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最近，我总觉得屋里多了一个人，但，也可能根本不是人……
洗澡时，我总会看见一个很模糊的黑影。
一团团黑色的长发，顺着水流，黏在地板上。
定睛一看，又消失不见。
睡觉时，总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还有「人」在我脖颈处吹气……
「她」是从那个酒店跟来的吗？
2
我叫陈翊，是个灵异酒店试睡员。
你问我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
穷啊。
三十岁没房没车没老婆，还被裁员，处于失业状态。
那能怎么办？
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吧。
睡一晚上能拿一万。
换你，你不干？
3
时间回到一周前。
我照着传单上的邮箱，投去了简历。
让我惊讶的是，HR 很快就回复了我。
他说了一系列工作要求。
我都认真地记在了备忘录上。
酒店试睡还是有风险的。
据说很多酒店都闹鬼，我不禁有些害怕。
但想到一万块钱一晚！
妈的，别说睡酒店了，直接睡鬼都行！
就这样，我接了试睡员的第一单。
4
我打车来到了这次任务的酒店。
酒店很高，约有二十多层，黑黄的建筑有残旧的迹象，很复古。
下车时，天空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我赶紧撑起伞。
伞外的雨滴似乎是嗅到了活物的气息，拼命地沾上来，黏在我的脸上。
我竟无端打了个冷颤。
丢掉脑海中诡异的想法后，我走进了大堂。
前台是三个长相姣好的女生，正在低头玩着手机。
「你好，我是 Deity 的试睡员，陈翊，请问我的房间安排是？」
中间的那个前台朝我笑了笑。
「陈翊是吧？杨经理跟我们说过了。」
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肤色太过白皙，再加上瞳孔很黑很黑，像是有一团化不开的墨色，永远在里面凝聚着，所以笑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房间给您安排在十八层的 1814，我带您上去吧。」
十八层，在某些人眼里，是地狱的象征。
不过，我不相信这些。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5
我跟着前台走入电梯。
电梯里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
好不容易等到大部分人出来，我刚挤进去，腿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我低头望去，一个小男孩对我举着拳头，一副要攻击我的样子。
「小朋友，打人是不对的，你家长呢？」
小男孩呲着牙，吐了吐猩红的舌头。
我这才发现他的牙齿虽然很小，但是很锋利，乍一看就像是锯齿一般，上面还裹着几根血色的丝。
估摸着是刚吃了辣条什么的吧。
「不、告、诉、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盯得有些发毛。
「这位叔叔，对不起，我弟弟只是看见生人太兴奋了，他不是有意的。」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角落里，小步向我走来。
她和小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显然，这俩是双胞胎。
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没事。」
有了工作，我脾气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
她抱歉地点点头，拉走了小男孩。
我看着电梯门，莫名回想起姐姐说的那句话。
其中的「生人」两字，她咬得很重。
是我的错觉吗？
生人……
是指陌生人？还是指活着的人？
6
这对双胞胎按的楼层是十六层。
电梯门开了以后，弟弟先跑了出去。
幽静的走廊很快就传来了他的嬉笑声。
姐姐却站在电梯缝隙处，强制让电梯门不要关上。
她转头看向我。
「叔叔，我腿好疼，你跟我走好不好？」
我有点懵：「啊？」
什么情况？
前台推了她一把，生气道：「不许恶作剧！」
眼见电梯门就要缓缓关上，她的语气忽然急了起来。
「叔叔，你快出来啊，要不等会出不来了！」
这句话太过诡异。
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7
前台跟我解释道：「陈先生，不用管她，他们一家人是我们酒店的常客了，就是两个小孩，老是喜欢恶作剧吓人。」
原来是恶作剧。
我还以为只有弟弟调皮呢，没想到姐姐也是。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呢？
电梯上升得很快。
就在门开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阴森的女声。
「十八楼到了。」
我猛地侧过头，却发现前台压根没有张嘴。
可电梯里，明明只有……
我跟她两个人啊？！
8
「陈先生？陈先生？」前台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们到了。」
我抚了抚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她下了电梯。
一踏入十八楼，我就感觉到有无数寒气往我身体里钻来。
明明已经近五一了，却还是冻得我直打颤。
我稳了稳心神，看向周围。
走廊的墙是红色的，方格花纹的黑色长地毯毫无缝隙地与地板贴合。
两边的灯闪烁着白黄的光。
我每走一步，就只有侧边的灯会亮，身后走过的地方，转眼便重归幽暗，投落的弱光永远只照到眼前不够一米的地方。
就像现在，走在我前面的前台，安静地停在了房门处。
黑暗中，我只能看见她那双血红色高跟鞋。
「陈先生，你的房间到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
「好的，那我先下去了。」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距我越来越远，我捏紧了手里漆黑的房卡，打开了房间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
人走进来，就像是走进一张黑色的巨口一般。
我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将房卡放进了卡槽里，房间一瞬间亮了起来。
「咕隆——咕隆——」
我听见了响动的声音，顺着这声音找到了右手边的洗手间。
原来排风扇自动开了。
要么是自动开的，要么是上一个房客忘关了吧。
关了排风扇后，我这才真正开始观察着这个房间。
房间很大，有一张米白色的大床和床前放置的欧式风沙发，家具一应俱全，与其他酒店没什么不同。
看来真的是我想多了。
这就是个普通酒店，而我，也只是个普通试睡员。
我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在做了一系列的相关工作和记录后，我很快陷入了疲惫。
好好睡一觉吧！
明天就能拿到一万块钱了！
洗完澡后，我倒在松软的床上，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9
半梦半醒之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诡异的声音。
「嗒——嗒嗒——」
有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电梯上升摩擦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
几种声音相互交叠，落在我耳边时，竟像是无数嬉笑的鬼语余音猛地炸开。
我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一下一下，很着急的样子。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整。
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来敲我的门？
我打算当作没听见。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外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叔叔，你开门好不好？
「叔叔，你开开门吧，我好害怕……」
是那个双胞胎姐姐。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下床了。
来到门前，我紧张地从猫眼里望出去。
我注意到她换了身衣服，从红裙子变成了白裙子，裙子上还有血迹。
她表情慌张，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叔叔，救救我。」
这么小的孩子，这要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找我求救。
我还不开门，我良心过不去啊！
就在这时，外面的小女孩开始尖叫起来，还伴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大晚上绑走小女孩，简直禽兽不如！
「啊——叔叔，叔叔救我！」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开门冲了出去。
一个男人抱着小女孩就往电梯那边走，嘴里还骂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放开她！我已经报警了！」
那个男人却像是完全听不见我说话一般，脚下的步伐还加快了。
我连忙跑起来，一拳对着他打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拳打了个空，我的拳头竟然直直地从他的肩膀处穿了过去。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个灵魂体！
一股寒意从我的右手开始攀爬，直至心脏。
我害怕得往后退了一步。
而下一秒，两人凭空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禁毛骨悚然！
真的见鬼了！
10
我转身跑回了房间。
来不及细想我冲出去之后，门为什么没有自动关闭。
反正现在是关的，我就安心了。
刚刚那个场景，就算我是个 180 的猛男，回想起来也得抖三抖。
开了电视，有声音陪伴以后，我还是默默地把脚也缩回了被子里。
毕竟，被子免疫一切灵异攻击。
我报了警，可又想到，这灵异事件我该怎么解释？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我解释了一番，说自己是误拨的。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按到了。」
「这次我们还没有出警，不过我要批评你啊……」
我默默地听着，突然觉得活生生的人都好亲切。
「好的好的，你们辛苦了。」
「行，为人民服务，不辛苦的，有什么困难记得与我们联系。」
「好，谢谢。」
我刷着抖音、看着电视，硬是撑到了天明。
一到七点，我立马给前台打了电话。
「你好，我是 1814 的，我要退房。」
「好的，请您下来办理手续。」
「能叫几个人一起过来吗？」
我撒了个谎：「我东西有点多，需要有人帮忙搬。」
「好的，没问题。」
出了酒店，我到家就开始补眠。
本来以为犯了禁忌，这工作肯定丢了。
没承想，一觉醒来，银行入账了一万元。
Deity 的经理，也就是那个 HR，说我做得很好，可以继续工作。
11
最新的单子定在了一周后。
我看着银行卡的余额，过上了肥肥瘫的生活。
看看电视、刷刷视频，吃喝全点外卖，活动范围三点一线。
可我明显感觉，我身边有些不对劲。
我总觉得屋里多了一个人。
但，也可能根本不是人……
洗澡时，我总会看见一个很模糊的黑影。
一团团黑色的长发，顺着水流，黏在地板上。
定睛一看，又消失不见。
睡觉时，总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还有「人」在我脖颈处吹气……
这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
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裙的无脸女人站在我的床边。
她有一头漆黑的长发，正簌簌地往地上落。
一大把、一大把地翻滚到地上，凝聚成团。
随着我的视线移动，她的头也跟着转了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此刻，房间内外一点光亮也没有，外面的雨声也突然静寂下来。
黑暗、幽闭的空间，再加上眼前这幅诡异的画面，我浑身发软地靠在床头，还来不及尖叫，女人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12
场景发生了变幻。
入眼，是一团团雾气，包裹在我周围，让我完全看不见前方的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空中升腾起一片光亮，与乌黑的气叠在一起。
我终于看见了一些事物的轮廓。
这里，好像是一个厨房。
忽然，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走向厨房里的冰箱。
冰箱打开，在最上面，放着一颗人头，四周是冰冻着的血丝。
我很快就认出来，这正是刚刚站在我床头——
无脸女鬼的头！！！
不……不要去拿！
可手却像不受控制一样！
我惊恐地看着「我」拿起了那颗人头……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剁骨头的声音。
一下、一下，十分娴熟。
再次低头时，乌黑的发丝缠上了我的双手！
黏腻的感觉让我瞬间惊醒过来！
还好，只是梦……
为什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还是梦中梦？！
是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还是说……
「她」是从那个酒店跟来的？
为此，我还花巨款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我是因为失业压力太大，从事新的职业，而业务还不够熟练，所以各种问题加在一起，交织出了奇怪的梦境和幻觉。
说让我平时多注意休息，多运动，缓解压力。
我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喝的，然后回去追比赛。
13
刑侦队办公室。
「今日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在城西海岸酒店 1606 房发现了两名死者，沈妤和沈笛，是一对双胞胎……」
「……情况特殊……现移交刑侦队立案侦查。」
「明白。」
徐子宇挂断电话，拍了拍掌：「城西的那个案子，手续都走完了，大家忙起来吧！」
「徐哥，经受害者父母同意，法医对双胞胎的尸体进行了初步鉴定，死亡时间是四月二十二日凌晨十二点左右，致命伤是尖刀刺入心脏，身上都有被虐打的痕迹，除此之外，双胞胎中的弟弟被凶手恶意举到空中再重重抛下，有好几根肋骨断裂，据此和刺入口位置推测凶手的身高大概在 178 到 182 之间。」
在一旁整理现场照片的老刘猛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破口大骂：「他妈的，狗娘养的杂种，畜生都不如……」
刀疤男警拍了拍老刘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拿走了他手上的照片：「大家看这些照片，是不是完全看不见任何凶手的踪迹？没有脚印、没有大面积的血迹……
「通过勘查现场，我们发现大部分地方很凌乱，可诡异的是，并没有查到除受害者父母和保洁以外，任何人的指纹和毛发，这些东西被处理得很干净，太干净了，这很不正常……
「凶器找到了，上面也没有指纹，我合理怀疑，这不是杀人犯第一次杀人，他处理这些的手段非常成熟。」
老刘沉了脸色：「你是说，这是个连环杀人犯？」
「嗯，等监控出来吧，希望能有进一步进展……」
……
「徐哥，受害者父母的情绪极不稳定，已经让李微过去调节了。」
徐子宇盯着手头的资料：「他们两个有不在场证明吗？」
「他们两个被监控拍到二十日出了酒店以后，都在工作室谈工作，有同事作证，一回来就是收到了孩子的死亡通知……」
「行，」徐子宇叹了口气，转身问道，「许为，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吗？」
「除了完全损坏的楼梯监控，酒店其他地方的监控都已经调出来了，我和王雯正在整理。」
有人敲门进来。
「徐哥，这是警局递来的目击者笔录。」
徐子宇接过笔录，仔细地看了起来。
「怎么称呼您？您认识死者吗？
叫我杨姐就可以了/认识/他们家好像是做媒体工作的/经常在我们酒店住宿/还给酒店投了一笔钱/我平时就负责搞搞卫生什么的/他们爸妈有我联系方式/有时候也会让我送个饭……
能请您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我去到 1606 房准备打扫卫生/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开/我就拿了房卡把门刷开了/打开房门就看见一片狼藉/走进浴室准备打扫/没想到却发现了尸体/太吓人了/我立马就报警了……
您是每天中午都去搞卫生吗？
不是/一般是客户退房时/或者他们本身要求/我们才过去打扫/他们原本定的就是 25 日中午退房/所以我就去了……
也就是说您 23、24 日都没有去过 16 层？
23 日我没去过/但 24 日 16 楼的 1618 房客/他凌晨七点就退房了/所以我上去清理过……」
看到这里，徐子宇皱了皱眉：「凌晨七点退房？一般退房不会选这么早的时间吧？能联系到 1618 的房客吗？」
「徐哥，我也觉得他很可疑，酒店前台说，这人七点就退房了，还说有很多行李他拿不动，可叫了人上去，发现他压根就没有行李……」
「查一下这个叫陈翊的房客。」
「警局已经派人过去了。」
14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城西的那个五星级酒店死人了嘞！」
「还是一对龙凤双胞胎！不知道父母怎么看小孩的，就这样惨遭毒手咯。」
「我还听说，两个小孩子遭受了非人的虐待，那身上全是伤！哎呦，真的是造孽……」
「可不是嘛！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臭了才被人发现的！」
……
我一抖，原本三十块钱的东西付了三百过去。
「先生，不好意思，给您找现金可以吗？」
我这才发现，就在我付完款的那一秒，突然停电了。
「都行。」
我有些着急，把一沓现金塞进了裤子口袋。
店员咕哝着：「奇了怪了，怎么一下停电，又一下来电……」
从便利店走出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抖着打开新闻 app。
「……尸体于 25 日中午发现……据了解，死者是小有名气的童星……目前……」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手机械地往下划拉着。
在看见那对双胞胎清晰的照片时，我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他们赫然就是我之前遇见的那对双胞胎！！
死亡时间，正是我入住前一天晚上的凌晨十二点左右！！！
15
回到家以后，我腿还是发着软。
这太他妈诡异了啊！
我打开电视，拆了包薯片压压惊。
可看比赛看到一半，画面突然停滞不动了。
网络不好？
就在我想要调整的时候，一股寒气攀上了我的腿。
下一秒，整个电视画面变成了黑色。
在那中央，猛地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影子！
她的小手拍打着屏幕，嘴张得很大，似乎是在喊救命。
慢慢地，慢慢地，屏幕里显现出了她的样子，和新闻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简直一模一样！！
是……是那个双胞胎姐姐！
整个电视的屏幕又黑了下去！
「咚——咚咚咚——」
与此同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我心脏骤停！
16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面看。
原来是警察啊。
「呼——」
我松了口气，把门打开了。
「你好，是陈翊陈先生吗？我们是市警察局的，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声。
「是，我是陈翊，你们请先进来坐吧。」
我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抠着手。
「陈先生，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就四月二十三日凌晨的报警电话，来跟您了解一下情况。」
「哦，那个电话，是我不小心拨打的，我已经解释过了。」
「是这样的，我们需要跟您再了解一点情况，比如说，您当晚入住的是哪一间房呢？」
入住的是哪一间房？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老实回答：「我入住的是 1814。」
话音刚落，气氛显然浓重了起来。
两位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您确定，您入住的是 1814 吗？」
「是的，我确定。」
问话警察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立马起身去接电话了。
坐在我左侧的这位女警小声说道：「陈先生，那家酒店，最高只有 17 层。
「如果接下来我们有需要您配合的话，希望您不要再撒谎。」
这一刻，我感到无比恐惧！
如果整家酒店最高只有十七层，那我当晚所住的十八层是？！
我打了个冷颤。
17
市刑侦队办公室。
许为拿着最新的监控资料：「这案子太怪了……」
徐子宇：「怎么说？」
「徐哥，我整理了一下监控录像，在十五号到二十二号，除了受害者父母及酒店保洁人员，并没有任何人去到过十六层，双胞胎要么待在房间里面，要么下楼吃完饭或者运动后又回到房间，中间也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
「为什么一家酒店的 16 层，一整周都不接待客人？」
「我问过酒店的经理了，说是受害者家属经常以周为时间单位包下一整层楼，平时受害者会在房里唱歌跳舞，有些拍摄工作也是在酒店里面进行的。」
徐子宇看向许为：「你继续说。」
「酒店的监控设备有些旧了，有三次黑屏的情况：第一次是在二十一日晚九点，持续了十分钟；第二次是在案发当晚的十二点半，在一点恢复了正常；第三次是在二十三日晚十二点十一分，这次一直持续到了隔天的早上七点。」
「又是早上七点？」
「是的，有拍到陈翊被几个酒店工作人员接出房门，而且……二十三日的凌晨十二点十一分，陈翊出过房门。」
「你是说，他出房门以后，监控就黑了？」
「对，他可能才是我们要找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目击者。」
刀疤男警插了一嘴：「那他也只是个目击者呀，没人去到 16 层，那这对双胞胎是谁杀的？就跟……
「就跟有个不存在的人进入了 1606 并杀死了这对双胞胎一样。」
徐子宇皱了皱眉：「说啥呢你，咱接手了这么多案子，是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吗？」
监控拍不到……
不存在的人……
不，绝不可能，一定有迹可循！
「陈翊，一定是个突破点，」徐子宇揉了揉眉心，「对了，洛队要亲自来审，大家把手头的东西整理好，有新发现可以直接前往洛队办公室。」
「另外，通知李微，让她接待这位第一目击者。」
18
「既然手续下来了，那一切就好办了。」
问话警察挂完电话，就重新走了过来。
他神色凝重：「陈翊先生，可能需要您跟我们去市刑侦队走一趟了。」
市刑侦队！
「为什么？我又没有犯法，也没有参与到任何命案之中。」
他冷静地陈述道：「通过调取监控，我们发现您在凌晨十二点十一分从房间出来，在此之后，监控就损坏了，再次显示，是在二十四日清晨七点。
「这其中，您是否去过 1606 房，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呢？
「我们初步断定，您才是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市里对这起案件十分重视，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靠！怎么配合？
我要是说出那天的事情，他们岂不是要把我当神经病看？
对了，那晚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虽然没看清脸，但说不定，凶手就是他！
冥冥之中，让我遇见了这对双胞胎；
危急时刻，姐姐的灵魂选择了向我求救。
既然如此……
「好，我愿意配合。」
19
这还是我这个良民第一次来市刑侦队。
一进去，就有人接待了我。
「陈先生，请稍等一下哈，您先喝茶。」
是个高高瘦瘦、长相甜美的小姑娘。
她端了一杯茶给我。
「因为市里特别重视这个案件，所以由我们副队长亲自来审。」
审？我这不是来配合调查的么？
算了算了，这茶还挺好喝的，小姑娘笑得也甜。
没过多久，一个脸上带一道疤、看上去有些凶狠的男警向我走来。
他手上拿了一沓资料。
「陈翊是吧？我是市刑侦队的程度，感谢你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这边请。」
「好的。」
交代了我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他就把我带到了那位副队长的办公室。
「洛队、徐哥，人到了。」
他说完就溜，还把门带上了。
一个男人站在办公桌前，他主动伸出手，以示友好：「我是负责本次城西酒店双胞胎虐杀案的组长徐子宇，非常感谢陈先生您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位徐组长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复杂……
「徐组长，您好您好，客气了，」我和他握了握，「这是我应该做的，都是为了早日查清真相，给孩子和家人一个交代嘛。」
就在我还扯着标准微笑与他客套时，办公椅转了个方向。
我一惊，怎么都没想到——
市刑侦副队长竟然是个冰山美人。
她长相明艳又大气，化了淡淡的妆，像是借此盖住连续加班的憔悴。
「陈先生，这是洛队。」
「洛队好。」
她望向我，声音清冷：「请坐。」
坐下前，我瞥见了她的名字——
洛玉。
20
我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一杯热茶。
徐子宇在我左侧的椅子上坐下：「陈先生，别紧张，只是问一些问题。」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闯了进来。
「徐哥、洛队，你们看这个监控录像！！！」
这位兄弟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怀里抱了个电脑，瞳孔微缩，神色惊恐。
徐子宇瞪了他一眼：「许为，你急什么？拿来看看，能有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洛玉闻言，也起身走了过来。
许为把电脑放到了桌上，双手颤抖着点开视频文件夹。
他说话时，嘴唇也止不住地发着抖：「洛……洛队，我……我第一次整理这些监控录像时，除了三次黑屏以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在第二次整理的时候，我看见了……死者沈妤，她站在走廊尽头……」
我看着视频里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和那晚我见到的她一模一样。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默地站着。
可我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徐子宇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很正常啊，小孩子会在走廊玩的。」
「徐哥，你看这里……监控上显示的时间是二十三日凌晨十一点四十分，我……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没有的，她……她突然就冒出来了。」
徐子宇流下了冷汗：「二十三日？？？怎么可能？日期有错吧？！」
沈妤和沈笛，早就在前一天的凌晨十二点左右死亡，怎么可能出现在监控里？！
许为抬了抬袖，拭去自己额头上的汗，语气坚定：「不，我确定，就是二十三日。」
监控里的小女孩突然动了。
我和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沈妤提了提白裙子，向摄像头的位置走了过来。
她步伐很轻盈，就像是从天降世的仙女一般。
离摄像头越近，白皙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这才发现，她的脸上青灰一片，瞳孔大面积地凹陷下去，几乎能看见皮肤下黑紫的血管。
四肢的扭动也极其僵硬，与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两相重叠，让所有人感到既惊悚又诡异！
随着一声怪异的「沙沙」声……
「沙沙——沙——」
她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进度条往后移动着、移动着……
在监控摄像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带血的人脸。
沈妤的五官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态扭曲着，无数鲜血从眼眶喷薄而出，黏稠的血浆喷满了整个屏幕。
徐子宇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
「草！这绝不可能，监控一定是被动了手脚！」
我偏头去看洛玉，她面上倒是很淡定，只是放在桌面上的手，节骨处有些泛白。
徐子宇：「许为，联系一下技术部的人，这监控录像一定有问题。」
洛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用了，你再放一遍，再看一次。」
「好的，洛队。」
许为又点开，重新播放。
可这一次，监控录像是正常的了。
徐子宇彻底抓狂了：「怎么回事？刚刚还有的！」
又将录像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还是没有……
徐子宇和许为在聊着些什么，声音很大，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隐隐约约反应过来，是沈妤想要我看到这份录像。
童星……
跳舞……
腿疼……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呢？
「你好像，一直很冷静。」
一道冰冷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抖了个激灵，发现洛玉在看我。
21
这时候，徐子宇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许为已经看过一次，反应都不算平静。
而我，应该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诡异的场面，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冷静？
「许为，你先去找技术部问一下情况，我和洛队还要跟陈先生聊一下。」
「好的。」
随着门被带上，徐子宇调整了一下状态。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陈先生，可以开始了。」
为了能不看起来诡异，又透露出那晚遇见的那个男人的情况。
我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措辞，应付起来不算很累。
十五分钟后。
徐子宇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本子合上，站了起来：「陈先生，今天的问话到此为止，感谢您的配合，我送您出去吧。」
我松了一口气：「好的……」
总算是问完了，可以回家了……
洛玉冷不丁开口：「我来送吧。」
听到她冰冷的声音，我凌乱了。
22
我站在刑侦局门口吹着冷风。
「陈翊，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洛玉冷冷地望向我，「希望下次见面，你不再用谎言来搪塞我们。」
我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因为，你不会是遇见这种情况会逃避的人。」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我反问她，「我和洛队见面不过十几分钟，为什么您会觉得我不是这种人呢？」
「直觉。」
「警察也相信直觉吗？」
她向我走近了几步，一张漂亮的脸蛋无限贴近我：「相信。」
我承认，我被这位洛队的美色给迷惑了。
脑子一抽，就答应了跟她去附近的咖啡馆聊聊。
此时的咖啡馆里，只有我和洛玉两个人。
她主动将刑侦队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了我。
「我说完了，到你了。」
「嗯……如果我说，我遇见了那对双胞胎的鬼魂，你会信吗？」
说完我就有点后悔。
我马上就要被贴上神经病的标签了吧。
她表情沉静：「你继续说。」
我有点惊讶于她的反应，组织了一下语言：「四月二十三日当天晚上七点，我进入酒店，前台给我开的房间和我手里的房卡，都是 1814 房，很诡异对吧？这家酒店压根没有十八楼。」
洛玉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咖啡，用勺子在里面搅拌着。
「那家酒店只有 17 层，你那天住的是 16 层的 1618，这是酒店给我们的信息，不会有错。」
我喝了一口咖啡：「那我接下来说的，你当鬼故事听听得了。」
「不，并不是鬼故事。在磁场共振达到一定程度时，人能够看到最近或者很久以前的事物，所以，你看到这些不足为奇。因为环境和心理的影响，你认为自己真的见到了鬼魂并与他们交流，其实，那只是一幅幅投影的画面而已。」
我点点头，继续往下讲：「前台带我上了电梯，就在电梯里面，我遇见了那对双胞胎。在上到 16 楼的时候，他们就下去了，临走前，姐姐沈妤跟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让我快点出来，不然我永远出不来了。」
洛玉搅拌的动作一顿。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家酒店的电梯很诡异，明明只有我和前台两个人在里面，我却还是听见了第三道诡异的女声。
「之后，凌晨十二点，我听见了敲门声……我没理，直到听见沈妤的声音，她被一个男人抱走，向我求救，我在凌晨十二点十一分跑出门，就是为了救她，只是没能成功。」
既然磁场共振让我看见了之前的影像，那就代表她真的有向人求救过。
她一道门一道门地敲，却始终没有人给她开门。
我不敢想，她当时该是多么无助……
我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沙哑：「至于为什么没成功，答案你也知道，她早在二十二日就死了。
「很可惜，我没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脸，只能确定他和我差不多高，你们找嫌疑人可以尽量往 180 左右靠，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洛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疯了。
她不仅相信陈翊所说的，竟然还想进一步问一些事情。
「那你出酒店之后，还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要说有什么奇怪的，那就是洗澡间的头发了。
「我最近洗澡的时候，总能在下水道一类的地方看见长长的头发。
「不过，也许是上一层的住户洗澡时脱落的吧。」
至于那个诡异的梦。
算了，还是不说了。
23
我和洛玉在咖啡馆分开之后，就在附近随便打了辆车回家。
一进车，我就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味道，很好闻，像是在车里喷了什么香水。
很多司机都会通过营造干净、整洁的车内环境招揽回头客，这也挺正常的，我没怎么在意。
回家的路上有点堵。
天空也变得灰蒙蒙的，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奇怪，天气预报上明明说的晴天啊。
司机师傅显然是个老手，也没有路怒症。
他戴着一个纯黑色的口罩，沉稳地盯着前面，眼神很有力。
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跟我搭话了。
「您好，我看您从刑侦局出来，您是在刑侦局上班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哑。
我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太诡异了。
「啊……我不在那上班。」
我往前一望，发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通过后视镜，观察我的表情。
为什么要观察我？？？
我话锋一转：「我朋友在那上班，我去找他有点事，他让我到家联系他。」
我点开电话，按了「110」，随时准备报警。
「这天看起来是要下雨了，您赶时间吗？」他声音又低了几分，「如果赶时间的话，我能换条路开……」
我抖了个激灵。
赶时间去投胎吗？
「我不赶时间，也……不想换。」
话音刚落，空调的冷气肆无忌惮地钻入我的身体。
车子突然一阵急刹！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一道低哑又带着狠戾的声音。
「你不想换路……可我想！」
24
「徐哥，泡好了。」
徐子宇接过王雯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有关陈翊的，都调查清楚了吗？」
「查了，他是个孤儿，社会背景和关系都很简单，也确实有 Diety 这个网站，他们的业务是酒店试睡员，手续都是正规合法的，所以，他应该只是单纯地因为工作原因去的酒店。」
徐子宇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一群人凑过去看。
「陈先生，您是在什么时候入住的酒店呢？
四月二十三日/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
当时，接待您的前台是谁，当晚她给您开的是哪一间房呢？
不知道是谁/我没注意看她的工牌/她是长头发/高高地扎起/皮肤很白/个子不高/我住的应该是 16 楼/房间号不记得了/……
抵达房间之前还有发生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吗？
没有/前台带我上了电梯/指引我到房间后就离开了/……
能跟我们说说当晚十点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我进房间后/做完了试睡员工作/就洗澡上床睡觉了/大概是凌晨十二点左右/我醒了/怎么睡都睡不着/我就去外面走了走/……
那您在去外面走走的时候，有没有闻到 1606 房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味呢？
气味没有闻见/不过 1606 的门是开着的/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在里面捣鼓着什么/我没敢细看/你们应该也能查到/我被裁员了/最近才有的这份工作/所以我不敢惹什么麻烦/再者说/我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命案/……
你看清他了吗？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模样/我也没敢细看/估摸着身高应该和我差不多/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我去调查了，酒店压根就没有符合他说的这个相貌特征的前台，那天监控的确显示他上了电梯，但又跟他说的前台带着上电梯矛盾，难不成他见鬼了？」
老刘摸了摸下巴：「他之前跟警局的小悦说，他住的是十八层，可那个酒店只有十七层，这……这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啊，要不是对他做了各方面的调查，我都要怀疑他是犯罪嫌疑人了。」
刀疤男警做沉思状：「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撒谎，这有什么好处？」
徐子宇本来想问问洛玉的意见，却发现洛玉听完后，毫无反应。
她将手指放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动着，嘴里还说着些什么。
办公室很吵，徐子宇离她有点远，只听见了几个词。
「下水道……长头发……」
下一秒，洛玉脸色一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徐组，带上你的人，跟我去陈翊家里！有人要杀他！
「快！他是城西案子的重要线索提供者，不能出事！」
25
「陈翊，陈翊……
「快醒过来——」
谁？是谁在叫我？
一股冰冷的气息拍打在我脖颈处，我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那辆出租车上，司机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没有绑住我、又去了哪里。
我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我打开车门，周围的环境让我很陌生。
怎么办？我该怎么回去？
我摸了摸口袋，想用地图 app 导航一下，却什么都没摸着。
糟糕！手机忘拿了！
正当我准备回车上拿手机时，我听见了铁锹拖在地上的声音。
铁锹……
挖坑……
尸体……
这几个词猛地蹦进了我的脑海。
我僵硬地转头，往声音的源头望去。
这一眼，让我头皮发麻。
司机拖着带血的铁锹向我走来，面色森寒。
他扭了扭脖子，对着我诡异地一笑：「你居然提前醒了……」
我心脏一阵狂跳，撒腿就跑。
他丢了铁锹，追了上来。
跑着跑着，我渐渐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好像并没有全力追赶，而是像猫捉老鼠一般，只等着我找不着方向，将体力完全耗尽，然后……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时有乌鸦飞过，离我最近的树林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恍惚间，我竟然在对面的林子里看见了那个无脸女人。
她穿着花裙子，坐在一个石墩上，右手臂高高抬起，直直地指向树林的右边。
她……这是在给我指路吗？
我咬了咬牙，往她所指的方向跑去。
她一共给我指了五次路。
当我用身上的钱打到车时，我往后望，已经看不见她了。
车子徐徐向前行驶。
我终于反应过来。
便利店停电，我才能有现在打车的现金；
无脸女人指路，我才能从这个古怪的地方跑出去……
我闭了闭眼，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26
「呼——」
到小区楼下时，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个出租车司机肯定有问题，等会找邻居借个电话报警吧。
我边上楼梯，边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
司机的背影和那晚我看见的那个男人的背影全然不同。
他要更加胖一点、矮一点。
他不是那个杀人犯，可为什么盯上我，为什么要换路呢？
我带着思绪，走到家门口。
刚用钥匙打开门，脚还没跨进去，肩膀就被人重重地一拍。
这一刻，我莫名感觉到了恐惧。
我转头，看向身后。
「你好啊，我是你楼上的租客，叫我徐哥就行。」
我在小区里面见过他几次，脸还是比较熟的。
确实是我楼上的租客，只是没怎么交流过。
「你好，哥，有什么事情吗？」
他笑了笑，眼睛周围的褶子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我老婆新做的肉，我们家吃不完，就想给邻里邻居送点，联络下感情。」
我心里有点毛毛的。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送？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点了外卖。」
他忽然沉下脸：「外卖多不健康，你是不是嫌弃这肉冷了不好吃？那我给你热一热。」
「不是这个意思……」
他比我高半个头，直接顺着我开的门推了推，侧身进门了。
他一进去，就直奔厨房。
「哥，我是真点了外卖，我吃不下的……」
厨房已经点了灯。
我无奈地坐在沙发上。
他们家在这租了几年了，听说都挺老实本分的，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算了，吃就吃吧，吃几块肉也不会死。
正好借他的电话打给警察，说一下那个出租车司机的事情。
27
没过多久，我就闻见了厨房飘来的肉香，很浓烈。
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真的好香啊……
比外卖的肉香了不只一星半点……
好想吃……
饥饿袭来的感觉并不好，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来咯。尝尝我老婆做的，你会无法自拔的。
「我跟她之前是做餐饮的，可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就不干了，但这手艺还是在的……」
徐哥将那碗热好的肉端到了我的面前。
肉本身的颜色泛白，可肉汤却是猩红色的。
香味扑鼻而来。
他还贴心地给我准备了一双筷子。
「谢谢哥。」
我拿着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
本来以为应该是好吃的。
结果一咬下去，一股黏腻又带着腥味的感觉席卷了我的味蕾，我只觉得想吐。
徐哥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丢下筷子，以火箭般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漱了口水，嘴里的气息感觉好了一点。
我把漱口水放回原处，眼睛随意一瞥，又发现下水道那涌出了很多头发。
黑色的、长长的……
这一次，我没有任由这些头发被水冲下去，而是用了个塞子把它们掏了出来。
我终于发现——
这不仅仅只是些头发，里面还有人的指甲！！！
我很确定，那就是人的指甲！
想起那个梦中的无脸女人、冰箱中的人头、剁骨头的声音、猩红的肉汤……
我不禁毛骨悚然，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杀了他老婆！
我刚刚吃的，正是他老婆的肉！
难怪他一直重复着！
「这是我老婆做的……老婆做的……」
这可不就是他老婆的肉做的吗？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脚步声。
一道黑影来到了门口，我甚至能隐约看见，他把脸贴在了门缝处。
从我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
一只黑漆漆的眼睛，正凝视着我！
「居然被你发现了……」
28
「开门！！！」
幸好，我提前锁门了。
他开始用身体撞门，嘴里还骂着脏话。
「砰——砰——砰！！！」
我冒出了冷汗，将目光移到窗户。
能跳，但我家在六楼，估计得残。
我拿了个拖把勉强当作武器。
卫生间的门应该挡不了他多久了，我得提前防备。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汗水也不停地流下，浸湿了我的衣领。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他破开了。
他的表情极为恐怖，青得有些发紫，眼睛像是要从狭小的眼眶里蹦出来一样，怒视着我。
我看见了他手上那把菜刀，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银光，上面还沾着血。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去死吧。」
他拿着菜刀向我冲了过来。
我本来就是个宅男，没什么体力，好在身材还算瘦，比较灵活，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用拖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怼。
怼完，我就丢下拖把，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
正打算开门出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在我的注目中，我家的门轰然倒塌。
一群人冲了进来，速度极快地冲进了卫生间，把他给擒住了。
我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扫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洛玉身上。
她走到我面前，有些生气：「为什么不看手机？」
「手机不在我身上，我和你分开之后，上了一辆出租车，那个司机想杀我，我把手机落在他车上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城西双胞胎的案子有关，反正……你们有空的时候查一下吧。」
洛玉皱眉：「咖啡馆附近吗？」
「嗯。」
「好，我让许为跟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调一下监控……」
那边徐子宇打断了她的话。
「洛队！您能过来一下吗？」
她转身开始处理徐协的案子。
我家来了很多警察。
邻里邻居都轰动了。
我被带回去做了笔录。
「徐协和杨文萱/是我楼上的一对夫妻/两家的年龄层不同/所以我和他们并不熟络……」
「最近/我洗澡的时候/总能在下水道发现女人的长发/但我没有多想/以为只是……」
……
29
「洛队！在徐协体内查出了毒品……」
「他已经认罪了，受害者家属正在外面……」
徐协的案子其实很简单。
人性，在有些矛盾中，会爆发出一种极为残暴的力量。
据说，他们夫妻俩以前一直是干餐饮的，也赚了很多钱，买下了房子，还生了小孩。
小孩由父母带着，夫妇俩就专心干事业。
这几年，餐饮业越来越不好干，收入骤减。
徐协交友不慎，在第一次无意间尝试了毒品之后，就再也戒不掉了。
为此，他瞒着老婆在网上借贷吸毒，经常早出晚归。
终于有一天，他老婆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强制要求他戒毒。
在房间里被强制戒毒了整整三天以后……
他选择，拿菜刀结束了他老婆的生命。
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管着他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为了隐瞒真相，他对所有人谎称老婆出去旅游了，不在家。
然而实际上，他把自己的餐饮业手艺用在了他老婆的身上。
他拿起那把用了很多年的菜刀，对着他老婆砍去。
一刀一刀，剁去他老婆的骨头，把肉剜下来，做成了一道道肉菜、肉汤，送给了住在这里的老邻居们。
我看见杨文萱的父母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也许是因为血缘相连，他不自觉地哭了起来。
我去附近买了个棒棒糖给他。
虽然我没有手机，但是我能猜到，业主群里肯定都在疯狂讨论这件事。
这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真正为杨文萱伤心的，可能也只有她的家人了。
「叔叔，我好久没看见我妈妈了，而且，爸爸为什么被关在里面啊？」
我无法回答。
只能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
30
「陈哥，你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我们无法定位。」
许为指着监控上的那辆车：「监控已经调出来了，可奇怪的是，我们按照这个车牌号找到的车主，是一个女的。」
「女的？不可能，」我盯着屏幕，拉动进度条看了好几次，「这里暂停一下，放大。」
「卧槽，陈哥你牛啊，这人和车牌号竟然是假的，他贴了一个数字在上面，以假乱真！」
这可真的棘手了。
监控里面，那个司机是非常模糊的。
即使我看见了他的样子，能够辨认。
可刑侦队需要找人的范围太广了……
许为盯着看了好久，突然瞪大眼睛：「哎，这人我怎么越看越像……城西案子里给沈妤、沈笛父母作不在场证明的那个同事。」
「你确定吗？」
「不太确定，那部分不是我负责的，我去问问。」
「等等，我想问一下，受害者父亲有多高？」
许为有些疑惑我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大概一米八左右吧。」
他说完就带着电脑离开了。
同事……
不在场证明……
保洁的证词……
监控黑屏……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隐隐猜测到了凶手是谁。
可我不敢确定。
也不愿意相信……
31
半个小时后，许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陈哥，多亏有你，案子有新进展了，快跟我来开会。」
「你们还找编外人员开会啊？」
「啊，我也不知道，反正洛队让我叫你。」
办公室里，都是些熟面孔。
刀疤男警拿着一沓文件：「洛队，那辆出租车上的人已经确认了，正是给沈簇、周雨欣作不在场证明的刘文华，目前人已经被我们找到。」
「刘文华，为什么你要将陈翊带到跃西村？原本的路不是这一条吧？你想杀他？
不是/我没有/我不想杀他的/是他刚好上了我的车/我有事情要忙呀/我不能送他的……
什么事情？是拿铁锹埋尸体吗？
不是尸体/我没杀人/我去跃西村/是要去埋娃娃的……
谁让你埋的？什么娃娃？
没有人让我埋/我自己要埋的/就是娃娃/那种布娃娃/女孩子最喜欢的娃娃/我要去埋她的/我要去埋她的/我要去埋她的/……
可她竟然就在车上/在那个叫陈翊的人的身上/她站在他的肩膀上/她要来找我了/我要赶紧把她/埋掉/埋掉/埋掉！！！」
我听着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难怪他一开始开着车还挺正常的，后来就越来越古怪……
老刘抚了抚下巴：「妈的，吓死我了，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李微：「有这种可能，我看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许为打了个冷颤：「这……娃娃怎么可能站在陈哥肩膀上呢？」
徐子宇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咳了一声：「重点在后面，他推翻了他之前的证词，在二十一日到二十二日，只有周雨欣全程在工作室，沈簇有几个时间段都不知所终。」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初步将沈簇定义为犯罪嫌疑人了。」
王雯点点头，接上话：「洛队，您让我去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在二十一日晚上九点到十点和二十二日凌晨，城西海岸酒店的监控室都是同一个人值班，我们查了这个肖德的资料，发现他和沈簇认识，两人是初中同学，不排除他们协同作案的可能。
「而且，我们发现沈妤和沈笛是沈簇、周雨欣两夫妻在十年前领养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亲生孩子。」
徐子宇推了推眼镜：「沈妤和沈笛是十年前被领养的，身份证上的实际年龄是十四岁，可他们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是发育不良吗？」
「对了，有查到这个肖德和沈簇有实质性的金钱交易或往来么？」
「这正是棘手的地方所在，他们两个在微信上并无交流，肖德的银行账户上也没有多出任何一笔钱财。」
我陷入了沉思。
监控在二十日拍到沈簇和周雨欣离开了酒店，而二十一日到二十二日沈簇不在工作室。
他能去哪？去酒店？
如果双胞胎真的是他杀的，他是如何避开监控的？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如果肖德在值班时，真的帮助沈簇在监控上动了手脚。
在没有金钱交易的前提下，肖德为什么会愿意？
在没有提前交流的情况下，又是怎么做到掩盖一切的？
这家酒店，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想知道一切，必须带着目前所有的线索，再去这家酒店一趟。
洛玉抬头，与我的视线相撞。
显然，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她冷声道：「老刘，你负责审沈簇和周雨欣，如果沈簇那边问不出什么，可以尝试从周雨欣这边下手。
「王雯，你负责审肖德，可以找技术部对肖德的手机进一步调查。
「程度，你带人去跃西村，一定要把刘文华口中的娃娃给找出来。
「另外，这几个人的家里都可以派人查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他们齐声应下：「好的，洛队。」
「徐组、许为、陈翊，你们跟我来。」
32
洛玉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翻找找。
我以为她在翻文件，没想到，她拿了一个手机给我。
「这是我的备用机，你先用着，里面存着我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谢。」
徐子宇眨了眨眼：「应该也有我的，可以找我。」
「好了，我们出发吧。」
我坐上警车，再次来到了城西海岸酒店。
由于发生了命案，这里比起之前，显得有些冷清。
徐子宇出示了证件，我们很顺利地进去了。
「徐组，你带许为去监控室一趟，我和陈翊先去案发现场。」
「OK。」
前台来了一位小姑娘，我认出来，她是那天晚上低头玩手机的其中一个。
她带着我和洛玉上了电梯。
洛玉给了我一副手套，交代了我一些注意事项。
推开 1606 的门，里面一片狼藉，该找的东西都已被找到并带走。
我的视线在房内扫了一圈，东西太多太杂乱，也不好到处翻，破坏现场。
那这里，究竟还有些什么是被忽视的呢？
突然，我看见了一堆零食。
故地重临，很多被我忽视的事情，渐渐给了我新的思路。
电梯上的小男孩，他在吐舌头时，牙齿上有血色的丝，应该是吃了辣条。
如果辣条里面被人添加了什么药物……
或者说，姐弟俩每天吃的东西里面，都被人人为地添加了能抑制他们生长的药物呢？
我捡起了一包打开但没完全吃完的辣条。
「洛队，这包辣条，我们能带回去吗？」
洛玉有些疑惑：「是有新发现吗？」
「你看这包辣条的开口，是用剪刀剪开的，上面完全被剪开了，口子很平整，没有小孩子会这样打开辣条。
「沈妤和沈笛是较有知名度的童星，而小孩是会长大的，骨骼和面容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有没有一种可能，沈簇和周雨欣为了继续赚钱，阻止他们长大后面容偏离目前的市场方向，所以在他们的日常吃食里面添加抑制生长的药物？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十四岁，看起来却只有八九岁的原因。」
她神情一凝：「带回去验吧。如果是真的，已经足够定罪沈簇和周雨欣了。」
与此同时，徐子宇和许为也上楼来了。
「洛队，我们在监控室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好，先回去吧，我和陈翊有重要发现。」
33
「程度在跃西村找到了那个布娃娃和铁锹，这两样东西上面有血迹，拆开布娃娃，里面都是药品，血迹不是人血，是人为抹上去的猪血，感觉像是做什么仪式一样，问他一次，他就发疯一次，药品正在验，结果还没出来。
「同时，在肖德的家里搜到了他另一部手机，手机里面有他和沈簇的聊天记录，两人说的是方言，内容还在解析中。另外，在他老婆的卡上查到了与沈簇的交易往来。」
到这里，我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沈簇。
许为从刘文华那找来了我的手机。
在等待的一个小时里，我点开了沈妤和沈笛的账号。
他们很乖、很可爱。
看着这些视频，我恍惚间觉得，他们还活着。
如果我以后也能有机会，有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不需要他们有多优秀，有多能赚钱，健康、快乐就好，活着就好……
「在想什么？」
洛玉从审讯室走出，顺势坐在我旁边。
「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我拼了命地想要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和我有联系的人，而有些人，他们很轻松地就得到了，却不珍惜。」
洛玉沉默了一会儿：「你会得偿所愿的。」
「我早就不奢求了，因为，只是这样活着，就需要耗尽我的所有了。」
34
「肖德已经承认了，他在一年前和沈簇相认，不只是这一次黑掉监控，他还一直在帮沈簇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周雨欣也被李微攻破最后一道防线，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再加上我们掌握的所有的证据。
很快，沈簇就认罪了。
「十年前/我和雨欣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我们选择收养了当时四岁的妤妤和笛笛/他们很乖很可爱/我们一家四口过得很幸福/可到了六岁/他们长得越来越好看/是任谁都会被惊艳的程度……
某天/经纪公司选中了妤妤和笛笛/开始了唱歌、跳舞、拍广告/粉丝越来越多/我们俩也赚得盆满钵满/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我们住进了大房子/妤妤穿上了很贵很漂亮的公主裙/为了钱都属于我们自己一家人/我们踢了经纪公司/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既然这样，既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杀害两个无辜的孩子？
我不想杀他们的/是所谓的圈内人告诉我们/如果孩子长残了变丑了/那就再也别想赚钱了/可是没钱怎么行呢/没有钱/我们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为了防止妤妤和笛笛长大/而在声音外貌上变得有差异/我们在他们平时吃的东西里面加入了各种药物/抑制他们的生长/时间一长/妤妤和笛笛发现了/也渐渐有了反抗情绪/不愿意配合工作/……
可最近工作室出现了经济危机/我只能让妤妤跳舞/她跳舞我才会有钱/有钱才能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啊/……
你是怎么杀掉他们的？
二十一日晚上/我给肖德发了消息/让他黑掉监控/我去找妤妤/劝了她一整天/可她怎么都不肯跳舞/二十二日晚上/我拆了酒店里的酒/本来就很烦/听见妤妤在哭/我不是故意要对她发脾气的/可是债主一直一直催/一直催我还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忘记了/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了……」
「陈哥，别说老刘气得不审了，要是我，我都想给这沈簇两拳，这说的是人话吗？到现在还在推卸自己的责任……」
「妈的，他说着喝醉了喝醉了，喝醉的人能那么冷静地清理现场？！」
我贴着墙站着，没说话。
等到老刘将人带出来，我走了几步，拦住沈簇。
我直视他的眼睛：「沈簇，你知道沈妤为什么不肯跳舞吗？」
他面色如常：「小孩子闹脾气吧。」
我深深地凝视着他：「不，因为沈妤也知道你经济出了问题，她想解决的，可努力练舞时，腿受伤了。
「如果你那两天，没有一直想着钱钱钱的事，而是去关心她，哪怕只是一句话，你都能得到答案。」
沈妤和沈笛一直都知道，是沈簇和周雨欣收养了他们，他们从此有了家。
所以，即使已经发现，爸爸妈妈在残害他们的身体、在利用他们赚钱，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认为一切都会过去……
「沈簇，他们叫了你十年爸爸啊。」
这句话落下，沈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惨白下去。
35
刑侦局一连破了两个案子。
趁五一假期，他们组了个饭局，地点定在定闲居。
徐子宇给我发消息，让我一定过去。
几杯酒下肚，我就找了个借口溜了。
江边晚风凉爽，温柔地吹拂着面颊，我身上的烟酒气味渐渐淡去。
「怎么来这了？」
是洛玉，她走到我身边，扶着栏杆。
「没什么，就是想了很多很多……」
「别把事情憋在心里，跟我说说吧，这样会好受点。」
我不自觉地将双手叠在一起。
「我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上小学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很多同学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可在我的印象里，大家都是挤在一起睡觉的。
「每次，学校要开家长会，我都会很尴尬，老师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有时候，班上同学会取笑我穿着破洞的衣服，我只能扯出一丝假笑，假装并不在意，其实心里难受得快要死了。
「为了能过上所谓的好生活，我拼了命地读书，考上重点大学，我以为生活会慢慢变好，然而并没有。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死掉好了，留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
「你知道吗？我永远都记得我第一份工作，是在学校食堂，一个小时十块钱，我每天下了课就去，一个月赚几百块，勉勉强强够自己吃饭。
「我基本没参加过活动，没怎么买过衣服，因为我的每一分钱，我都需要省着花。
「还记得那是大三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女生，我意识到自己喜欢她，默默地陪在她身边。让我最意外的是，她先跟我表白了，可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不如放手，别耽误了她。
「到毕业时，几个舍友都很悠闲，家里早已给他们安排好工作，只有我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找了个公司上班，勉勉强强地活着，去年就被裁了。
「最糟心的是，听说当年我喜欢的那个人，现在都生三胎了。」
说到这里，我情绪更加低落。
「其实，徐协认罪那天，我就在外面。我看见了杨文萱的爸爸妈妈，他们满头白发，哭得撕心裂肺。
「当时看着那一幕，我就在想，两家就住在上下层，我要是能够早一点察觉，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杨文萱的死亡？
「我如果能早一点、哪怕只是早那么一天，找到试睡员的工作，就能在沈妤求救时，及时救下她……
「啊——
「明明自己过得很不如意，却还是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对不起，今天喝了点酒，话说得有点多了。」
洛玉语气温柔：「陈翊，不用对不起，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每个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如果说，有一类人是生长在温和天地里的竺葵，他们被人呵护着成长，那你就是历经风霜雨雪依然挺拔的雪松，永远坚韧前行。
「现在，你有了新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耳边，对我说这些话。
好像从前从前，所有的坏情绪，都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孤寂的空间里，慢慢消化。
「其实在咖啡馆那天，有句话我并没有说完。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磁场共振达到一定程度时，看到最近的人或事物的投影。
「正是因为你们灵魂相似，所以才有了联系。
「杨文萱、沈妤还有沈笛，他们大概不会想到，你会为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已经消失的他们，一步步，抽丝剥茧，追查真相……」
我泪眼蒙眬，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对面的江岸，站了一个穿花裙子的女人。
这一次，我看清了她的脸。
她对我笑了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那是三个字——
「谢谢你。」
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上，沈妤牵着沈笛的手，在买糖葫芦。
她仿佛感受到我的视线，转过身来，对着我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叔叔，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再见啦~」
定闲居建在江边，城市灯火映照在水面，加上公路上车灯拖出的长长尾巴，五光十色，一闪一闪，特别漂亮。
我听见洛玉的声音。
「陈翊，你为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渡他们的灵魂。
「也渡你自己。」
（全文完）
作者：青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