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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枕眠

平南王府备受冷落的世子妃死了。

世子悲痛欲绝,死活不肯把人下葬。

众人皆传小夫妻俩情比金坚。

呸!

我看是你们世子有什么毛病吧!

1

我对夜夜来我棺椁前碎碎念的云祁感到十分纳闷。

他不是一向寡言薄情,不苟言笑吗?

怎么话突然多得要死。

终于不用再顾忌他的脸色,也不用因为世子妃的身份事事拘谨自己。

以尸身画地为牢,我无法离开一丈以外。

所以我成天只能被迫坐在棺材板上发呆。

我死后,已经过去二十一天了。

新皇登基。

前太子被处以极刑,死状惨烈。

二十一天,足以发生很多事。

譬如,我在这段时间里才知道嫁的人不是世子云清,而是顶替他身份的庶子云祁。

再譬如,云祁摆脱了庶子身份,得新皇另眼相看。

封侯拜相,权势滔天,好不风光。

连带着我也被追封了一品诰命。

我刚死的时候,云祁不吃不喝,整日酗酒,还真给人痛失至爱的感觉。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但我不得不佩服他每晚都来灵前骚扰我的恒心。

「尔尔……」

他小心擦拭着我早已冰凉的手指,那如视珍宝的眷恋实在叫我难以适应。

我已经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些什么了,无非是如何心悦我之类的鬼话。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我死了你说心悦我?

算了,麻了。

「要怎么做你才能活过来?才能原谅我?和我做一对令人艳羡的真夫妻?」

活过来是不可能了。

我现在还能想起自己在那场政变里,人在东宫被暗箭穿心的惨状。

飘到云祁面前,我仔细凝着他浓密细长的睫毛,一时没了脾气。

怎么说呢?

我现在只想赶紧被埋了。

因为我严重怀疑没能投胎转世,是云祁没让我入土为安的缘故!

「我那样对你,你定是不愿原谅我了。」他一脸忏悔。

「哼,你也知道对我不好。」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透明的手穿过了他的脸,决定当面细数他的罪行。

「你脾气又臭又硬,总是气我,对我不闻不问就罢了,还要用人家的小院堆放杂物,还……还……」

我想不出来了。

他不近女色,没有侍妾,不用头疼争风吃醋。

唉。

仔细一想,我二叔是个四品文官,而我能踩了狗屎运入平南王府,这四年除了没有爱情,过得也比寄人篱下好多了。

但没想到,我这么短命。

「没了你,我苦心经营这一切有何用?我要这权势地位何用?尔尔,你醒过来,同我说说话好不好。」他低头攥着我的手,看不清面上神色。

你做的一切难道不是源于自己的贪念幺?

「你可知这些年我忍得好辛苦?」

「我顶着云清的身份费尽心思终于如愿娶到你!新婚夜,掀开你盖头时,我盼着你能记得我,却又怕你记得我,毕竟以你从前的性子,知道嫁错了人,肯定会大闹一场吧?」

「可你不记得我了,尔尔的胆子也变小了,不似从前,我唯恐再吓着你,因着谋划的事,我不得已刻意疏离你。」

「说来可笑,我一空就会爬上西墙,在自家像做贼一般,看你在院里种花,看你在海棠树下打盹儿,看你抱着话本子出神……」

「我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待我恢复身份,便能光明正大的拥有你。」

「可终是我来迟了。」

云祁说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我皱起眉头,想起平日里在院中侍弄花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哪儿盯着我。

但放眼一看墙头,什么也没有,我还以为是圆圆在墙头练猫步呢。

在平南王府的四年,我衣食无忧,却象是在守活寡。

连下人们也分不清,到底云祁是对我有情还是无情。

若无情,怎会除我之外,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流水似的物件玩意儿更是时常送往我院里。

若有情,也从不见他歇在我这儿,就连偶尔的碰上面,也是保持着距离,漠然离去。

想到这,我叹口气,实在是想不起云祁所说,我忘了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神色悲恸,不似作假,倒让我听得越发愧疚起来。

上辈子久居后院,我对朝堂动荡政变之事不太清楚,也不知云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这人向来心软。

「只要你让我入土为安,只要你疼我爱我,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2

用不着下辈子,我重生了。

直接回到了我和云祁的大婚之夜。

真是太太太玄幻离奇了!

云祁正沉着眸子凝着我,脸上泛着红的抓痕无不在提醒我刚刚做了什么。

上一事我以为所嫁之人是温润尔雅的云清,一辈子装得扭扭捏捏。

不成想非但没得他的青睐,新婚夜就留我独守空房。

但我总算知道了,他冷脸对我都是有原因的,心里也没在怕了。

「我给你上药!」怕再覆前尘,我连忙攥住他的袖子,同他待了二十多天,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故意在我面前装成老虎,其实是个纸的。

我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水,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松开。」他的语气完全不似在我棺椁前自说自话那般温柔。

「我不是故意挠伤你的。」我抓住他的袖子不放,决心破罐子破摔。

「晏尔,松手。」看我不肯,他顿了一下,耐着性子补了一句,「我去拿药。」

我松开手,心觉这一世的云祁怎么好说话了许多?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

我小心翼翼地将药涂到他的脸上,一边忍不住打量他的样貌。

郎艳其绝,世无其二。

云祁一直是极好看的,可偏偏永远冷着张脸,叫人不敢接近。

这样的他真的喜欢我吗?他喜欢我哪一点呢?

「看够了吗?」云祁突然出声,一下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摇摇头,许是如今拿准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恍恍惚惚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夫君生得真好看。」

他没有接话,脖颈间的肌肤却倏地红了。

原来世子私下这样禁不起挑逗。

我心里有些飘飘然。

我准备上榻,一时心急踩滑,整个身子朝面前的云祁扑去。

他伸手一揽,将我往床里侧带了带,我连忙规规矩矩地躺好。

害羞地闭上眼,等着云祁的下一步动作,谁知耳边却传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睡吧。」

我听得皱起了眉。

洞房之夜,不做点什么,对得起这一屋子红枣花生吗?

实不相瞒,我死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

现在想来都觉得对不起我已为人妇的身份。

感受着身旁男人的温热气息,我忍不住偷偷看他。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上了心呢?

3

第二日醒来,身侧的床榻都凉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

虽然昨晚把云祁留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同我行夫妻之实,万一他又把我弃在院子里让往事重演怎么办?

我边洗漱边思索着怎么才能打动云祁,陪嫁丫鬟丝雨就端着早膳进了门。

小丫头红着脸说:「世子妃日后还是别对姑爷的脸动手了,虽是闺中之乐,却难免让别人看了笑话。」

「……」

问题是我也没乐啊!

等等。

云祁不碰我,且后院除我之外一直没有女眷的原因……

该不会是他不行吧?

我悟了。

这种事,权贵人家都难以开口,加上云祁冷淡的性子,自是不会去私底下找医者诊断。

但问题不大,因为我会点医术。

我爹当年打仗聚少离多,我娘一手医术无处安放,所以没少抓着我进行爱的教育。

不说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解决,可应付眼下状况还是能发挥一二的。

一番折腾后,我拎着亲自下厨熬的补汤,来到了云祁书房。

「夫君,在吗?」

里面的人似是愣了一下,才闷着嗓子应了声。

云祁正襟危坐,「何事?」

我几步上前,把汤盅放到他面前的几案上:「夫君,我给你熬了汤,尝尝吧!」

「你亲自熬的?」

云祁一怔之后,端起小碗浅尝一口。

我连忙问:「好喝吗?」

「……嗯。」他拿勺子搅了搅汤,看清汤里食材,眉头微拧,「这些是?」

「补药,大师傅说这些药材很贵,你多喝点吧!」

云祁手上的动作伴随着我的话音顿住,手一松勺子掉进碗里,汤汁溅了我一脸。

「夫君,怎么了?是不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够好?」我眼里顿时蓄上雾气。

我哭了,我装的。

也算没白死,让我在云祁碎碎念里知道了他最怕女人哭的秘密。

我自幼有个毛病,动不动就容易落泪,且不怎么受控。

而在我独守空闺,苦中作乐的时候,玩个秋千一不小心摔了,眼泪登时就止不住了。

经云祁碎碎念的时候,才知道这人在暗中将一切收入眼底。

但云祁觉得我怕他,不敢上前安慰,只迅速命人找来了丝雨照料。

果不其然,见我一哭,云祁一咬牙把整碗补汤都喝进了肚里。

我喜笑颜开,又给他盛了一碗,「那你今天晚上还会来陪我吗?」

「你希望我来?」

云祁挑了挑眉,看得出对我的主动很是讶异。

「夫妻同床共枕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我相当理直气壮。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他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弯了一下,「知道了。」

我开心地收了碗和汤匙,默认他的回答是答应了,「明天我再来给你送。」

「不必。」他脸色微僵,略显艰难地解释道,「本世子身体很好,不需要。」

「……」

这是讳疾忌医了吧?

我眉头微拧,认真地说道:「可是你的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

不然怎么不近女色呢。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意料之内又变得难看起来。

我紧紧抓着食盒,打算据理力争一番。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

进来的是云祁的心腹,林江。

林江看见我在,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收敛好神色对云祁和我行了一礼,他递上一张请帖:「世子,长公主府送来请帖。」

长公主府……

看到帖子的刹那,我怔了怔。

在我成婚后七日,就是长公主的生辰宴。

这种本该带女眷出席的场合,云祁上辈子都没带我去。

那场宴会,是太子第一次失去圣眷的开端,甚至遭到了禁足。

我在许多版本里听到的,也只知道三皇子险些被殃及,多亏有了云祁的帮忙才得以化解。

作为平南王府的女眷,云祁不带我出席的场合,我去不了。

而那些贵女,她们向来不喜欢我。

尚在闺阁时,我还因接到这类聚会请帖而感到欣喜过。

可真去了,看到的是那些人明晃晃讥诮的目光。

她们说,我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没想到真厚着脸皮敢出现。

当时,因着二叔迁升在即,我不敢惹事,只能在嘲笑声中匆匆离开。

如今,看林江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顿时明白自己在这里碍事了。

「夫君,晚上记得回房!」

怕他听不见,我特意拔高了音量,说完没脸去看主仆二人的脸色,拎着食盒麻溜地滚了。

长公主府宴,我这次去定了!

我的汤没白送,云祁一脸疲色还是来了我房里。

他主动对我摊开双手,我有些迟疑,思考着要不要回应一下,只是他看起来已经很累了,万一……

「更衣。」他缓缓启唇。

「哦!」

我转而笨拙地环着他的腰去解他的腰带。

没想到他看起来清瘦,腰挺结实有力啊。

对上他幽邃的眸子,我心虚地低下头,磕磕巴巴解释道:「第一次,不太熟练,以后会更好。」

「嗯。」

男人胸腔轻颤,声音低低沉沉。

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被窝里,我向云祁发起邀约,「夫、夫君,就寝吧!」

云祁眯了眯眼,朝着床榻一步步走来。

我将脑袋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矫揉造作开腔:「夫君……」

他弯下了腰,缩短着与我的距离。

贴得极近后,唰地一声,从我枕头底下抽出一本书册。

「这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从旖旎气氛中缓过神来,我看到册子的第一眼,就瞪大了眼。

那是府中老嬷嬷在我出嫁前暗中让我藏好,叮嘱我到了王府要好好学习的不正经书册。

只是,我完全辜负了老嬷嬷的期望。

这书也压根没机会翻开过。

我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抢,他惊讶地挑了挑眉,躲闪不及,往后一倒,我俩都摔到了地上。

他一声闷哼,眼尾都泛起几分红。

若是从前,我肯定要立刻让人拿牌子请太医。

可眼前的人我太清楚了,不是什么体弱多病的云清。

而是心狠手辣,铁血无情的云祁。

这点动作肯定是摔不疼的。

难道……又生气了?

我惊慌失措想要爬起来,喉间溢出一声痛呼,这才发觉自己手腕好像扭了。

糟了!

又要哭了!

我倔强的抬头望向房梁,努力不让泪水流出。

可显然并不管用。

「……你哭什么?还给你我不看行了吗?」

云祁绷着脸,将书册塞回给我。

可这会儿,我已经想不起什么册子,可怜兮兮地给他展示发红的手腕。

「疼……」

云祁眼底寒气一凛,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委屈地揉了揉手腕,不一会儿他就拿着药回来了。

抹药的功夫,我忍不住想起新婚夜自己给他上药的事迹,觉得实在滑稽。

前一晚他脸伤了。

这一夜我手伤了。

等明儿传出去,指不定这流言又要歪成什么样。

想起长公主的生辰宴,我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改变,理应和他同行。

传闻,长公主与我父母是旧识。

以前是率真无畏有仇必报的性子,后来转性了般,脾气出奇温柔。

犹豫了一会儿,我轻轻朝云祁那边挪了挪。

「夫君,长公主的生辰宴,你会带我去吗?」

云祁淡淡抬眼,却是一个字没说。

果然,和我所想一样,他真的不考虑带我去宴会。

我断然不会就这么放弃。

于是我又瓮声瓮气地开口,泪眼婆娑地娓娓道来,「我自爹娘去世后,就一直跟着二叔,鲜少参加宴会,也没什么好友,你就带我去凑凑热闹,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成吗?」

还是不应声。

正当我准备再往他那里凑凑的时候,空气中似乎划过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气声。

「我带你去,赶紧睡觉。」

4

一转眼,到了长公主的生辰宴。

女眷们齐聚内院。

我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等候开席。

忽然听到有人点了我的名,语气酸溜溜:「这人呐,平日里不声不响,转眼就入了平南王府,门不当户不对,也不知道背地里耍了什么手段。」

「看来无父无母还真能养大一个人的胃口,若是寻常贵女,哪个敢自己盘算亲事,说出去真是不知羞!」

无父无母,入了平南王府,这不是对我的嘲讽还能是什么?

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壳,我站起身来,笑微微看向她们。

「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也想要无父无母呢。」

贵女们:「……」

她们满脸错愕,似是不敢相信我会还嘴。

鸦雀无声时,突然又有个人打破了这层寂静。

「晏尔,你不会真以为攀上平南王府就能乌鸡变凤凰了吧?」

「是乌鸡还是凤凰,想必皇上心里最有数了,不然也不会赐下这桩婚让她白白捡了大便宜。」

他们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我与云祁的婚事,也是因着太子求娶我不成,陛下转而将我推到了平南王府头上。

这话平日里挤兑我入不了皇家的门也就罢了。

可今天,太子侧妃也在。

我不说话了,因为尴尬的肯定不是我。

太子侧妃开口打圆场,「今日春光明媚,还是长公主的生辰宴,若是就此闹得不快,岂不是让长公主不快,院中的花开得正盛,不如大家挪步出去赏赏花吧?」

方才还和我针锋相对的贵女们态度截然转变,纷纷附和。

「世子妃也一起吧。」

太子侧妃笑容和善。

可就是在宫变之中,眼前的这个女人将许多朝臣女眷强硬的扣在了东宫。

立场不同,成王败寇的局面,虽是情有可原,但我无法体谅。

在众人挪步出去前,长公主身旁的女官终于现身,引领着大伙儿前往外院。

这是我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长公主。

那是个有着成熟韵味的女人,她单手支腮望着湖面的模样如花照水,身上笼着淡淡的忧伤。

回眸的第一眼,就叫我怔愣。

长公主脸上柔和的神情,像极了我娘。

忽然,身旁一股脂粉味飘过。

贵女们争相而上,挤到长公主面前去说些恭维的好话。

下一秒,被围簇着的长公主朝我招手。

我心一咯噔。

听闻她年轻时专挑看不顺眼的人挑人手脚筋,譬如我娘身边的倒霉婢子。

二叔说过我这张脸和我娘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出门时,我稍微上了些妆,已经尽量改变眉眼了。

此刻,我突然更希望长得像我那走狂野路线的爹。

迟疑着,我还是走上前去。

她用故人看很久不见的晚辈那般的眼神把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像下一句就会脱口而出「多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但事实是,她凝着我的裙角一侧,蹙着好看的眉头开口道,「谁弄脏了世子妃的裙摆?真是不像话。」

我一听,连忙低头去检查。

还真是,裙摆处有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臣妇失仪,还望长公主见谅,臣妇这就下去换身衣裳。」

长公主有些奇怪。

听了这话,眼神飘忽一瞬,却又很快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温声道:「不碍事,世子妃不必惊慌,且去吧。」

丝雨连忙将我搀扶着离开,走在小路上,她满怀愧疚认错:「世子妃,都怪奴婢不当心,肯定是那些小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了您的裙摆。」

「内院的路我刚才走过,你去把替换的衣裳取来就行,没事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

身后多得是看好戏的目光,长公主府还不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这个时候胡乱猜测,只会更加坏事。

打发走了丝雨,我凭着适才走过的记忆往内院走。

百无聊赖的待了会儿,外边总算是传来脚步声。

走近的是一道玄色蟒袍的身影,斜眉入鬓,目若朗星。

这是当今太子赵丞。

「太子殿下!」

我腾地站起身,看见来人的模样,容不得想他怎么进了内院,匆匆给他见礼。

这样的见面,多少有些尴尬无措。

毕竟,我和太子不熟,还是二叔告诉皇帝将我赐给平南王世子,是因为太子一门心思想要娶我。

作为储君,赵丞性子温和,身份尊贵,在女子看来,是能琴瑟和鸣的丈夫。

可作为太子,处理政务,为君分忧上,就变得温吞庸碌。

这些跟我关系不大。

我也实在不理解这人钟情我哪儿。

「尔尔,不要怕,本宫只是想要看看你。」太子温润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朝后退了一步:「殿下请慎言,臣妇惶恐。」

在「臣妇」二字说出口后,我清楚地看到太子皱了皱眉。

那张温润儒雅的面孔上,浮现出些许强压着的怒火。

但我会怕吗?我必然不会。

「尔尔,你是在怪本宫没能请父皇赐婚成功吗?」

太子又上前一步。

我说:「殿下贵为储君,若是被人瞧见您擅闯内院,对您声誉也不好吧?」

太子似乎很受伤:「不会有人来的,尔尔,许久未见,难道你对本宫就没什么话说吗?」

你有病,你发癫,这话我能当着太子的面说吗?

我摇头。

反正我说什么并不重要,这人好像都听不到。

太子见我没有继续说他不喜欢听的,露出满意的笑容:「尔尔还是一如既往的乖。」

我一个激灵,觉得太子越发变态了。

「尔尔,云清对你不好,本宫知道,本宫已经派人查过了,他自幼患有心疾药石无医,侥幸偷生也过不了几年。」

我心道,你知道的太少了。

真正的云清早就死了,你所谓的平南王世子,是行事狠辣且命硬的云祁。

「殿下,臣妇已然嫁人,姻缘天定,还望殿下莫要太过执着。」

言外之意,莫挨老子。

太子说着话,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低眉温声道:「不是的,尔尔,你是本宫的,就算父皇反对,就算天下人反对,本宫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碰瓷我。

丝雨还没归来,太子这个大情种都能混进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再来个人。

那我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殿下,对您情根深种的人多了去了,臣女已为人妇,您如今的行为,就算是真看重臣女,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待臣女呢?」

这种事向来都是男人一句风流盖过去。

而辱骂女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我有理由怀疑太子是想趁机干掉我。

太子打量了我许久,温柔地笑了:「尔尔长成大姑娘了,虽是极少出来走动,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果真不是虚的,只是还和小时候一样害羞。」

害羞的我准备靠蛮力挣脱,不再管对方的身份尊贵与否。

毕竟,是他先动的手!

就在这时。

云祁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我扯到他身后,眸光沉沉看着太子,「我竟不知殿下口味独特,喜爱人妻。」

我改主意了,楚楚可怜牵起云祁的衣角,委屈道:「夫君。」

太子笑得温和:「世子别误会,我不过是走错了院子。」

赵丞没有多费口舌。

就好像真的走错了院子,转身走的十分干脆。

仿佛刚才和我纠缠的不是他一般。

云祁显然没有这么好糊弄,敛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握着我手腕的手不断用力,直到我呼疼云祁才松开。

抬头对上他幽沉的目光,我顿时觉得脊背一凉,鹌鹑般缩了缩脖子:「我和他不熟!」

他绞紧眉头,「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的裙角脏了。」我看他眉头好像凝聚了一团乌云,就要打雷下雨一样,软声解释,「我在这里等丝雨给我拿干净衣裙回来换,谁知太子殿下就来了。」

云祁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请旨赐婚不成,全了我与夫君这桩好姻缘的事。」

我算是看明白了,云祁不吃软糯小白兔那一套。

他就喜欢明晃晃的示好亲昵。

听到这话,云祁神色微松,眼神有些不自主的飘忽开,耳根微红。

「这种话是一个女儿家说的吗?胡闹。」

说归说,你嘴角别上扬啊!

我有些好笑的望着他,弯身靠近,满脸无辜:「难道夫君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在拉近的距离下,云祁呼吸都不顺畅了。

看着他唇线紧绷的薄唇,我鬼迷心窍地踮起脚。

「世子妃,奴婢回来了。」

咳。

我猛然清醒过来,推开云祁,随口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丝雨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奴婢该死,在院子里迷路了。」

换完衣裳从屏风后出来,云祁人影都不见了。

5

我寻思他应该刚走不久,脚下步子也迈得急了些。

刚走出两步,就撞见了太子侧妃和人鬼鬼祟祟地在说话。「太子放心,姝儿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那个刚才还死皮赖脸纠缠我的太子,此刻爱惜地看着他的爱妃,满含深情地保证道,「姝儿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为了殿下,姝儿做什么都愿意。」

真是好一副鹣鲽情深。

没一会儿,丝雨追上了我,怕被太子和太子侧妃发现,我拉着她从一旁的小门悄无声息地绕了出去。

只不过,太子侧妃一副要为爱献身的模样,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呢?

我还没想明白,就被云祁拉着入席了。

席间,云祁带着我去给长公主进酒。

她笑得可温柔了,拉过我的手,「本宫一见你就喜欢。」

然后她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就把我和云祁留在了主桌。

我对面坐的是太子,云祁旁边坐着三皇子,也就是未来赵国的主君。

桌上的氛围多少有些奇怪。

我二叔作为亲三皇子一党,太子和三皇子私下不和的事我也略有耳闻。

自古以来为家产兄弟阋墙的事在民间也比比皆是,何况是无情帝王家。

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使出什么手段似乎都不稀奇。

我对三皇子是有些感激的,他继位后不但帮我爹正名,还追封了我爹我娘。

上一世长公主府他虽侥幸没中敌人圈套,却也惹了一身腥。

今日,我决定帮他远离这场风波,就当是回报了。

用完膳,太子侧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了。

我不禁想起她今天在东湘苑鬼鬼祟祟做贼似的。

他们的阴谋显然是针对三皇子来的,联想起太子侧妃那不惜一切的话,难道!

我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上一世云祁为了帮三皇子提早暴露了立场,导致朝中太子一党多次给他使绊子,这些事我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些。

这一次,能少牵扯到他们是最好的。

我想到一个折中之计。

「长公主,今日路过泛园,臣妇见那里百花争艳,真真赏心悦目,不如我们这会儿子一起游园消食可好?」我斗胆主动搀着她的手。

她弯了弯眉,很是赞同,「好主意。你们没有意见吧?」

公主寿宴,谁会不长眼驳了她的兴致?

园里的娇花绮丽。

没走多远,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闯入了游园队伍,说是太子侧妃不见了。

我说:「好端端的,人会凭空消失吗?」

想来他们早就布好了局,只等着请君入瓮了。

那丫鬟面不改色,「娘娘身体不舒服,命奴婢去寻茶水,回来就不见人影了。」

「你是如何伺候主子的。」太子沉了脸色,对长公主拱了拱手,「姑姑,姝儿向来有分寸,必不会在院里乱走,她离开前说身子不适,侄儿担心她出事,请准许侄儿去找一找。」

长公主正要点头,我道,「臣妇换衣裳时在东湘苑看见过太子侧妃,她会不会去了那里?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东湘苑离泛园仅一墙之隔。

「你倒是有心。」长公主拍了拍我的手,对太子道,「一并去吧。」

太子讶异地看我一眼,眼底升起些许柔软。

我挪开视线,这二傻子可能还以为我在帮他。

厢房的门虚掩着。

太子皱眉:「姝儿应该不会在这里吧?」

三皇子:「皇兄莫急,让姑姑派人去看看不就知晓了?」

女官前去敲门,刚推门进去,里面便传来一声尖叫,「怎么是你?!」

我连忙搀着长公主上了台阶,只见太子侧妃衣衫不整,抱着那女官,水灵灵的眸子里写满了惶然惊恐。

「侧妃以为该是谁呢?」长公主轻飘飘的语气却吓得她直接跪倒在地。

熏香,红烛。

甚至于还有着一条精致细鞭。

还是太子侧妃会玩!

「太子,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神色愠怒。

显然,太子侧妃这不是在等太子,否则太子也不会召集这么多的人来看。

更何况,这可是长公主府邸。

太子咬牙,看着埋头缩在锦被里的女人,显然这个时候也指望不上了。

如今这场面,明眼人都知道太子侧妃是在摆迷阵。

但她已贵为太子侧妃,将来荣华富贵要什么没有?

「这得是昏了头才能背着太子干出这等勾当吧?」

「还说呢,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难怪太子先前求娶他人,想来是知道了太子侧妃做的那些事,怕是不好捅到明面上这才……」

贵女们半掩着脸,目露嫌恶的同时编造得有鼻子有眼。

长公主冷声道:「堂堂太傅之女,尽是学些勾栏做派,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从后面拨开人群冲了进来,指着太子侧妃半天崩不出一个屁。

脸色变了又变,太子还是转过头,铁青着脸请罪:「姑姑,侄儿管教不当,请姑姑莫伤了凤体。」

长公主看都没看二人:「有什么话到皇帝面前去说。」

东宫,算是彻底得罪了长公主。

太子侧妃是被大红锦被打包裹走的。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眼就对上了云祁探究的目光。

6

听闻长公主把人拎进宫让皇帝给个说法。

不到一个时辰,太子被禁足东宫。

皇帝念及太傅为国尽心竭力的份上,免了侧妃死罪的消息便传遍了王府。

对于这个结果,我倒并不意外。

要是一次就能扳倒太子,上辈子就不会有后面因为涉及党争,朝堂动荡的事了。

皇帝不是个明辨是非赏罚分明的好帝王。

我阿爹为朝廷尽忠职守,百战不殆,也不见他半句谢字。

夜里下起绵绵小雨。

风声呜咽,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窗。

我被吵醒的时候是半夜,抱着棉被也觉浑身冷得发抖。

感觉到云祁那边跟火炉子似的,忍不住朝他那边挪了挪。

我自小怕冷,尤其是下雨天寒气上升。

我轻轻哆嗦着任由他将我当成被子往他怀里拢。

以前阿娘在的时候,每逢下雨天她都会提前把汤婆子放进被窝里。

云祁的胸膛炽热滚烫,与汤婆子一般无二。

「不要乱动。」头顶传来的声音吓得我呼吸一紧,我佯装做梦,呓语了两句,便乖乖睡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了。

丝雨说,我的脸特别红。

我揉了揉,想到昨晚的事,含糊地说,「被子闷的。」

没到正午,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染上了风寒,但云祁并没有来看我。

自那晚之后,我也有一个多月没看见云祁了。

就算看见也是匆匆一瞥。

但最近总是下雨,瑟瑟发抖地度过了一夜,我无比想念我的人体汤婆子。

「世子公事繁忙,世子妃请回吧。」

我不死心,接连去了几次,都被林江一句话堵了回去。

「世子公事繁忙,世子妃请回吧。」

忙忙忙!

皇帝都没你家世子忙吧?!

皇帝还知道忙里偷闲翻一翻后宫佳丽的牌子呢!

我忍无可忍,话到嘴边又变得善解人意了,「世子再忙也要休息,这是我给世子熬的汤,你代我拎进去给他喝了吧。」

起初我是觉得云祁太忙,后来不得不自省。

是不是哪里惹了他不悦?

我寻思这样下去不行。

照这个速度演变下去,我又要守活寡了。

于是我想法设法地在云祁面前刷存在感。

给他送汤,送荷包,故意火烧厨房,爬树摔跤。

该使的招我都使了。他还是没来见我。

想来想去我觉得是云祁那方面有难言之隐所以才处处躲着我,那天晚上难道他在装睡?

这日,我在院里给花浇水,又出现了和上一世一样的感觉。

——墙头有人。

我悄悄拿余光去瞥,什么都没有。

「喵~」

是圆圆!

我就知道,云祁肯定就在附近。

我唤来那只胖得走路一颠儿一颠儿的小白猫,把它抱进怀里,揉了揉它的耳朵,小声地说,「又见面了。」

上辈子,我死了之后,也没见过这只猫出现在云祁身边。

也不知道它最后下场如何。

明明担心我,却又躲着我,我越发不懂云祁对我的心思了。

正郁闷着,长公主派人请我过府去玩。

「本宫还以为世子妃不会来。」长公主看起来有些欣喜。

我笑着道:「长公主邀约,臣妇怎会不来?」

「世子妃似乎一点也不怕本宫?」

我为什么要怕呢?

我认真道:「长公主是个好人。」

「哦?本宫挑断你娘婢子手脚筋的事你没听过吗?」

「那是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臣妇只知道我爹娘婚后幸福,长公主贵为万人之上不但没有拆散我爹娘,反了守了公主府一辈子。您还请我吃点心,邀我赏花,陪我说话,还赏赐我一盒首饰,除了我娘亲,您是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女人。」

我觉得长公主对自己认知不明确。

她明明对我那么好。

还那么像我娘,我怎么会怕她呢?

自爹娘去后,我便跟着二叔。

二叔府中那些亲眷在背过他时,对我连笑也吝啬。

长公主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牵出一个笑容:「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客气称呼。」

「您很像我娘。」我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所以看到您,我打从心里高兴,就好像见到了我娘。」

长公主笑了,眼中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傻孩子,我曾与你娘义结金兰,往后,你唤我一声姨娘可好?」

我愣了。

按理说,长公主不是我娘情敌吗?

可为何,接触到现在,半句都没提过我爹,反而说到我娘就一副神色温和的模样?

「姨娘。」

我想不通,但我觉得这关系可以攀!

长公主笑了,转而问我,觉得现在的夫君怎么样。

见我面露难色,长公主冲我招了招手:「要是夫妻不和,姨娘可以帮你。」

「……」

姨,你都没嫁过人。

但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我脸红心跳听完长公主所说,乖乖回了王府。

第二日,长公主命人给我送来了花种。

送花种的是个奴才,长相略逊色于云祁。

我特意让他选在我浇花的时间来。

小奴才捧着花种,进了我的后院。

我正遗憾云祁没来,察觉到西墙有动静,立刻打起精神来。

为了把戏作够,我明知故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长公主交代了,花种极其珍贵,需要奴才亲自交到世子妃手中。」那奴才低声道,说着,还抬起一双桃花眼望着我,「世子妃若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吩咐奴才。」

「那你教我种花吧,我不会。」我弯了弯眸。

我们拿了一个铲子,便开始松土。

从那以后,长公主每隔几日都会派人送花种来,而且送花种的小奴才各有千秋。

不论是清秀活泼,还是稳重沉默,亦或是说起话来格外好听顺耳的,都长得俊俏非凡。

我的姨,你厉害了。

一天夜里,云祁大步流星入了我的院子,推开了我的门。

我刚沐完浴,披着一身亵衣。

看着突然闯来的男人,讶异问道:「夫君,今夜怎么得空了?」

男人一身酒气,俊美的脸上覆着淡淡薄红,艳若云霞。

这得是喝了一缸吧?

他轻轻一推,就将我放倒在了身后的榻上,咬牙切齿凑近道:「晏尔,你真是好手段啊!」

我红着脸,装傻充愣到底,「夫君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云祁身子一歪,昏睡过去。

我戳了戳他的腰,「夫君?夫君?」

7

宫变提前了,一时朝堂动乱。

许是在长公主府颜面尽失,又被禁足的缘故。

太子在他老岳丈的挑唆下,提前暗里招兵买马,反了。

平南王府被围的那一天,我还在院里逗猫。

一群士兵闯进来,将我押到东宫。

不同于上一世,这回我待遇见涨,被单独关押。

丝雨也被抓了。

只是我不清楚被他们带到了哪儿去。

上一世,怪我大意。

与一群官眷关押,吃喝拉撒都在一块儿。

乌泱泱的人群里,我找到管辖疏漏,就偷偷摸摸逃了出去,可惜在半途中被暗箭取了性命。

太子推门进来,他走近我,一脸大志将成的骄傲,还宽慰我说,「尔尔别怕。本宫不会伤害你的。」

「殿下不会害我,可东宫的人呢?」我问。

对于东宫的人来说,我是平南王府的世子妃,存在就是隐患。

「有本宫在,谁也不敢。」他斩钉截铁,并允诺我,「等本宫成了皇上,你做本宫的皇后,可好?」

太子好像真的疯了。

他抬手捋了捋我的头发,我觉得膈应,却只能假意顺从。

「殿下对我是真心的吗?」

「千真万确,别无二心。」他满眼深情,手捧住了我的脸。

我别过脸,假意同他置气,「可殿下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不肯给我。」

「本宫这就命人把丝雨给你找来。」

我有些惊讶太子这么好说话。

他说到做到,还真的把丝雨找来伺候我了。

丝雨跪在地上磕头,「奴婢来迟了,让世子妃受委屈了。」

我将她扶起来,摸到她手中的厚茧,心底划过一抹异样。

我摸了摸她的手:「手中怎么这么多茧子?」

「奴婢没遇到世子妃前,在家中常做农活,便留下了老茧。」她看起来战战兢兢,给我倒了一杯茶水。

「苦了你了。」

我想起善骑射的长公主。

那日看见她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的茧,她说这是练射箭的人无可避免的。

丝雨摇头:「奴婢来时已经探过路了,两年前您大发善心从奴婢娘亲手里买下奴婢,才让奴婢没被卖到烟花之地遭人作践,奴婢心怀感激,今日定要助您逃出去。」

助我逃出去吗?

我笑了。

上辈子官员女眷被困,下人在身边的都被一起捆了送来,宛如牲畜般毫无尊严的关着。

就连吃喝也是被人做了手脚,放入软筋散。

每每发放食物,那些守卫撒粮般扔下让人哄抢。

我被针对,但架不住在我爹、二叔手底下学过点功夫。

抢到多少,都是和丝雨平分,因为我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这丫头受苦。

我仍记得,上辈子逃出东宫,还是因着她的帮忙。

我从未怀疑过身边人,但不代表注意到线索后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长公主府宴时,丝雨站在我身后,我却被人踩了一脚。

那日她去拿衣裳迟迟不归,给足了太子叙旧的时间。

「太子说,会封我做皇后,我决定不逃了。」我转了转手里的茶杯。

丝雨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很难看。

等人走了后,我端起茶倒进了一旁的花盆中。

毒药毒药,是毒也是药,不论剂量全是耍流氓。

茶杯上的这点,就够一场好戏了。

太子又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了云祁的消息。

云祁和三皇子正守着金銮殿,而太子打算明日带着侧妃的将军哥哥强攻。

这也算是严格管控了宫变伤亡,毕竟都是在自个儿家地盘打架。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太子逼宫第三日,云祁一出调虎离山便将东宫围了。

我还需耐心等上三日。

若能帮云祁搏一搏,也是好的。

「希望太子早日如愿以偿。」我昧着良心说。

当着他的面,饮下了丝雨端上来的茶。

「噗——」

一口黑血喷出来。

我指着丝雨,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居然给我下毒……」

丝雨吓傻了:「奴婢没有!」

她比我还震惊的想要去捡落地的杯子查看,却遭了太子狠踹一脚。

我艰难地往后退,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殿下不会害我,可东宫的人呢?」

太子大怒:「是不是侧妃指使你做的?」

丝雨扑通一声跪下求饶,满眼惶恐:「殿下,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太子罔若未闻,拔剑朝她刺了过去。

大夫来的很快,诊断后说只是轻微沾了毒药,好好休息十天半月便会无碍。

太子脸色发白看着床上神色忧伤的我。

「殿下,丝雨为何会这么做?」

这点我是真想知道,真心相待,为何换来这样的结果?

太子沉着脸:「是本宫的错,你那丫鬟和殊儿是远房亲戚,前几年上京也是她设计与你相遇,那女人善妒竟对你下手,尔尔,本宫绝不会再让她伤你!」

一场戏下来。

太子囚禁了侧妃。

还顺便解了我的禁。

「等你养好身体,想去哪儿去哪儿。」

我在东宫的待遇一下提升成了女主人,一堆丫鬟奴才伺候。

这样的好消息,哪能一个人独享?

我善心大发决定去看看太子侧妃。

「晏尔,你得意不了太久。」

不过两日,她好像憔悴了不少,披头散发,瞪着那双杏眼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说:「看到你,我更得意了。」

她仍高傲地扬着头,「我父亲是太傅,哥哥是常宁大将军,殿下囚得了我一时,囚不了我一世。他只是一时被你这个贱人蒙蔽了双眼,等我见到我爹,就让他杀了你!」

这么凶残?

我蹲下身:「但太子说要让我做皇后,对你家人只是利用,过后便会抛弃。」

「不可能!」

我笑了:「你爹和你兄长手握重权,一定是最先被打压的对象。」

「你们!贱人,太子定是受你挑拨!」

看她受得刺激不轻,我总算觉得小小出了口恶气。

至于这皇后,谁爱当谁当吧!

翌日,前院传来厮杀,我在后院伸了伸懒腰。

总算要结束了。

院里的丫鬟奴才四处逃窜,根本顾不上我,我趁乱也准备悄悄溜走。

刀剑不长眼,我还是寻个安全的地方去找云祁比较好。

我正要从后门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后门被人从外破开,只见云祁一袭银白色盔甲手执利剑从外面走进来。

「夫君!」我欣喜朝他跑过去。

云祁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在东宫这几天我非但没有消瘦,反而气色红润。

东宫的伙食还不错。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见我摇头,云祁的脸色有点奇怪,沉声吩咐,「林江,带世子妃去外面马车上躲一躲。」

不到一盏茶功夫,云祁便从里面出来了。

云祁说,能速战速决,是因为他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内战了。

我想这事太子侧妃出力最大。

云祁道,「东宫的人没有为难你?」

我点头,「我这么聪明,自然不会。」

8

宫变之事平息,皇帝对三皇子另眼相看,太子和云祁对战的时候,云祁失手伤了他的双腿,皇帝并未责怪,还嘉奖了他。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夜里,云祁突然来了我房里。

我早早地上了榻,没料到他会来。

看见他,我一骨碌坐起来,「夫君!」

想来有些郁闷。

太子被废,侧妃一家株连九族,三皇子崭露头角,麻烦平息了,独独云祁和我的关系还不见进展。

我拍了拍床,「夫君,就寝吧。」

「你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一步步走过来。

哦,他想必是误会了。

毕竟像我这样深入敌营毫发无损的,的确少有。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我扬着眉毛问。

但想来以云祁那寡言的性子,即便是关心我,他也定是不愿意同我细说的。

我若不主动迈出第一步,什么时候才能听他坦白心声呢?

「不回答也没关系。」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意思明显不过。

他起初还绷着脸,见我不但不以为意还变本加厉,眸色幽幽转深。

「晏尔!」

又如当初醉酒那般,恨不得咬碎牙,唤我的全名。

只不过这一次他清醒得很。

他缓缓向前逼近,四目相对,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的手心却不由得捏出汗来。

春宵一刻,芙蓉帐暖。

云祁发出一声长而缓的叹息,很为难似的,「尔尔,我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夫君,你心悦我吗?」

「嗯。」

「我也心悦你,夫君生得真好看。」我不要脸地说。

云祁低声问:「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非你想嫁之人当如何?」

我掰正他的脸:「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谁,我只认眼前人,你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以后不能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明白吗?」

「好。」他声色慵懒,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皇帝没过多久,驾崩了。

在长公主的推波助澜下三皇子顺利继位,云祁恢复身份。

当初是被迫平南王府压力被迫伪装嫡子,新皇依着他的意思,允了他脱离王府,自立门户。

念及为三皇子尽心竭力,云祁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我二叔也因为忠心耿耿,官升二品。

云祁还为我爹娘求来了恩典。

新皇念及我爹当初战功赫赫,因一场被歹人算计的战役没了一世英名。

为我爹正名追封他威远大将军,我娘也追封为一品诰命。

听太监宣完旨,我窝在云祁怀里。

「夫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尔尔,你还没想起吗?」云祁眸色黯然了几分。

我沉默了会儿,想到上辈子死后跟着云祁听到的话。

他说我忘了他,但我着实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我问他,他却不肯多说一句,不让我唤他夫君,非要让我唤他祁哥哥。

这又是什么癖好?

我不喊,他便不罢休。

想着法儿让我遂他的意。

俗话说,上贼船容易下船难。

情到深处时,他唤我的小名。

「……尔尔。」

他唤我名字的语气,绵长婉转,好熟悉的感觉。

我没有精力去想,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幼时。

一个小乞丐晕倒在我家门口,恰好被我娘看见,捡回了家。

他瘦小枯黄,衣衫破烂,看上去惨兮兮的。

「娘,他的爹娘呢?」

「小乞丐,你醒醒。」

「尔尔,不可这般无礼,他的年纪看上去比你大不了两岁。」

「哦,小乞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

在我娘震慑的眼神下,我乖乖改了口:「哥哥,你的爹娘呢?」

他还没回答我,就饿晕了过去。

梦里的我很是讨厌,执着追问人爹娘去了哪儿。

他就像个小哑巴,不爱说话。

我费力地一番哄骗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我以后唤你祁哥哥,好不好?祁哥哥。」

阿娘可怜他,把祁哥哥留了下来。

他会哄我喝药,还会悄悄给我带糖葫芦,会带我捉蝴蝶放纸鸢,还会吹埙给我听。

他说,「尔尔放心,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但他说话不算话,没多久就不见了,枉我对他那么信任。

同一年里,我爹战死沙场,我娘郁郁而终。

我染上风寒,病来如山倒。

「祁哥哥,你去哪儿了?尔尔再也不问你爹娘的事了。」

「祁哥哥,你出来啊,你藏哪儿去了?」

「祁哥哥,你们都不要尔尔了吗?」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袭来,我从梦魇中挣醒,猛地睁开眼,云祁正凝着我,眸中的担忧还来不及敛去。

「做噩梦了?」

「我梦见你狠心抛弃了我,以后别这样了。」我说罢,往他怀里钻,「你骗了我,我才忘了你,我们扯平了。」

重活一世,我定要和你做一对令人艳羡的真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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