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但太子不爱我。
他爱刘亦菲。
过几天又说爱王祖贤。
还有桥本环奈,新垣结衣,莫妮卡贝鲁奇,尼可基德曼…
太子迷恋的女人越来越多,名字也越来越长,稀奇古怪,跟咒语一样。
他整日沉迷酒色,不务正业,甚至还在宴会上耍酒疯,嚷着跟皇上拜把子,拉着太后跳八五七。
皇上当即就下了一道圣旨,说皇宫这座小庙供不起太子这座傻大雕,跟那些莺莺燕燕去浪迹天涯吧。
我中途去如厕,回来就一脸懵逼地被侍卫押走了,赶到十万八千里的穷乡僻壤,饿死街头。
重活一世,我要离太子那瘪犊子远远的。
1
「你要退婚?」
是夜,段泽言不请自来,他紧紧捏着那张我亲手写的书信,指尖微微泛白。
婢女小秋吓得说不出话,京城皆知太子段泽言俊美如玉,性子也如玉一般清冷,此刻却不顾礼义廉耻,天黑潜入女子闺阁。
我早已见怪不怪,前世他做的荒唐事太多了,我也傻,竟被他这副好皮囊骗得团团。
我让小秋先出去在门口守着,平复好情绪,抬头轻声道:「殿下乃人中龙凤,臣女不敢高攀,不如就此别过,各觅良人,各生欢喜。」
段泽言一脸淡然澹静,眼底却是浓浓嘲讽,问道:「那如今让你欢喜的良人是谁?」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段泽言步步逼近,抬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他那双漆黑如潭的眼,一字一顿:「是谁?」
我心头一紧,仓惶道:「郭德纲。」
段泽言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微微蹙眉。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前世听他说过几次,在一众繁杂拗口的名字里脱颖而出,我便记住了。
好像是个很幽默的男子。
「他成熟稳重,积极向上,风趣无边,乐观开朗,在臣女心中是大山一般巍峨雄壮的形象,每每想起就安全感十足。」
我瞎话越编越上头,全然没注意到段泽言眉宇间愈发阴沉。
没办法,我再也不想重蹈前世覆辙了,至今还记得自己在村口为了半根黄瓜跟陈良娣互扯头发的悲壮场面。
良久,段泽言嘴角微扬噙着几分笑意,却莫名令我脊背发凉。
「大山?你也不嫌心里堵得慌。」
他揶揄一句,拂袖离开。
第二日,听说太子派人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只为找一个姓郭的神秘男子。
2
书信是我差小厮悄悄送去太子府的。
毕竟一国储君被退婚实在不光彩,有辱皇室威严,让爹爹知道了非得拿棍子打断我的腿。
我本以为段泽言会主动找皇上收回成命,可他没有,跟走火入魔似的到处找神秘郭某。
坊间甚至一度传闻那会不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我整日窝在家里埋头干饭,短短半个月就圆润了一圈。
娘忧心忡忡地看我,纳闷:「你这孩子,饿死鬼投胎啊?」
我一噎,可不就是饿死的吗。
爹爹下朝回来后,我旁敲侧击打听太子今日退婚了没。
结果却被他误会,醋劲儿巴巴地说女大不中留,还让我把心放肚子里,这婚事黄不了。
我听完顿感绝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恍惚间听见爹爹大喊:「没出息!怎么还高兴得抽了呢!」
我:…
唉,也不怪他这样想。
陆家世代簪缨,爹爹是当朝殿阁大学士,大哥是领侍卫内大臣,我第一次进宫见到段泽言就当众表白要嫁给他。
少年神情微怔,很快恢复如常,那张俊俏到极致的脸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并未说话。
那年我不过七岁,段泽言十二岁,长辈们都当是童言无忌,也没在意。
可我一直念叨到十四岁。
这期间我刻苦读书,勤学才艺,强压住自己贪玩骄纵的本性,努力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爹爹爱女心切,拗不过我,只好去找宫里请陛下赐婚,可陛下却笑呵呵地说,段泽言昨儿就找过他了,待我及笄后就娶进太子府,并承诺终生只娶一妻,不纳妾。
当时的我都惊呆了!
段泽言性子孤冷,沉默寡语,除了初见时的那一抹笑,他每每见到我都是淡淡地扫一眼,跟看一块儿石头似的。
万万想不到他会主动请陛下赐婚,还画饼给我吃。
哼,这个骚包男!
3
靠!这个死变态!
短短半年,光通房侍妾就纳了一个军营那么多!
最恶心的是,他竟然当街强抢民女,整日沉迷烟花柳巷之地,朝堂弹劾他的大臣越来越多,爹爹也劝我赶紧离开和离逃出火坑。
可段泽言到底是我痴情了近十年的爱人,于心不忍,我好言劝他回头是岸,结果这瘪犊子拍桌发怒,指着我骂道:「你个丑八怪!老爷们的事老娘们掺和什么!」
呀呵!丑?!
我长得这么美,狗见我都流口水,你敢骂我丑?!
二话不说就与他扭打起来,我边打边哭:「登徒子!负心汉!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可男女力量悬殊,我自然打不过他,段泽言像疯子般对我拳打脚踢,嘴里骂道:「你拍一,我拍一,陆婉心是个小垃圾!」
我真傻,怎么就瞎眼看上了这种人?
蹉跎大好年华,浪费多年真心。
…
意识恢复清明,我缓缓睁开眼,看见了段泽言。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目光灼灼:「你说梦话了。」
我呼吸一滞。
「你说你很饿,谁不许抢你的窝窝头。」
我松了一口气。
「你还提到了孤的名字。」
我呼吸一滞。
「说孤文韬武略,俊美非凡。」
我松了一口气。
「可惜是个登徒子,负心汉,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我大脑缺氧,再次晕了过去。
4
段泽言走后,我大病一场。
缠绵病榻虚弱得很,可意识却无比清醒。
听见娘拉着我的手哭,说我病成这样脸还这么圆,肯定出问题了。
大哥就在旁边安慰她,说婉心就是肿了,肿得这么饱满膨胀别出心裁,老天一定会保佑的。
爹爹连声叹气,说我为了当太子妃总是装出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把爽朗率真的本性都遗忘了,真不知嫁过去是福是祸。
这题我会!是祸!
别说爽朗率真了,要饭一年我连泼辣粗鄙抓脸啃咬都学会了,无师自通。(也可能是隐藏潜能被激发了。)
想到这儿,我猛地睁开眼,把眼前的三人吓得一哆嗦。
「爹…!」
我嗓音沙哑,眼眶通红,鼻子一酸,唰地流下两行热泪,说道:「女儿不想当太子妃了,能不能跟陛下说退婚?」
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
我娘捂着胸口直摇头,说完了完了,这孩子的脑子肯定出问题了。
爹爹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调整好情绪,问道:「闺女,你确定?」
我点头如捣蒜:「爹,太子位高权重,是未来的国君,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女儿自知愚钝,怕无福承受这段姻缘。」
「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晚了。」
「…啊?」
那咱俩还叭叭啥呢!
爹爹捋着胡子,一脸苦大仇深:「当初要嫁的是你,现在不嫁的也是你!就算寻常百姓也禁不住你这般戏弄,更何况是天子!」
我彻底败下阵,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我有一个好办法。」
大哥突然开口,他清了清嗓子,神秘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年守孝期。」
那天,大哥被皮鞭抽的嗷嗷叫,老惨了。
5
大哥不愧是从小被打到傻的,没几天就又在爹娘面前活蹦乱跳,跟没事儿人似的。
今儿个他休沐,约了几个好友去骑马,我央求了好半天他才同意带我去。
「婉心,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学骑马了?」大哥不解。
我并非心血来潮,只是之前碍于大家闺秀的条条框框,不敢逾越罢了。
未等我开口,大哥恍然大悟:「吃多了,减肥。」
我:…
哥啊,你娶不着媳妇是有原因的。
我本以为重生是上天垂怜,没想到是上天锤炼。
我正别别扭扭蹬腿骑马呢,大哥正嫌弃我像胖虫儿蛄蛹蛄蛹呢,段泽言就骑着他那匹通体雪白的宝骏缓缓走来了。
他墨发玄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清朗和煦难得有了几分柔情:「别怕,孤教你。」
说着便向我伸出了手。
我一愣,垂着头答道:「多谢殿下,但臣女惶——!」
「恐」字还没说,只觉得一股大力自腕处袭来,耳边风声飞快掠过,段泽言竟直接拽我上了马,与他共骑一匹。
「胖了不少,差一点儿扭到孤的腰。」
他灼热的呼吸洒在我后脖颈,语气却僵硬透着一股子寒气,和刚刚完全不同。
我心里窝火,果然是衣冠禽兽说变脸就变脸,忍不住回头顶嘴:「臣女还差一点儿脱臼呢。」
段泽言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我的手腕处,问道:「弄疼你了?」
我不自在地收了收手,摇头,心里甚是反感这种暧昧的姿势,低声说道:「殿下,退婚一事臣女是认真的,况且这样于理不合,还请殿下自重。」
刚说完还不等下马,腰间一痛,段泽言不着痕迹地掐了我一把,幽幽道:「自重?孤这几日寝食难安,你倒是自重了不少。」
喂!这怎么还人身攻击呢!我对粮食有这么深的执念不还是拜你所赐!
段泽言握住缰绳,跟人贩子似的裹挟着我扬长而去,我面色惊恐地看着大哥向他求救,他面带微笑对我挥了挥手:「哎呦,瞧你那喜极而泣的德行!」
6
一路上,马似归箭景似梦,风声呼啸,从未有过的情绪冲破牢笼在我心底蔓延滋生,是畅快淋漓,是潇洒自由。
等停下来,已经在空旷静谧的山谷中,天色微醺,远处的西山红霞艳丽绚烂。
「婉心。」
我愣了愣,偏过头看向段泽言,很久没听见他这样叫我了。
之前都是什么了的?
小美妞,大老婆,老娘们,死三八,姐行行好,分弟弟一口馒头…
段泽言的喉结上下滚动,有些无奈:「将军府千金送的香囊被孤当场退回去了,这也有错?」
「宁世子的妹妹才两岁,这种干醋你也要吃?」
「太后的侄女叫什么名孤都不知道,画像拆都没拆,你怄哪门子气?」
我:???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解释自己不是登徒子,负心汉,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切!
你现在不是,成亲以后就是了,几乎来者不拒饥不择食。
见我板着脸沉默,段泽言突然露出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僵硬开口:「小明被欺负了,哭着哭着就淹死了,但菲菲没有,你知道为何?」
我顿时脊背发凉,摇头:「为何?」
「因为菲菲会飞。」
啥玩意?
「哈哈哈哈…额…」段泽言的笑凝固在脸上,轻咳两声,表情十分古怪,有些挫败还有些懊恼,叹气:「算了,孤不擅长讲笑话。」
嗯?!
他刚刚是在讲笑话?
该不会是因为…郭德纲吧?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试探道:「殿下,您还记得魂断蓝桥的费丽雯吗?」
段泽言一脸迷茫:「谁?」
「刘亦菲?玛丽莲梦露?北川景子?女帝汉库克?」
「…你是在报菜谱吗?」
「咳咳那个,殿下,高雅不是装出来的,孙子才是装出来的。」
段泽言再次愣住,回过神突然仰天大笑,肆意畅快。
我从来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犹如高岭之花在春风中簌簌飘落,清清冷冷,明明朗朗。
笑着笑着,段泽言敲了敲我的头,打趣道:「你这丫头,哪来的这些俗话。」
「郭德纲说的。」
气氛陡然冷下去。
段泽言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眼神森然,抿唇不语。
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尴尬道:「殿下,您不是…最崇拜他了吗?」
段泽言眉毛一拧,脸涨得通红:「胡说!孤是想跟他讨教两招,但何来崇拜一说?!陆婉心,你最好祈祷别让孤逮着他!」
7
自那日以后,我愈发觉得前世将我推入火坑里的男子,或许不是段泽言。
既然我可以重生,那还魂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我以上香祈福为由,去了城外陀南山的佛昭寺。
偏殿内,檀香萦绕不散,令人兀自清醒,透过窗棂洒进来的光神圣而柔和,我悬着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静明大师双手合十,肃穆端庄,似乎早就知道我来的目的,未等我开口,就听他缓缓道:「陆施主不必多虑,更改命数有违天理,定会遭谴。况且此局虽已定,不可解,但可改。」
我不擅长佛家话语里的弯弯绕绕,直白道:「大师,总之段泽言已经中招了,对吗?」
静明大师垂眸不语,算是默认。
果然,前世的段泽言并非他本人,芯子已经被换掉了。
既然如此,当时里面的人会是谁呢?而段泽言的灵魂又去了哪?给他下套的人又是谁?
不可改…但可解…
我大脑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可解之人,就是我!」
不然为何会重生?!
静明大师淡淡一笑,点头:「他对你执念颇深,放不下,灵魂自然就产生了羁绊。」
我愣住。
原来段泽言…一直这么在乎我,放不下,不肯投胎,我才有机会重生。
想到自己之前还嚷着退婚,心里不免酸涩。
段泽言…他需要我啊,需要我救他啊。
「请大师指点。」
「尘世虚无,万千大界,物极必反,反噬必之。」
静明大师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关门送客。
出来后我就心不在焉的,小秋也没敢多问,扶着我穿过那片桃花林。
夕阳未敛,落英缤纷,花香混着残留的檀香,搅得我心绪不宁,莫名想到有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地方,段泽言面无表情地对我说:「管他人作甚?娶你的人是孤,孤说你好,你就是好。」
那年是宫宴,我在
结果被段泽言抓了个正着。
他冷冰冰的语气加上那张冷冰冰的脸,跟硬刺一样扎得人生疼。
此刻回忆起来,却觉得温柔极了。
8
没承想,从桃林里走出来就遇见了我的死对头——陈妙音。
也是前世的陈良娣。
陈妙音袅袅地走过来,手帕掩唇,轻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丰腴了不少。」
我歪头笑道:「可不,一屁股就能撞飞你。」
陈妙音闻言震惊无比,指着我:「喂!你…你怎能如此粗鄙!」
额…我尴尬地挠挠头,前世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了。
陈妙音平定好情绪,冷哼:「太子殿下才不会喜欢你这种肥头大耳言辞粗俗的女子!」
这话倒不假,段泽言喜欢苗条纤弱知书达理型的,像菟丝花那种娇怜令人保护欲爆棚,之前我也是努力往这个方向靠拢,连说话的音量都不敢高三分。
可,那并不是真的我。
小秋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道:「小姐?」
我呼吸沉了沉,正欲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孤的喜好也是旁人能揣测的?」
陈妙音脸色瞬间煞白,嚅嗫着唇:「殿…殿下。」
我根本不敢回头,只觉得一股压迫力自身后袭来,听见段泽言冷冰冰的声音:「陈小姐请慎言。」
陈妙音仓皇道歉,急匆匆地走了。
段泽言绕到我身前,犹豫了半晌,道:「别听她胡说。」
我不解地看着他。
「珠圆玉润,天真爽朗,孤觉得…很好。」
段泽言垂着眸,浓密长睫盖住眼底的情绪,可耳朵尖尖却悄然浮上一层绯红。
我才这明白过来他是在安慰我,突如其来的温柔令我有些茫然无措,小声道:「多谢殿下抬爱。」
段泽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孤之前是不是对你太凶了?」
我急忙摇头:「没有!」
「那为何你一直躲着孤?」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根本解释不清,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定然也不会相信,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竟不自觉红了眼眶。
段泽言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停顿片刻,他说道:「婉心,孤生性寡淡不懂如何表达,但对你,确实是真心的,也无意强迫。只是孤想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不想以后留遗憾。」
我这回彻底绷不住了,又心疼又懊恼,眼泪流下来,哽咽道:「没…没有,臣女对殿下也是真心的!只是…只是之前做了个噩梦,梦见殿下娶了好多好多通房侍妾,不要臣女了…梦境过于真实,心里有些惶恐。」
段泽言听完愣了愣,像是生气,像是无奈,最后竟然笑了,伸手拂去我脸上的泪,郑重其事道:「傻丫头,梦都是相反的。」
说着,他突然伸手揽我入怀,清冽的龙涎香袭来,隔着衣衫我能听见他宽阔胸膛里急促的心跳。
「孤认定了你,自然就是你,也只有你。」
他语气格外认真,我羞喜之余不免有些心虚。
段泽言如此坦然相待,那我呢?
性格可以伪装一时,但伪装不了一世,平常在家我撒泼耍驴爹娘哥哥都不会在意,可若真的嫁到东宫,朝夕相处,枕边人的心性究竟如何,又怎能瞒得住?
到那时候段泽言发现自己被骗了,又该多失望,多难过?
「殿下…」我踌躇片刻,说道:「其实臣女的温婉淑德都是…都是伪装出来的。」
「嗯?」
「臣女不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脾气也很差,甚至还会动手打人…实不相瞒,有一年进宫找太妃姑姑时,贪玩乱跑,在宫里迷了路,碰上一个很拽的太监,臣女气不过,就把他揍了一顿。」
说完我如释重负,却也隐隐不安。
「唔。」段泽言很平静道:「没事,那年你揍的小太监就是孤。」
「嗯?!」
这回轮到我不淡定了,跟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傻住了。
「孤也贪玩,装成小太监想出去转转,没想到遇见了你。」
我哑然,仔细回忆下…当时那个小太监…确实一直躲着我,也不让我看清长什么样。
段泽言嘴角上扬,卷着一抹温软笑痕,道:「力气不小,孤的胳膊都骨折了。」
他言语里没有丝毫责备,眸光潋滟,宠溺极了。
我心跳加快,脸颊也越来越烫,慌忙中岔开话题:「殿下怎么会来佛昭寺?」
段泽言的笑容褪去,看着我,一字一顿:「孤在想,郭德纲是不是出家了。」
我:???
这茬怎么还没过去呢!
9
回来后,我整日待在书房里,试图从玄学方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一连三日,我终于在一本泛黄的古籍中寻到相关内容。
世界大千,浩瀚如烟,可以解释为「时空」,我们只是生活在其中的一个「时空」里。
这么说,前世段泽言的魂魄与另一个时空的人互换了?
那个时空的社会背景应该与这里不同,所以前世的段泽言才会经常胡言乱语,逢人就问「奇变偶不变」,答不出来他就发疯。
——「尘世虚无,万千大界,物极必反,反噬必之。」
静明大师的话萦绕耳畔。
…物极必反…反噬必之..
据说段泽言出生时天降祥瑞,紫气东来,无数喜鹊盘旋上空发出雀跃又清脆的鸣叫。
他被国师命为帝王之相,贵不可言。
圣上大喜,不顾朝臣反对在段泽言满月时就立他为太子。
好在他也没让圣上失望,勤学吃苦,才华横溢,骑射、军事、治国、用人…样样不落皆是出类拔萃。
物极必反…必反…
如此至尊至高的命格,若要跟他灵魂互换…对方必须得是极挫极卑之人。
想到前世那假太子的狗德行,我顿时恍然。
世人常道天命不公,为何有些人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有些人生下来就背负砖瓦。
这点,我并不反对。
纨绔子弟多是出自高门贵族,仗着家世背景耀武扬威,可是,也不乏有身处山巅仍焚膏继晷的人。
段泽言站得太高,盯着他把柄的眼睛太多,为了不让自己摔下来,他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恪守礼节,孜孜不懈,生怕稍有差池就会跌下万丈深渊。
出身是老天给的,可名声是他自己挣的。
那个假太子凭什么将段泽言十几年来的努力粉碎成齑?!
可是…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针对段泽言,无非就是为了他的太子之位,继而登上皇位。
可对方既不陷害也不暗杀,反而采取这种隐晦的方法让段泽言「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诛心可见。
换种角度来讲…对方会不会近不了段泽言的身?
猛然间,我想到了一个人——岭南王!
岭南王就是五皇子,因其母妃自戕而被陛下迁怒,赶到苗疆边境册封为王,并无召不得回京。
曾听二哥说过,若不是他母妃自戕,太子之位很有可能就是他的。
明日就是太后六十大寿了,陛下也特允岭南王进京参宴,但至多待五日就要离京。
前世也是如此,寿宴过后就是皇家狩猎赛,不承想那日天公不作美,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其他人匆匆返回营帐,只有岭南王和段泽言没回来。
待雨过天晴后,岭南王浑身是伤,背着昏迷不醒的段泽言从深林中走出,陛下对此很是感动,还让他留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
结果段泽言醒来,就变了。
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我心里也有了答案。
暴雨,丛林,偏僻,天时地利人和…
狩猎那天是关键!
10
寿宴上,我仔细打量着岭南王。
皮肤黝黑,魁梧健壮,眼神空虚,可眉宇间却透着几丝戾气。
知道的他是来给太后贺寿参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送终吃席的呢。
经历变故,我深信这世间有神鬼邪说的存在。
我不知岭南王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可以让不同时空的两个人灵魂互换,可静明大师说过:「反噬必之。」
他是幕后黑手,稍有不慎也必定遭受苦果。
前世假太子不断闯祸,都是岭南王在帮忙善后,他一边对假太子捧杀,一边在陛下面前邀功,逐渐赢得圣心,朝中大部分人都在上奏「废储立五」。
我明白他对现状的不甘和愤怒,可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又配什么高位?
不过我要怎么扭转呢…
让段泽言别去吗?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若要提前告知他,又要寻什么借口?坦白吗?他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陈妙音推了推我,「喂喂,你别看了,太子殿下都要气冒烟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段泽言冷着一张脸,表情比旁边那位送终吃席的还过份。
「不过那个岭南王…怎么感觉有点虚呢?」陈妙音小声叨咕。
我下意识开口:「为何?」
「他虽膀大腰圆,可面色虚浮,坐姿慵散,显然就是休息不佳,估计长途跋涉累坏了。」陈妙音打趣道:「说不定你一屁股也能撞飞他。」
话音刚落,她反应过来,气呼呼道:「陆婉心!都是你把我带偏了!」
真是,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前世咱俩撕扯头发满地打滚的画面我可还记得呢!
恍惚间,我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岭南王…是不是用自己的寿命或者健康,换取了这个机会?
苗疆向来神秘,尤以咒术蛊毒最盛,岭南王常年驻扎在那儿…也不是没可能。
我回过神,发现段泽言和岭南王竟然不见了!
跟爹娘打了个声招呼,我悄悄溜出来,从后花园找到金水河,最后在望月亭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离得太远,听不清俩人在说什么,我正鬼鬼祟祟地前进呢,就听见岭南王近乎崩溃地咆哮怒吼——「本王姓段!不姓郭!」
然后就是段泽言的冷嘲:「算了,你一点儿都不幽默。」
我:…
溜了溜了。
11
狩猎那天,无论我如何央求哥哥他都不为所动。
甚至还跟爹爹告状。
「胡闹!皇家狩猎场岂是你一未出阁女子能去的!」
爹爹很生气,直接命人将我锁在屋子里。
我拍门哀求只是徒劳…外面天气阴沉沉的,我逐渐感到绝望和窒息…大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击败了我仅剩的零星希望,只剩满目疮痍的愧疚。
我没能保护好段泽言,没能保护好世上独一无二的段泽言。
前世的种种画面接踵而至…新婚当夜他烂醉如泥,口出恶言,羞辱为乐,我忍不住回怼,却招来一大耳光,和他摔门而去的背影…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踏过我房门半步,妻妾成群,整日醉宿花楼。
曾经京城名盛一时的贵公子,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坏老鼠…
段泽言…我怎么对得起你…
这样想着,我目光落在桌上的剪刀上。
若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重生了?
我麻木地站起来,拿起剪刀,想都没想就扎进心口——骗你们的。
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我聪明的小脑袋瓜。
早上送哥哥出门时顺手拿走他腰间的令牌,回屋打晕小秋,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男装,一气呵成,悄悄溜出府,成功混进狩猎场。
不愧是我,真想亲亲我自己。
可惜,皇家狩猎场太大了,我又来的晚,参赛选手们已经跑没影了,情急之下,我随便找了一匹马,四处寻找。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黑压压的,马儿疯癫癫的。
相当于零经验的我在马背上吱哇乱叫,双腿死死夹着马腹,手紧紧拽住缰绳才不让自己掉下来,我被颠的七晕八素,别说找人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飘风骤雨,雷声轰鸣,马儿受惊跑得更疯狂了,溅起的泥点子全进我嘴里了,中途这畜生不知踹了什么东西,猛地一颠,我屁股吃痛,哭得连声音都变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声音夹在风雨里飘忽不定,我大脑一片混沌,意识也越来越远,只觉得腰间被一股重力裹挟,整个人投入到温暖熟悉的怀抱里,淡淡的龙涎香萦绕鼻尖。
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再醒来已经是在帐篷里。
段泽言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见我醒来,他松了口气,想责骂我又不忍,叹道:「贪玩也要有个数。」
我愣了愣,眼眶逐渐湿润,太好了,他还是段泽言,还是我记忆中的段泽言。
「怎么又哭了?唉,好啦,你还救了孤一命呢。」
「嗯?」
「暴雨骤至,大部分人都回帐篷里了,岭南王趁机偷袭孤,结果被你的马踹飞了。」
误打误撞???
我:「那岭南王现在人呢?」
段泽言:「还在昏迷中。」
好想知道此刻岭南王皮囊里装的究竟是谁。
还是那个时空的废物吗?或是其他人?
岭南王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来,他睁开眼,迷茫地扫视了一圈,继而变得惊恐,喊道——
…
…
…
「What』s the matter?!」
12
如果说,前世的段泽言经常念咒语,那现在的岭南王就是说鸟语。
「Hi bro!Listen,I don』t know what happened,but I need help…come on!」
「God!」
「WTF!」
总之,奇奇怪怪的,纵然他的表情很丰富,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没一个人听得懂…
陛下刚开始还颇有耐心,但架不住岭南王作妖啊,竟然拉着皇后的手在她手背上亲吻!
甚至还当众亲吻太后的脸颊!
简直…无法形容!
所以他走上了前世段泽言的道路,废为庶人,赶出京城,从今往后,生死自负。
两个月后,我嫁给了段泽言,成为太子妃。
当日十里红妆,风风光光铺满京城街道,锣鼓齐鸣,鞭炮震耳,我坐在花轿里恍若如梦。
是夜,段泽言给予我极致的温柔和尊重,十指相缠,旖旎春光。
我就像海里的一叶孤舟,飘飘浮浮,随着浪潮叠叠而起,又缓缓而落。
原来洞房花烛,可以这样美好。
翻云覆雨后,段泽言撑着脑袋打量我,他头发湿漉漉的,眼尾卷着一抹红晕,清冷的五官也随之变得柔和暧昧。
「婉心,身居其位有太多身不由己,唯恐让人发觉你是孤的软肋,所以平日多有疏远,但现在不会了,局势已定,你已成孤的枕边人,可以正大光明护着了。」
段泽言说这话时,眼神温柔极了,他指腹轻轻抚过我脸颊,一寸一寸,缓慢而认真。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孤,郭德纲到底是谁?」
我:…
「殿下,妾身解释很多次了,他只是妾身随口编的一个名字,虚构的。」
「当真?」段泽言眉毛上扬,说道:「茶馆里新来了一个说书先生,就叫郭德纲,确实是个很幽默的男子。」
「额…巧合巧合,绝对的巧合!」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大西洋彼岸,漂亮国的某个乡村角落里…
岭南王怎么都想不通,为何自己一觉起来就变异了呢?
头发短了,眼睛大了,鼻梁高了,嘴唇厚了,皮肤黑的跟墨水一样。
莫名其妙地变成奴隶侍奉一帮皮肤白白的家伙也就算了,关键是听不懂他们在说啥啊!!!
听不懂就不知道该干啥,不知道干啥就挨打,挨打就没饭吃,没饭吃大脑就缺氧,缺氧就更不知道干啥了…
岭南王躺在潮湿的马厩里,忍不住抱着草垛哭泣,呜呜呜…他赔了十年寿命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好想回家…
13
陈妙音这家伙,隔三差五就跑我这儿来。
一想到她曾是良娣,我心里就不爽。
虽然是过去式了,虽然她是被迫的,虽然我俩背地里没少扎假太子小人…但,就是不爽!
「你每天大老远的跑我这儿来,到底要干嘛?」
陈妙音脸一红,仓皇道:「太子府就在我家对面,哪里远?!」
哎呀呀!
她急了她急了!
被我说准了被我说准了!
果然,陈妙音轻咳两声,说道:「其实我这个人挺好的,长得不差,性格也不差,父亲是户部尚书,我继承了他老人家的优点,算账管钱麻利地很。」
我酸溜溜道:「哦,你想来太子府就直说啊。」
陈妙音像被踩了猫尾巴似的,「蹭」地站起来,怒不可遏:「喂!我堂堂高门贵女,你竟敢让我来这儿当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
「那你…到底想干嘛?」
陈妙音默了默,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让你帮我探探,你大哥对我的印象。」
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大哥?
陈妙音竟然喜欢我大哥?!
我拿你当情敌你竟然想当我嫂子?!
配吗?
我大哥一糙汉子配吗?
陈妙音见我不说话,顿时泄气:「算了,咱俩从小吵到大,就知道你不会帮我。」
「别别别!」我舔了舔唇,不确定道:「你喜欢我大哥什么啊?」
陈妙音的脸更红了,抿唇笑道:「他成熟稳重,积极向上,风趣无边,乐观开朗,在我心中是大山一般巍峨雄壮的形象,每每想起就安全感十足。」
咦,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呢?
不过看在我跟她共同啃过一个馒头的份上,嫂子就嫂子吧。
等我同意了,陈妙音又局促起来,纠纠巴巴的:「你大哥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放心吧,他能有个媳妇儿就不错了。」
没多久,陈音妙如愿以偿成为我的嫂子。
但是段泽言变得很奇怪。
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总是悲哀又不忍,深夜也是紧紧搂着我,一动也不动。
等等别想歪啊,主要我睡不踏实,呼吸也困难。
「泽言,你到底怎么了?」
黑暗中传来他的叹息,良久,他说道:「婉心,孤做了个噩梦,好像能明白你了,确实…很真实,孤从来没那样害怕过,见不到你,也不知你是生是死,整个人惶恐不已,意识也逐渐涣散,弥留之际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到你。」
他搂过我,语气沉沉:「不然,何以心安。」
「都过去了。」我抬眸,笑了笑:「况且梦都是相反的啊。」
说完,轻轻覆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