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们进来吧。」
聚在门口的下人们如梦初醒,纷纷进了屋子,进之前每个人都瞪着眼睛,对着我的脖子瞅了一瞅。
我觉着自己活像个动物园的猴儿。
就差跟他们收门票钱了。
我摇摇头,正准备回去,沈之年的话又将我揪了过去。
「你也进来。」
唉。
这大哥啥时候能放过我啊。
说出来谁敢信,我刚迈出这屋子没到一分钟,又进来了。
沈之年看着我躲又躲不起,跑也跑不掉的样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下人们将菜肴一排排摆上来,桌子上大碟子挨着小碟子,是满满登登的一桌美味佳肴。
沈之年伸出手指了指我:「你,过来喂我。」
自己没长手啊!
「好的王爷。」
我拿起筷子,在盘子里狠狠夹了一把。
撑不死你我也要噎死你。
「在想什么?」
「奴婢在想怎么让王爷吃好喝好。」
我把筷子伸到沈之年嘴边。
他却没吃菜,而是在我手边轻吻了一下。
我手上跟触电了一般,身子一抖,菜差点儿没掉在沈之年身上。
沈之年皱了皱眉:「筷子都拿不稳?」
你确定是我拿不稳么?
他挑了挑眉,在我腰间掐了一下:「我今天累着你了?」
为什么又说让人误会的话!
这菜还怎么喂!
我尴尬转头看对面的下人们。
他们或低头看地,或抬头看天花板,或深情对望。
就是没人看我们。
可能也是没眼看。
估计在他们眼里,我与沈之年已经是天雷勾地火,片刻不想分离了。
我在心里浓重的叹了口气。
「来吧,一起吃。」
沈之年让我坐在他旁边,指着桌上的一盘红烧肉对我说:「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看了看桌上油汪汪的肉,心中一动。
有些感动。
穿书之前,我有家人,有朋友,每天过的有滋有味,但自从穿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没人在意过我,更不会有人将我的喜好记在心里。
想来想去,居然最熟悉的人还是沈之年。
我又开始想家了。
一时间我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啊。」
沈之年伸着筷子将肉送到我嘴边。
竟然还要喂我。
我哭辽。
这可是日天日地的沈王爷啊!居然屈尊喂我这个小扑街?
我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正犹豫着要不要张嘴时,一句话飘到我耳朵里。
「这几日将你折腾地厉害,你身子骨受不住,多补补。」
呵。
沈之年。
不愧是你。
38
中秋节就要到了。
王府里贴上了月宫符像,庭内摆满了瓜果,月饼,每扇门前都挂上了花灯。
花灯或圆或方,上绘梅兰竹林,嫦娥奔月,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只是挂在沈之年门前的灯,他非要自己亲手做,坚称亲手做的灯,能为离开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早晨,我为他奉茶,他就伏在案前,用削好的竹枝编好灯的骨架,在大红色的纸画上图案,再小心粘到灯笼骨架上去。
我放下茶盏,在旁边给他帮忙。
古代的纸太粗糙,又容易掉色,我们两都弄得鲜红,好像刚在尸山血海里爬过一样。
沈之年的侧脸近在咫尺,我不自觉地去瞧,他看起来格外认真,一双眼秋水一般雾蒙蒙的,盛满的是少年赤诚。
我心中一动。
这该死的反差萌!太让人上头了。
我看了看自己染红的手,想起在现代时往人脸上抹蛋糕的恶作剧,突然来了恶趣味,鬼使神差地在他脸上抹了一下。
他那张白皙细腻的脸上瞬间多了一道红,有点儿阿丽塔那味儿了。
他转头看我,一脸懵,甚至还有点嘟嘟嘴。
天哪!
这个表情太犯规了,他要不叫沈之年,我早就上去捏他脸了!
「这是何意?」他一脸茫然。
「在我们老家,只有朋友之间才会这样,有点喜欢的意思。」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随即伸出一双血红大手,趁我不注意在我脸上狠狠抹了一下。
「那我这有非常非常喜欢的意思。」
他勾着嘴角,下巴微扬。
还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我不甘示弱双手向他伸过去,却被他灵巧躲过。
我往前一寸,他退后一寸,后来直接站起了身。
我也站起身,他又欺身而来,大手向我伸过来。
我索性跑了起来,他在我身后追。
我们两个就绕着他的寝室跑。
「然然!」
「你别跑!」
「别跑了,我不追你了。」
我信你个鬼!
我要是停下来,他肯定马上扑过来。
结果我跑了,他真的没追,而是猛地窜过来,截住了我。
我一个猛劲儿,直接扎进他怀里。
他索性大手一绕,将我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我伸手推,他的手臂又缩了缩。
我心里慌的很,眨巴眼睛抬头看他,他正垂着眸看我。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都说让你别跑了。」
我眼睛眨的飞快,他的大手在我腰间上下摸索。
红润的薄唇向我凑了凑:「这次可是你自投罗网。」
39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沈之年,他的怀抱一松,我便像条鱼一般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他看着我,面色一冷,似乎对我这种行为很不满。
我缩了缩脖子,伸出手指指了指门外。
一位中年男子,身着黑色箭衣,正站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我俩。
他冲沈之年行了礼,沈之年皱了皱眉头。
「奴婢去为客人奉茶。」我抓住机会,灰溜溜的往出走,和那个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他微笑着看了看我。
我感到他的注视,低头走得更快了。
终于走到门口,小心将门掩好,正要转个弯儿开溜,却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然然姑娘能逗王爷开心。」
我听见沈之年的一声轻笑。
他没否定。
这个笑声倒好像是默认的意思。
我突然来了兴趣,在门口处站住了脚,偷偷听他们讲话。
「然然姑娘与那个人很像。」
那个人。
哪个人?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沈之年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可能跟我回去有联系。
但很奇怪,我暂时却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我突然想听听沈之年的回答。
「然然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比不得的。」
呵。
我突然觉得心像被人揪了一下。
小丫头片子。
比不得的。
心中突然涌上来一阵酸楚。
原来我还真是穿来当了个替身啊。
最悲惨的就是替身了。
穿成个怼天怼地的恶毒女配也成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真以为沈之年对我情根深种了。
甚至这几天还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
原书里的然然是个工具人。
我穿过来,依旧是个工具人。
是个帮沈之年回忆别人的工具。
对啊,他一开始就说了,留着我慢慢玩,我就是个玩物,能指望别人对我有几分真情?
我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别去想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去的方法。
我晃晃悠悠回到卧房,有些伤感,坐在床上一阵发怔。
小翠看我有些失魂落魄,表现的很意外。
「王爷……今天这么快么?」
这小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我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别跟我提王爷。」
我翻身上床,脸冲着墙。
不想多说话。
尤其是误会太多解释不清的时候,根本懒得解释。
小翠却直接过来,轻拍我的背。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爷这么忙,偶尔表现不好也很正常嘛。」
我额上的青筋凸了凸。
一般古代这个年纪的丫鬟不是都很纯洁的嘛?
小翠这个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40
我将伺候沈之年的活都换给了别人,自己宁愿去做些重活儿。
我不想见到他,但是好像如果要回去,沈之年口中的「那个人」至关重要,我又必须要见他。
好纠结。
我索性不去想。
因为我的刻意躲避,直到中秋节那天,我都没再见到沈之年。
却在晚上偷溜出府的时候,见到了沈易臣。
彼时他在静安王府外不远处徘徊,仍穿着一身白衣,乌发如墨,手执折扇,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见了我,眼睛亮了一下,笑意盈盈:「就知道这样的日子,你不会在府中虚度。」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沈易臣我总觉得很亲切,他总是笑得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我笑他:「这话说的,好像你一直在等我出来一样。」
他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我看着他的反应,一时有些奇怪。
「只是觉得能等到你。」
「什么?」
他声音太小,我只听见他嘟囔了一句,却没听见具体的内容。
「没什么。」他展颜一笑。
手中的折扇指了指前方。
「逛逛?」
「走吧!」
中秋节的夜晚,花灯连成片,湖上有人饮酒泛舟,街上公子执扇轻摇,佳人低头浅笑。
远处有喷火的杂耍,有捏糖人的商贩,我一时兴奋,拽起沈易臣的胳膊往前跑,跟他指来指去。
「看那儿看那儿!」
手上却觉得沈易臣肌肉一紧,他整个人好像僵硬地很。
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僵直的胳膊,还有他那绯红的脸颊,慌忙把手放开。
「对不起对不起。」
一时高兴,又忘了这是在书里,大家都比较保守了。
沈易臣抿了抿嘴:「没事。」
这一晚我们将整条街道逛了个遍,直到筋疲力尽也不想停歇。
回到王府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我正要进去,沈易臣却皱着眉,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
他轻咳一声:「没怎么。」
「肯定有事。」
他将头别过去,脸上又升起两道红云:「之前牵得好好的,后来怎么不牵了?」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可能是指拽他胳膊的事。
我挥挥手:「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没有别的意思。」
「你别想多。」
我见他没有多余的反应,便指了指门口。
「我先回去啦。」
他看着我怅然若失。
我回身的时候却听见他轻声讲:「我……喜欢的。」
喜欢什么?
喜欢我拽他?
我背脊一僵。
这小子,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41
我刚进了门,府里就涌上来一堆人将我拉了去。
他们一脸责怪的表情:「你去哪了?」
我不知所措:「出去逛逛呀。」
「王爷说等你一起吃饭,等了好久呢。」
他?等我?
我撇了撇嘴。
唉。
该来的总会来,想躲躲不过去。
我去找沈之年房内找他,他坐在案前,面前一桌子的菜,好像没被动过一口。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去哪了?」
「外面。」
「去干嘛了?」
「逛逛。」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在我身上嗅了嗅。
「去见老七了?」
他眼睛眯得危险:「只有他喜欢熏这种香。」
「是。」
他的眼中黑云翻涌。
「又是他。」
他指着我,手指发颤:「我就该好好管管你这爱惹是生非的性子。」
「王爷公务繁忙,无需抽出时间来管我一个丫头。」
他皱着眉头看我:「闹脾气了?」
我撇撇嘴:「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比不得别人,不敢跟王爷闹脾气。」
话说出口,我有点爽,但也有点后悔。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这么说话,而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确实有些僭越,我正想着怎么找补,却听见沈之年一声轻笑。
他轻柔地将我的头发撩到耳后,嘴唇微微勾起。
「我可以理解为,你开始有些在意我了么?」
我脸上发烫:「王爷胡说,我没……」
他眼睛亮亮的,抬起我的脸,他的眸光闪烁,一眼就望到了我心底。
「没什么?」
「没在意我?」
还没等我搭腔,他却自顾自说上了。
「那就是在意我。」
他双手环起我,下巴在我颈窝蹭了蹭。
「就因为这个,几天都不理我?」
他的手在我身后,摸了摸我的头发。
「你确实是比不得别人。」
我心中一凉。
果然么?
「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不像任何人,也不用跟任何人比较。」
他抱着我前后晃了晃,声音带着些讨好:「消气了没?」
「……没。」
「那这样呢?」
他伸出手在我腰间挠痒痒。
我止不住的想笑,却竭尽全力忍住了。
他便伸出两只手挠我的痒痒,我也伸出手挠他的,最后我们两竟都蹲坐在地上笑成了一团。
我好像是不气了。
又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谁知道呢。
42
第二天我起了床,刚推开门走出去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又被一只大手给推了回来。
我正诧异,抬眼看,门外站着的却是那日来找沈之年的中年男人。
他神色紧张:「王爷今日不在,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起来?
他不在,我就要躲起来?
我正懵着,门外有人用高亢的嗓音喊道:「贤妃到。」
贤妃?
这个人我有印象,她是沈易臣的亲娘,一直圣宠不倦,她的家族世代习武,三代为将,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沈之年自幼丧母,皇帝后来又将沈之年过继给了她。
书中对她描写很少,但按照沈之年和沈易臣互相厌弃的情况来看,这个贤妃并不像她的封号那般贤惠。
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更加慌张,又伸出手将我往屋里狠推了一把。
他压低着声音:「快啊!」
我不知所以,就只能点了点头。
我躲在床边的衣柜里,小心将柜门虚掩,顺便听一听外面的动静。
「年儿不在么?」
我听见了一个略显沉静的女声,应该是贤妃。
接着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属下刚才看过了,王爷确实不在。」
原来他是贤妃身边的人。
那怎么感觉他和沈之年走得也很近?
又为什么让我躲起来?这个贤妃很不好对付么?
我听见一阵欢快的拍手声:「那可太好了!」
「我可以在他府上好好玩玩了。」
玩玩?
玩什么?
我听见吱嘎一声门响,透过虚掩的缝隙,我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
他们进了我和小翠的屋子。
「叫府上的下人们全都过来这里。」
没过一会儿,府上的下人就都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她面前。
仅除了我。
透过狭窄的缝隙,我看见贤妃一步一步在下人们身边徘徊,似乎寻找着什么。
不得不说,她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衣着端庄,长发如瀑,红唇如血,每走一步,头上佩戴的翠珠都跟着轻轻摇动。
走了一圈后,她一双秀眉皱在一起,似乎有些恼怒。
「不对不对,都不对。」
她气急败坏。
「怎么回事,不可能错的!」
她扫视了一下,眯起了眼睛:「难道有人藏起来了么?」
42
她拽着小翠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可还有别的丫头?」
小翠浑身发抖,摇头如拨浪鼓:「没……没了。」
贤妃松开了手,笑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好吧,也许是我多虑了。」
小翠被贤妃放开,颓坐在地,浑身抖成了筛子。
贤妃往出走了几步,她身后的侍卫却未动分毫,默默抽出了佩刀。
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小翠的头咕噜噜的滚到了衣柜前,与我面对面,而她光秃秃的身子仍跪坐在原地,也许仍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分了家,还在微微颤抖着。
「我不喜欢被骗。」
随即贤妃转头微笑:「你们还想要骗我么?」
小翠苍白的脸与我对视着,她的脑神经好像还留有活性,脸上的肉不断在抽动。
我捂住了嘴。
身子一抖,柜子发出声响。
「哪里有人么?」
贤妃敏锐的转过了头。
她向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她停在了柜子面前,我甚至闻见她身上浓烈的花香,看得见她身上昂贵的布料。
她在衣柜前晃了晃,却绕了过去。
我听见她掀起了床帘,惊喜地叫嚷。
「抓到你了!」
随即她的音调又陡然降低:「什么嘛,没在这里。」
她的声音充满失落:「你们接着问。」
我猛地将门推开:「别问了,我在这里。」
她见了我,眼睛一亮。
43
我的眼睛被他们用黑布遮上,塞进了车里。
一路不知颠簸了多久。
直到眼上的布条被扯下来,强烈的光亮让我不自觉的眯上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花园,花园里的花有红的有紫的黄的,千奇百艳,一朵压着一朵,盛放着院子里装不下的艳丽。
但是过犹不及,因为花开太盛,反而显得过于扎眼和喧宾夺主。
花园正中央立着几根雕龙画凤的柱子,虽然看得出雕刻精细,但摆在花园里总显得有些怪异。
贤妃热情的拉着我过去赏花。
「你看这些花,好看么?」
她表情带着病态的狂热,身上刺鼻的香味一下子涌进我的鼻腔,让我很不舒服。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
她满意地笑了,接着转头对手下说:「该施肥了。」
话音刚落,一人拿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我料想肥料的气味必然难闻,便下意识的捂住口鼻。
很奇怪,没闻见臭味。
我松开了手,却见那人将一只只白嫩纤长的手埋进土里。
这些花竟都是这样长成的?
我再抬眼看那些花竟觉得像是地狱里盛放的曼陀罗,盛放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极致美艳却又极致危险。
我不可置信的转头看贤妃。
她的脸上绽放着兴奋的光。
「见过这种肥料么?」
我步步后退。
没见过。
怎么可能见过?
那样的一双双纤纤玉手,应该用来抚琴奏乐,应该用来挥洒水墨,或者是指尖弯起,为心爱的男子跳上一曲惊鸿。
而不是埋在土里,滋养这些一年中只会绽放十几日的花。
我想象不到这双手的主人该是多么痛彻心扉。
贤妃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变了脸色,阴惴惴看着我。
「见都见过了,你准备好了么?」
44
我被绑在了花园中央的一根柱子上。
真是造孽,刚才还觉得它们好看,现在就和它们亲密无间。
柱子上有几处挖好的凹陷,蜿蜿蜒蜒像一道道细长的沟渠。
贤妃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我们打个赌好么?」
「看年儿会不会来。」
「我能说不赌么?」
她掩唇大笑,眼角的细纹明显:「当然不行。」
那你还问我好不好?
我觉着自己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这变态女人,沈之年会不会来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自己快被她玩死了。
一位神情木然的侍从走过来,他用蛮力将我的手固定在柱子上,接着挥舞着小刀在我腕上狠狠划了一下。
我疼的呲牙咧嘴。
太疼了!
那种血肉剥离的痛感,无可奈何的绝望,一时间沿着我的血脉侵入我的大脑。
体内的血液涌出,沿着柱子上的沟渠,一点一点流向花园里。
原来我的血也是肥料。
我看着这些花开的茂盛,就像是面带着微笑的食人魔鬼,簇拥着我,将我一点点分食。
我抬头看了看蓝天,还有太阳照射下来的光亮。
意识渐渐有些不太清晰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要是能死在花园里,也还挺浪漫的。
「他怎么还不来!」
贤妃气急败坏,我抬头迷迷蒙蒙地看了她一眼。
她气地直跺脚。
「我等不及了。」
她向身边的侍从眼神示意,侍从点了点头,向我走过来。
他又在我的另一只手腕上豁开了一个口子。
很奇怪,这次好像没有上次痛了。
我只是闷哼了一声。
我觉着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汩汩流动,流出我的身体,滋养花田。
来生能做朵花么?
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我觉着自己好像快睡着了。
45
「然然!」
「然然!」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旁边的沈之年。
他急切的撕扯身上的衣服,想为我包扎伤口,奈何布料太顺滑,一次次从手中滑落,最后他只能无措的用手将伤口堵住。
贤妃猛嗅了一口花香:「年儿可是忘了规矩了?」
「我没松口让你进来,怎么就进来了?」
沈之年手上的动作一滞。
「忘了擅闯宫殿是什么罪名了么?」
她的广袖一挥,四面的亭台楼阁上竟站满了手执弓箭的黑衣人,他们拉弓如满月,将箭头对准了沈之年。
沈之年跪地,遥遥地向贤妃一拜:「年儿只是想请求母妃放了然然。」
贤妃缓缓的向我们走近,最后蹲在了沈之年面前。
她一脸无辜:「放她走了,今天的花肥就不够了。」
沈之年不卑不亢,对上贤妃的眼眸,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在自己的肘弯处狠狠一抹。
「母妃还缺多少花肥,都由我来还。」
我看见沈之年白皙的肘弯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汩汩的鲜血涌出,流到地面。
我心中一痛,想喊他却喊不出声音。
贤妃却拍手笑了。
「年儿这般表现,倒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对了。」
她上前爱惜的摸了摸沈之年的脸:「母妃只是听说你最近收了个玩物,想看看好不好玩而已。」
「你若是舍不得,拿走便好了,何必大动干戈。」
沈之年面色苍白,抿了抿唇:「母妃说的是。」
贤妃满意地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绣工繁复的广袖:「年儿要乖哦,还记得母妃吩咐的事么?」
沈之年一直保持着低头跪拜的姿势:「记得,年儿一定照做。」
贤妃又拍了拍手:「还记得年儿是母妃的什么么?」
「玩物,年儿永远是母妃最听话的玩物。」
贤妃轻哼一声,面色一凛:「希望你是真的记得。」
她垂眸俯视着地上的沈之年:「别忘了。」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沈之年。
「我一直看着你呢。」
46
颠簸,不停地晃动。
我再次醒来时,眼前是沈之年那张没有血色的俊脸,头顶是木制的车棚。
已经在往回赶了么?
沈之年声音哑然:「然然……」
我向他无力的笑了笑。
低头却看见他在为我包扎。
我抽了抽嘴角,他的手艺我实在不敢恭维。
我一个大活人愣是被他包成了木乃伊!手臂上面缠了不知道多少层布料,抬起来都费劲。
都这样了,他还在往上面加布条。
真的大可不必。
我扒了扒他的手,轻声道:「可以了。」
他看着我,神情分外认真:「还不行。」
这还是那个连药都不上的沈之年么?
车子猛的晃了一下。
沈之年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刚包扎上的布条歪了。
「该死!」
他冲外面的车夫喊:「车若是再颠,回去便将你极刑处置!」
车子突然慢了下来。
我见沈之年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睛红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抚了抚他的额头。
「我没事。」
他将我揽入怀中,用力箍着我。
「我真的没事。」
他轻吻我的头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再也不会。」
47
回去之后,沈之年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他回来的时候眉间总带着疲惫,眼中好像有积年未化的冰雪。
我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也不能问。
只能像从前一样,每天忙活着。
直到一天晚上,我睡得正香,本来温热的被窝突然一凉。
我被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好家伙,我直接被冰的打颤。
我想呼叫,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接着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是沈之年。
他怎么有半夜掀人被窝的癖好?
没等我问,他的唇已经沿着我的肩颈一路摩挲,来回辗转。
良久。
久到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温热。
我飞快眨着眼睛,心中好像有无数只蝴蝶在横冲直撞,让我不得安生。
接着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
「累了,睡吧。」
哎不是。
就睡了?
就这?
就这?
我不知为何,竟有些沮丧,身子往里挪了挪,沈之年却轻声笑了一下。
趴在我耳边说:「怎么?有些失望?」
我脸上一红:「谁……谁失望了。」
他又浅笑了一声,随即我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
「来吧,今日我舍命陪然然。」
我连忙起身将他手按住:「我的爷,大半夜的,别闹腾了。」
他将我的鬓发掖回耳后,眼神如春水般轻柔:「听你的。」
我背过身去,隔着薄薄的衣料,沈之年温热胸膛紧挨着我的脊背,我心慌得很,开始睡不着了。
沈之年却不以为然,在身后揽着我,玩着我的手指。
我问:「王爷不回房么?」
我腰间一紧:「好大的胆子,竟敢撵起我来了。」
他随即在我腰间挠痒痒。
「知错没?」
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好,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赶王爷走。」
他轻哼了一声,将我的手牵起来,就着月光细细的看。
「多干净的手啊。」
我没敢告诉他其实我刚才小解完没洗手。
「我的手再不会这样干净了。」
我扭头看他,却见他眼中有若隐若现的雾气。
他鼻尖的气息扑面而来,有淡淡的酒香。
看来是吃了酒了。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中。
「然然你觉得我是个怪人么?」
我皱了皱眉头。「王爷当然不是。」
他抬眼看我,眼中夹着细碎的光:「他们都说我是个怪人,我娘也是个怪人。」
我抚摸他的眼睛和鼻梁:「王爷不怪,还长得这样好看,王爷的娘亲也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若不是个美人,倒还能过的快活些。」
他摇了摇头:「但她太美了,让我父皇生了情,将她收入后宫。可他又认为她的血脉不吉利,将她锁在冷宫,让她郁郁而终。」
「我以为我会和她一样,在冷宫里过一辈子。」他的眼中雾气更浓。
「直到有一年,西域进贡了一匹凶兽,美其名曰想让中原的武士们大显身手,驯服它,实则是想让父皇下不来台,再大肆宣扬我中原无人。」
「上去挑战的人死的死,残的残,后来就没人敢去了。」
「那个时候我告诉我自己,我要上去,我还要赢,我和阿娘没有不吉利,我要为阿娘挣脸面。」
我心中一酸:「后来呢?」
「我赢了。」他的脸上带着骄傲。
「但是我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再然后母妃找到了我,央求父皇将我过继给了她。」
「那半个月大家都争抢着来夸奖我有多厉害,但是……」
他哽咽了一下。
「但是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一个人问我疼不疼。」
「从前总盼着能有人问我疼不疼。」他自嘲一笑:「但慢慢受的伤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疼不疼了。」
我心疼的扶了扶他光洁的额头。
他很受用地在我掌间蹭了蹭。
「我一直被人控制,名声不好,没有人愿意投奔我,我没有心腹,没有家人,亦没有朋友。」
他的目光悲戚。
确实如此,按沈之年所说, 他娘亲死的早,他自小没有娘亲照顾,又不受宠,又很是臭名昭著,敢接近他的人都少之又少,又有几个能和他成为朋友?
这样孤单的一个人,又能在意什么呢?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沈之年看月亮时的眼神,便指了指月亮:「王爷还有月亮啊。」
他勾起嘴角,目光黏在我身上:「有你在,我就不想看月亮了。」
我沉默半晌,不知如何搭腔,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始终是个过客。
我悄咪咪地问了一句:「若是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呢。」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
他叹了一口气:「那样的话,就算是月亮也不顶用了。」
48
沈之年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来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两个肩膀还露在外面,我想为他掖一掖被子,谁知却摸见床下湿漉漉的。
我伸出手一看,是血。
我慌忙掀开被子查看,原来沈之年身下半张床铺都已经被血浸湿了。
他身上有伤!
伤成这样也不用药么!
还跟我谈笑风生了半天!
我颤着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块烙铁一般,又推了推他,他竟然已经没了反应。
该死!
我下了床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奈何他身子太重,我根本抬不动,只能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衣服脱了,只见他腰间一道明显的刀疤,皮肉向外翻着,还在汩汩流着鲜血。
不行,得去找大夫。
我正要出去,手又被扯住了。
「别走。」
这位大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坚持什么啊!
我转念一想,现在夜已经深了,去哪找大夫?就算找到了,到王府上也要个把时辰,估计等大夫到了,沈之年也成了干尸了。
我咬了咬牙,还是将自己的药箱搬了出来。
我颤着手给他上药,但药粉每上一层,就被血给冲掉一层。
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撒,我一边用白布条按住沈之年的伤口,一边闭着眼祈祷。
血可千万要止住。
一定要止住。
拜托了。
49
一直折腾到了早上。
天已经蒙蒙亮了,沈之年的血算是止住了。
烧也渐渐褪了。
我松了一口气,倚在床上,差点就要哭出来,这货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我差点儿以为他就要撒手人寰了。
不知不觉我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自己面前摆着一张大脸,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惊坐而起:「你还笑!」
我想起他昨晚伤的那样重,眼泪不自觉在眼眶中打转:「是不是贤妃拿我要挟你?」
「她要你出去拼命。」
他伸出手抹了抹我眼角的泪,虚弱一笑:「你哭什么?我命硬着呢,怎么都死不了的。」
还在嘴硬!
「若不是我发现了,你怕是要死在我床上。」
「那我死得其所,做鬼了也要天天抱着你。」
我一生气,在他身上轻拍了一下:「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逗你开心就是正经事啊。」他认真道。
「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怎么会伤地这样重?」
他却将脸别了过去:「说出来你会讨厌我的。」
50
但我还是知道了。
柳侍郎家上下一家惨死,死的那天晚上,沈之年去过。
一家老小,算上下人几百口的人命,就这样一夜之间全没了。
我知道这在书中就只是寥寥几个字,或者是几句话,但我现在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本来快乐富足的一家人,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我问沈之年:「他们家有老人小孩么?」
他垂着眸,不看我:「有。」
「这就是贤妃要你做的事?」
「刀口舔血,这就是我的生活。」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我没得选。」
谁的生活要整天和杀戮打交道?
「有法子不这样么?」
「母妃留着我,便是要我做这些肮脏事,不然就没有我存在的意义。」
他沉默一会儿:「我要为老七扫清路上的拦路石,他万人敬仰,我受人唾弃,这是我的命。」
我一时语塞,我知道想要成就帝王业要费尽心血,要踏遍尸山血海,但贤妃为了自己的儿子,却要沈之年卖命,万千的杀孽,都要沈之年扛着,她却坐享臣民的爱戴,可有人问过沈之年是否愿意?
我一时语塞,只能颓坐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
「我们去给柳家人烧柱香吧。」
「好。」
「还有小翠,要给她多烧几根,她能吃。」
「好。」
51
我们都没再提这件事。
但很奇怪,自从那次沈之年受伤之后,只要我每天早上推开门,都能看见沈之年站在我门外。
我就奇怪了,他没事做么?
他的梦想是做一名看门老大爷么?
我很不解。
所以有一天,我没按时出来,而是躲在门后悄悄注视着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听见沈之年在门外焦急的踱步,来来回回。
我有理由怀疑,地面都要被他磨平了。
终于他推门而入:「然然。」
我躲在门后,他没看见我。
他四处找寻,焦急得很:「然然。」
「然然。」
我看他急得汗都出来了,懒洋洋的回了一句:「找我干嘛?」
「天天在我门前守着,王爷没事做?」
他见我还在,终于露出了微笑,随即低头小声道:「只是怕你不见了。」
怕我不见了?
我恍然大悟,难道那天晚上我那句「假如我也不在了」触动到了他,所以他要每天确认我还在不在么?
我有些沉重:「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
他没吭声。
我打趣:「要不找个绳子把我俩拴上,我们天天绑在一起,免得你担心我不见。」
他居然转头,惊喜道:「真的可以么?」
啥?
老哥!
我开玩笑的!
事实证明,他没 get 到我的玩笑,虽然他没找草绳将我们栓上,但是却用手牵着我,走到哪里牵到哪里。
我实在受不了,手都攥出汗了。
「王爷,我手酸,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可以。」
于是他松开了手,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心。
他又换了一只手牵住了我,冲我挑了挑眉:「这样总行了吧。」
行。
王爷您真行。
52
一起吃过晚饭之后,我陪着他一起看书,下棋,喝茶,多半时间他都很安静。
我直打瞌睡。
我坐不住啊!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了,我都困得不行了。
他还不松开!
还不松开!
我拽了拽他:「王爷,天黑了,奴婢该回去睡觉了。」
他疑惑:「我这儿是没床么?」
行,您这儿有床。
但床上有你啊!
我在乎的是床不床的问题么?
他看了看我,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你若是倦了,我们一会儿就睡。」
他还用了个我们。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连连摆手:「王爷,我睡觉打呼的!」
「我不怕吵。」
「我说梦话的!」
「我睡的很死。」
「我会挤人的!」
「我的床很大。」
行。
我犟不过您。
我准备不多说,自行离去,他的手却还死死拽着我。
我铆足了劲往前冲,像极了一头耕牛。
回头一看,我的手还嵌在他手里,纹丝未动。
呵。
我索性直接跳上了床。
谁怕谁啊!
53
他轻笑出声。
「就这么上来了?」
「王爷不让走,我有啥办法?」
「就不怕我对你做点儿什么?」
我翻了翻白眼:「王爷天姿国色,做什么都是王爷吃亏,我怕什么?」
他伸手要来摸我的脸,却被我略带敌意的眼神逼了回去。
不得已他又将手缩了回去。
我面对着墙,往里挪了挪:「咱两谁都别影响谁。」
本来想相安无事睡,奈何半夜打了雷。
鬼知道那天明明天气晴朗,到了半夜雷声却震天响,响到我觉着整个床板都跟着动了动。
一道闪电劈过。
我吓得浑身一缩,直接钻进了沈之年怀里,头顶着他的胸膛一阵摩擦。
我听见他一声轻哼,他拍了拍我的背:「你怕是要在我身上穿个洞出来。」
我抬头,他正垂眸看我,眼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愫。
他的手在我背上抚了抚,声音带着蛊惑:「要不,做点儿什么?」
我一愣。
做就做!
我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对着他粉嫩的薄唇毫无章法地摩挲。
直到我感知到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儿。
我起身看他,略喘着粗气。
他头发披散,皮肤白皙,两片唇瓣被我蹂躏地分外红艳,不像个王爷,倒像个艳绝天下的小倌。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怎么停下来了?」
我脸上一红,有些尴尬:「我……我不会了。」
他坐起身,抬眸看着我,睫毛根根上翘而分明:「我教你。」
他的唇贴了上来,慢条斯理的在我唇上来回辗转,湿滑的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挑弄着我口中的每一寸神经。
他的吻太过灼热,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我们的气息缠绕在一起,一时间呼吸有些错乱。
我推开他,脸已经滚烫:「等……等一下。」
我气已经喘不匀:「等……等一会儿,我再试试。」
他略带着茧的手隔着我薄薄的衣衫,沿着我的背脊一路向上,直到扶住我的脖颈。
他温热的唇又贴了上来,哑然道:「我等不了了。」
一个翻身,他将我压在了身下。
他将我的腿放在了他的颈窝,我觉得分外羞耻:「王爷,不行。」
他嘴唇勾起:「哪里不行?」
他的手指在作乱:「这里不行?」
我想叫他停下来,一出口却成了娇嗔和呻吟。
那天晚上,他灼热的气息一直包绕着我,每当我认为就要结束的时候,他又会欺身上来,他的每一次亲吻每一寸抚摸都让我微微战栗。
直到精疲力竭。
54
结束的时候,我拽起锦被遮住了脸。
他托着腮看我,一张俊脸从眼尾到脸颊都染上了淡淡酡红,一缕头发贴在锁骨上,白皙紧实的肌肤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把被子从我脸上拽了出来。
「怎么?怕我?」
我又用手遮住了脸:「奴婢害羞。」
「还知道害羞,我是没累着你?」
他伸手在我腰上掐了一下。
我背过身去,不瞧他。
他一双有力的长臂又将我裹住,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一想起刚才的场景,脸颊发烫。
人设崩了,彻底崩了。
我一个新时代女性,不敢谈恋爱的乖乖女,居然在沈之年身下辗转承欢?
我?和沈之年?
虽然心里慌得一批,但输人不输阵,我理不直气也壮:「我刚才怎样了!不挺好的么!」
他在我的肩胛骨处轻啜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哑,又拖起了长音:「嗯……」
「我忘了。」
他贴在我耳边:「要不,再来一次?」
我吓的浑身一颤,可别再来了……我浑身酸得要死。
他的手却贴着我大腿内侧不断向上:「我帮你回忆回忆。」
还没等我拒绝,他的唇又贴了上来,双手将我按在了床上。
芜湖……
又来了……
55
这几天我实在腰酸背痛的很。
说实话,我不想起床,整条腿都在发抖。
但是不敢不起床……
一旦我想赖床一会儿,沈之年就会凑上来,他要是凑上来,我便会垂死病中惊坐起。
弄得他哭笑不得。
就连铺床的时候,他也要贴上来。
我将床帘撩起,被子叠成方块儿,沈之年就凑过来,在背后拥着我,一只手在我胸前上下游走。
影响工作进度不说,屋子里伺候洗漱的婢女们还在那儿站着呢!
我用胳膊撞了撞他:「还有人呢。」
他脑袋一歪:「怕什么?」
手直接滑进了我的衣襟。
我连忙用手捂住,拍了他的手一下:「王爷的手不老实!」
「昨夜还说舒服呢,今天怎就……」
我慌忙转身捂住他的嘴,嗔怪道:「王爷!」
他眼睛眯了眯,示意我松手。
我用眼神威胁他,将手放了下来。
他却张开了手臂,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刚才别人选的衣服我不喜欢,你再替我选一件。」
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衬得整个人潇洒俊逸,其实别有一番风采,只是我知道这家伙天生喜欢黑色,白色的衣服他可能真的不喜欢……
但是!但是!这衣服已经穿上了,又要脱下来,然后再换上别的,这是何等的大费周章!
我简直跳脚:「王爷一时不折腾我便浑身难受!」
话一出口,我品出些暧昧的味道。
眼睛瞟了一眼四周伺候梳洗的婢女们,她们倒还站的恭恭敬敬,我却开始脸颊发烫了。
沈之年挑了挑眉,低头对着我的眼睛:「你说的对,我一会儿不亲你,便浑身难受。」
再一抬眼,门口站着的婢女们已经知趣的退出了房间。
留我独自尴尬。
沈之年这个行走的尴尬制造机。
造孽啊!
56
沈之年将我拉进了怀里,我头上一沉,脑袋上多了个物件。
我用手摸了摸,滑溜溜的,像是个簪子,又不太像。
沈之年望着我,目光缱绻:」送你的。」
「你在我头上插的什么呀」
沈之年伸出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这叫插翅难飞。」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以后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谅你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白了白他,至于么,这个小同志说情话的本事有待提高啊!
我将头上的东西摘下来看了看,呆若木鸡。
这东西黑不溜秋的,怎么看也不是个簪子,也不知道沈之年怎么会突发奇想把它插在我头上。
还插翅难飞,怎么想的?
这尼玛就是支笔啊!
晨光的 logo 还在上面呢,简直不要太显眼!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沈之年却摇了摇我:「喜欢么?」
喜欢,又不喜欢。
喜欢是因为我终于见着个现代的东西,证明我离回去,又近了一步。
不喜欢是因为,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这东西是从谁那儿得到的。
我有些闷闷的:「那个人送的?」
他怔了怔:「嗯。」
居然拿旧情人的东西讨好我,亏他想的出来。
我没吭声,他又垂眸看我:「吃醋了?」
你说呢?
你说呢?
「没有。」我没好气的说。
但转念又一想,沈之年成长起来的这样孤独和艰难,如果他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人,给他黑暗的生活带来过一丝光亮,让他能片刻忘记自己的不幸,这该是件开心的事。
如果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人,我也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我吸了吸鼻子:「她是个怎样的人?」
沈之年愣了愣,随即笑了笑:「你会知道的。」
「你心里一直记着她?」
沈之年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等了她好多好多年,从日出到日落,从年少到现在。」
我将脸扭了过去,不想再听。
好气呀!书里的男人不招人喜欢,半点儿求生欲都没有。
「王爷公务繁忙,就别在这儿跟我腻歪了。」
他将我的醋意尽收眼底,却好像笑得很开心,捧着我的脸将我的头扭了过来:「怎么这么酸?可是谁家的醋坛子打了?」
「奴婢就是这样,王爷早该知道的。」
我从他怀里抽出来,故意拿起扫帚扫的室内飞尘四起,沈之年的白衣被我扫了一身土。
「快走快走,醋坛子要打了,再溅了王爷一身。」
他抖了抖袖子,故意装的很严肃:「我若知道你是这样,就该将你射死,淹死,免得像现在这般气人。」
我气的直叉腰:「王爷现在也可以将我射死,淹死,反正然然就是一个小丫头!犯不着忌讳什么!」
他眉毛拧在一起:「你以为我舍不得?」
「随王爷的便。」
「唉。」我听见一声叹息,我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沈之年的下巴搁在我头上,还蹭了蹭。
「我就是舍不得。」
他抱着我左晃右晃:「然然,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开始欺负人了。」
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欺负的就是你!
让你心里装着别人!
我心里装着刘昊然王俊凯蔡徐坤朱一龙罗云熙的事儿我说了么?
57
晚上,我将那个「插翅难飞」放到枕头底下了。
我想离自己从前的世界近一些。
但是在这里这么久了,竟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也有丝丝缕缕的联系。
沈之年,沈易臣,小翠,甚至于贤妃,他们都性格迥异,都有自己的爱恨嗔痴,如果说从前我的确把他们当作是纸片人,现在却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窗外燃起了烟花。
漆黑的夜空被点亮,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整片天空都被烟花占满,五彩缤纷,美丽异常。
我趴在窗子前看。
要是以前小翠在会与我一起看的吧,她那么聒噪,一定会叽叽喳喳个不停吧。
我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困意袭来。
我竟然就着缤纷的烟火和徐徐的清风,入了梦。
梦里,是一层层遮人眼的迷雾。
我穿过了迷雾,见到了一扇门,走进去。
眼前是书桌,小猪佩奇的床单,毛绒玩具还有粉红色的窗帘。
这是我的房间。
我正在床上躺着,手边放着我的手机,手机上满屏的文字,却是我看的小说。
我……
我回来了么?
我推开门大嚷,跑到客厅,看见家里的电视还放着新闻,妈妈正在厨房做饭。
我回来了?
我跑到厨房抱住我妈的腰,她十分嫌弃的让我靠边儿站。
她说我是不是睡了一觉睡糊涂了。
我只是睡了一觉么?
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我掐了自己一下,会痛!
是现实!
我真的回来了么?
我坐在凳子上一阵恍惚,难道我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沈之年,沈易臣这些都是梦么?
冷风一吹,我身上一凉。
我打了个哆嗦。
耳边是炮竹声响。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雕刻繁复的窗棱,漆黑的夜空遍布着烟火。
我又回到书里了?
我绷直了身体,不知所措。
到底回去是梦,还是这里是梦?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昏过去的时候,也曾回过家。
难道说两个都不是梦?
只是睡眠让我和两个世界建立了联系。
而且不受我自己的控制。
我望了望四周。
如果我能够通过睡眠回去的话,假如我一睡不醒呢?
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穿到书里了?
我心中了然,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我快要回去了。
58
心情一好,我起身出了王府,想近距离看看烟花。
毕竟回去了就没得看了。
心里面却也在奇怪,这明明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人放烟花呢?
出了门找见王府外一个角落里,一个白衣男子面前摆着好几个烟花桶,很认真的望着天上的烟火。
是沈易臣。
他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我绕到他身后想吓他他,他却抢在我前面转了身,他对我笑了笑:「早就看见你了。」
「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放烟火?」
「没什么特别,喜欢而已。」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话说你总在王府外面转,怎么都不进来的?」
沈易臣面色一僵,无奈道:「我与五哥关系不好的。」
我自觉说错话,连忙噤声。
对啊!沈易臣和沈之年关系怎么可能会好?沈之年出生入死,沈易臣坐享其成,贤妃那个女变态再搞点儿区别待遇,把沈易臣当儿子捧在手心里,沈之年就当成玩物自生自灭。
这两人从小到大积累出了一堆矛盾,关系怎么可能好。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并且有些尴尬。
我只能没话找话:「你看你看!」
我指着天上最大的一朵的烟花,示意沈易臣看。
但他没看烟花,却在看我。
我对上他的目光,脸色一红:「王爷自己放的烟火,自己都不看的么?」
他展颜一笑:「我看的也是烟火啊。」
他将我的脸掰过来,对着我的眼:「你说的烟火是世人的烟火,我说的烟火是我自己的烟火。」
他的目光炯炯:「我的烟火只能我自己瞧,别人都瞧不去的。」
我望着他那双真诚的双眼,黑色的瞳仁里有我,有烟火,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扭过头来,尬笑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等到烟火都放完了,我和他蹲在地上收拾。
我低着头:「王爷,世上美好的女子千千万,比我漂亮,比我知书达理的有好多,她们肯定都愿意做王爷的烟火,为王爷绽放。」
沈易臣身子一僵,垂了头,长长的睫毛垂落,好像一柄小扇子。
他笑地落寞:「我该知道的,你的心在五哥那儿。」
我不禁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王爷,你从小便有很多人喜欢,现在更是受万人爱戴。」
「但是之年同你不一样,之年从小就没人喜欢,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喜欢。」
我望着天空,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天只剩下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我心中突然联想到,若是我回去了,沈之年就连我这一个喜欢都没有了。
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我叹了一口气:「若是我都不喜欢之年了,恐怕世上再也没人喜欢之年了。」
沈易臣望了望自己的手,喃喃道:「所以真的不可以么?」
「中秋节的时候我等了你一天。」
「我知道。」
「今天也是。」
「我也知道。」
他的眼中带着雾气:「今后我再也等不到你了,对么?」
我见他低落的样子,总觉着自己有错,正想要安慰,却被人打断了。
「七弟好兴致。」
59
沈之年面色阴沉,向我们走来。
虽然他嘴角带着笑,但我总觉着这大哥心里想的是怎么把我拉到小树林一顿狂射。
「七弟大驾光临,怎么都不进来吃茶?」
沈易臣皱了皱眉头:「天色太晚了,不敢打扰五哥。」
「不想打扰我,却想打扰这小丫头。」沈之年望着我,眼中黑云翻涌。
手指在我地脖颈处上下抚摸,随后在那里轻吻了一下,抬眼望向沈易臣。
「你这么晚打扰她,我会心疼的。」
我因为沈之年的公开挑衅,身子一僵.
我不自觉推了他一下。
沈易臣见我反抗,眉头拧成了疙瘩:「五哥,她不喜欢这样。」
沈之年低头笑了笑:「我府上的丫头,还轮不到七弟来管吧。」
剑拔弩张,剑拔弩张。
形势十分危急。
我眼睁睁看他两打嘴炮,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连忙上前制止。
我拦住沈易臣:「七王爷快回吧,我没事的。」
沈易臣眼中带着疼惜,望了望沈之年:「他那样对你。」
沈之年挑了挑眉。
我叹了口气:「七王爷再呆一会儿,他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沈易臣深吸一口气,估计是深以为然。
想来也是十分了解他哥。
我几度向他表明自己没事,向他猛挥了挥手,他才悻悻而去。
解决掉一个麻烦,我却不太敢回头。
我只觉着头皮发麻,后背一阵阵发冷。
因为后面一个更大的麻烦等着我呢。
沈之年阴冷的声音飘过来:「长能耐了,刚才这是在夜会情郎?」
60
我尴尬转身,拉起他的手:「我不是只有你一个情郎么?」
他眯了眯眼睛,抓起我的手,将我往卧室带。
他今天手劲儿大的惊人,步子迈得也大,我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回到房间他将我抵在墙上,想要亲吻我的脖颈。
我用手推他,嗔怪道:「王爷。」
他的头放在我的颈窝,哑着嗓子:「嗯?」
「王爷干嘛这样。」
「做记号啊,免得你老是招人惦记。」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眼睛牢牢的看着我:「你是我的。」
我回望他:「王爷,我谁的都不是。」
他皱了眉头:「顶撞我?」
「难不成你真喜欢老七?」
我摇了摇头:「我与五王爷只是朋友。」
「那你为什么总是和他纠缠在一块儿!你还说过你愿意为他死!」他的情绪突然激烈了起来。
我望着他,无力的摇摇头:「王爷,这些都不重要的。」
我心中突然想起方才的经历,想起家里,还有爸妈,再看一看沈之年。
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悲凉的感觉。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都是虚妄,我早晚要回去的。」
61
沈之年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步步后退:「你……也觉着我是假的?」
我答不上来。
他是真的么?
但是他明明只是书中杜撰出来的角色,是个纸片人,或者说不过是个脑洞。
那他是假的么?
但是他有情绪,有体温,有爱也有恨,还有忘不掉的旧人,他说他喜欢我,眼神那样的真诚又炙热。
但是我得回去。
只要我回去,这一切就只是镜花水月。
我得亲手斩断这一切。
我颤抖着点了点头。
他眼中似乎有什么碎裂了一般:「我会哭会笑,能跑能跳,为什么都说我是假的?」
他颓坐在床上。
半晌,他起身,执拗地拽过我,力气大地惊人。
我惊慌失措地跟着他,以为是自己激怒了他,又要被他用奇怪的刑罚处置。
结果他只是将我拽到桌前。
桌上摆着一盒桂花糕。
他拼命将桂花糕塞进嘴里。
一个,两个,三个……
他边塞边说。
「然然,我能一口塞五个桂花糕。」
「这是我的绝技,别人都不会的。」
塞了三个,塞不进去了。
他还在拼命塞,我握住他的手,他望着我,水气挂在睫毛上,好像冬天的雾凇。
「然然,我不是假的。」
我拼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颤着身体,像一个受伤的困兽。
我上前抱了抱他:「小心易臣,他心善,你别跟他争,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把手搭在我背上:「非要走么?」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
「你在,我就什么都不争。」
我闭上双眼,将眼泪塞回眼眶:「我不在,你也要把日子过好。」
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是要走。」
「嗯。」
他双手紧紧箍住我,让我透不过气:「然然,你说我是不是就不配拥有美好?」
「我命贱,我就活该下地狱。」他摇了摇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他将我拉开一段距离,望着我一字一句道:「但是然然你知道么?我已经见过了仙境,再也不要回到地狱了。」
我心疼的厉害,眼泪簌簌向下掉。
他突然面色一凛:「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正要说话,却觉得后颈一酸。
接着眼前一黑,竟失去了意识。
62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
沈之年正坐在我的床边,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又缱绻。
「醒了?」
他拉起我的手,轻吻我的指尖。
我把手抽了出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屋子里面太昏暗,甚至看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光景。
我缓缓走到窗前,发现窗子都被人用木头钉死了,再也打不开。
我走到门前,打开门,门外黑压压站着两排士兵,向我行注目礼。
我心里明白了,将门缓缓关上。
「我出不去了,对么?」
我的身子突然被拥住,肩上一沉,他的头贴了上来。
「我陪着你。」
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内心浓重的叹了口气。
唉,怪我。
他刚乖了几天,我就忘了这家伙的属性了。
淦。
63
「啊。」
沈之年夹着一块肉喂我,要我张开嘴巴。
他的筷子抵到了我的嘴唇,我不情愿将嘴巴张开。
肉刚入了口,又被我吐了出来。
沈之年又喂。
我还是吐。
他不厌其烦,我也不厌其烦。
最后,他终于将筷子放下,望着我,一脸无奈。
「然然,你在闹脾气。」
我是在闹脾气。
谁放在这种环境下受的了?
呼吸不了新鲜空气,晒不到阳光,连多余的人都见不到。
就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跟他干瞪眼。
我不说话,默默跟他较劲。
他却伸出手擦了擦我嘴边的油渍,眼神温柔且认真。
他无奈地对我笑了笑。
「然然,我哪里惹你生气,你告诉我。」
这还用说?你心里没数么?
我拽过被子,蒙着头,转过身背对他。
他又贴过来,拍了拍我的背。
「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叫厨房去做。」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他轻轻叹了口气,掐了掐我的脸:「然然,这个不行哦。」
「有什么想做的?」
我坐起身,对着他一字一顿:「我、要、出、去。」
他眼角带上了笑意,摸了摸我的头发:「你自己出去不行。」
我翻了翻白眼,又转过身躺下:「那还讲什么,王爷根本不诚心。」
他趴在我耳边:「我抱你的出去的话,可以。」
我略一思索,出门?
大庭广众的,还是沈之年抱着?
画面过分诡异。
我闭上眼,咬了咬牙:「……也行。」
他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突然咬住了我的耳垂:「那你该怎么报答我?」
我丢!
什么时候了?他脑子里想的什么啊!
我在生气哎!
报答你妈个头!
64
沈之年的手隔着我薄薄的衣衫,一点一点的抚摸我的背脊。
他摸一下,我往里缩一下。
直到他的手揽着我的腰将我掰回来:「不准你反抗。」
我猛的转身,吓得他下巴向后缩了缩。
「那我要出去。」
我指着他的鼻尖:「不准你不答应!」
他在我的下巴上吻了一下:「然然,别闹脾气了。」
我为什么闹脾气,他怎么就不明白?
「你让我出去!我就不闹了!」
他箍在我腰上的手一紧:「不行,然然。」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们谁也不离开谁。」
我将他的手从我腰上掰下来。
沈之年的语气稍加责怪:「然然。」
我瞪他。
他却笑了,他摸着我的发丝:「然然,你气我哪里,我改还不成么?」
我转过身去。
「你改不掉的。」
我故意激怒他。
「王爷自小被当作玩物养大,自然看谁都像个玩物。」
我掰过他的脸:「王爷看好了,我是个人。」
「人不是物件儿,放在屋子里是要憋坏的。」
我望着他,关注着他的反应,希望他能有所触动。
但他只是睫毛颤抖了一下,随即揽过我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起变坏。」
没救了。
彻底没救了。
「王爷,你永远都学不会良善待人,你比不上七王爷。」
话说出口,我有些后悔。
虽然想激怒他,但是这些话有些重。
果然,他身子一颤。
我知道,他最听不得自己比不上七王爷。
更不喜欢别人提及自己其实是个玩物。
他突然抽身,看向我,眼眶赤红。
他动怒了。
他真的动怒了。
他摔门而出,因为我触到了他的逆鳞,那里从来没人敢碰。
我觉着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希望这样。
我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也许只有他认为我是个坏姑娘,这样就能够放弃我,忘掉我。
65
谁知,没过半日。
他又来了。
还带来许多受伤的小燕。
它们躺在一块锦布上,在地上啁啾不停,身上残败。
沈之年将它们一只一只摊开,望着我,眼神中尽是讨好。
「然然,这是我去后山捡的,我打算将它们治好,再放走。」
他抬眼望我,眼睛如秋水般澄澈:「这算不算你说的良善。」
我心中一软,竟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复。
他贴在我的面颊,用鼻子蹭了蹭。
「这样比得过老七了么?」
我咬了咬牙,狠狠心道:「比不过。」
他身子一僵。
「王爷这辈子都比不过。」
他颓然:「这样也不行么?」
他垂着头,一脸低落,眼眶红红,吸了吸鼻子。
我觉得以为打击会让他消沉,让他放弃这种无端的讨好。
但他却突然抬起了头,向我挤出个微笑:「那你教我,然然。」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然然喜欢什么样儿的?」
「你教教我呀。」
66
我坐在镜子前,沈之年站在我身后,给我梳头发。
一梳梳到尾,一下又一下。
他帮我把头发一点点绾起,我却用手将刚弄好的头发又搅散了。
「既然出不去,弄这些虚的干嘛,又没人看。」
他又耐心的帮我把头发拢起:「我看呀。」
我照着镜子,和镜子里的他对视:「我就喜欢散着。」
他颇为宠溺地笑:「好好好,我们然然怎么梳都好看。」
他将我地头发捋到耳后,偏头想在我脸上扣下一吻。
被我躲开了。
「不能出去,喝酒总可以了吧。」
他眼睛一亮,声音兴奋地有些颤抖:「看来然然心情不错,想喝酒了。」
他马上唤来下人,在地上摆了一排的酒坛。
「然然想饮哪一坛?」
我席地而坐,拽着他的衣摆,将他扯过来,在他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想饮你这一坛。」
下人们见我太过奔放,恐怕是害怕我们上演个活春宫,都连忙退下了。
我将沈之年拽过来,跨做在他身上,对着他那张帅脸一顿猛亲。
沈之年炽热的手在我身上游走。
半晌,他哑然道:「然然,我们去床上。」
他想托起我,但我猛灌了一口酒,渡进了他口里。
鼻息之间,满是酒香萦绕。
渡了一口酒,我刚推离他,腰上一紧,他又欺身上来:「还不够。」
我们唇齿纠缠了一会儿,但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如此,他的唇想在我身上寻找更多的领地,一点一点扩宽它的疆土。
我的衣服被扯了下来,沈之年的手握在肚兜的系带上。
我整个上身只剩下一个藕色肚兜,在摇摇欲坠。
我连忙握住在我肚兜上面作乱的手:「王爷,饮酒。」
他的头停留在我的颈肩:「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饮酒。」
他惩罚似的在我身上捏了一下,我呻吟了一声。
他手上加重,轻笑道:「我喜欢听。」
我把头埋在他身上,嗔怪道:「外面。」
沈之年皱了皱眉头。
随即下了命令,果然屋外黑压压的士兵就都散了。
估计他们也忍了许久,终于算是如释重负了。
沈之年扣住我的后脑勺,嘴巴向我凑近,想要继续。
我却拿了酒杯拦住了他的唇。
67
他看了看我,冲我无奈的笑了笑。
「好,我陪你。」
喝到最后我们都已经飘飘然了。
沈之年却突然对我说:「然然,你知道我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么?」
我醉意醺然:「脾气不好?」
他摇了摇头。
「个性太吓人?」
他缓缓摇了摇头:「都不是。」
「是我没办法拒绝你。」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他叹了一口气:「明明想尽办法留住你,但知道你想走,最后还是得依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就知道我这么蹩脚的色诱,沈之年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早就知道的。
他知道我只是想借机支开门外的守卫,再将他灌醉,之后溜之大吉。
他明明知道,却在配合我。
因为他想放我走。
「床底下有一袋银子和换洗衣物,你穿我的衣服出去,没人会难为你。」
我正要解释,却被沈之年打断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然然,我马上就要睡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知道了。」
接着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唤他:「王爷。」
他将身子转了过去。
他真的放我走。
68
我带好包裹,换上衣物,心中一半激动,一半又充满伤感。
回去了,沈之年对我来说就只是书上的一个名字了。
我们自此之后恐怕半点瓜葛都没有了。
突然想起来那天看烟花时说的话:
如果我走了的话,世上恐怕就再没人喜欢之年了吧。
他在这个世界可还能如意?
是不是还会夜里失眠?
是不是还会在夜里跑到外面看月亮?
我咬了咬牙,最后跟他说了一句:「小心贤妃和七王爷。」
他没吭声。
在我迈出门槛的时候,后面一句话轻飘飘传进我的耳朵。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然然。」
69
我穿上沈之年给我准备的衣服。
王府内寂静无声,果然没有人拦我。
不知是不是沈之年提前吩咐过的,我很轻易就出了王府。
在走出王府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如释重负,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天大地大,何以为家。
原来在这个世界,我把沈之年当成了最亲的人。
为了回去,我不得不抛下了他。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
我抹了抹眼泪,眼前是一条宽广大道。
无论如何,还是得朝前看。
我找了一家药铺,买了几包安神药,既然我偶尔能通过梦回家,只要我一睡不醒,便可以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了吧。
我拎着手中的安神药,寻了一家客栈,钻了进去。
我挑了间雅致的客房,窗子外面能看见杏花树,花瓣簌簌飘落,微风拂面的时候,让人觉着整颗心都能沉下来。
就在这里结束丫鬟然然的生命吧。
这个在书里出现不过一行字的人,愣是被我一个咸鱼搞得活到现在。
我看着眼前的安神药,以后应该就没有丫鬟然然了。
只剩下现代那个没心没肺的然然。
我开始煎药了,火苗舔舐药壶,水溢出来,发出嘶嘶的声响。
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场幻梦。
哪怕我再不愿意醒。
外面的杏花飘落,在风中飘然坠落,最后砸进我心底。
我抹了抹眼泪,这朵杏花好像在我心底种下种子了。
70
药煎好了。
我望着眼前一碗又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暗暗叹气,简直是致死量。
喝吧!
我捏着鼻子,刚喝了几口。
苦味正在我口中蔓延,门却被突然被踹开了。
门外站了一群黑衣人。
黑压压一片挤在我眼前。
这谁啊!
不会是沈之年反悔了又要把我抓回去吧!
我正诧异着,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分成两排,从中间走出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
我的嘴角抽了抽。
淦。
又是她。
果不其然,我的眼睛被蒙上,贤妃将我带到了一处宫殿。
被扯下罩在眼睛上的黑布时,我第一时间环视四周,有没有花。
还好,没有。
一个黑衣人走来,将我双手交叉,绑在了一个柱子上。
面前贤妃对着我,笑意盈盈。
「老五还真舍得放你走。」
「你和她那么像。」
我心里浓重的叹了口气。
这个她就先不提了。
求求你有话就说吧。
别绕弯子了。
「你想干嘛?」
她双眸微微眯起:「做些好玩儿的事儿。」
我心里一声咯噔。
那一定是非常不好玩的事。
「啪」
远处有人打碎了酒坛。
几个黑衣人抬着酒坛将酒倒在宫殿里。
一坛又一坛。
最后一个黑衣人过来对贤妃说:「都弄好了。」
贤妃的秀眉舒展开,她看向我。
「小丫头,我要走了。」
我不知所措。
怎么把我绑在这儿你们就要走了?
我正要问她,她却眉毛一挑:「你知道放火烧行宫是什么罪名么?」
放火?
放什么火?
还有。
这里是行宫?
我心中焦急,疯狂的扭动身躯,但是无济于事。
贤妃笑了:「你说,知道你在这儿,沈之年会不会来?」
我怔住。
我知道了。
我全明白了。
她是将我绑来,诱骗沈之年来救我,然后再将放火烧行宫的事情全都推到沈之年身上。
这个女人!沈之年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现在她却要卸磨杀驴。
贤妃与我擦肩而过。
我扭头大喊:「之年不会和你们争的!你们放过他吧!」
贤妃摇了摇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拼命扭头对她喊:「你放过之年吧!他对你没有威胁的!」
我快要哭出来了。
沈之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啊!
不是你要求将他过继到你名下的么?
我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幻想贤妃对沈之年哪怕有一点点的母子情谊。
「你不是他的母妃么?」
我声音嘶哑。
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只有一个火把丢了进来。
大火成蔓延之势,熊熊燃烧。
「变节的刀,难保不会刺向自己。」
这是贤妃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绝望了。
没有母子情谊。
沈之年在她眼里,只是一把刀,一个工具。
用完了,可以丢弃了。
71
空气中满是烟尘,还有灼热的气息。
火势蔓延,空气滚烫。
我双手被绑,只能拼了命用牙去咬绳上的结。
太紧了。
我硬着头皮咬,牙龈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绳子上出现了血迹。
我一点一点的将绳子咬开。
绳子终于落地。
我口中腥甜,血液已经流到我的衣服上,手上也都是红色的印记。
我顾不上这些。
不能让沈之年来。
这是现在我心中唯一的想法。
不能让沈之年来。
我要逃出去。
我得告诉他。
谁知绳子虽然解开了,我恢复了自由之身,但是已经置身火海了。
四面竟没有一条通路。
灼热的气息将我包绕起来。
我发觉自己有些困倦。
似乎是安神药起了作用。
怎么办?
我用力咬着手臂,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是困意袭来,我浑身发软。
炙热的火苗将我包绕,我踉踉跄跄,无处躲藏。
难道我要葬身火海了?
不行!
我要出去!
我要去找沈之年!
但是意识不受我的控制。
意识渐渐模糊了。
我要……
去找……
72
「沈之年!」
我大喊出声。
却发现面前是亭台楼阁,翘角飞檐。
鼻尖有花香萦绕。
火呢?
我得救了?
谁知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这一下差点儿没给我捂断了气。
「怎可直呼王爷名讳!」
眼前是一个 15,6 岁的姑娘,她急得面红耳赤。
「你救了我?」
她疑惑的望着我。
我四下看了看,确定这里我不熟悉,便问她:「五王爷呢?」
她看了看我:「五王爷在斗兽场。」
斗兽场?
他怎么会在斗兽场?
「你能带我去找他么?」
「走吧,大家都在那里呢。」
大家?
大家是谁?
她走在前面,我充满疑惑,只能一边瞄着旁边,一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73
一路上尽是鸟语花香。
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长廊,来到了一处场地。
场地被围栏围着,四处站满了人,我和救我的丫头只能站在最外面,遥遥地向里面望。
斗兽场里面站着一位略显单薄的少年。
少年的对面是一头一身灰色,毛色发亮的狼。
他们二人面对着面,死死盯着对方。
双方都在伺机而动,一旦有一方打破现在的宁静,就免不了一场厮杀。
场外,场内都萦绕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目光都被场内的紧张局面所吸引。
身边的丫鬟拍了拍我,指着斗兽场内的少年对我讲:「你看,五王爷就在那儿。」
我惊了。
不对啊!
沈之年那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我是知道的,这个看上去怎么这么单薄又瘦弱呢?
脑海里突然想起沈之年从前与我说的,他年少时逞强,曾与边疆小国进贡的猛兽缠斗,后来还在床上养伤养了许久。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眼前少年的脸庞与沈之年那张俊俏的脸渐渐重合。
我想起来,我刚刚在火场中昏睡了过去。
我……
怕是又穿越了……
还穿到沈之年年少的时候来了……
74
场内不像是决斗,倒像是一次虐杀。
狼咬住了沈之年的脚踝,拖着他在场地内奔跑。
场内飞尘四起,沈之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灰狼的目的不是分出胜负,甚至不是将对手杀死。
它可能纯粹是觉着好玩而已。
黄土上出现了一圈一圈的血迹。
我焦急地环视四周,发现场外居然还有人在谈笑风生。
我急的团团转,场外中央处坐着一位明黄色的身影,他眉头皱着,面容阴沉。
大概率是皇上,沈之年那个渣男老爹。
虽然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沈之年胜利,但我仍担心不已。
怎么办?
要不要向皇上求救?
谁知正在我着急的时候,沈之年却拽住了灰狼的腿,完全不顾及自己尚在灰狼口中的脚踝,身子一扭,将手指硬生生插进了灰狼的眼中。
一声野兽的嘶吼,沈之年从狼口中逃脱。
他在地上匍匐着,趁着灰狼仍在仰天长啸的时候,拿出短刀在灰狼的肚子上来了一下。
灰狼拖着他跑,他就任着灰狼拖拽,手上丝毫没泄力气,短刀抽出来,再插,抽出来,再插。
直到那张白皙的脸,被灰狼腹中的污血覆盖。
双方都已倒地,奄奄一息。
皇上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场外沸腾了,大家都在高呼五王爷胜了狼王。
一时间竟没人关注沈之年的死活。
只有我看见那个瘦弱的少年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十分费力。
「快救人啊!」
我一声尖叫,场外的人方才如梦初醒。
75
我冒充了沈之年的贴身婢女。
太医为沈之年进行了包扎。
我和几个小太监一起将沈之年抬了回去。
其余众人都沉浸在刚才那场血腥杀戮之中。
大家在意的是中原的在与边陲小国的对战之中胜了,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却没人在意沈之年付出了什么。
当我们终于将沈之年扛回来,推开他住处的门时,我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沈之年年少的时候住的竟是这样的地方。
屋里昏暗的很,只有一扇狭小的窗子,门窗松动,杂物和衣服乱堆。
看来是个冬冷夏暖的地方。
小太监将沈之年安置在床上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沈之年,我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我知道,在他成为那个人见人怕的五王爷之前。
他只有我了。
76
这几日稀稀拉拉有人来看望。
许是大家终于缓过神来,这次的胜利全是因为这位不受宠的皇子。
又或者是,这位皇子立了功,他们应该提前拉拢。
太医每日都来,但沈之年一直昏睡不醒。
我就像从前那样,为沈之年擦拭身体,给他喂药。
晚上我们两个就这那扇小窗户,一起看月亮。
沈之年喜欢月亮,这个我一直记得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他醒。
他半睁着眼睛问我:「你是谁?」
带着些清亮的少年音。
我谎称是皇上派来照顾他的。
他皱了皱眉头。
再没说话。
他脸色阴沉,可能是不喜欢听见他那个皇帝老爹。
但是我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想听什么。
毕竟这个娃个性扭曲,是出了名的。
我看了看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突然想起来他曾跟我讲过,他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只想听一句话来着。
那句话他一直想听,但是从来没人跟他说过。
「疼么?」我问。
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睫毛颤了颤。
随即他将头一别。
「与你无关。」
嘿!
这娃!
感情之前是骗我的是吧!
我看你怎么满不乐意的样子啊!
77
过了将近半月。
沈之年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虽然有些勉强。
我每次扶他,都会被他推开。
他就这样,我扶他,他扒拉开,然后自己又摔倒,摔倒了就再爬起来。
等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却对我说:「我不需要你了,你可以回父皇那儿去了。」
我惊的差点儿把瓜子皮儿咽了下去。
白眼狼。
没心肝。
我衣不解带照顾你这么多天,你好了,然后赶我走了?
我将口中的瓜子皮吐出老远。
「我若是走了,王爷能过的舒心么?」
「能。」
「王爷不会想念奴婢么?」
「不会。」
「王爷……」
「快走吧。」沈之年拽着我要将我带出去。
我却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沈之年的大腿。
「王爷不可赶奴婢走啊!奴婢离不开王爷啊!」
我喵了他一眼,他额上的青筋凸了凸。
「皇上已经将奴婢赐给王爷了,奴婢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魂啊!」
声声泣血。
沈之年的脸竟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儿。
像被刚煮熟的虾。
嘿!原来沈之年还有这副面孔哪!
78
贤妃开始向沈之年示好。
每天搬进这里的东西不计其数,沈之年的住所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散发出馨香。
一切准备就绪后,贤妃亲自到场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颜值我还是磕得来得。
她穿着一身梨黄色的敞口袍子,袖口的针织繁复,现在应当尚处于好年华,一颦一笑娇艳动人。
她拉了沈之年的手,眼角眉梢带着亲切。
「吃的可还好?」
「夜里睡得好么?」
沈之年一字一句应付着,看不出表情。
贤妃盯着他突然绽放了笑容:「我已经向皇上请求,将你过继给我了。」
沈之年瞪大了眼睛,无措得看了我一眼。
我心知肚明,这件事无法避免,贤妃的确造成了沈之年的不幸,但某种程度上说如果没有贤妃,也就没有以后的之年。
如果没有贤妃,沈之年就只是一个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落魄王爷而已。
贤妃一下一下的拍着沈之年的手:「以后该叫我什么?」
沈之年面色一红,有些羞赧:「母妃。」
贤妃笑得一脸幸福。
沈之年低头不语。
画面出奇地有些和谐。
我知道沈之年此时心中对贤妃或许抱有些许的希望,从小他爹就不疼他,娘亲走的早,在这冷宫里,恐怕贤妃是为数不多愿意关心他的人。
我甚至觉着他那声「母妃」是真心想叫的。
贤妃微笑着点点头:「过几日你便可搬出这里。」
沈之年脸上带着些憧憬。
我真不敢想,以后这份憧憬被贤妃打碎的时候,他该有多难过。
果然,贤妃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她盯着沈之年,目光炯炯:「下月狩猎我会带你去,到时候你打到的野兽,都要归易臣。」
沈之年面色一僵,有些不可置信。
他打的野兽都要归沈易臣,沈易臣就能讨皇上的欢心。
很快,沈之年神情了然,无奈的扯扯嘴角。
贤妃摸了摸沈之年的脸,笑着说:「明白了么?」
沈之年没吭声。
贤妃声音一沉,眸光一凛:「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
沈之年没再看她。
贤妃走后,沈之年有些失神,我也是。
我以为沈之年与贤妃之间从未有过母子之情,没想过原来沈之年对贤妃是抱有过期望的。
这种期望被现实击碎的感觉,恐怕更加痛彻心扉。
79
沈之年眼神空洞。
我将他的头掰过来,指着外面的月亮。
「王爷你看,月亮多美啊。」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是啊,很亮。」
「王爷的娘亲应该就在月亮上看着你吧。」我盯着他。
他一怔。
「王爷的娘亲一定不希望看见王爷这样。」
他自嘲一笑:「也许是吧。」
「一、定、是!」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
「有人在意我的不开心么?」他低着头。
「有啊,我。」我指着自己。
他眼睛瞪了一下。
我拍拍他的肩膀:「王爷要是思念别人的时候,就看看月亮。」
「为什么?」
「因为就算隔着万水千山,我们看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啊!」我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月亮会一直在的。」
他愣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背后一个很小的声音:「那如果不是思念呢?」
我转头看他:「不是思念是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我:「如果是相思呢?」
我摸了摸下巴:「相思的话……」
他问住我了,我只是想安慰他一下,才想出这么个方法来。
他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你泡妞的时候想干嘛我怎么会知道?
还相思,说的文邹邹的。
我挥了挥手,打马虎眼:「看月亮总没错啦!」
「好。」
80
又是一夜月明。
屋外有些寒冷,我正蹲在台阶上给沈之年洗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之年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他半天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又吞吞吐吐的问我。
「你叫什么名儿?」
我转过头看他,他现在别扭的像个大姑娘。
「奥黛丽赫本。」
他的声音有些焦急:「你的名字这么多么?」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这小一个月来,他不止一次的问我名字,我好像把中外女明星的名字说了个遍。
我略一思索:「玛丽莲梦露。」
我觉着后面越发的寒气逼人,我甚至打了个喷嚏。
我转头讪笑:「然然,以后叫我然然就好了。」
沈之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你之前说的都是你的名字么?」
我重重点了点头:「对啊!」
「你怎么那么多名字?还都那么长?」
我将手中的湿衣服一甩:「自己瞎取的。」
「还挺有意思的。」他居然也蹲了下来。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居然还来了兴致。
「给我也取一个。」
我思索了半天。
「苏菲超弹力贴身……」
他摇了摇头:「不好听。」
「那刘.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昊然」
他又摇了摇头:「也不好听。」
我将手里的衣服摔在盆里。
「这也不好听,那也不好听,王爷想听个啥?」
「听个曲儿吧。」
我眼睛一转:「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他坐在台阶上,满脸堆笑:「不反悔。」
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
「老子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
「对你笑呵呵,因为我讲礼貌。」
「……」
81
过几日沈之年就不必住在冷宫里了。
贤妃为他找了新的住处。
我却有些不舍这个漆黑的,只有一扇小窗子的屋子。
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在这里的只有我和沈之年。
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想,我介入沈之年年少时光的意义是什么呢?
其实我最初只是想让沈之年不要去行宫救我而已。
只要我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以后不要去行宫救我。
免得被贤妃害了性命。
我就完成使命了。
但是我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拉长了自己的行程。
有些时光就是这样,注定短暂,但是足够难忘。
我正想着,突然怀里掉进来一物件儿。
我拿起来看,是一个木制的簪子,上面的雕着展翅的鸟儿。
虽然雕工很青涩,但是很精致,细细一闻还有些许的檀香。
应该是上好的檀木。
我抬头一望,沈之年正逆着光站在我面前。
他微笑:「喜欢么?」
我拿起簪子左右瞧了瞧:「送我的这是?」
他轻咳了一声,坐在我旁边:「别人带都丑,想着你带也许……也许也就……能勉强凑合……就……」
我看上面的稚嫩的雕工,估摸着是他亲手雕的:「王爷吞吞吐吐什么?想送我礼物就直说呗。」
他脸色突然爆红。
我用胳膊肘怼他,故意逗他:「其实王爷是不是觉得我特好看,但就是不好意思说。」
我笑的大声:「是吧是吧。」
本想看他脸红,谁知他却说:「是。」
我愣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我正诧异,他又突然将头转过去了。
接着他腾的站起来。
自转了一圈,匆忙逃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还在若有所思。
他又突然拌了自己一下,接着走的更快了。
我不禁莞尔,看着手中的簪子。
又突然觉着不对劲。
他说我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不对啊!
他自小长在冷宫里,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人啊!
我有啥好高兴的呢!
哼!
82
我打算明天就走。
我用沈之年的名义跟太医院要了许多安神药。
趁着沈之年去贤妃那儿我把它喝光就可以了。
实在不行,全嚼碎了咽下去也行。
这次应该没人能阻拦我了。
晚上,我将沈之年拉到屋外的台阶上。
夜凉如水,我突然想起我跟沈之年第一次一起看月亮的光景。
那好像是好久之前了。
我竟然觉着像是回了那时候。
「王爷,要是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么?」
他看着我,很诧异。
「你去哪?」
我摇了摇头,重复自己的话:「会想我么?」
他低头轻声道:「会。」
「想我的时候就看月亮吧。」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你要回父皇那里么?你跟我走,我会变厉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故作开心道:「我只是说说,又没说真的要走。」
他方才放心:「你若是走了,我看月亮有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不对,王爷,你不开心的时候看月亮,说不定我就会代表月亮来消灭那些让你烦恼的东西。」
他笑了笑:「也许吧。」
我摸了摸头上的木制发簪,对沈之年说:「王爷,你送了我一样东西,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我将怀里的黑色碳素笔拿出来。
「这个东西,只有我有哦,所以你看见它就像是看见了我。」
他眉头皱了老紧,拿着那支笔上下瞧看。
我按下他的手:「别看了,好东西。」
我看着眼前的沈之年,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
我等着你,从日出到日落,从年少直到现在。
这是沈之年曾对我说的。
黑色碳素笔,和我相像的人,还有看月亮。
这一切,好像都是我。
没有那个她,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
「王爷,如果有一天我要是被大火包围了,你会去救我么?」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会。」
我急了:「那是火哎!」
他认真道:「但火里是你啊!」
「不行!不能救!」
「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你记着不能救就对了。」
「为什么?」
「王爷,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只是虚妄,这里的一切都伤害不到我。」
他诧异:「虚妄?」
「难道我们都是假的?」
我没有回答他。
「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走。」我向他眨眨眼睛。
他急了:「你敢!」
我笑了:「王爷,我不敢。」
「我跟您开玩笑呢。」我在他的怒目而视下,连连摆手求饶。
「我一直陪着您。」
他皱了眉头,显得有些担心:「真的?」
我点了点头:「真的。」
「不许说谎。」
「嗯。」
「说谎了,我会拿箭射你!」
「好。」
「把你丢进水缸里!」
「好。」
「……」
83
沈之年搬出冷宫那天。
我走了。
我生生吃了三包的安神药。
药汤被我喝的一滴不剩。
我觉着天旋地转,又看见了厚厚的白雾,白雾后有道门,我推开门。
走了进去。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番外往下翻
作者 @第四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