「又上去啊?」
「嗯嗯,急事。」我悄悄给他塞了几张大票子。
黑无常面不改色地收下:「少跑几趟吧你,小心回不来咯。」
他手掌轻轻一挥,我便消失在他面前。
下一秒,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怔住,
怎么是我家,难道送错地方了?
想到曾经和严宇在这间房子共同生活过,我就觉得晦气。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千千家找她,却听到屋内传来女人的笑声,
很像千千的笑声。
盯着那扇单薄的门,我迟迟迈不开步子。
万一只是我听错了呢?
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我亲自挑选的家具,喜欢的奶油风装修,墙上依旧挂着我们的婚纱照。
门内的一切,与我在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娇媚又熟悉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我近乎麻木地走过去。
原来,没有万一。
在那张我们同眠过无数个夜晚的床上,千千正勾着严宇的脖颈,跨坐在他腿上,波浪卷发穿着性感,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单纯甜美。
床头柜上,还摆放着我生前的照片。
相框里的我,笑得愚蠢。
一时间,天旋地转。
巨大的情绪波动下,我的魂体逐渐消散。
两人的声音还回旋在耳畔:
「我们新婚夜就在这张床上,要不要体验一下?」
「好啊,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围着她顾明月转吗?这次换我抢她的男人试试。」
8
一切都明了了。
怪不得,千千的梦境里会出现严宇。
怪不得,我托梦后千千没有给我烧钱。
怪不得,楚放表情微妙,叫我不要去找千千。
原来楚放早就知道这件事。
我们之间,是狗血的三角恋。
千千喜欢楚放,楚放喜欢我。
我又何尝没有对楚放动过心,
只是,在千千和楚放之间我选择了千千。
我明确拒绝楚放的表白,考去外省的大学,尽所有可能远离楚放。
可楚放始终没有对千千动心。
千千大概把这份账算在我头上,恨极了我。
如果没有我,楚放本该是她的。
我不知道我的死亡,千千是否也参与其中。
我向来不是悲观的人。
父母意外死亡没能压垮我,
严宇的背叛也没能压垮我,
可千千的背叛,却让我近乎窒息。
我们自幼儿园相识便再也没有分开过,见证了彼此人生中每一个阶段,几乎我所有的回忆里都有她的存在。
我想过任何一种可能,
唯独没想过,想杀了我的人会是她沈千千。
我盯着天花板,静静躺在床上,
任由黑暗将我吞没。
9
地府常年不见天日,白天和夜晚也不过是昏暗和漆黑的区别。
已经不知道在房间里窝了多少天。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小缝,奶奶勾着腰缓步走进来,小声叫我:「闺女?」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奶奶。」
「吃点东西吧闺女。」奶奶塞给我一碗粥,在我身边坐下,「这人死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缘分到这儿也就散了,不管生前什么事儿啊,都和你没关系了,想开点儿。」
我呆愣愣地看着手心那碗红豆粥。
是啊。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不需多久,所有关于那段人生的记忆都会消散,
我又何必耿耿于怀。
10
奶奶精心照料了我几天。
我又重新振作,精神状态慢慢好起来。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我去驿站打杂工。
没想到,处理的第一封信件竟是我自己的。
「月月,我想见你一面。——楚放。」
还挺聪明,知道烧信。
本来不想再有那么多牵扯,只是现在吃的穿的住的,都是楚放烧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我又硬着头皮去找黑无常。
黑无常看见我满脸不耐烦,话也不说就伸出手,勾了勾食指。
我十分上道地把票子放在他手心。
他数着钱,随手一挥。
我出现在楚放卧室。
正是夜半时分,楚放依旧关着灯,窗帘紧闭,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烟雾缭绕。
他坐在沙发上,指间的烟火在他眼睛里亮了亮。
「你这是想请我拍鬼片?」我幽幽出声。
「月月。」楚放快速站起身,朝着我的方向跨了两步,在黑暗中有些手足无措。
「开灯啊,大半夜的。」
楚放顿了顿:「我还以为你怕光,特意没开。」
他摸索到门边,打开灯。
暖黄色的光在屋内炸开,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烟蒂,
视线上移,墙上贴满相片。
从小学时候我的羊角辫,到高中的单马尾,再到大学后的披肩长发,还有婚纱。
「还以为你看见这些,会是我们已经在一起的时候。」楚放自嘲地笑笑,「有没有吓到?」
我点点头:「还行,毕竟你从小就挺变态的。」
其实倒也说不上变态,更像是极端。
比如他喜欢赛车,车祸三次,一度险些残疾,还在不管不顾地继续。
比如,他对我的喜欢。
「月月,我可以……看看你吗?」
「楚放,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以前躲了我那么久,我只想最后再看看你。」
我叹了口气,透明的魂体渐渐凝结出轮廓。
楚放眼眶布满血丝,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贪恋地盯着我的脸。
我冲他笑笑:「胖了吧?」
「没,憔悴了很多。」楚放轻蹙眉头,指尖微微颤抖着,触上我的脸,描摹我的轮廓。
「你可看看自己吧,脸上没点血色,黑眼圈乌青,看着比我还像鬼。」我笑着看他。
楚放不语,只是勾唇静静看我,眸子带着笑意,闪烁着光芒。
心口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
我收回视线:「所以,你为什么要见我?」
「你……去见千千了吗?」
我安静两秒:
「没有,你烧的钱够用了。」
阴阳相隔,已经没必要让楚放担心我。
「哦。就是想见见你,顺便问问你钱够不够用。」
「目前够了,千千还给我烧了十个帅哥,我在下面日子可美着呢。」
「十个帅哥?」楚放眉头一皱。
「啊,那个我时间到了,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拜拜。」我迅速化成魂体。
其实时间还没到,我还得在这等会儿。
楚放站在原地,点燃一根烟,半晌,突然发问:
「你还没走,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颇有些心虚。
「因为你身上自带空调。」
「哦……」
「你出来,我还有事问你。」
我不情不愿地现身。
楚放锁着眉头,踌躇片刻,垂眸看向我:「你是被严宇谋杀的,对吗?」
「不是,你想多了。」我强装镇定,不露声色地迎向他探究的目光。
以楚放的性格,我很怕他知道后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楚放视线扫过我的手,淡淡开口:「每次你撒谎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捏紧拳头。」
我慌忙松开手,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很疼吧……」楚放温热的掌心抚在我脸上,眉眼冷了几分,「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别做什么傻事,手染鲜血之人,不入地府,不入轮回。他命数一尽就消散人间了。犯不着搭上你自己。」
楚放静静看着我,不做声。
「楚放,你答应我,别让我在地府都不得安宁。」
我的身形幻成光点,开始消散。
「楚放,你快答应我!」
消失的瞬间,风吹来轻飘飘地一声「好。」
11
接连几日,我都有些心慌。
楚放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睚眦必报。
而严宇的计划,在我看来没有任何纰漏,他几乎不可能找到证据走法律途径。
就像是验证我所想,几天后,本是日日不断收到的钱物,突然断了。
实在焦躁得不行,我又找上黑无常。
不知怎么,其他人找黑无常办事都是难上加难,只有我,从不被他刁难。
顶多,就是嫌弃。
受了他一番白眼后,我出现在楚放的房间。
今天他的房间倒是没有黑漆漆,只是他并不在房间里。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好坐着等。
夜幕降临,窗外大雪纷飞,楚放才风尘仆仆地带着一身寒气归来。
他穿着件黑色羽绒服,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衬得皮肤白皙,薄唇红润。
进来后,他径直回到卧室,脱掉羽绒服,又顺手脱下内里的卫衣,点了根烟随意叼在嘴里。
我凑近想去掐灭他的烟,一股酒精味扑面而来。
「月月?」楚放反应极快。
不得已,我出现在他面前,抱胸看他:「可以啊,抽烟喝酒都有了,下一步想干什么?」
「没办法,应酬。」楚放无奈笑笑,顺手按灭那根烟。
我瞟了眼他赤裸的上半身,打趣他:「没想到,你还有腹肌。」
「你有一阵不是喜欢点赞腹肌男,我就练了练。」
楚放转身,随手抓了件黑 T 套上。
「啊?」我尴尬地默默鼻子,「又偷窥我。」
「谁知道,你最后还是找了个没腹肌的,他哪里比我好?」
楚放凑近几步,高挑的身形挡住灯光,在我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压迫感十足。
「我眼瞎。」我直接认输。
楚放揉揉我的脑袋:「知道就好。」
熟悉又亲昵的动作,让我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仗着身高优势,他从小就喜欢揉我脑袋,千千总是哭着跟在他身后,要楚放也揉她脑袋。
「我今天——」
我回过神,看向楚放。
「去调查严宇了,他的目的可能不只是为了钱。」
「嗯?」我睁大眼睛,「不是吗?我继承遗产,无父无母,还有巨额人生保险。而且,之前跟他也没有任何交集,他还有什么目的?」
「我去查了他的身世,他十岁那年,妈妈遭遇车祸去世。」楚放在桌上摆出几份文件给我看。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先别急,顾叔叔在同年发生过一场车祸。但这件事被压下来,几乎无迹可寻,大概是私下赔钱了结的。」
「所以,是我爸杀了他母亲?所以他来报复我?」
楚放点点头:「这是我对他杀人动机的推测。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找证据,可当时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摄像头,他做得滴水不漏。」
我盯着桌上肇事现场的图片。
满地的血污。
六岁那年,滂沱大雨的夜,我爸回家时满身鲜血,浑身湿透。
妈妈惊叫一声,猛地捂住我的眼睛,抱着我回到卧室,不让我出来。
当时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什么「救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楚放眸底掠过一抹深深的执着。
「不需要。我爸种下的因,也算我替他还了。」
「这是你爸犯的错,和你无关。你爸妈那场车祸,说不定也有他的手笔。」
心口像是被谁紧紧攥住。
爸妈临死前痛苦挣扎的一幕又在眼前闪过。
「别哭,我不会让他好过。」
楚放伸出手,想擦掉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
我偏头躲过:
「不需要,楚放,你要记住,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我只是朋友,你没有资格插手我的事,更没有身份替我报仇。」
楚放的手在空中僵硬两秒。
「我已经死了,缘分也便尽了。即便没有千千,没有严宇,我也不会喜欢你,不需要你自我感动式地为我付出。」
楚放垂下眼帘,长睫挡住眼底逐渐黯淡破碎的光:
「这种话,不知道还要听你说多少遍。」
我拒绝过楚放太多次了。
为了千千,为了严宇,这次,为了他。
今天,大概是最后一遍了。
12
后来,
梦里反反复复出现楚放那张心碎的脸。
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我。
绝望,又深情。
我总在夜里醒来,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发呆。
楚放的眼睛里有种璀璨又遥不可及的光,
像星星。
13
我再也没收到楚放烧来的纸钱。
但是之前那些,也够用。
他这样我反而安心许多。
我已经死了,楚放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不能让他被我的前尘往事所羁绊。
14
又回到驿站打杂工。
人来人往,平凡琐碎间,时光流逝也快了些。
黑无常偶尔路过,还会跟我寒暄几句:
「哟,这几天怎么不吵着要上去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我现在就等着喝孟婆汤投胎呢。」
黑无常闻言掐指算了算,斜睨我一眼。
「想得还挺美,你破事儿还没完。」他随手递给我一张符纸,「下次烧符就行,别又没大没小地擅闯阎王殿,打扰我办公。」
我接过符纸,有些震惊:「不要钱?」
黑无常嗤笑一声:
「就你那点儿钱,够我塞牙缝的吗?」
「嗯?」
「行了行了,走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默默盯着那张符纸。
莫非,黑无常真跟我有什么渊源?
后面,任凭我再怎么追问,黑无常都闭口不言。
被我招惹烦了,直接在阎王殿设了结界。
我只好作罢。
15
闲暇时间,我就和奶奶一人拿把瓜子坐在巷子口唠家常,背后九个帅哥保镖站着,
也算地府一道怪异风景线。
一些家里闲着无事等投胎的阿姨也逐渐加入我们的队伍。没事就可着帅哥保镖揩油,人老心不老。
不过他们最挂念的,还是在阳间的儿女。
总是絮絮叨叨又不厌其烦地说着生前跟儿女那点琐事和遗憾。
比如,没来得及看着女儿考上大学。
比如,儿子快结婚了自己愣是没熬到婚礼。
又比如,临死前没来得及好好和家人说句话。
但最多的,还是担心儿女没了爹娘,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往往说到最后,啜泣声此起彼伏。
只有奶奶寡言少语,很少提起往事。
我不由好奇:
「奶奶,您不是还有个小孙子吗,怎么很少听您提起呢?」
奶奶愣了愣,语气有些哽咽:
「我那孙子,大概十年没给我烧过东西了,我就怕他已经不在了。」
「奶奶……」
我有些后悔,怎么会蠢到主动提老人家的伤心事。
她摇摇头,安慰般拍拍我的手:
「我那苦命的孙子,刚出生就没了爹,小小年纪就亲眼看到他娘出车祸死了。
「那开车的人有钱,他朋友据说是哪个大领导,有权。给我们塞了点钱,这事儿就算不了了之。
「我为了我的小孙子,就想多撑几年,到底还是我这副身子不中用,没两年就随他娘去了。
「留他一个小孩孤苦伶仃,我到现在都不敢想,不敢想他一个人能不能活下来,又该怎么活下来。」
奶奶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半晌我才喃喃出声:「奶奶,您的孙子叫……」
「他呀,叫小宇,闺女你认识他?」奶奶被岁月蹉跎得几分浑浊的眼神噙着泪看向我。
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认识。」我猛地站起身,不敢面对她的眼神,表情控制不住地慌张。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我……我忘了驿站还有事没干完,先去一趟,你们聊。」
我丢下一句话,慌不择路地离开。
16
漫无目的走在黑夜中,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希望能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我的亲生父亲,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不敢想奶奶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可最起码,严宇还好好活着,奶奶会欣慰吧。
不对。
奶奶说,当时不只我爸,
还有一个人,有权。
一定是沈叔叔,沈千千的父亲。
我爸和沈叔叔的关系极其亲密。
沈叔叔手握重权,我爸又是知名富商,俩人互相协持才得以平步青云。
那严宇,一定也知道沈叔叔的存在。
千千如今还和他在一起,
严宇为了复仇要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保不齐也会对千千出手,
千千很可能有危险!
我顿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符纸。
脑袋里乱糟糟的,无数画面交织缠绕,纠缠不清。
「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围着她顾明月转吗?我今天也抢他的男人试试。」
「月月,你别哭,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会保护你的。」
「月月,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我想和你考同一个,不想和你分开。」
「月月,好舍不得你嫁人啊,以后你没空理我怎么办?」
……
昏暗的街道上了无人迹,
只一张符纸缓缓燃成灰烬,随风飘散。
17
我出现在一处断崖。
冬日的夜寒风阵阵,仅一轮明月悬挂天边。
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见不远处一高一矮两抹身影交织在一起,费力地向前走去。
莫非严宇又想故技重施?
我心头一紧,赶忙跟上。
「千千!」
娇小的身影一愣,看向我的方向,随后轻轻一推,靠在她身上高挑的身影应声倒地。
「月月,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千千冲进我怀里,抱着我呜咽。
「我……死了。」
一时间,喉咙有些干涩,竟分不清这是逢场作戏还是什么。
千千擦着眼泪,抬眸看我:
「胡说什么,你不是好好的吗?」
「真死了,请假上来的,没有体温,不信你摸。」
千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脸,快速抽回手,眸子里又泛出更多水雾:
「都是严宇这个渣男,月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我不明所以,往后退了退,淡淡看着她:
「上次去找你,你在我家。」
千千脸色一变:「你都看见了?」
「嗯。」
她面色染上几分慌乱:
「你别误会。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可是严宇做得滴水不漏,我根本找不到证据。
「刚好这个时候严宇主动找上我了,我就配合他演戏,想在他身边找找证据,或者等他喝醉了套他的话,录音作证。
「没想到他的警惕性太高了,根本不露马脚。
「直到昨天,楚放找到我,确定你是被谋杀的,要我两天后把严宇灌醉,他来处理。
「但我不想楚放以身涉险,就给严宇喂了安眠药,提前过来了。」
千千眼里含泪,满脸委屈,紧紧抱着我的手臂:
「月月,我永远不会害你的,相信我。」
我深深叹了口气:「千千,你根本玩不过严宇的,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帮我报仇。」
「确实,她太蠢了,配合她演戏都累。」
昏睡的严宇,此刻却缓缓坐起身,往日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此刻被寒风吹得凌乱,领口大开。
他脸上被冻得泛起红,面色却丝毫不显狼狈,慢条斯理地拍掉身上的泥泞。
「你……」千千面带惧色,不由自主地往我身后缩。
「那点安眠药的剂量,睡一个晚上都难,就你这个智商,还是别想报仇了。」
严宇勾勾唇,挑衅般向千千迈近两步。
千千紧紧拽着我的胳膊,身体剧烈颤抖。
严宇露出满意神色,轻笑两声:「怕什么?我们玩的那些花样,你难道不喜欢吗?」
我偏过头,向千千投去询问的眼神。
她紧咬着唇,眼神恳求,轻轻摇头,要我别问。
我皱皱眉,挡在千千面前:
「严宇,要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还不够吗?」
严宇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嘲讽又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夜色里。
片刻,他才收起笑,眼底几分玩味:
「你觉得够吗?
「当年,你爸醉驾,我亲眼看着我妈死在我面前。不过呢,他塞给我们很多钱,也问过我这句话。
「够了吗?当然不够。」
严宇的眼神又看向千千:「然后呢,你爸到处施压,一夜之间,我没学可上,无家可归。他又问我这句话『够了吗』?」
「等你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或许会够吧?」
他扬了扬手机,勾起嘴角:
「对了,这段时间,你没掌握我犯罪的证据,我倒是掌握了你爸贪污的证据。
「明天,新闻就会报道,你为了销毁证据试图迷杀我,我中途醒来,你失足掉下悬崖。」
远处响起警笛声。
严宇歪了歪头,语气温柔:「时间到了呢。」
我顺势推开千千:「你先走,他伤不到我。」
实际上,鬼混在阳间的力量薄弱,如若有创伤,就永远不会痊愈。
即便转世轮回,也将成为胎记。
千千点点头,没有怀疑,向山林深处跑去。
严宇并不急躁,直勾勾地盯着我,跨步走近:
「好啊,那就看看我有没有本事让你再死一次。」
在他走近的瞬间,斜后方窜出一抹黑影,一拳砸在严宇鼻梁,和他扭打到一起。
淡淡的月光带着几分怜悯映照在楚放脸上。
他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狠厉。
严宇身材高挑瘦削,根本不是楚放的对手。
没多久,严宇已经被楚放压在地上,变成楚放单方面的殴打。
他像是不知疲倦,一拳又一拳,带着风声砸下。
眼看严宇已经悄声无息,警笛声越来越近。
「楚放,可以了,警察要过来了,交给他们解决就好了,你快停下!」
楚放停下动作,拽着严宇的衣领,走向悬崖边:
「来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他还是可以逍遥法外。」
远方几束灯光亮起,隐隐约约有人影靠近。
楚放像是毫无知觉,拽着摇摇晃晃的严宇,在断崖边站定。
「楚放!你清醒一点,我不需要你给我报仇,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就当为了我,好好活着!」
楚放的身影顿了顿。
严宇单薄的身形在夜空中摇摇欲坠,他笑了笑,嘴角眉梢满是嘲讽:
「这么喜欢顾明月?她在我身下的时候可是——」
话音未落,楚放松开手,单薄的身影随风下坠。
一抹扎眼的白,很快被黑夜吞没。
最后一眼,是严宇脸上解脱后的笑意。
「住手!」
「不许动!」
几束灯光打在楚放高挑的背影。
大雪纷扬而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
楚放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
他穿着单薄,只一件黑色卫衣,想必是匆忙赶来。
黑色碎发随着冬日寒风飞扬,眼里泛着光,锁定我的方向,嘴唇微动:
「月月,可以最后再抱我一下吗?」
我早已恢复成魂体,扑进楚放怀里,只带去更为彻骨的冰冷。
魂体逐渐消逝,我却顾不得这些,只想抱紧紧一些,再紧一些。
他贪恋般轻轻蹭着我的脑袋,轻声低语:
「你真的,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吗?」
「假的,假的,我喜欢你,我——」
爱意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我消散在风里。
最后的画面,是楚放漆黑的眸子,眼底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像是越过无数时光映在我眼里。
18
怀中温热体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
是地府的夜。
我摸了摸泪水湿透的脸。
一切恍若梦境。
19
直到天色渐亮,我才回家。
奶奶正一脸担忧,站在门口张望。
见到我,跛着脚赶忙迎上来:
「闺女,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扯起嘴角:
「奶奶,你知道吧,我姓顾。那个肇事司机,是我父亲。」
奶奶神色僵了一瞬,眼底痛苦转瞬即逝。
最终只冲我无奈地笑笑:
「我知道,看你刚才的表情不对劲,我就猜到了。那都是大人的事儿,跟你们这些小孩子没有关系,不要多想。」
「还有,奶奶,我是被严宇谋杀的。」
奶奶身形一僵,盯着我半晌,嚅嗫着自言自语:
「咱们家里穷,小宇以前可懂事儿,特别听他娘的话,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生怕他娘多受一点累。从他娘死了以后,就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不爱动,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劝了好几年,没想到他还是听不进去,现在可好,连投胎都投不了,这就是命啊……」
我静静听着她的自言自语,没有打扰。
奶奶像是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看向我:
「闺女,那你……」
「对我来说都是前尘往事了,奶奶,您还愿意跟我一块住吗?」
「是啊,咱们死都死了,就等着喝孟婆汤啊,都忘了,都忘了好。」
奶奶拉着我的手,念叨着往回走,又突然顿住:
「闺女,那小宇,还活着吗?」
我顿了顿。
「活着,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能好好过完这辈子也好。」
……
20
我又出现在阎王殿。
黑无常不见我,我就在门口守着。
连守两天,终究还是被我逮到了。
「你怎么又来,都给过你符纸了,快走快走。」
黑无常不耐烦地挥着手,脚步都没有停顿。
我连忙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阎王殿。
「我发誓,真的最后一次,让我上去看一眼吧。」
黑无常瞥我一眼:「还上去干嘛啊,上去也没用,见不到了。」
我怔住:
「你是说……」
「还不明白吗?死了,自杀了。」
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在一瞬间袭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好像被人丢进深海之中,无数绝望密密麻麻地灌向口鼻,淹没五感,想要张口求救,却又被更多的绝望淹没。
「哎,你别哭啊。」黑无常有些手足无措,「这就哭了?」
「你别逗她。」
低沉的嗓音在而后炸开。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拥进怀里。
身后的怀抱,也是冰冷的。
「别哭,我在。」他从背后紧紧环住我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埋在我肩窝,轻轻蹭着。
「楚放?」
我转过身,映入眼帘是他熟悉的面庞。
「嗯。」
楚放动作轻柔地帮我擦掉眼泪。
「你怎么会……」
「看你面子上我让他下来打工赎罪了,你俩能不能出去恩爱啊,我都单身几千年了,还他妈得受这个罪,烦死了。」
黑无常脸都快扭成一团。
楚放冷冷睨他一眼,没有搭理。
我轻咳两声,松开抱着楚放的手,正想出声道歉。
「行行行,我走行了吧。」没想到,反而是黑无常先泄了气,气鼓鼓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怎么对你脾气这么好?」
「不理他。」楚放轻轻一带,又把我拽进怀里,「那天,你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
「嗯?什么话?」我红着脸装傻。
楚放的脸慢慢在眼前放大,温热触感落在嘴唇。
良久,他才松开我:「想起来了吗?」
我别过视线:「没。」
「那再试试。」
「别啊,这是在阎王殿,唔……」
这次更久了。
「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那再说一遍。」
「我也喜欢你。」
楚放眸色深了深,把我的脑袋按在他胸口,幽幽出声:「知道我等了这句话多久吗?」
我挑眉看他:「也就二十多年吧。」
「不止。」
「你总共也就二十多岁,唔……」
嗯?怎么还亲个没完了。
21
阎王殿外。
一抹白色身影正急匆匆往里冲。
「哎哎哎,你别进去。」黑无常站在他身前挡住。
「你快让开,谁敢在阎王殿里卿卿我我,当我白无常不要面子啊,给小爷让开!」
「哦,那你进去吧。」黑无常侧开身,白影随之飞出去,「回头殿下问起就是你硬闯,我打不过。」
已经冲出去的身影又拐了个弯回来:
「那是殿下?他搞定明月仙子了?哇哇哇,两人这都亲上了?」
「算吧,不过明月仙子还没归位,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搞定。」黑无常耸耸肩。
「那也不错了,以前明月仙子看都不看咱们殿下一眼,这是第几世情劫了?」
黑无常掐指算了算:「九百世了。」
「啧,受了九百世爱而不得的苦,也算让咱们殿下圆满一回。」
「他是圆满了,我俩不知道要孤寡到什么时候。」
白无常挑挑眉:「要不你跟小爷我凑合凑合?」
「滚。」黑无常一脚踹过去。
22
几年后,阎王殿。
一位黑衣男子正拿着命簿勾勾画画。
男子面庞冷峻,线条锋利,唯一双眼睛像是将星星揉碎了镶嵌进去般动人。
一黑一白打扮的两人站在他左右。
黑无常偷偷瞄了一眼男子,幽怨道:「不就在一起两年吗,按仙历不过两日,至于这么开心?」
男子勾勾嘴角:「嫉妒了?不是有白无常吗?许给你了。」
不等两人反驳,男子放下命簿:「时辰到了?」
黑无常掐指算了算:「到了,准备投胎了,再晚怕是要迟了。」
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中。
黑白无常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眼。
「明月仙子和帝君渡情劫,殿下跟着去,只能眼睁睁看两人相爱相杀,永远爱而不得,何苦呢?」
「你懂什么,殿下不是说了,能得仙子片刻喜欢,千千万万遍都值得。」
(完)
番外 :沈千千
我从来都不相信,月月是意外死亡。
自他们恋爱开始,我就怀疑严宇目的不纯。
因为他太完美了。
方方面面,几乎挑不出差错。
出于私心,我并没有提醒月月。
我以为月月结婚,楚放就会彻底死心。
可楚放并没有。
月月躲着他不见,他就时常来找我,问一切关于她的事。
我故意将他们俩说得甜蜜恩爱。
我每说一句,楚放眸光就黯淡一分。
可那束光,始终在那里。
我没有想过,会收到月月的死讯。
我整个人都是崩溃的,都怪我,
怪我没有提醒她。
我不会放过严宇,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可他的手段如同他的伪装,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疏漏。
正在我苦于寻找证据时,他主动找上门了。
葬礼那天,楚放并没有来。
我穿着一袭黑裙,呆滞地看着前方,哭不出来。
就像我们以前玩笑那样,我给她烧了很多帅哥,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当初讨论的时候,我们闹成一团。
没想过,真会有这么一天。
忽然身旁出现一个人影,将我拽入拐角无人处。
严宇脸上的斯文有礼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轻浮和危险。
他将我禁锢在墙角,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月月抢了你的楚放,你要不要也抢他的试试?」
我眸光闪动。
更加确定,月月是被谋杀的。
一墙之隔,是月月的灵堂,啜泣声此起彼伏。
而严宇仿若未闻,像是笃定我不会拒绝,勾着唇,俯身凑近。
我藏不住心思,想必平时相处见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早已被他捕捉。
他一定觉得我恨透了月月。
如他所愿,我没有拒绝那个吻。
就好像是故意刺激我,几次人来人往间,即便差点被发觉他都没有松开我。
等他满意离开时,我远远对上楚放的眼,
满是厌恶。
他一定觉得我恶心吧。
后来,在我的故意接近下,严宇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那段时间,我甚至连做梦都想杀了他。
没想到,我梦见月月了。
怕她看到严宇会难过,我只想让严宇快点从我梦中消失。
又鬼使神差般,希望她去看看楚放。
楚放那天的状态很差,
他一定很想月月。
我知道,月月也喜欢过楚放。
只因为我,两人并未走到一起。
那之后,严宇邀请我去他家同住。
准确说,是月月家。
我求之不得。
离他越近,越好找证据。
被他看得太紧,我根本没有机会去给月月烧钱。
严宇在我面前,似乎不屑于隐藏自己。
在外面温文尔雅,在我面前则是透着股阴郁。
第一晚,他就暴露出自己残忍的嗜好。
我被他折磨得浑身青紫。
他看着我身上的伤痕,笑着问我:「喜不喜欢?」
我按捺住恶心,讨好地勾住他脖颈:「喜欢。」
那之后,他就越发不可收拾。
我想过灌醉他,可每次喝醉后,他什么都不会说,只是手段会更加残忍。
甚至后来,我已经开始害怕他。
每次他淡漠阴郁的眼神扫过来,我都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而他似乎,很喜欢看到我恐惧的眼神。
实在没有找到机会,我联系了楚放,要他帮我给月月烧些纸钱。
楚放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你知道千千是被谋杀的,对吗?」
「嗯。」
好像长久以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我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轻声啜泣。
「别哭,两天后你把他灌醉,我来处理。」
「好。」
背后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我慌乱地挂断电话。
「千千,在跟谁打电话?」严宇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看着他。
「同事。」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逐渐收紧,像是要把我捏碎。
那晚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让我哭了一整夜。
我忍无可忍,买了安眠药。
我不会让楚放以身涉险,如果有谁需要赎罪,必定是我。
我没想过,会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人。
楚放自杀了。
而我爸的贪污证明,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关于严宇母亲多年前的案子,也浮出水面。
严宇当年确实拿到了一大笔补偿,可在他奶奶去世后被一众亲戚瓜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甚至上完大学的。
大概死亡,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我和妈妈搬去一座小镇,
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