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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

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

贤者时间里,我们两个狗男女在东拉西扯地闲聊。

我喃喃自语道:「我睡了最大的反派……」

姬锦绣道:「如何知道我是最大的反派?」

我开始胡说八道:「都睡过一遍,数你最大。」

姬锦绣不愧是大反派。

他听到这种大开眼界的发言,也只是淡淡地感慨一句:

「好家伙。」

我重生了。

重生之后才知道,我们都不过是书里的角色。

姬锦绣是书里最大的反派,走火入魔地爱着傻白甜郡主柳婉婉。

我就是书里的第二大反派,飞蛾扑火般爱着高富帅太子李长安。

他是姬宰相家公子,我是许将军家小姐。

我和他强强联手,共同成为男女主感情生活的绊脚石。

不过身为第二大反派的我有点凄惨。

姬相位高权重,许家持半块兵符,李长安持半块兵符。

他们在朝堂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上辈子我和姬锦绣为了兵权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李长安坐收渔翁之利,收了兵权,还抱得美人。

我身为一介反派,被这两个男人骗来骗去。

既没有搞到爱情,也没有搞到事业。

夺笋呐。

山上的笋都被你们俩夺完了。

既然上辈子是被姬锦绣害死的,

那这辈子,就要对他严加提防。

在保障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追到我的心上人。

如果有人觉得我会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

我可是反派呀!

比姬锦绣多做了一辈子的坏人,我还能斗不过他吗!

我决定采取逆向思维、化敌为友。

重生归来的第一个月,我就找到对女主爱而不得的姬锦绣。

和他进行一番友好的会谈之后,我们共同组成了:

「棒打鸳鸯联盟」

棒打鸳鸯,为何打着打着,打到了床上。

那还不是因为,我和姬锦绣想尽了法子拆散柳婉婉和李长安。

我们次次都无功而返。

意兴阑珊的姬锦绣和我,约了酒,一边喝一边抱头痛哭。

当我醒来,便和他赤条条地躺在一张床上。

我道:「酒后乱性这个情节也太俗了。」

姬锦绣自嘲道:「爱而不得就不俗吗?」

我笑笑道:「俗,都俗!」

于是我们两个睡了一觉的俗人,又开始重操棒打鸳鸯的旧业。

我和他分坐在圆桌旁,点一盏灯。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姬锦绣精致到雌雄莫辨的脸。

我们对三天前的操作进行了严谨的复盘。

我和姬锦绣一个人负责将李长安引开;

一个人负责安排地痞流氓调戏柳婉婉;

意在给姬锦绣营造一个英雄救美的良好氛围,博得柳婉婉的好感。

没想到事与愿违,被姬锦绣救下的柳婉婉,反而变得更爱李长安了。

这很离谱。

我和姬锦绣开展了一场深入的研讨会。

我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姬锦绣道:「什么感觉?」

我道:「我们这般从中作梗,好像一直在给他们打助攻。」

姬锦绣道:「有道理。」

我道:「我看还是等他们有矛盾了,咱们再分头行动。」

姬锦绣道:「倘若婉婉问我该不该和好,我就说不该。」

我道:「倘若李长安问我该不该和好,我也说不该。」

我和他对视一眼,一起发出大反派才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哈哈!

一连等了半个月,柳婉婉和李长安,都没有吵架。

我和姬锦绣大失所望。

平时的柳婉婉很有大小姐脾气,只要有女人离李长安太近,就会大发脾气。

我和姬锦绣分别作为双方的备胎,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被他们想起。

现在架都不吵了,我们连做工具人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姬锦绣很是惆怅地约酒。

然后叹气。

姬锦绣端着碗瞅了我半响。

他百般嫌弃道:「黑眼圈这么重,难怪李长安不找你。」

我道:「就是因为他找我了!」

柳婉婉要过生日。

李长安这个惊世骇俗的直男,想送她 9999 只千纸鹤。

他兴冲冲地抱着一兜子彩纸来请教我,怎样才能折出好看的千纸鹤。

请教归请教,你何必把纸全带来。

如此明显的暗示,我还不懂吗?

于是我如他所愿揽下了这个活,开始折我的 9999 只千纸鹤。

姬锦绣道:「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愿意做舔狗呢?」

我道:「加油,舔出风采、舔出风格、舔出水平。」

我和他对视一眼。

碰碗,一饮而尽。

酒过八九十巡。

我已经飘飘然有了些醉意。

我眼前的三个姬锦绣飘来飘去,让人觉得心下烦躁。

我勃然大怒道:「姬锦绣,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姬锦绣莫名其妙道:「我干嘛了?」

我道:「你一次性说一句话,你别三个人一起说啊。」

姬锦绣道:「没想到你喝醉了还挺幽默的。」

我冲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十一

我是被姬锦绣背回府的。

夜色温柔如水,我把嘴凑到姬锦绣耳边,气吐如兰道:

「我有心里话想跟你说。」

姬锦绣道:「说呗,我的大小姐。」

我道:「心里话。」

姬锦绣道:「我说天空怎么不下雨,原来是你给我整无语了。」

一想到他满脸黑线的表情,我就更开心了。

我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开始低低地笑。

姬锦绣道:「小神经病。」

我道:「那也是可爱的小神经病。」

姬锦绣就跟着笑道:「是是是,可爱的小神经病。」

我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耳垂边,笑出了眼泪。

十二

我醉醺醺道:「锦绣,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让我喜欢你?」

姬锦绣道:「你喝醉了。」

我道:「你想骗走我的兵符,对不对?」

姬锦绣道:「哦?有这么好骗?」

我道:「不是很好骗,但是你可以试试。」

姬锦绣道:「试试就逝世。」

我笑眯眯地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

姬锦绣浑身僵硬,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的他真有趣,比起上辈子傻傻地被男人骗,

我还是更喜欢和大反派狼狈为奸又勾心斗角的感觉。

锦绣,上辈子你欺骗我。

这辈子,我再给你几次机会。

你爱我,我就爱你。

你要我死,我就送你上路。

十三

宿醉醒来,我的头很疼。

好黑。

是我从昨晚睡到了今晚吗?

我费力地撑起身体,才发现原来不是天黑。

是我婢女黑着脸,搁边上瞅我呢。

十四

我爹生前是威名远扬的镇国大将军,和姬宰相家同为开国元老。

姬相宝刀未老,

可劲儿地生小孩。

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是我爹的独女,

府里只有我一个主子,所以我也只留了小桃一个婢女。

其他都是煮饭阿姨和府邸保安。

我平时总是吊儿郎当地和姬锦绣鬼混。

小桃既当爹又当妈,为我这个不成器的主子操碎了心。

十五

小桃道:「小姐,别睡了,太子来了。」

我睡眼惺忪地起床洗了把脸,尽量不那么蓬头垢面地去见李长安。

才来到正厅,我就看见他正盯着茶杯发呆。

李长安真好看。

和姬锦绣张扬热烈的漂亮不同。

李长安像一块剔透的美玉,是春风拂面一般柔和的英俊。

看得越久,越能咂摸出他的味道。

总有人被他英俊纯良的外表欺骗。

但我知道长安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上辈子,姬锦绣和我相爱相杀,斗得你死我活,

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就是李长安。

长安在品茶,我在品他。

十六

他纤长白皙的手端起茶杯,冷不丁就被我握住了。

面对绿茶,就要比他更绿茶。

李长安脸红了:「许小姐。」

我打着哈哈道:「害,我不知道你也要喝这杯茶呢!」

小桃在旁边眨眼睛,示意我不要说失礼的话。

我假装看不见,就当她眼角抽搐吧。

我道:「长安。」

长安道:「干嘛?」

我斩钉截铁道:「干!」

这下小桃的眼角是真的抽搐了。

十七

李长安是个好脾气的太子。

无论我说出多油腔滑调的话,他都不会生气。

他只是红着脸笑笑地看我。

长安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李长安状似无意道:「许小姐,纸鹤……」

长安只是想要你做他的工具人罢了。

我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我保证给你折好。」

十八

我和姬锦绣又见面了。

在京城最出名的花楼,有最烈的酒、最美的舞姬、最软的床。

我和姬锦绣慕名而来,喝着最烈的酒,坐着最软的床。

我叫了一水儿最美的姑娘,一起来折 9999 只千纸鹤。

十九

可能有的美人会错了意,以为姬锦绣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们一边风情万种地折着纸鹤,一边往姬锦绣怀里蹭。

姬锦绣的脸色登时就铁青了:「滚出去!」

我打着哈哈道:「姬公子喝醉了。」

姬锦绣自觉失态,端着酒杯跟我解释:「这不是……」

得,我才不想听你现编的借口呢!

重活两世,我知道姬锦绣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

其实姬锦绣很讨厌女人碰他。

我抬手示意他闭嘴,继续一边喝酒一边吊儿郎当地监督美人们折纸。

床上堆满了纸鹤,美人们带着莫名其妙的眼神,扭着腰肢下楼了。

姬锦绣长手长脚地摊在床上,好像一大块香甜的烙饼。

我揪他的耳朵:「不许睡!咱们要开作战会议!」

姬锦绣又被迫营业,委屈巴巴道:

「你做李长安的工具人,我做你的工具人,我才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我道:「看开点嘛,你还是柳婉婉的小舔狗呢!」

姬锦绣嘤嘤地哭了起来。

十九

我道:「秋猎要开始了。」

姬锦绣道:「可以刷好感了。」

我道:「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要用苦肉计来撩汉吧?」

姬锦绣道:「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想要英雄救美来把妹吧?」

我道:「不会吧不会吧?」

姬锦绣道:「不会吧不会吧?」

我和他对视一眼,一起发出大反派才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十

秋猎,顾名思义,就是秋天一起去狩猎。

京城的官宦子弟、大家闺秀都会参加。

我和姬锦绣私底下称它为:

「京城单身男女相亲会分会」

大家骑骑小马、拉拉小手,在漆黑的夜里狩猎,难免会有害怕的时候。

在吊桥效应的作用下,想不心动都难。

但柳婉婉这个小姑娘,总把李长安缠得死死的。

我想要和李长安一起勇闯小树林,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和姬锦绣一合计,觉得还是苦肉计好使。

我跌落捕猎,姬锦绣去通知主办方李长安,

李太子就算不徇私,徇公也应当是来找我的。

这不就好起来了吗!

二十一

我可真是一个心机颇深的女人。

不仅要用苦肉计来增加和李长安的肢体接触,我还要努力减肥。

保证他一抱我起来,就会惊叹怀中的女子为何如此轻盈瘦削,从而产生怜惜之情。

我还要挑选最上等的熏香,把他熏得三迷五道。

我还要穿成套的亵衣亵裤,以备不时之需……

小桃听到这里,不由得一脸黑线道:

「小姐,您是不是想多了,太子可不是这种人呢!」

是,李长安不是这种人。

可我又没说,是为李长安准备的。

我冲铜镜里的自己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真漂亮。

二十二

为了更好的身材,更柔嫩的皮肤,我要多多运动,达到减肥排毒养颜的目的。

只是最近宫里不太平,皇上生了场大病。

我也象征性地去宫里拜访了两三遭,硬挤出几滴担忧的泪来。

李长安身为太子,自然要衣不解带地在一旁侍奉。

我没办法约到他,只好揪住姬锦绣出来陪我打马球。

二十三

姬锦绣哼哼着不肯出门:「许大小姐,这指不定就要变天了,还打马球呢!」

我笑嘻嘻地装傻:「变天了就打不了了,所以才喊你出来呢!」

姬锦绣突然沉默了。

他难得认真:「如是,你有兵符在身,要万事小心。」

我就老实巴交地应下来:「万事小心,万事小心。」

姬锦绣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我的脑袋:「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

我道:「真放好了,我办事,妥妥的!」

姬锦绣一双多情的凤眼盯着我看,似乎还是不放心,道:「我去求我父亲,让他多派几个搜罗来的江湖高手去你家守着吧。」

姬锦绣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我笑了笑,允了下来。

他不过是姬家想要实权的庶子罢了。

姬锦绣可太温柔了。

陪我胡闹、陪我喝酒、陪我做尽了女配该做的坏事。

重活一世,我怎么会忘记他的坏心思。

二十四

看来这马球是打不成了。

眨眼间,天就阴沉了。

我才和姬锦绣牵着马出门,

这天就沉沉地打起了雷。

一道惊雷闪过。

我惊叫一声,姬锦绣把瑟缩的我拉进他怀里。

姬锦绣的胸膛宽厚又温暖,可惜跟我没有缘分。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不解风情地出声:「姬公子,你马跑了。」

姬锦绣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的马和他的马正迈着小碎步缓缓离开。

姬锦绣道:「你马也跑了。」

我道:「谐音梗,好笑吗?」

姬锦绣道:「有点。」

我和他对视一眼,一起发出大反派才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十四

马球没打成,淋了一场大雨。

我躺在床上,巴巴地想着我的烧鹅。

姬锦绣就来了。

我不方便起身,便躺在床上骂他:「你有病?非要跳窗?」

姬锦绣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包油腻腻的荷叶纸。

我立刻改口:「姬公子大帅哥,天下没有哪个女的不喜欢他。」

姬锦绣道:「哪里哪里。」

我道:「这里这里。」

姬锦绣道:「你家小桃肯定不给你吃这些油腻的玩意,本公子聪明吗?」

说小桃小桃到,我还没开口和他扯淡,就听见小桃在门外道:「小姐,太子来看您了!」

姬锦绣道:「李长安属狗的,闻着醋味儿都能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本来大模大样坐在凳子上的姬锦绣就势一滚,滚进了我的床底。

我:……

二十五

提着水果的李长安进来了。

我没脸没皮道:「想我了吗?」

李长安进屋环顾了一圈,竟然难得笑着附和我道:「恩。」

这下我可没法接了,只好跟着干笑。

我不正常的时候,李长安很正常。

李长安不正常的时候,我很正常。

李长安抬手示意我不必起身。

我便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啃着太子亲手削的苹果。

李长安道:「跟小桃说别给你买这些油腻的吃食了,不好消化。」

我讪讪道:「啊……好。」

说小桃小桃到。

小桃在门外喊:「小姐,柳郡主来看您了!」

李长安道:「叫她看见了,又要胡闹。」

你该不会也想躲起来吧!

我激动地起身,被苹果噎住了喉咙。

上不去,下不来。

情急之下,我只好用眼神示意他别躲床底。

李长安冲我会心一笑,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

便身形一晃,藏进了床底。

我:……

二十六

柳婉婉进来了,带着一盒上好的燕窝。

她环顾四周道:「长安呢?」

床下的李长安和姬锦绣安静如鸡。

床上的我如躺针毡,道:「先回去了。」

柳婉婉露出了然的神色,神色倨傲地看了我一眼:「许如是,够可以的啊。」

我道:「您具体在夸我的哪方面?」

柳婉婉道:「你有了姬哥哥还不够,还要抢走我的太子哥哥,你好大的胆子。」

我道:「郡主慎言慎行。」

床底下有人听着呢!

柳婉婉嗤笑一声,道:「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还和本郡主在这装模作样。」

这屋里的人都够我们打一桌麻将了!你知道吗!

我激动得想从床上爬起来捂住她的嘴。

二十七

这场病生得我倍感煎熬,

病好之后,我如愿瘦了一圈。

虽然不是打马球瘦的,但目达成,我还是很开心的。

棒打鸳鸯联盟,出动!

我拉着姬锦绣去挑裙子。

姬锦绣懒洋洋道:「别啊,又想找本公子做工具人,还不如去喝花酒呢!」

我道:「秋猎到了,你不想穿得帅气逼人、夺人眼球、光芒四射吗?」

姬锦绣摸索着下巴道:「有道理。」

于是他就跟着我去了。

我们满载而归。

有了姬锦绣这个免费苦力,省了我不少事情。

秋猎当天,姬锦绣才想起猎服都是统一的。

他骂骂咧咧地骑着马跟在我身后。

我骑在马背上哈哈大笑,一夹马腹,便跑没影了。

二十八

很快就要入冬了。

风变得凌冽起来,撕扯着营帐和猎旗。

官宦子弟与大家闺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

我和姬锦绣搬了两个小马扎,在一旁窃窃私语。

姬锦绣道:「今早给你的那个桂花酿,我瞒着我爹藏了好久,你不喝还给我啊,别糟蹋了。」

我道:「哦,你送太多了,我一个人喝不完,分了好多给府上的汉子。」

闲话完家长里短,我们又开始探讨棒打鸳鸯计划。

姬锦绣道:「上次喝酒说好了,换李长安来英雄救你。」

我纠正他:「英雄救美。」

姬锦绣道:「如果这次失败……」

我道:「组织的名字就改成失恋阵线联盟!」

我和姬锦绣对视一眼,一起发出大反派才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十

我和姬锦绣的反派嘴脸太过明显,阴险狡诈的笑声惊动了李长安。

他拍马过来,柳婉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李长安道:「好巧,不如今晚一起猎吧。」

柳婉婉的脸色比天还黑。

我有一种如果不拒绝李长安,她就要冲上来咬我的错觉。

姬锦绣笑道:「不了,我和如是打了赌,要比谁猎得多。」

我伸手在背后悄悄地拧了姬锦绣一下,他登时面目狰狞起来。

我大惊失色道:「哎呀姬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您说句话呀!」

李长安欲言又止。

姬锦绣咬牙切齿道:「在下……在下身体不适……」

我面带歉意地对李、柳二人拱手:「那我先扶他下去休息了。」

三十一

姬锦绣一面龟速离场,一面低声道:「手劲够大啊你,平时胃口一定很好吧。」

我也跟着悄声道:「你竟然拒绝我的长安哥哥!」

姬锦绣道:「不和他分头行动,你怎么假装掉进陷阱。」

我一摸下巴,这很合理。

我道:「李长安来找我,你去陪柳婉婉,算盘打得挺响的啊你?」

姬锦绣道:「那换我掉进去,柳婉婉会来找我吗?」

我二摸下巴,这也合理。

姬锦绣悲从中来,喊出棒打鸳鸯联盟的口号:

舔出风采、舔出风格、舔出水平!

三十二

月光漏进枝桠间的缝隙,地上就长满了繁星。

姬锦绣英姿飒爽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道:「可以跳了。「

我向下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见底,

我道:「You jump,I jump。」

姬锦绣道:「你哪学的藩语?」

我道:「话本上的公主教的。」

姬锦绣道:「麻溜点,再晚点指不定李哥哥已经和柳婉婉亲上了。」

我道:「要是李长安不来,你会来吗?」

姬锦绣不耐烦道:「李长安怎么可能不来?」

我静静地盯着他看。

姬锦绣自觉失言,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李长安可是出了名的端水大师,本公子晓得,你放心!」

我也跟着没心没肺地附和。

三十三

众所周知,许将军的独女许如是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掌半块虎符,没半点功夫。

所以我跳下去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姬锦绣站在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大小姐,学点功夫吧。」

我一如既往地敷衍他:「好,马上就学。」

姬锦绣又婆婆妈妈地站在洞口看了一会。

我不耐烦道:「看看看,没见过美少女?」

三十三

姬公子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陷阱里思考人生。

呆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我分明听到外边有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正所谓,智者千密,必有一疏。

我的肚子很是争气地长鸣一声。

我才想起:嚯!到该吃夜宵的时候了!

我碎碎念道:「如果这时候有人给我一口饭吃,我出去请他大吃一顿。」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我碎碎念道:「如果这时候有人给我一口饭吃,我请他吃一周的饭。」

再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我咬牙切齿道:「如果这时候有人给我一口饭吃,我……我打断他的狗腿!刨他家祖坟!让他倒一辈子的血霉!」

啪地一下,很快啊,几颗苹果被扔了进来。

我:……

隔了一阵子,又有一包烧鹅扔了进来。

我:……

三十四

柳婉婉讨厌我,我知道。

在她心里,我是个很没逼数的绿茶。

整天把姬公子迷得团团转,还要隔三岔五撩撩她的长安哥哥。

柳婉婉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姑娘。

她口无遮拦是因为她天真烂漫。

大家都乐意来保护她。

御林军在山上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陷阱里呼呼大睡。

冲在最前面的姬锦绣满脸黑线地叫醒了我:「把口水擦擦。」

我抬头望去,姬锦绣背光而立,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柳婉婉左边站着姬锦绣。

她骄傲得像一只斗胜小母鸡,夹枪带棒地问候我:

「如是姐姐,在下面过得好吗?」

这话我怎么越听越奇怪呢?

我懒洋洋地使唤姬锦绣:「姬公子,劳驾您扶我上去。」

姬锦绣像条听话的狗,一撩衣摆就跳了下来。

柳婉婉的脸又黑了。

嚯!川剧变脸没你演出我不看!

三十五

李长安不在,昨夜圣上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身为太子的他被连夜召回宫内处理相关事宜。

秋猎的营帐来了一批贼人,柳婉婉吓得花容失色。

姬锦绣彻夜未眠,在她帐外守了一夜。

我听姬锦绣说到这里,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姬锦绣,你想我死在山上啊?」

姬锦绣削梨的手一顿,讪笑道:「祖宗,我哪敢啊?这不是抽不开身吗!」

姬锦绣登门赔罪赔得颇有诚意,我摆着一张臭脸原谅了他。

姬锦绣临走前送我一枚玉佩,纹样有些奇怪。

我将玉佩攥在手心里,凉凉的。

我和小桃站在将军府门前目送他离开。

漂亮到有点邪气的姬锦绣,就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我叹了一口气。

我道:「我今早带回来的那包吃食,拿去喂狗吧。」

小桃不问为什么,便牵了两条狗过来。

吃了鹅肉的狗生龙活虎地在后院蹦跶,

吃了苹果的狗蹦跶了几下,就再也不蹦跶了。

三十五

我站在院里沉默了半响,道:「小桃,姬公子昨日送我的酒,都没让人碰过吧?」

小桃道:「奴婢收在仓库里了。」

我道:「全倒了。」

小桃又道:「昨夜小姐生死不明,我按您先前的吩咐,让院里的守卫假装被酒迷倒,再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叫姬家送来的人帮忙看守书房。」

我皮笑肉不笑道:「姬公子也该失算一回了。」

我坐在父亲生前的书房里喝茶,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姬锦绣啊姬锦绣。

这辈子的你和上辈子一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我手上的半块兵符。

你知道我本是喜欢李长安。

又要诱我、骗我、让我爱你、纵容你,再心甘情愿任你差遣。

你一定以为现在的我我是个对你爱得死心塌地的笨女人吧。

你一定以为现在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吧。

我抿了一口茶,在心底发笑:

姬锦绣,你就做梦吧。

这一次,我才是书里最大的反派。

三十六

秋猎作战计划失败了,我和姬锦绣作为锲而不舍的大反派。

当然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姬锦绣道:「跳湖、割腕、绑架……多种栽赃陷害套餐任你选择!」

我很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巴不得我早点去死呢?」

姬锦绣道:「当坏人就要有当坏人的样子!」

割腕和绑架难免要动刀动剑的,多血腥啊!

我道:「那就跳湖栽赃她吧!」

确立了会议主题,联盟的两个成员就开始指定周密的作战计划:

我约柳婉婉出去玩,我跳湖,栽赃到柳婉婉头上。

李长安就会对蛇蝎心肠的柳婉婉大失所望。

而失去暗恋对象信任的柳婉婉心灰意冷。

自然会与前来嘘寒问暖的姬锦绣坠入爱河。

可谓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我举手对姬锦绣提出质疑:「为什么又是我用苦肉计?」

姬锦绣道:「我和李长安跳湖,你和柳婉婉哪个会来救我?」

我一摸下巴,这很合理。

我和姬锦绣对视一眼,

一起发出大反派才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十七

我是头脑冷静、行动力 max 的反派角色。

既然要干,就要马上干。

我当机立断给柳婉婉和李长安下请帖,邀请大家去湖心亭看雪。

姬锦绣道:「你怎么知道哪天初雪?」

看来姬锦绣当反派的心得还不如我。

毕竟我当了两辈子的反派,经验是他的两倍呢!

我道:「啧啧,这些细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约出来。」

李长安在宫中照护他的父皇,柳婉婉只跟在李长安身后。

我道:「擒贼先擒王,要搞柳婉婉,先搞李长安。」

姬锦绣无语凝噎:「肚子里这么点墨都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

我知道,姬锦绣又拿我当白痴看了。

三十八

我收到李长安回信的时候。

姬锦绣狐疑地看着我:「李长安最近这么忙,你还真把他叫出来了?」

我正色道:「是的,我们确实有一条腿子。」

姬锦绣紧张道:「真的?」

我道:「假的。」

姬锦绣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我假装没看见,拉着他看裙子:「这条好看吗?」

姬锦绣道:「很淑女,李长安会喜欢。」

我又指了另一条:「那这条呢?」

姬锦绣道:「李长安不喜欢这种颜色。」

可是我是在问你呀!

这句话我憋在心底,硬生生给我憋回去了。

三十九

老天爷非常地不给我和姬锦绣面子,

说是去看初雪,一丁点雪的影子都没见着。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向来习惯扯淡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老天爷不给面子,但李长安和柳婉婉给呀!

他们如约而至,我们四人坐上了游湖的小船。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谲。

我身为破冰高手,率先打破沉默:

「姬锦绣,你和柳婉婉眼角抽搐啊?在那眨个什么劲?」

姬锦绣道:「哈哈哈,进沙子了。」

柳婉婉面色绯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我心底有了答案。

姬锦绣,秋猎那一晚,你和柳婉婉睡了吧?

四十

真没想到,这个年头当反派做坏事,都要有人抢。

我喊柳婉婉到船舱外看风景,还没开始放狠话。

柳婉婉就娇呼一声:「如是姐姐,你为何扒拉我?」

然后她纵身一跃,跳下了湖。

我愣在原地一秒钟,啊这,那这不就变成我被栽赃了吗!

管那些细节做什么,反正两个人都落水就对了!

我眼一闭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下去。

闻讯而来的姬锦绣和李长安面对着人类史上的最大难题:

如果你喜欢的人和喜欢你的人跳进湖里了,

要救谁?

四十一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我看见姬锦绣脱了外袍,往柳婉婉那里游的时候,心还是针扎般疼了一下。

我道:「不好意思,让你来找我这个剩下的。」

李长安道:「如是,我找你是因为我选了你,不是因为姬锦绣选了她。」

李长安是这么温柔的李长安,姬锦绣是这么坏心眼的姬锦绣。

我做工具人,他泡他的妞。

我才是食物链的最低端。

李长安把湿哒哒的我扶到岸上,我双唇微颤,轻轻地把手搭在他膝头。

李长安凑在我耳边道:「如是,希望你选我是因为你选了我,不是因为他选了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低头道:「……对不起。」

李长安道:「没关系,如是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我道:「其实我是坏女人。」

李长安道:「我就喜欢坏女人。」

我哆哆嗦嗦地裹着李长安的袍子,远远地望见姬锦绣凑在柳婉婉跟前低眉顺眼地说话。

他像个小媳妇似的,哪有一点在我眼前嚣张跋扈的样子。

我道:「长安,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四十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圣上病危,各方的势力有在蠢蠢欲动。

上一次见长安时还是秋风瑟瑟。

入冬了,下了初雪,长安还未从宫中出来。

姬锦绣也忙起来,不再与我在街上鬼混。

初雪温酒,乃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棒打鸳鸯联盟,现已更名为失恋阵线联盟。

两位成员,终于得空出来喝酒。

我和姬锦绣心事重重。

我喝了六七盏就醉得不成样子,把腰间的玉佩摘了,拿来磕核桃当下酒菜吃。

姬锦绣心疼道:「得得得,别喝了,水头这么好的玉全给你糟蹋了!」

我大着舌头道:「送我肥家!」

姬锦绣就弯下身子背我,我像张摊开的大饼一样烙在他身后,

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道:「我有心里话想跟你说。」

梅开二度,姬锦绣是个敬业的捧哏。

说的台词都与先前一模一样,他道:「说呗,我的大小姐。」

我沉沉地在他背上憋了半响,轻盈的雪落在我和姬锦绣的发间。

我像个耍酒疯的小老太婆,姬锦绣像个背老太婆回家的小老太公。

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道:「咱俩这样算不算白头偕老了?」

姬锦绣脚步一滞,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跟我讲一次冷笑话呢!」

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把落在他头上的雪都拢起来,报复性地塞进他的衣领里。

冻得姬锦绣一缩脖子,像只鹌鹑一样一边吱哇乱叫。

他背着我在行人稀少的长安街上疯跑。

锦绣,咱们总有一天会白头偕老的。

我阴恻恻地笑起来。

四十三

柳婉婉也变了不少,

她要成亲了,和他的长安哥哥。

柳婉婉终于如愿以偿,眉眼间都充斥着一种即将嫁为人妇的柔意。

她大大方方地喊我「许小姐」,而不是骂骂咧咧地叫我「坏女人」。

这时候,我反而怀念起以前的她,她还是骂骂咧咧的样子可爱些。

她挽着太子的手臂,太子让她去前厅等着,她就乖巧地去了。

李长安覆手而立,我在他身后泡茶。

李长安已经是半只脚踏上皇位的人了,眉宇间隐约流露出一丝帝王的威严。

李长安道:「那日她邀我去柳家,我多吃了一盏酒,醒来就……」

我打断他:「请帖我收下了,届时一定送上贺礼。」

李长安欲言又止,半响才道:「本是差人送的,她偏要一起来……」

我顾左右而言他:「下个月就成亲了吧?」

李长安道:「父皇想看我尽快完婚。」

我拱手道:「恭喜恭喜。」

李长安没有再说话。

四十四

我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姬锦绣屁颠屁颠地拎着烧鹅来府上看我。

我道:「鹅留下,人可以走了。」

姬锦绣凑到跟前,道:「本公子大冷天里排了好久的队呢!」

我掰下一只鹅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姬锦绣道:「不就是个李长安吗!学学我,失恋了还这么神采奕奕。」

我道:「姬锦绣,你他妈瞎啊!」

姬锦绣道:「对啊,不然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们俩早勾搭上了!」

我瞬间没了胃口,一杯一杯地把酒当水喝。

姬锦绣道:「头发乱了。」

我醉眼朦胧地凑到他跟前:「那你帮我梳啊。」

姬锦绣笑着婉拒了我:「那是你未来相公的活,这等好事怎么能轮到我姬某人呢!」

我笑嘻嘻道:「也是哦。」

我又问他:「那你想娶我吗?」

姬锦绣面不改色道:「你喝醉了。」

我盯着他那张漂亮脸蛋瞅了半响。

看似多情的姬锦绣,其实总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但是那双凤眼里只剩下你的时候,

你又会有一种他已经喜欢上你的错觉。

我恶狠狠地掰过他的脑袋,恶狠狠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恶狠狠道:

「滚吧,再来找我,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姬锦绣柔软的唇瓣被我磕出血来,吃痛地捂住嘴道:「你属狗的?」

我恨恨道:「滚!」

四十五

皇上还是没能熬到太子成亲的那一天。

原本是太子规格的婚礼,陡然之间就成了新帝纳妃。

红白喜事一起办,相当的魔幻现实主义。

皇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李长安和柳婉婉成亲的那一天,我坐在角落不停地喝酒。

刺客闯进来。

我波澜不惊地喝酒。

李长安要被刺了。

我波澜不惊地喝酒。

柳婉婉飞身上前挡刀。

我波澜不惊地喝酒。

刺客被擒,咬舌自尽。

刺客身上搜出的信物,与我随身携带的玉佩一模一样。

这下我就不能波澜不惊地喝酒了。

我只能到牢里喝酒。

四十六

我在昏暗潮湿的牢里,最常想的一个问题就是:

到底是哪个天纵奇才觉得我很爱吃烧鹅,才会一日三餐全都烧鹅伺候。

姬锦绣拎着烧鹅来探望我的时候,我才吃过烧鹅。

再闻见这股熟悉的味道,我不由得「哇」地吐了一地。

姬锦绣黑着脸道:「我就那么让你恶心吗?」

我冷笑道:「有点吧。」

姬锦绣道:「长安让姬相率人查封了将军府,是我带人去的。」

我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庶子,终于熬出头了,恭喜恭喜。」

姬锦绣不说话了,我冷嘲热讽道:

「江湖高手没白借啊,从我父亲房里的找到的那块兵符没少帮你在姬家长脸吧?」

姬锦绣道:「跟本公子多说点好话,届时保你不死。」

四十七

是了。

皇上死了。

李长安还年轻,朝堂上的人望比不上姬相和许将军。

许将军死了,他的独女是个只想着吃喝玩乐的废柴。

朝堂上的开国元老,只剩下姬相一枝独秀。

先皇信不过姬相,信得过我。

他留给太子半块兵符,留给我半块兵符。

我和长安手握兵权,制衡着姬相这只大鳌。

姬相要做皇帝,就得夺兵权。

姬锦绣是他的儿子,姬锦绣来帮他。

秋猎那晚,他骗我心甘情愿地跳下陷阱。

我在猎场生失踪的消息传到将军府。

那时先皇病危,手握兵符的我出事。

院里的守卫被姬锦绣送来的酒迷晕。

六神无主的小桃定会觉察出蹊跷。

她央求姬锦绣先前派来的江湖高手来帮忙守住我父亲留在府上的兵符。

姬锦绣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知道了兵符的下落。

李长安去了皇宫,姬锦绣便守了柳婉婉一夜。

略有好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有理由相信,柳婉婉被他睡服了。

所以心甘情愿地帮他潜伏在李长安身边,陪他演一出好戏。

大婚之日,舍身挡刀,指认我,博取李长安的信任。

日后柳婉婉再帮姬锦绣偷兵符,就简单许多了。

姬锦绣今日心情大好地来见我,想必是藏在李长安那的半块兵符也叫他找着了。

姬锦绣道:「许如是,感情害人,你这个笨蛋女人。」

我问他:「这回酒里下药了吗?」

姬锦绣挑眉,我笑道:「怎么,很惊讶吗?那日我落入陷阱,你怕我故意在你面前装作不会功夫的样子,等你一走就跑了,去给将军府通风报信,小桃也不会叫你发现藏兵符的地方,你还特意扔了几个有蒙汗药的苹果给我,对吗?」

姬锦绣笑了,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脑子呢?」

你没发现的事情多着呢。

我便豪气万丈地拎起酒壶,一饮而尽。

倘若我不戴着姬锦绣送我的那枚玉佩,我在柳婉婉指认我为刺杀太子的幕后黑手时,尚且还有狡辩的余地。

但我总戴着它,就连跟姬锦绣喝酒,我都把它掏出来敲核桃。

姬锦绣是这么地自信。

他就是这么自信地笃定,只要是他姬锦绣送的东西,我都会万分宝贝地带在身边。

这么自信地笃定,我喜欢他。

四十八

我道:「姬相做了皇帝之后,你会娶柳婉婉吗?」

姬锦绣道:「她是李长安的妻子。」

言外之意是:她已嫁为人妻,他不会娶她。

我若有所思。

或许对姬锦绣来说,少女们对他的满腔爱意,不过是夺权的筹码罢了。

因为她们是那么好懂、那么笨,谁对她们好,她们就一腔孤勇地爱上谁。

我叹了一口气:「锦绣,为什么?」

姬锦绣道:「我床上功夫如何?」

我回想起和姬锦绣酒后情迷的那一夜,便诚实地回答他:「熟练到令人发指。」

姬锦绣道:「练出来的,我厉害吗?」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语带怜悯道:「我本是不得宠的庶子,能走到今天这步,你知道我睡了多少女人吗?」

我道:「倘若我说,我知道呢?」

我知道呀,姬锦绣。

上辈子我就是这样被你陷害进了牢里的,你在那时候对我讲的话,我到这辈子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肮脏的过去、你龌龊的心思;你与我假意逢迎、百般算计。

这辈子,你对我百般试探,我何尝不对你满怀戒备。

我与你周旋,几近变态地爱上和你互相算计的感觉。

你以为我只看到人前风光无限的你吗?

我看尽了你的一切风景,美好的、不美好的,还是这样喜欢你。

姬锦绣道:「你一喝酒,就爱说胡话。」

语气亲昵一如往常,我和姬锦绣去吃别人家的宴席,他也是这样替我挡酒的。

她一喝酒,就爱说胡话,还是我来喝吧。

恍然间,好像他还是那个没脸没皮的姬锦绣。

我们误打误撞,带着一肚子坏水组成棒打鸳鸯联盟。

我们一起破绽百出地棒打鸳鸯。

四十九

我轻轻地笑起来。

他不相信,那就算了。

从小假装到大的姬锦绣,谁也不会相信。

他只相信他自己。

我道:「锦绣,你知道你为何输给李长安吗?」

姬锦绣道:「我赢了!」

我道:「因为你太自信了,太不把人的感情当一回事了。」

姬锦绣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道:「你从小长得漂亮,脸蛋招人喜欢。你一和姑娘睡觉,姑娘就对你言听计从,你就以为女人图的不过是你那副漂亮皮囊。有什么想让她们帮你做的,你就和她们睡一觉,对吗?」

姬锦绣铁青着一张脸,用沉默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我几近贪婪地用目光细细描绘他的脸庞。

我爱姬锦绣。

不是因为明面上的他漂亮温柔又有趣。

而是因为姬锦绣漂亮的脸蛋下藏着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美丽又危险的姬锦绣,我很喜欢。

我道:「你从小到大都用这种法子达成目的,你有没有想过,也有失败的那一天?」

姬锦绣咬牙切齿道:「柳婉婉……她敢!」

我道:「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婉婉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她至始至终爱的,就只有李长安。」

你说遍了花言巧语、做尽了舔狗该做的事。

跟她睡了一觉就想平反她,你未免把她的爱看得太轻了些。

姬锦绣道:「不可能,她偷来的兵符是真的!」

我道:「她想骗姬家出兵逼宫,好让李长安名正言顺地除去姬相这个心头大患。你对人的疑心这么重,不给你真的,她怎么骗你出来啊?」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姬锦绣把阴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是否对我刮目相看了呢?

既然我三番两次地向你示爱,你都婉拒了我;

既然你选择了权力、选择了柳婉婉;

既然我不论怎么陪你胡闹、怎么任凭你利用;

都无法获得你虚伪的怜悯、你施舍般的喜欢。

那就让你栽在我手上吧。

姬锦绣喃喃道:「是你骗了我……」

我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确信我是胸无大志的纨绔女,被我和小桃百般看重的书房里藏着的,就一定是真正的兵符,对吗?」

姬锦绣默然。

我道:「锦绣,姬家擅自发动宫变,是死罪。」

讲到这里,我心中难得涌起一阵酸涩。

我该高兴吗?

姬锦绣太相信我是个笨女人了。

甚至到了最后还不愿意相信,这一世,李长安不是他的对手。

我才是。

我喜欢他两辈子。

姬锦绣的每一个坏心思我都心知肚明。

姬锦绣的每一个小动作我都了如指掌。

上辈子,我栽在这个坏男人手上。

这辈子,就换你栽在坏女人手上。

五十

我说完我该说的话,李长安来了,站在姬锦绣身后。

我哑着嗓子道:「饿了。」

李长安熟练地把身上的长袍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柔声道:「如是,委屈你了。」

我嘟囔道:「我再也不想吃烧鹅了!」

李长安好脾气道:「好好好,那就不吃了。」

我抓着上好的鹅毛大氅,向姬锦绣投去娇媚的一瞥。

他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遮遮掩掩的姬锦绣了。

他的阴谋诡计、他的狼子野心。

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被人剥开,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终于可以不再装模作样了。

李长安要搂着我离开,我道:「让我自己送送他。」

长安总是这样体贴、这样温柔。

我在陷阱底下过夜的那一夜,我怕姬锦绣想直接取我狗命,睁了一宿的眼睛。

李长安便差人在外边守了一夜,先皇在病榻上把事情交代完了,他又风驰电掣地赶过来,给我扔一包冷到油脂都已经凝固了的烧鹅。

他以为我喜欢烧鹅。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只是因为烧鹅总是姬锦绣给我带的,我才那么欢喜。

李长安又是这么残忍,为了扳倒姬锦绣,他可以让一心爱慕自己的柳婉婉去和自己不爱的男人睡觉,在她面前面不改色地拥我入怀,可以在我对姬锦绣心如死灰的时候趁虚而入,说尽讨女人欢心的甜言蜜语。

上辈子姬锦绣被他用来对付我,这辈子我被他用来对付姬锦绣。我和姬锦绣绕来绕去,斗了两辈子,都没能逃过李长安的贼船。不愧是男主角,两个反派都只是你的棋子,当真是好算计。

他是真的爱我,还是为了让我与他合起伙来对付姬锦绣,与我作出这般深情款款的样子,我现在都不是很在乎。

温柔又残忍的李长安只是沉稳机智、

嚣张又跋扈的柳婉婉只是心思单纯、

我和姬锦绣才是阴险狡诈的坏人。

……

在书里的故事中,李长安是男主,柳婉婉是女主。他们的深情虐恋也好,追妻火葬场也好,都与我这个恶毒的配角没有什么关系。

配角也有配角自己的故事,在我的故事里,姬锦绣就是我那没有自知之明的主角。

李长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我额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吻,便退出去了。

终于只剩下我和姬锦绣两个人。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姬锦绣道:「许如是,是我小瞧了你。」

我道:「我才是那个大反派,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姬锦绣道:「我要是早些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呢?

说不定他会早点除掉我;

说不定我们会惺惺相惜;

说不定他会真的喜欢我。

姬锦绣没有说出口,我就永远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假装自己不在意的模样,偷偷地引诱我很多次;

我假装自己不在意的模样,偷偷地告白了很多次。

我们在一起插科打诨,一起破坏感情。

说尽了真真假假的甜言蜜语,用酒醉当借口在榻上颠鸾倒凤。

我们一边互相试探,一边看京城的雪,一路高歌着回家。

姬锦绣,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五十一

姬锦绣道:「你过来,我有话想告诉你。」

我站着,不靠近他:「不了吧,我怕你掐死我。」

姬锦绣莞尔。

姬锦绣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想要对付我?」

我反问他:「你觉得呢?」

姬锦绣道:「那看来是了。」

我不置可否地冲他微微一笑。

姬锦绣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

倘若他知道我一直到现在,还真真切切地喜欢他,

他会相信我吗?

倘若他相信我就是那个知道他一切肮脏过去,依旧愿意对他敞开怀抱的人。

他会后悔吗?

后悔没用真心换我的真心,和我一起做一对京城最爱喝花酒的夫妻。

木已成舟,在真相揭露的最后一刻后悔,他是不会安心走的。

所以就让你这样误会我吧,锦绣。

我就是那个比你更坏的人。

我欺骗你、防备你、迷惑你。

处心积虑地等着在你春风得意的最后一刻,给你致命一击。

你就当我一点也不爱你。

姬锦绣道:「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姬锦绣沉默半响,才开口问我。

姬锦绣道:「许府上上下下我都暗中派人搜了一遍,既然那天我偷换的兵符是假的……那真正的兵符,藏在哪里?」

姬锦绣呀……到这时候,你想的还是这些东西。

我还以为你要问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呢。

我努力装作不失望的样子,在他面前解开发髻,瀑布一样的青丝倾泻至腰间,

我的手心多了一枚小巧的兵符。

我道:「挽在头发里。」

姬锦绣毫无波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声道:「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你问我会不会娶你、会不会替你挽发,你原本……」

我道:「我原本心软了……如果你愿意娶我,我就把它给你。」

我又道:「行刑的那天,我会去看你。」

姬锦绣讽刺道:「我不过拒绝了你几次……你这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迫不及待地等着我去死啊。」

我和姬锦绣对视一眼。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同我哈哈大笑了。

只有我,像个真正的大反派一样,双眼赤红,仰着头哈哈大笑。

我道:「我替你选的日子,那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

那一天的雪会像你背我回家的那天一般大。

剔透的雪花会铺满整座京城,还有你我的发间。

这下,我们就是真的白头偕老了。

 

 

 

番外:《锦绣》

姬锦绣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漂亮女人、丑女人、年轻女人、老女人……各种何样的女人,他都讨厌。

他最恨的是他母亲,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洗脚婢,却不安分守己,为了荣华富贵爬上姬相的床,擅自将他生了下来。

他叫锦绣,是他母亲取的,她要用姬锦绣的出生换一个锦绣前程,本以为能混个填房当当,没想到刚生完他,就被姬相数不清的小老婆给合伙害死了。

留下年幼无知的姬锦绣,尴尬无措地住在姬府,姬府上下都没把他算作自己那一伙的。

姬相的其他孩子瞧不起他卑贱的出身,把他当奴才看。姬府的奴才鄙夷他,把他当没权没势的废物主子看。

姬锦绣尴尬地卡在正中间,高不成、低不就。

姬相的孩子太多,偶尔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叫姬锦绣的孩子,反正姬府又不穷,就随便养着吧。于是姬锦绣就像条没尊严的狗一样被养起来,每天在府里靠仰人鼻息过日子。

直到他十八岁,身高像拔节的竹子那样卯足了劲儿地往上长,又瘦又黑的姬锦绣突然长开了,继承了他那短命的娘没福分承受的美貌,成为了一个阴郁又沉默的美少年。

府上的女眷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姬锦绣尖酸刻薄,在某一天,专门替姬锦绣送饭的那个婢女无意间撞见姬锦绣在柴房里衣衫半褪地更衣。她露出了少女一般的娇羞,这种突如其来的娇羞让姬锦绣意识到:

其实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他自己的身体。

姬锦绣冲她眨眨眼睛,温柔道:「你过来。」

婢女被人下了蛊一般地走上前去,姬锦绣很是妩媚地嫣然一笑,伸出一只好似精雕细琢的手,开始慢慢地抽出婢女的腰带。

他好绝望。

他觉得自己此刻好像砧板上的鱼肉、像他那以色待人的母亲……

不对,比他母亲还要低贱、还要恶心,他一直鄙夷他母亲所做的,现在却重蹈了母亲的覆辙。

后来,婢女为他带来了以前未曾带来的东西:整洁的衣衫、干净的吃食、有棉絮的被子……姬锦绣开始醒悟。

他发现原来自己有这样的魔力,他可以把自己当作另一个人对待,他可以尽情地操纵这个人、利用这个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了第一次,就简单许多。

面色越发红润的姬锦绣、性格越发开朗的姬锦绣、越来越受欢迎的姬锦绣,终于睡在他小妈的床上。

保养得当的女人环着他的腰,道:「你父亲最近正好有个差事,想从你们这些孩子中间选一个。」

姬锦绣笑道:「和我有什么干系?」

女人愉悦地笑起来,娇嗔地打了他的胸口一下。

姬锦绣将漂亮的脸蛋埋在她脖颈间,口是心非地撒娇。

那一觉没有白睡。

那个女人将他引荐到了姬相面前。

……

姬相对姬锦绣是满意的。

他惊讶地发现,从未被自己放进眼里的庶子是这样的心狠手辣又隐忍沉稳,但凡交给他做的事,不论有违道德与否,姬锦绣都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他越来越放心让姬锦绣为他办事,甚至将自己的篡位大业与这位庶子相商。

姬锦绣又一次动用了自己的魔力。

柳婉婉也好、许如是也好,他只是与她们等价交换,他不必心怀愧疚,感到亏欠。

只是他没想到,许如是竟然真的爱上他了。

就算他欺骗她、利用她、拒绝她,这个只有脸蛋漂亮的笨女人总是锲而不舍地用些拙劣的手段对他撒娇。

她最喜欢的把戏就是喝醉酒,然后走路东倒西歪,让姬锦绣不得不背着她回去,然后凑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姬锦绣冰凉的脖颈间,他的身体便会一阵酥麻。

姬锦绣心底是不屑的,这种勾引人的把戏,他早就用腻了。

他对她好,好到可以冒着大雪排长队给她买烧鹅,可以在她失落的时候陪她喝酒,可以陪她挑喜欢的裙子,可以在下雨天把她护在怀里,她喝醉了,永远都是他背她回家……

他对许如是还不够好吗?他对许如是付出了,他利用许如是,只是向她索取自己应有的回报,本就是等价交换,理所应当。

许如是终究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她看见的、钟情的,不过是这个温柔又风趣的姬锦绣罢了。

许如是太蠢了,连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渣宰都看不清。

他可不喜欢蠢女人,他哄着她,让她跳陷阱就跳陷阱,跳湖就跳湖。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骗的女人,不过睡了一觉,施舍了一点温柔,就心甘情愿地替自己犯傻。把那枚可以要她性命的玉佩送给她时,她很开心,开玩笑似地问他算不算定情信物。

蠢货。

姬锦绣一面嗤笑她盲目的爱情,一面隐约嫉妒许如是喜欢的那个姬锦绣。

那个干净的、洁白无暇的姬锦绣。

……

许如是一次次借着酒劲示爱,她问他:「你要不要娶我?」

姬锦绣装作醉眼朦胧的模样看她。她白皙的皮肤已经被酒精染上了醉意,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姬锦绣看。鬓间的碎发被汗水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姬锦绣的心微微一动,想要替她把碎发挽到耳后,但他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只是淡淡道:「你喝醉了。」

许如是喝醉了,才说了这样的胡话。

他喝醉了,才会在心底生出这样的想法。

被他一直拒绝的许如是气到恼羞成怒,姬锦绣以为她要给自己一巴掌,但她没有,只是恶狠狠地磕了他一嘴的血。

姬锦绣痛得龇牙咧嘴,唇上甚至留下了一条小小的凹痕,从此他有了一个奇怪的习惯,会下意识地用舌头去舔这个怪异的伤疤。

并且,乐此不疲。

……

许如是因为自己送的玉佩,被陷害进牢里那晚。姬锦绣几乎想要放声大笑了,他终于不用再与这个蠢货假意逢迎,虚与委蛇,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在许如是面前做一个坏人,终于可以打碎她的幻想了。

许如是终于可以对她钟爱的那个姬锦绣死心了!

他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揭露往日虚伪的面具!

当他路过常给许如是买烧鹅的那家小店时,店主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姬公子,来买鹅呐?」

姬锦绣想说:不用了。

但他的手却鬼使神差地伸进荷包里,再回过神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只油腻腻的烧鹅。

人的习惯还真是奇怪。

他已经习惯了为许如是操心这些屁点大的琐事,习惯了为她买一只烧鹅。

他带着烧鹅走进阴冷的牢里,这里的气味与他儿时居住的柴房很像,昔日生龙活虎的许如是坐在地上静静地看他,姬锦绣的心下意识地瑟缩一下,旋即涌上来的就是巨大的期待。

不要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我,就用这种愤怒的、鄙夷的、厌恶的眼神注视我吧!因为我原本就是这样肮脏又下贱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眼神,才配得上我的虚伪、我的算计。

让他大失所望的是,许如是只是静静地坐着,头发略有凌乱,平静的神色中带有一丝嘲弄。这种几近审视的眼神让姬锦绣觉得衣不蔽体,心中兀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焰。

许如是,你还在骄傲什么!

是你输了!是你被骗了!是你要去死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可怜我的眼神看我!在你死后的每一天,我姬锦绣都会过得风生水起。

我来是可怜你,来送你最后一程,你懂不懂啊!

许如是问他:「姬锦绣,你知道你为什么输给李长安吗?」

姬锦绣的脸色从那一刻开始变得苍白。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目的。

原来她不过是在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好和李长安一起捣碎自己的狼子野心。

许如是,好你个许如是。

姬锦绣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脸,他从小到大,踩着无数的女人上位,他利用她们、欺骗她们、鄙夷她们,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这个被利用、被欺骗、被鄙夷的人。

为什么?许如是?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难道我眼里温柔还不够真吗?

我几乎倾尽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掩饰、甚至差点把自己骗过去了,我甚至都以为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对你好、真真切切地有感情了!

为什么还是骗不到你?!

为什么你选了李长安!而不是我!

李长安走进来,将许如是拥进怀里的时候。他心底掀起了滔天的恨意,恨不能亲手绞死这两个人。

难道你的每一次醉酒都有所预谋、你的每一次告白都别有用心、你的每一次勾引都心怀鬼胎?

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你不过是在骗我!

想来对女人稳操胜券的姬锦绣终于失算,他的心剧烈地悲鸣起来:原来被欺骗是这样的难受,他惊慌失措地为自己内心的失态找一个借口。

对,因为他的诡计被揭穿了,他就要死了。

所以他才这么难受。

原来自己从小到大仰仗的魔力,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当一切的真相揭露,尘埃落定,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许如是站在他面前,施舍般允诺他,问吧。

你说的醉话是假的吗?

你是真的要我为你挽发、要我娶你,还是骗我的?

你说你知道我的过去,你真的知道吗?

不是那个总是对你笑意盈盈的姬锦绣、对你百般讨好的姬锦绣。

是你面前这个肮脏又卑贱、对你百般利用的姬锦绣。

许如是,你对这个糟糕的姬锦绣,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

姬锦绣沉默了半响,终于问道:「那个兵符,藏在哪里?」

就这样吧,许如是再也不会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了。

事到如今,其实知道与否,对她们二人而言都不那么重要。

许如是走了,空荡荡的牢房里,姬锦绣颓然地坐在地上。

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投射进来,蜉蝣漂浮在氤氲的阳光中,世间的一切仿佛开始飞速地倒退,回到他年幼时蜷缩的那个小柴房里。

那时候的他还什么都没有。

他偶然间发现的魔力,就以为自己窥见了获得阳光的法子。

他从那个小小的角落里走出去,竟然奢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拥有一切。

他拥有许如是的喜欢,拥有父亲的器重。

他把一切兄弟姐妹都踩在脚下。

他是忍辱负重的大反派,笑着昭告天下自己的阴谋诡计。

他终于不必再假装,不用身体做下贱的筹码,也不会再厌恶自己。

多么可笑的痴心妄想啊。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那个怪异的伤疤给他的舌尖留下了异样的触感。

至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她留下了一块疤。

坏男人,终于栽在坏女人手里了。

– 完 –

□ 人间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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