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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复仇记

宫里来人说,我那老实本份的阿姐,在宫里勾搭侍卫被处死了,可是我们明明约好了,等她出了宫,各找个老实本份的夫君好好过日子的。

我不信,我不信阿姐就这么不在了,背着这么不堪的名声离开了。

我要去宫里寻找真相。

终于我进了宫,我想从宫里的老嬷嬷那打听到当年的真相,可没等我打听出来,我却被一个太监盯上了。

他一边嫌弃的看着我普通的外表,一边嘲讽偏又带着一丝怜悯的对我说:「这是你的福气。」

草丛里弹出来的石子上却写着叫我快逃,周边的宫人看我时脸上带着不忍,这偌大深宫中,到底埋藏了什么秘密?

1

我是一个小宫女,长相毫不起眼那种。

按理说,我是进不来宫中的。

但是我会来事,我将之前准备的五两银子都塞给了那个负责选人的老太监,他眯着眼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将我报的假名字给填了上去。

我猜不会是在主子跟前的活计,因为我长得甚至有些丑,会污了贵人的眼。

当天下午,我就提着小包进了宫,老嬷嬷打开包包检查时,将里面的一块成色不怎么好的半块玉佩扔得叮当响,好几次我都担心它碎了。

老嬷嬷一脸嫌弃,「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这么个破玩意儿当个宝。」

我没说话,摆出一副柔顺的样子,只是趁着她和别人说话时抬头打量了她两眼。

浓眉,眼皮有点搭拉着,鼻子右侧还有颗痣,嘴唇也有点歪,听旁人叫她余嬷嬷。

她似是听到了不太好的消息,没了搭理我的心情,将身份牌和小包扔给了我,指了旁边的小宫女给我带路。

小宫女叫叶子,看着比我大不了两岁。

她将我带去了长春宫偏殿,简单说了一下规矩。

少说话少打听多做事,她说这是保命三要素。

然后指了指长春宫偏殿的庭院,示意那将是我要负责的区域,再带我去了膳房和寝居之处,虽说这是皇宫,但是在我心里远不及家中的破旧草屋。

不过那又怎样呢,我又不是进宫来享福的。

叶子陪我等了一会,等来了一个下工的小宫女,穿着深色的衣衫,一张小圆脸还有几分稚气,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叶子让她干活的时候带着我,再叮嘱了我几句,无非是要守本份,要勤恳等等,见我点头应了,便离开去找管事嬷嬷交接去了。

小宫女说她叫秋月,一双眸子还很清澈,颇为仗义的拍着胸口,让我有不懂的尽管问她。

我笑了笑,点头应好。

来到角落的空位,将自己的包放了过去,只是那块玉佩,我想了想还是将它揣在了怀中,这是阿姐,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叶子走之前给我说,我可以明天再开始上工。

我躺在床上想阿姐,胸口一丝一丝的勾着疼。

在一年前,我还在开开心心盼着阿姐到了年龄放出宫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谁知道,盼来盼去,盼到的却是阿姐的死讯,还是那么不光彩的死法。

传信的人说阿姐勾搭侍卫,秽乱宫帏,已被乱棍打死扔在了乱葬岗。

可笑不,我那自来老实稳重,从没有高攀心思的阿姐,临死了,还得了这么个名声。

我怎么能不恨!

当然,传信的人并不是来找我的,因为除了我的婶娘,没有人知道阿姐是我姐。

我是爹娘在路边上捡回来的,那年饥荒,我亲爹妈怕我多吃了口粮,将我扔在路边带着弟弟消失了。

眼瞅着天快黑了,林子深处亮起了可疑的点点绿光,我以为我逃不过一个命丧狼腹的结局了。

但是我没哭,哭有什么用,无非是死得更可怜一些罢了。

后来爹娘说,我坐在路边一脸认命的样子让人格外心疼。

那年我四岁,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2

阿姐叫明挽琴,待我这个捡来的妹妹比亲姐妹还好,哪怕后来爹娘病故,阿姐也不曾抛弃了我。

她将我送去婶娘家,没有子女的婶娘很乐意收了我,毕竟有了孩子,还有人给钱。

而阿姐则如我现在一般,拎着小包进了宫。

临走前,她将那半块看着成色不太好的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还给我看了一下她的那半块,她说:「鲤儿,等阿姐回来的时候你也长大了,到时候阿姐定要给你找个好夫君,让你幸福快乐。」

我羞红了脸,不依道:「阿姐莫要打趣我,要嫁人定也是阿姐先嫁才是。」

阿姐也红了脸,伸手来挠我胳肢窝,两人在被子里笑做一团。

后来阿姐会两三月寄一封信回来,附带一起的是她大部分的月俸。

婶娘和叔叔也是厚道人,他们并没有欺我年幼,除了拿走一部份的伙食费,剩下的都给了我。

这几年下来,竟也有了约二十两之多。

而就在一年前,阿姐的信里开始隐约透着一种紧迫感。

她劝我跟着婶娘好好过日子,就将婶娘当自己的亲娘那般,不要再等她了。

她还给婶娘写信,让婶娘以后要给我找个靠得住的男人。

等我察觉不对的时候,阿姐的死讯也到了。

想到这里,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嬉笑声,原来是其他的姐妹们下工了。

领头的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有些明艳的女子,她斜睨着打量了我几眼,便转过身不再理会我,其他的人也如她一般,视我为无物。

唯有一个个子小小的,脸色也不太好的小宫女过来叫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吃饭。

我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走在大家后面。

就这样,我毫不起眼的在长春宫待了下来,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膳房,手脚勤快又不多话的我,很快讨了那些嬷嬷们的喜欢。

膳房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而有她们在,就会有很多的隐秘消息。

例如今日,长春宫偏殿的端嫔娘娘被锦慧宫的那位截了胡,在殿里砸了好些的瓷器,连身边侍候的大丫头都挨了巴掌。

那可是跟在端嫔娘娘身边三年的老人,竟也会挨打。

也许是我面上露了惊奇,切菜的徐嬷嬷就瞪了我两眼,小声训斥道:「在这宫里呀,奴才们的生死都由着主子的心情呢,更何况挨打这等小事。」

我忙换了一副怯懦的模样,听她继续说道:「要说锦慧宫那位主子,着实是好手段,怕是要风光好一阵了。」

另一个洗菜的王嬷嬷,端着盆在门口咳了一声,屋里便噤了声。

我低了头蹲在灶台旁添柴,果然,林总管带着另两个嬷嬷走了进来,说锦慧宫的主子晚膳要加菜,让大家小心着伺候。

等他走后,徐嬷嬷冲我抛过来一个眼神,过来给我说:「看,我没料错吧!」

一般来说,晚上要加菜,意味着皇帝翻了这位主子的牌子。

我不关心这个,但徐嬷嬷这个人,倒是可以关注一下,像这样带点八卦心性的老嬷嬷,还在皇宫生存了几年的,她一定是知道点什么的。

在我第二十三天在膳房帮忙打杂的时候,我发现了徐嬷嬷除了八卦之外,还喜欢喝点酒,但平日里宫规森严,饮酒是万万不行的,哪怕是轮休日,也不可过量饮酒。

便徐嬷嬷酒瘾颇大,好几次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酒味。

 

3

这天,我的月俸终于发下来了。

只有一两银子,可阿姐以前寄回来的月俸约有四两,除开阿姐自己留下的,约莫会有五两,或者更多,这可不是杂务丫头能有的月俸。

我拿这一两银子换了一坛上好的玉兰春,趁着徐嬷嬷第二天要轮休的晚上去了她的居处。

在宫里待上五年的老人,可以分到一个小隔间,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比起大通铺来说,至少有了隐私性。

徐嬷嬷看到我也没给什么好脸,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是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的,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提着一坛佳酿的人。

我说:「嬷嬷,瑟瑟初来乍到,劳您关照,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这天气渐渐冷了,故买了坛酒您喝点暖暖身子。」

徐嬷嬷做为老宫人,月俸虽说不少,但是她还得往上孝敬些,她在宫外还有儿女,一大家子人的开销尽指着她手上的钱呢,这一两银子一坛的酒,平日里是舍不得买的。

我又拿出一包油豆子,殷勤的上去倒酒,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都不需要我说什么,一杯酒下肚,徐嬷嬷就开始讲起那些算不得什么秘辛却又肮脏无比的过往。

而这,又牵连到了好几宫的主子。

先说长春宫那位,端嫔入宫四年,于年前得一女,却堪堪只升了一级,而瑾慧宫那位慧嫔娘娘,不过两年,竟已和她平起平坐,而这个家境,相貌皆不出众的女人,到底是靠什么得了皇帝的青眼。

再说相邻的居于永寿宫中的淑妃娘娘,原本沉寂于宫庭中寥寥度日的人,在两年前却打了翻身一仗,只是这翻身的代价,几条人命罢了。

但同为奴仆,徐嬷嬷说起来不免唏嘘不已。

尤其是说到有两个宫女,徐嬷嬷格外叹息,说道:「那般忠心耿耿的人,在这宫里,着实少见,可惜……」

我直觉这里面有我想知道的东西,但徐嬷嬷却是喝上了头,趴在桌上打起鼾来,我只好收起满腹疑问,将屋里收拾整齐,徐嬷嬷我实在弄不动,只能由着她趴在桌上。

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铺上,将之前塞在被子里的衣物拿出来再躺进去盖好,应该是没有被查寢的管事发现,还多亏了我的床铺位置偏僻。

刚躺下就听管事的来叫起了。

一群人还没到膳房就听那边起了争执。

有那好事的小丫头抬头张望,被管事嬷嬷一戒尺抽在背上,我都能听到她吸气的声音。

「看什么看?想活命的,管好自己的眼睛。」

那个小丫鬟秋月拉了下我的衣服,我忙低下了头。

那边的争吵声陆陆续续的传了过来。

我隐约听到了两句,约莫是慧嫔娘娘的丫鬟抢了淑妃娘娘定的血燕,而淑妃娘娘的丫鬟不让,故而争了起来。

也没人敢上前去劝,由着她们吵了半刻钟,直到一个老嬷嬷赶来,严厉道:「冬心,将燕窝给她。」

那名叫冬心的不甘不愿的喊了声:「周嬷嬷…」

而另一边,慧嫔娘娘的丫鬟七月则笑着道:「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白浪费我一大早的。」

说罢,端着那蛊燕窝走了。

我暗想道,这淑妃娘娘似乎没有徐嬷嬷说得那般风光,连低她几级的慧嫔都能在她脸上「啪啪啪」的扇。

直到第二天,徐嬷嬷悄悄的给我说,慧嫔娘娘小产了。

4

问题就出在那盅燕窝中。

小产的慧嫔哭着闹着说是淑妃娘娘害了她的孩儿,要皇帝给她个公道,奈何那天抢燕窝这事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非说淑妃娘娘算到了你要抢她燕窝吧。

知道这事后的皇帝当场就沉了脸,说她:「你好歹也是一宫之主,朕何曾亏待过你,偏这般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罢,拂袖而去。

顾不上哭泣的慧嫔娘娘扑过去,却连皇帝的衣角都没捞着。

而淑妃娘娘借着此事,却曝出了怀孕三个月的喜讯。

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一个忍得了脾气,挨得住寂寞的女人,能简单到哪去呢。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眼瞅着七月了,这天是我轮休日。

我在御膳房听着八卦,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淑妃娘娘今儿个想要吃酸汁鱼柳,有谁能做?」

几个厨娘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声。

一般主子有孕后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自己做不了的菜才会来膳房问,但这酸汁鱼柳,竟无人能做。

那个公公倒也不恼,说:「淑妃娘娘说了,你们放心的做,做得不好也不怪罪。」

话既说到这份上了,便有嬷嬷架了锅子,徐嬷嬷将鱼肉切成一块块的鱼柳,见那公公出了膳房在走廊上等着,就小小声的哼了一声,道:「装模作样,明知道没人做得出那味,偏搁这为难人。」

殊不知我内心中的风起云涌,酸汁鱼柳,是我和阿姐都会的家乡菜,也是阿姐最拿手的菜。

徐嬷嬷将装好鱼的碗递给我,仍嘀咕道:「可惜那琴丫头,一手好厨艺,却没个好命。」

旁边的嬷嬷听到了就呵斥了一句:「瞎说什么?这些事也能编排,不要命了。」

转头看去,果然那个公公就进来了。

我低头掩饰着眼里的情绪,缩在那里添茶加火,心里祈祷,莫注意我。

老天却并不如我意,那公公抽出拂尘指了指我,问边上的人说:「这个丫头是才来的吗?」

边上的管事点头应是,他又道:「这丫头看着有点小啊。」

徐嬷嬷焦急的看了我两眼,想说什么却被旁边那个嬷嬷拉住了。

我内心惶惶,抬头看了那个公公一眼,他也在认真的打量我,然后道:「虽然说丑了点,但是也还能入眼。」周围的人没人做声,又听他说:「刚好永寿宫那边缺个洒扫的丫头,就她了吧。」

边上的管事就应了声,说明儿个就领我过去。

那公公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我,「奴家给你讲,这也是你这丫头的福气,以后可得记得咱家的好。」

说罢,捏着手指走了,临到门口,又回身来道,「咱家叫安顺,你可记着了。」

等他走远后,我打量了下在场的人,有羡艳的,有怜悯的,还有些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徐嬷嬷拉着我到一边,愤懑的说:「瑟瑟,那安公公可不是个好东西,落到他手上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我低着头,问了一句,「嬷嬷,您说的那个会做酸汁鱼柳的琴丫头,还在吗?」

徐嬷嬷就噤了声,左右打量了一下,见没什么人才道:「那丫头啊,原也是膳房打杂的小丫头,后来被淑妃娘娘瞧上了,带在身边做了二等丫头,原本大家还道她有了个好去处,谁知道没几年,这人就没了。」

至于这人怎么没的,徐嬷嬷就不愿意往下说了。

我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对徐嬷嬷笑了笑,

然后在一群神态各异的人眼中,跟着管事出去了。

管事领着我回了寢居,平日里多严厉苛刻的一个人,这会脸上竟有些不忍。

她打量着我,半晌后道:「长得挺安全的呀,怎么就……」

然后给我说:「既然要过那边去,下午就别干活了,那边规矩更多,你好好的休息着吧。」

第二天,我就被管事领去了永寿宫,那里的偏殿是格外的偏,但是淑妃娘娘坐拥一宫,丫头们是不用再挤大通铺的。

我分到了一个小隔间,有一个小柜子,一张小床。

而当天晚上,浅眠的我就查觉了门外有人走来走去。

第二天一早,我看着门外杂乱的轻浅脚印,那印中间有一团圆纹,是太监鞋独有的。

也不知昨晚来的是谁。

就在我沉思这其中关联的时候,一颗小石子自花丛中射过来,恰好砸在我手臂上。

石子自我身上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上面包着张纸条。

我解下来一看,歪歪扭扭的写着,防安顺。

虽说我认的字不多,但这三个字刚好也是认识的。

对这个提醒我的好心人暗道一声谢,却不由得苦笑,防?怎么防?

底层的小宫女,无权无势无背景,半点都由不得我。

四下望了望,没见着有人,我就收敛了心神拿了扫帚打扫起来。

永寿宫极大,比长春宫大太多了,邻院角的地方种了一片红色的花朵,极红极艳,偏香味淡雅,悠然绵长,闻得多了,竟有些飘然之意。

许是在那站得久了,迎面过来的安公公到了面前我才发现,他呵斥道:「没人教你规矩吗?这片花蒲不许靠近。」

我诺诺的道歉,他倒也没纠着我不放,只在走远了之后,随风飘来一句:要不是看你有用…

晚上,就着夜色,我看着水中的自己,其貌不扬,只不知,对他们来说,我有何用。

5

很快就临近中秋了,我在永寿宫也心惊胆战的过了一月有余。

除了安顺公公见着我时唇角总带着些怜悯的残忍,其它的丫鬟也都避着我。

直到我将月俸的一半给了正殿的二等丫头,方才得来一句:「那间屋子,普通丫环是不给住的。」

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里面包着有约一两的碎银子,眼睛一转,问我:「你快十五了罢?」

我忽的想起之前登记的时候确实是写的四月的生日,过完年就快到了。

她似感叹了句:「女子十五及笄,重要的日子呢。」

我似懂非懂,看来十五岁是个重要转折。

就在这天晚上,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过来的声音。

打开门,又是一颗小石子,上面的字条写着,走。

我想了想,在纸条上用植物茎液画了个叉,绑在石子上扔回了草丛中。

就这么又消停了几天,总管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开始训话。

原来是正殿的洒扫丫鬟冲撞了圣驾,人已经处置了,至于怎么处置的,这深宫大院中从来不怕多一抹冤魂。

训完后总管让所有人抬起头来,仔仔细看的看,到我的时候,他明显嫌弃了几分。

最后却说:「就你吧,你换过来当值。」

安顺公公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从偏殿换去了正殿,但是他和总管说,不让我搬寢居。

做为淑妃娘娘的近侍,他说的话自然是好使的。

这天晚上,我在梦中极不安稳,我第一次梦到了阿姐,她满身的伤痕,颈上一圈的瘀青,像个破布娃娃般,眼中盛满了焦急和恐惧,她拼命的叫我快逃。

等我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又听到了石子滚动的声音。

我捡起来看,写着:我可以帮你。

呵,连面都不肯露的人,帮我。

我轻轻问道:「你是谁?」

我知道,他听得到。

没过一会,又一个石子,这次直接滚到了门缝中,我捡来一看,三更,桥下候你。

桥下?永寿宫中有三座桥,廊亭的桥是连着主殿的,丫鬟时常过往,应该不是那里。

而假山阁楼那里也有个桥,还有就是池塘中间的小岛那里,也是有个桥的。

我赌他说的是小岛的桥,仔细听着打更声,果然,三更将至。

小岛那里的桥下有一丛大大的桐树,叶子密密麻麻,刚好遮住外面的视线,但并不影响里面看外面。

我进去不过一会,就见有一人匆匆行来。

竟是杂役小太监小贵子,可是我与他并不曾有过交集。

他进来见得我,暗自舒了口气,就着树叶子的缝隙往外张望,看到外边无人之后,说道:「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永寿宫是个和魔鬼谋皮的地方。」小贵子仔细看了看我,叹了口气。

「那天,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手腕上的胎记。」他说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腕处,那里的确有一块胎记,颜色发黑,若我不说,多数会以为那是污渍。

我下意识伸手捂住,往后退了一步,他苦笑一声,安抚道:「莫怕,我对你没恶意。」

说完他一撩袍子坐在了石台子上,说起了过往。

当年,小贵子是与阿姐挽琴同一批入宫的,阿姐分去了膳房,小贵子则是长春宫的打杂小太监。

小贵子性子软绵好欺,又长得格外清秀,总被其他太监排挤,重活脏活都推给他,等他忙完的时候都错过了饭点。

阿姐在某天碰到了这个躲在角落里饿得直哭的小太监,一时于心不忍,就找相熟的嬷嬷要了两个饼给她,因着此事小贵子便对挽琴多了几分亲近。

后来挽琴被淑妃看上过去做了二等丫头,小贵子也是那天才知道挽琴还有个妹妹。

两人也是在这个桥下,借着皎洁的月光,简单的面饼就着清水,彼此能看到眼中的光。

小贵子都想好了,等自己和挽琴出宫了,或许可以相互携手成为亲人,至于别的,他或许想过,但是他明白,那不过是妄想。

变故来得很突然,就在挽琴身死的半个月前,她忽的找到他,让他若是以后有机会,帮她看顾一下家中的妹妹,也就这样,他知道了我手腕上这个胎记。

等他反应过来挽琴的失常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她了。

而半个月后,他亲眼目睹了她被人从冷宫中的水井里捞起来,满身伤痕,脖子上的掐痕格外的显眼。

他不甘,但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奴婢,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奴婢。

小贵子将满嘴的腥气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装着不认识她,背地里悄悄的去乱葬岗为她收尸,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忍了又忍,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进了永寿宫。

而这永寿宫里面,有个惊天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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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淑妃娘娘之所以能翻身,全靠一个老太监,正是安顺公公的干爹,全福大太监。

全福大太监是跟了皇帝近十年的老公公,年约五十,生着一双倒三角眼,他看你的时候仿佛一条毒蛇般黏腻腻的裹着你。

当年,淑妃拉了安顺一把,从安顺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全福大太监虽说身已不全,但内心极度扭曲变态,他有个爱好就是虐杀女子,偏爱那种姿色平平的雏子。

太监署里多有人听闻,但是权势不如人,又没有证据,只能任他嚣张枉法。

而淑妃娘娘为了翻身,将身边符合条件的丫鬟送与全福虐玩,而挽琴,刚好就是淑妃找来的姿色平平女子中的其中一个。

至于前些日子冲撞了圣驾的小丫鬟,也不过是继挽琴后的另一个罢了。

「那个全福太监,是不是只要十五岁以上的女子。」我想起那丫头提了两遍的十五岁。

「是有这么个说法,你怎么知道的?」小贵子问了一句,但也不深究,只认真的问我:「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那你呢?」我问。

「我,」小贵子凄然一笑,「我本来就无父无母,无处可去。」

「更何况,我不能让阿琴白死,我一定会弄死那个畜生。」小贵子眼中愤恨。

「连你都这么想,我又怎么可能让我的阿姐,白死了。」我笑了笑,很奇怪自己还能笑得出来。

离十五岁,还有大半年,还来得及。

从那之后,我时刻留意着永寿宫内的动静,也许是老天助我,十天后的夜里,约莫一更天时,我辗转难眠,腹痛不已,估摸着是晚饭里有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去如厕回来的路上只觉得双膝发软,只好走走停停,在假山中靠着休息时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而我醒来时竟看到淑妃娘娘只带了贴身丫头匆匆往偏殿而去。

此时明月当空,照着她略微圆润的身形上,她此时已然显怀,不好好养胎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更何况她神色慌乱,更是带着几分愤懑。

我将鞋子脱下提在手中,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见她两人进了偏殿的东厢房,却并未点灯,正诧异中,却听得有人抱怨:「那老东西,真蹬鼻子上脸了。」

我等了等,无甚动静,悄悄的跟进去,却无一人影,应该是有密道。

找寻了片刻,未曾发现什么,只能悄悄的退回去。

我趴在门后,直等到四更天,才等到那两人回转,淑妃走路明显不如去时利索,映着灯笼朦胧的光晕,面容如厉鬼般扭曲。

 

7

过了没两天,后殿里又少了个小丫鬟,前几日才满十五。

我内心惊惶却又莫名兴奋的过了半月,我发现随着淑妃娘娘的肚子越大,去偏殿的频率越高,不过半个月,竟去了两次。

这天,终于给我逮着机会了。

我提前躲进了偏殿的柜子中,眼瞅着淑妃娘娘进了屋,那个贴身丫鬟将八宝柜往边上推了推,就见地上露出了一个洞口,洞中有光隐隐露出来,甚至能听到男人的喘息声以及女子惨叫求饶声。

光照在淑妃娘娘脸上,将她嫌恶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却在踏进去的一瞬间换上了娇媚的笑容。

我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直到八宝柜恢复原样,我才敢大口喘气。

我找到小贵子,给他讲了发现的事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问我想要怎么样?

我毫不犹豫的说想要他们死。

他深深的看了我两眼,说:「皇上养了一只御猫,平日里有专门的暗卫照看,如果…」

「如果我能把猫引过来,那么自然有暗卫来发现此事。」我接道。

「是。」他又道:「但是那猫认人,一般人亲近不了。」

既然有了机会,再难,我也定是要试一试的。

那御猫乃是西域进贡品种,一身豹纹,身姿矫健,平日里在各宫乱蹿,偶尔能看到暗卫毫无表情的跟在它后边。

最近这猫迷上了永寿宫中池子里的锦鲤,但只是抓上来,却不吃。

每当我想要靠近些,它就很警惕的溜走。

哪怕我努力了半个月,都毫无进展。

眼看着淑妃娘娘肚子越来越大,离过年越来越近,过完年我就十五了,所以我慌了。

这天,我带着一块鸡肉悄悄的往御猫身边靠,却被人呵住:「他不会吃的。」

转头发现那个毫无表情的暗卫就在我身后,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上的鸡肉也掉在了一旁。

那猫鼻子动了动,转过身来,尝试着舔了舔,竟慢慢吃了起来。

暗卫啧啧称奇,道:「你这鸡肉里加了什么?」

我老实答道:「鱼粉。」

「说吧,有什么目的。」

暗卫将手往腰间一揣,看着吃完正在舔爪子的猫说道。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机会了。

于是我将那日所见的一切告与他,但是将淑妃换成了不认识的宫女。

只见他面色越来越沉,顾不上御猫,只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只剩我和那御猫对望,良久,它开口了:「喵。」

我本来想伸手摸摸它来着,看着它锋利的爪子又打了退堂鼓。

它走过来,在我脚边蹭了蹭,拖着我的裙角往外走,一路上有人看到它也忙不迭的让路,甚至顾不上训斥我。

而到地方之后,我才发现院中站了一个人,身穿黄色绣金龙的长袍,不用人说,我就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咣咣咣」三个头,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之前离开的暗卫就站在那里,皇帝转过身来,问我:「小丫头,你所言可真?」

我泣不成声,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举手起誓道:「若婢子有一句虚言,皇上大可灭婢子九族。」

至于这九族在哪,谁管他呢。

「罢了,你能讨了天猫的喜欢,倒也难得。」皇帝说罢,便将此事交与了暗卫吴起去办。

 

8

十月十九,这一天,夜空中月色如血,吴起着人埋伏于偏殿之中,等淑妃主仆进入偏殿后,几人便围了过去。

小贵子不知从哪得了消息,悄悄的跟了过来。

不出一刻钟,殿中打斗声起,有那暗卫被人踹飞了过来,躺在了我面前,口吐鲜血,很快就没了气息。

又是一阵刀剑相接的声音,只听得吴起道:「全福,你若现在束手就擒,陛下看在你多年侍候的份上,还能得个全尸。」

「全尸?本宫早就不全了。」阴柔的声音响起。

打斗声中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有人喊道:「娘娘出血了。」却无人理会她。

皇帝这时带着人走过来,有了新的暗卫加入,吴起他们很快就占了上风,有那小公公上前将偏殿的灯点上,请了皇帝上坐。

我见无人阻止,便大着胆子跟了上去。

淑妃娘娘衣衫半敞,跌坐在一旁,捧着肚子晕了过去。

皇帝看了她一眼,叫人去请御医,另有人将她抬去内室。

那被几人压在地上不可动弹的全福公公,用他那阴柔的嗓子笑了起来。

似乎对淑妃小产的事乐见其成。

皇帝道:「你是不是以为她怀的是朕的种?」

全福就一愣,皇帝又道:「她爹南昌候拥兵自重,早有反心,朕怎么可能会碰她。」

更别说让她怀上龙种。

「原以为她是和哪个侍卫私通,正愁找不到借口,不过朕倒是没想到,竟是你这个老狗去势未绝,给朕钻了这么大个空子,显些让你瞒了去!」

「您是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咱家的种!」全福似是反应了过来,只觉一阵狂喜袭来,他竟然有后了。

没等他高兴多会,就听御医出来禀道:「淑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产下一个成形的男胎,但已经是死胎了。」

皇帝轻蔑的看了全福一眼,「老狗,就你也配有后?」

不过短短一刻钟,全福经历了一圈大喜大悲,拼命挣开了几人的钳制,向着皇帝扑过去。

眼看着吴起脸色慌张,皇帝面上亦也露出几分惊惶,全福兴奋的叫道:「拉了皇上您陪葬,咱家也算值了。」

千钧一发之迹,原本在我边上的小贵子却飞一般的扑了过去,挡在了皇帝身前,全福手上的拂尘柄径直的插入了他的胸口,而小贵子手上的匕首也正正的插进了全福的脖子,吴起手中的剑随后也捅进了全福的身体。

不提暗卫冲上去护住皇帝并请罪,小贵子一脸痛楚硬撑着将手中的匕首拧了一圈,小贵子被全福太监的血喷了一身,他口吐鲜血却看着我道:「挽鲤,我做到了,我给阿琴报了仇了。」

挽鲤是我的真名,只是我心中一疼,你这又何苦呢。

他气弱游丝,喃喃道:「希望下辈子,我可以早点遇到她。」

我眨了眨眼,一颗泪珠滚了下来,我说:「一定会的。」嗓子暗哑得不像话。

皇帝看了我两眼,转身走了。

至于全福和小贵子的尸体,还有那些小太监和牺牲的暗卫,自有人来处理。

屋里哭喊着娘娘的宫女不知为何没了声音,也无人理会那小产后仍在出血的淑妃。

此间大事竟如风过无痕,在后宫中未引起半点波澜。

而全福一系的下人被清理了个干净,别说安顺这种干儿子,就连带当初那脸上有痣的余嬷嬷都遭了殃,扔去了慎刑司,不过两日便成了一具尸体。

 

9

那日之后,吴起问我,是否愿意换个主子侍候。

不等我拒绝,又道:「你和它有缘,其他人都让它给挠开了花。」

话音未落,那家伙便翘着屋巴,傲娇的向我走来。

吴起给了我假日,又给了我银子,着人帮着我迁了阿姐的尸骨,我将小贵子和阿姐葬在相邻处,这样他们也能有个伴。

剩下的银子我都给了婶婶,送我回来的人还给阿姐正了名。

回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趴在屋顶上的天猫,在它向我扑过来时,张开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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