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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 101

皇后他说自己肾虚拒绝侍寝。

我冷笑,传下圣旨:

「来人啊,朕要办场后宫 101。」

1

一觉起来,我穿成了女帝。

登基三年,政绩斐然。

然而后宫空虚,迄今只有一个皇后。

我翻着手中这本蒋女官呈上来的起居注,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从第一页到第三十页,每页都是皇后纪云庭。

只是再往后,就全部是空白了。

「皇后都病了一月有余了,还没好吗?」

蒋女官听我发问,动了动嘴唇,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忠言,不得不说!」

我略一点头,蒋女官便开始义愤填膺地输出:

「皇后骄纵跋扈,早年因群臣进谏陛下广纳后宫,竟于朝堂喧闹!之后更是仗着陛下宠爱一发不可收拾,逼迫陛下遣散后宫,如今居然还推脱侍寝!」

「为陛下开枝散叶是国母职责,皇后如此,简直有悖纲常,陛下决不可再助长此邪风蔓延!」

说完,蒋女官还邦邦邦连磕了三个响头!

我沉吟一声,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从蒋女官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

我,舔狗人设无疑。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穿都穿了,我若是不挫一下皇后的锐气,岂不是对不起我这个穿越者的人设?

思及此,我起身一甩袖子。

「走!随朕去看看皇后。」

「陛下!」

蒋女官欲言又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朕已经不是原来的朕了。」

我坐在龙辇上精神奕奕。

四周红墙碧瓦,气氛肃穆,走在最前面的蒋女官身着深紫官袍,又一次提醒:「陛下这次可不能再纵容皇后了!」

我嗯啊一声,心中已将整治皇后的思路理了个七七八八。

可当我真的见到皇后本尊,我忽然就顿悟了。

难怪原主被迷得五迷三道,纪云庭果然有任性的资本。

就见床上半坐着的美男,五官俊秀,双眼星子一般熠熠生辉。虽然薄唇微抿,一脸的不高兴,但就论颜值,算得上出尘脱俗,放到几百年后也是吊打一众小鲜肉那种。

可惜我不是那种单纯会被脸折服的肤浅女人,略扫几眼就看明白了:

脸色跟唇色发白是抹了粉,屋里药味重是刚熬出来的,说是卧床许久,衣裳却在床尾乱七八糟,这些都是没病装病的证据!

我演出十分关切的样子,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果然,温热的。

「皇后病重,朕心甚痛!来人,去传御医,速来给皇后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纪云庭一张俊脸扭曲,但又不敢说什么,他想把手收回来,却被我狠狠攥住。

你别说,他虽是个男人,这爪子比我的还要细嫩白滑。

太医院院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又顶着我的目光,看起来压力倍增,额上冷汗涔涔。

我和善问道:「太医,皇后这是怎么了?」

陈太医咽了口口水,看了看我,又见纪云庭狠狠地瞪他,又捋了两把胡须,换了只手来诊,终于有了个可能让我们都满意的答复。

「回、回陛下,回娘娘……」他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的身体,只是偶遇风寒,调理几天就没事了。」

我笑道:「如此甚好。那太医,皇后什么时候能侍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医眼神躲闪,蒋女官唉声叹气,纪云庭则扯着嗓子一脸难以置信,「侍寝?!你来看我,就是为了问我什么时候能侍寝?!」

我反问:「不然呢?朕是皇帝,若无子嗣国本不固,皇后也是镇国公府高门出身,这个道理总不会不明白吧?」

纪云庭气鼓鼓地瞪我,看起来快气哭了:「凌照,你、你……」

我漫不经心道:「直呼朕姓名,可算你大不敬一次。不过念在往日情谊就算了。太医,皇后何时能侍寝?」

陈太医单薄的身板看上去摇摇欲坠,估计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掺和进帝后之间的纠葛,终于一咬牙,豁出去一样:「陛下容禀!娘娘他、他……阳虚体弱,肾水不调,实在是不宜侍寝啊!」

我「哦」了一声:「也就是说,皇后肾虚?」

陈太医咳了一声,又是「阳精」「五脏」「君臣佐使」说了一堆。

中心含义:皇后娘娘作为男性的某方面实在不容乐观,皇上,为了二位的私生活和谐也为了娘娘的身体健康,要孩子的事还是缓缓吧!

看着纪云庭得逞一般得意的神情,我不由冷笑一声,看来皇后的手伸得比我这个皇帝想得还要长。

纪云庭又一扶太阳穴做娇弱状:「皇上,微臣今日实在是头晕得厉害,不能伺候皇上,您请回吧,微臣就不送了。」

我便站起身,在他希冀的眼神中走出两步,忽然回头粲然一笑:「既然皇后不能侍寝,身体也总不见好。那这样吧,就由蒋卿你来负责下宫中选秀之事,拟个章程,宫中也该热闹一下了。」

纪云庭瞠目结舌,在我将要踏出房门时冷不防砸了一个茶碗过来,居然真的带着哭腔怒吼起来:「凌照!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生气!再想挽回我的心可不能了!」

我掸了掸衣袖,那个茶碗没砸到我,只砸到了门框,听起来动静吓人,吓得蒋女官忙从门外冲上来。

我笑眯眯道:「皇后形容疯癫,对朕大不敬,蒋卿,回头传旨下去,景仁宫罚俸三月,也给将来的新人做个表率。」

一时间蒋女官之大喜与屋内纪云庭的抽泣混在一起,一墙之隔,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而我,只觉得纪云庭吵闹。

2

即便纪云庭推三阻四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朕郎心似铁,选秀的章程送到景仁宫后他还撕了一次,又被罚了一个月月钱后终于认清现实,不得不接受「从前的舔狗陛下如今却是对他没有意思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新的美男」,最后面色灰败地在章程上盖了凤印。

备注:本次选秀他只出一个凤印,其他事宜将由蒋、应、陈三位女官一起筹备。

蒋女官之前还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你认真的吗?」

我一边写章程一边嗯嗯点头:「当然是。」

蒋女官猛地看向我,眼泪汪汪,一脸惊喜。

莫名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我没忍住挠了挠后脑勺,看来这原主属实是有点执拗啊,看把下属折腾的。

于是我故意问道:「蒋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蒋女官如蒙大赦,从「陛下早就该这样了!」开始,佐之以仁义礼智信的基本原则,对我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地夸赞。

从她的话中我又总结出几个知识点:一开始大家拥立我可能是觉得我好拿捏,没想到我如紫微帝星天降……

以下略。

总之,我登基两年就控制住了局势,现在已经没人敢跟我对着干了。

要不是云后拒绝侍寝,我还没有子嗣,才让那些人蠢蠢欲动,大景在我的治理下可谓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啊!

当然,以上内心历程由蒋女官提供激昂愤慨的只言片语及彩虹屁,个中曲折由我亲自补全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我总结了一下:这是一个前期很有手段的好皇帝。

只是可能没谈过恋爱,所以才会在男人这方面头脑不清醒。

不过不要紧,这只是典型的事业心不够稳固的表现,很好治,连中药都不用喝。

想到这里,我给章程盖上了玉玺。

这次选秀经过我的缜密策划,打破了以往全凭皇后喜好筛选的惯例,凡是年满十八岁、身家清白的少男都能报名,届时以京兆尹先筛掉一批稍显歪瓜裂枣的,称为海选。

剩下那批入宫再做一个综合评分,以七日为一个赛程,共赛四次,每次都要划定甲乙丙丁戌末六级,两次都居末者直接淘汰,到最后仍未甲级者入选且赐贵妃位,剩下的分别赐四妃九嫔,以此类推。

蒋女官拿到此章程后对我的崇拜之情更是滔滔不绝,连夸陛下向来聪慧过人想法都这样与众不同!

我听得一阵脸热,摆摆手赶紧让她下去。

等海选过去已经过了小半个月,这小半月以来纪云庭性情大变,一改从前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一天照着三顿饭来御书房堵人,在御花园偶遇,暗示内务府提醒我该去后宫遛遛。

说起这个,海选刚开始的时候纪云庭还来找我发过脾气,在御书房又吵又闹,话里话外嘲讽我异想天开,罔顾祖宗礼法,做这些歪门邪道,必然贻笑大方!

说到激动处,纪云庭格外自信地一扬下巴:「容微臣直言,陛下,你这般行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想要微臣妥协让步却用这种手段,只是南辕北辙……你在听吗?!」

我当然没有在听,我在忙着批奏折。

闽南巡抚这家伙写了一篇千字长文全是在歌功颂德一点用没有,云南一个知州写某处某女子拾金不昧,这也要写?!

故而对于纪云庭的长篇大论,我确实是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过既然他声音都高了八度,搞得我不得不面带微笑看向他:「皇后刚刚说什么?」

纪云庭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气鼓鼓地河豚:「你、你!我是说让你别再耍花样试图引起我的注意了!你即位本就艰难,只有我真心待你好,你现在居然还要做这种事,小心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哇,PUA 典中典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嗯嗯蛮酷的,继续?」

纪云庭愣住了,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话,有点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脸,一边继续往奏折上批「朕已阅」,漫不经心道:「皇后啊,御书房乃前朝重地,我朝后宫不得干政,你这是……」

纪云庭被我冷淡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我愿意侍寝!」

他叫起来,「陛下,这下你得偿所愿了吧!」

我看着他这幅豁出去的贞洁烈夫模样,差点以为马上就要给我演「你是风儿我是沙」,于是也激昂澎湃道:「不!强人所难并非君子所为,所以皇后你放心,」我声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皇后你就算气死,从千鲤池跳下去!朕也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的!」

纪云庭彻底失色,彻底被气跑了。

当晚他真的跳了千鲤池。

但我又不是干搜救队的,来跟我说有毛用?

一想到那不是我的真心爱人,贵为皇后想必也不会真的被那池子水给淹死,故而我心安理得地扯上被子,舒展肚皮,高高兴兴睡了过去。

4.

这次选秀说的是我朝满十八的身家清白的都能参选,但一来各州府路途遥远,二来上京盛不下那么多人,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家里儿子稍微有点出息的都会被督促着念书,哪家巴巴的儿子送进来当妃子?

真有这种人,那不是别有居心就是家里确实已经到了不卖儿子活不下去的地步,更需甄别。

故而此次选秀正经官宦人家未婚配入围的男子总共也才十八人,加上其他临时各种认来的「义子」、「表兄」之流,勉强凑够了一百人。我翻着他们的档案对比画像,安插在景仁宫的眼线在我跟前汇报,皇后娘娘气得砸了两个珐琅彩的花瓶撕了一张宋人仿的吴道子剪碎四匹蜀锦衣料一天连吃了三个红烧大肘子,暗中还买通画师让他把这几位秀男都画丑点,当然没成功,陛下放心。

我听得啼笑皆非,没工夫管他,一门心思看起这些档案来。

这些参差不齐的秀男中倒有一个引起了我的注意,不为别的,他的出身最高,是抚远侯府的三公子。

不知为何,这个排行让我隐约觉得熟悉,再一看画像,还真是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好一个美少年啊!

我沉思了片刻,叫了蒋女官过来,这批秀男的基本信息还是她来收集,直觉告诉我,一个家大业大暂时没有破产倒闭风险的侯府,怎么会急着攀附我,还送这么高质量的儿子过来?

要知道本朝颜控之风盛行,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危机需要金钱解决,完全可以丢出去骗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送来宫中风险太高,抚远侯就这么自信他儿子会受宠?

蒋女官见我拿着那三公子的档案,轻叹了一声,道:「陛下容禀……那云三公子也是可怜。」

我问:「哦?莫非是有隐情?」

蒋女官便将她查来的情报娓娓道来:「抚远侯是军户出身,当年还没有这般军功地位,在塞外有一个原配发妻,后来因为战乱身死,那孩子当年还不满周岁,也走失了。第二年丞相便看中了抚远侯,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他,不料还没两年,一老妪携三公子找上门来,才知道那孩子还活着,抚远侯怜惜,便将他接回侯府教养。」

我撇了下嘴:「那为何这位原配嫡子是三公子?」

蒋女官笑道:「许是大家族规矩也大,若将大公子认祖归宗又要开祠堂改族谱,族中耆老若有反对的又是麻烦,不如直接记作三公子省事。更何况这位大公子流落在外身形瘦小,也没人看得出来。」

我心中不屑,指着记档冷笑:「若真是如此,为何原配所出嫡长子却成了庶出的三公子?不过是继夫人觉得自己当了填房不好听,抚远侯又怕得罪了娘家势大的老婆,正好拿这个不受重视的嫡长子填了炮灰,大家皆大欢喜罢了。这样说来,这位三公子入围也是身不由己,少不了继母操作吧。」

蒋女官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又道:「陛下圣明。」

我没忍住「啧」了一声,嘀咕道:「男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但手中画像上的漂亮小男孩正笑靥如花眉目含情,顿时让我心生怜爱:「小宝贝,我不是说你。」

蒋女官在我身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沉痛道:「陛下!万不可让云三公子成了下一个云后啊!」

我立刻正色:「佛家云色即是空,蒋卿,你多虑了。」

蒋女官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这些难道是我的错吗?

朕是皇帝,朕怎么可能有错,看来纪云庭妖后之形象果然深入人心,非得好好管管不可了!

说起纪云庭,这家伙自从上次跳湖被捞上来发了三天高烧(私以为有两天都是装的)也没成功叫我去景仁宫看过他,他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没怎么来烦过人,昨天来过一次,一开口又是「我朝太子太女一定要是嫡出!」

这次我有点不耐烦了:「皇后啊,先是你一直抗拒与朕同房,现下又百般阻挠选秀,莫非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让朕断子绝孙?」

纪云庭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只是、只是……之前身体不好!」

我有一下没一下敲起桌子,换了个姿势看着他:「身体不好就该好好调理,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纪云庭打断我:「现在已经好了!」

我看着他撒了一个谎现在只好生硬圆谎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便惋惜道:「可惜你好了,朕还没好。」

纪云庭神色一滞,竟有几分担忧的神情,略上前了两步:「莫非你那次小产以后一直都……」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小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起居注上也妹写啊!

我轻咳了一声:「不,朕的意思是,朕对你没有兴趣了。」

纪云庭追问:「没有兴趣是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了的意思,皇后,你当年可是大才子,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

纪云庭咬了咬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豁出去一样抬起头问:「那你要怎样才能对我重新有兴趣?」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不得了,这是浪子回头的意思?

但我可不是那种一见人服软就会轻轻放下那一款,于是饶有兴趣地支起下巴:「那得看你有多少诚意,又能做到哪一步咯。拿当下来说,朕想来点新鲜的,不若你去同那些秀男同台竞技,好让朕再发现一次你的闪光点,说不定朕便再对你有几分兴趣了。」

纪云庭又惊又怒:「我贵为皇后,你居然这样折辱于我?」

「哦,这算折辱吗?」

我没太在意,兴趣平平:「朕只是给皇后一个机会,再说了,就算你样样不比这批秀男,朕也不会因此废后,但倘若你真能再引起朕的注意,与朕重修旧好也不是没可能。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十全十美稳赚不赔?」

纪云庭身形摇摇欲坠,竟然委屈起来:「皇上,这么多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我莫名其妙:「时光可能是有,情爱是在哪里?皇后,别在御书房发癫。」

纪云庭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阵,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一丝心痛一丝悲哀,到底没绷住,一跺脚哭着跑了。

我想着那天纪云庭被我气哭的背影,放下云三公子的画像,意外发现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卷轴,蒋女官擅长察言观色,便上前将它打开,等我看清那张画像上的人脸顿时哭笑不得,问:「他来凑什么热闹?」

蒋女官也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这……皇后娘娘那日前来报名,臣、臣没有同意,想必是娘娘自作主张。」

哦豁,这个数,皇后来了正好凑了个后宫 101。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心情一阵舒畅:「既然他想证明自己那就让他去,不用因为他是皇后对他手下留情。」

蒋女官困惑不解,似乎想问「你们二位又在搞什么飞机?」

但她没问。

我看了蒋女官两眼,忽然觉得像蒋女官这样察言观色知进退的女子才是上品。

5.

复选赛看的是秀男们的综合素质,主考君子六艺与品貌仪态,主考官自然就是三名女官与帝后,谁想到皇后居然头一热自己跑去参赛,好在我也不用派人盯着他以免他偷偷动手脚了。

所以现在我坐在高台评委席上托着下巴,一时说不好是不是自己在自讨苦吃。

台下少年泫然欲泣:「小民自幼无依无靠,受尽欺凌白眼,但小民也有愿望,就是能够成为让人景仰之人,故而小民苦练琴棋书画,至今十二载,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闻鸡起舞,凿壁偷光……」

我翻着他的档案,永毅侯义子,四岁入侯府接受了完美的精英教育,因为父母为永毅侯战死,故而他在侯府格外受重视。

我对蒋女官打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威严提问:「程公子,这跟你的档案可对不上啊。这上边写永毅侯夫妇将你视如己出,何来欺凌白眼之说?」

程小公子愣住了,弱弱道:「小民、小民受到的其实是心灵上的折磨,为了不再寄人篱下,成为受人景仰的人,小民自小苦练琴棋书画,至今十二载,夏练……」

蒋女官打断他:「不用说了,陛下日理万机,没时间听你诉苦。程公子,你要展示什么才艺?」

程小公子面上飞起两朵红云,接过宫人递来的琵琶。

我忍不住掩着嘴问:「琵琶?」

蒋女官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意道:「陛下,琵琶也勉强算乐吧。」

我实在没绷住,没想到面对这批秀男,她们居然要退而求其次到这个程度。

程小公子试了试音,又清了清嗓,指尖拨弄中一首轻快小调响起,伴着甜甜嗓音唱了两句。

我立刻叫停:「你这是什么曲子?」

程小公子忙道:「回陛下,是民间的小调……」

他这么说着,眼神四下飘了飘:「十、十八摸……」

我揉着眉心做头痛状,有气无力道:「永毅侯真是有心了。」

程小公子忙笑道:「都是侯爷该做的。」

我也对他微微一笑:「不过永毅侯看着也是老糊涂了,你说是不是,侍琴?」

程小公子被点了花名,立刻换上颇有职业素养的热情笑容:「官人说什么就是……」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接着小脸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我摆了摆手:「拖下去,好生送回永毅侯府。」

侍琴被左右架着,凄厉叫道:「陛下!小民、小民虽是风月场中人,但是是清倌人,从没接过客,只给他们弹过曲儿……陛下!小民还会跳舞!」

此时从纪云庭那边传来一声冷哼,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带着一分不屑三分孤傲和六分漫不经心,忽然起了坏心,又让人退下:「哦?那倒也算是一技之长。」

侍琴跪在台下,估计教他的词他也忘光了:「小民会、会跳绿腰舞!小民身段很软,皇上您看了一定会喜欢……」

纪云庭那边隐约传来了什么瓷器裂开的声音。

我笑眯眯地支着下巴:「如此甚好,朕这么一想,你也确实是永毅侯义子,不算你们欺君……既然如此,朕给你评一个乙级,三位女官看呢?」

蒋女官痛心疾首,咬牙切齿地评了一个戌。

应女官与陈女官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给了乙级。

蒋女官气急:「你们这是谄媚!」

她们二位默契的一个低头玩手,一个抬头去看太阳。

侍琴最后拿了丙级的牌子喜不自胜,甜丝丝腻歪歪说了一句「谢主隆恩」,之后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身段真的很软,故意在我面前扭着腰走掉了,将要离开之时还微微侧过一点身抛来一个媚眼。

只听咔嚓一声,纪云庭手里的瓷杯真的碎了。

我假装惊讶:「怎么回事?御工房烧的杯子质量就这么差?把皇后的手割伤了怎么办?」

纪云庭霍地起身,脸色不善:「臣不同意!」

我问:「不同意什么?皇后觉得不是御工房的错?」

纪云庭大怒:「臣不同意陛下纳那等身份之人入宫!」

我嘲笑他:「你不同意没用,他要伺候的是朕,又不是你,朕喜欢就好了,皇后,别自作多情。」

纪云庭怒气值彻底爆表:「我不管!你、你纳伎为妃,有辱斯文!」

蒋女官喝道:「皇后娘娘,别太放肆了!」

纪云庭对她怒目而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

「她自然算是朕信重之臣,如今官拜秘书丞,你呢?」

我冷冷地看着他:「朕有事会同她商议,她也能给朕合适建议。皇后却三番四次搅乱朕,如今更对朕之贤臣出言不逊,可见是真的该好好反省了。」

纪云庭像是被捏瘪了的河豚,不争气的开始红了眼角,我却没理他的红眼病:「传朕旨意,皇后张扬跋扈,毫无淑仪风度,即日起禁足景仁宫三……」

纪云庭叫道:「陛下!臣也是为你好!」

我不为所动:「禁足五月。」

纪云庭急了:「臣还要选秀!」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既然皇后如此在意,那便留在这边禁足,除七日之期登台献艺外一概不准外出。」

纪云庭大惊失色:「这里可是掖庭!」

「掖庭怎么了?」我居高临下地问:「诸位都住得掖庭,你却住不得?难道你想去住冷宫?」

纪云庭难以置信:「我可是皇后……」

我似笑非笑道:「现在还是。」

只听现场抽气声一片,原来乾坤未定,大家都在吃瓜。

6.

自从上次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了纪云庭的面子,感觉这批秀男们明显燃起了斗志。

第一,帝后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谁说咱不能混个宠妃当当?

第二,第二,陛下说了,只要能讨她欢心,就算咱啥也不会,混到甲级也不是梦!

于是一时之间堪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位秀男用尽浑身解数,其中还是以侍琴最大胆,半夜绕后去了御书房旁边含情脉脉地把献艺时没唱完的十八摸给唱完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侍琴大概就是那一群沙丁鱼里的鲶鱼,着封为才人,赐封号妙音小伙,直接脱离了秀男竞争,一跃成为正式事业编。

此举一出,各位秀男更是私下斗红了眼,有拿着一卷诗书做伤春悲秋状琢磨平仄希望我指教一二的,也有试图效仿妙音小伙的,并且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流派:高冷摆烂派。

简单来说,就是高贵冷艳人设的变种,观点是大家都在卷那我就要摆,与众不同才能清新脱俗。

这种想法在古早言情小说里已经有无数个女主前仆后继地试验过了,但我还是可耻地上了钩。

在第二次复赛时无视了纪云庭意境绝佳的画,无视了他一手草书一手正楷写的《上林赋》,而是对着那名对着笔墨纸砚露出惆怅神情的忧郁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忧郁男子曰:「承蒙陛下不弃,小民户部尚书家中三子。」

蒋女官很识相地把他的档案翻出来给我看,姓先名余,我嘴角抽了抽,真是贝壳搬家蚌不住了。

我咳嗽了一声,硬夸:「先姓发于姬,在我朝也算是名门,余字很好,又有无穷之意……」

先余 45°角抬起下巴,正好用那忧郁的眼神与我对视,幽幽道:「陛下抬爱,小民不胜感激。」

我又问:「你为何不作画也不作文呢?」

先余叹了口气:「小民不会。」

我一惊,不是吧,这么坦荡!

先余道:「小民承载父母期愿而来,奈何才疏学浅,之前考乐之一项时也是如此,小民才疏学浅,故而敬陪末座也是应该。」

他这么说着,眼睛里闪过一点微光:「不过末象征终结,也许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小民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在儒学获得压倒性胜利的今天还能有人思考除此之外的哲学!

先余误会了我的意思,身形摇摇欲坠,最后跪了下来:「小民失言了,陛下恕罪。」

我和颜悦色地握住他的手将他扶了起来,与此同时听到纪云庭倒抽一口冷气。

我继续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先余的手:「你待朕以诚以真,何罪之有?既然你如此赤诚,继续考下去也没有意思。朕现册你为昭仪,赐封号为修,如何?」

先余面色不改,一如既往的惆怅:「一切单凭陛下做主。」

只听有人咬牙切齿:「陛下,这不公平!」

我不用看就知道又是纪云庭,听说他最近对我意见不小,因为掖庭本就是宫人罪奴居所,选秀是另外的地方,但他横插一杠,以至于掖庭中根本没有给他住的屋子。

他被禁足此地,不得不住在慎刑司隔壁,不仅阴冷潮湿,还有蚊虫叮咬,并且有噪音。

看起来他真的没睡好,脖子上还有抓出来的红印。

所以我没想到他还敢站出来跟我唱反调。

见我脸色不好看,纪云庭的语气缓和了一点,没跟上次一样跳出来叫不行,而是选择迂回战术:「陛下,若是单凭陛下喜好,对其他人难免不公,更何况诸位认真考核,陛下也该看看。」

我敷衍地嗯嗯两句:「那就从皇后开始吧。」

纪云庭一下支棱了,孔雀开屏一样抖搂着羽毛从桌上捧起自己的作品,骄傲地抬起下巴,满脸写着「我这种天潢贵胄跟你们这些土鳖完全不一样」。

其实平心而论,他的书画都不错。

画的题目是「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陈女官出的题,稍显狡猾,但也合情合理。

刚才我大略看过,大多人都画了牡丹,大概是为了讨我欢心。

纪云庭画了满树桂花,桂花下有一副残局,但手谈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觉得画面熟悉,便多看了几眼,他希冀地问:「陛下以为如何?」

我就算昧着良心也不好意思说他画得丑,毕竟这幅画不管从艺术造诣还是笔法还是构图来看都很不错,陈女官也在上面咳嗽了一声,意思是「陛下您要把作者和作品分开看」。

我跟她对视了一眼,终于败下阵来:「……还不错,评做甲级吧。」

纪云庭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意思似乎是「就算你看不惯我不是照样要给我评甲级?」

我忽然很想以权谋私把他的评级改成末,不知道那样他的表情能有多精彩。

陈女官看过几幅作品以后都是兴趣平平,忽然「咦」了一声,道:「请陛下过目。」

我拿来一看,此人画的不是花,是人,并且是我。

我略一挑眉:「这是何人所作?」

陈女官道:「回陛下,是抚远侯府三公子,云思岚。」

被点到名字的云思岚也从容起身到面前行礼:「小民见过陛下。」

我了然:原来是那个小冤种。

于是对他格外和蔼:「原来是云三公子。能否告诉朕,你画的这是什么?」

云思岚不卑不亢,垂着眼道:「回陛下,小民画了花。」

我笑着问:「花在哪里?」

云思岚道:「在陛下发间。」

我再一看,终于找到藏在画中人发间的那簇金黄桂花,说不上来心情变得很好。

「你可知画题是什么?为何把花画得这样小?若是漏看,算你跑题,如此精湛的画工不就白搭了吗?」

云思岚道:「陛下明察秋毫,想必不会错过。何况陛下国色,本就当得第一流,小民不算跑题。」

我心情大悦!

这叫什么,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嘴甜讨人喜欢!

我摸着下巴又假装揣摩了一阵,不管这小子是因为无依无靠被逼出来的嘴甜还是真心的,反正我是真的开心到了,加上他爹不疼娘不爱,将来肯定要把我做最大的靠山,怎么想都很划算。

于是我又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有理,既然如此,也评为甲级吧。」

云思岚欠身行礼:「多谢陛下抬爱。」

纪云庭:彻底不乐。

7.

掐指一算,第一轮复选以后,除了侍琴和先余两人成为事业编之外,其余有五十人因为没有成功勾引到我而被淘汰出宫。

听说走的时候伤心万分,连说陛下风采难以忘怀,舍不得陛下云云。

但看到我命人送去的丰厚遣散费之后统统擦干眼泪挺胸抬头地迈上了回家之路。

呵,男人。

剩下的人除了云思岚和纪云庭还在斗,其他人已经基本躺平——准确来说,是纪云庭单方面看人家不爽在挤对人家,按理说这种恶毒男配一般活不长。

于是我思索以后认为,这个后宫 101 之所以竞争力不强,是因为没有粉丝打投,评委算来算去也就是四个人,所以才导致这群人认为自己必然会封妃,干脆躺一躺。

但我想要的是这个吗?!不是!

我要看的是漂亮男的扯头花哄我开心!

要的是漂亮男的各方面碾压纪云庭让他退场!

纪云庭现在留在甲级你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我越想越觉得不行,于是召来蒋女官,拟定了一个二十强晋级章程,凡不当值的宫人都能去现场围观并投票,当然,如果能拉到真金白银的投票就更了不起,不仅所得银钱都能归自己,而且还另有赏赐。

不过拉票不可越界,否则就不是逐出宫外那么简单。

此外,投票与评级挂钩,所占分量不轻,还望各位秀男好好把握。

纪云庭听后又是大怒,我堂堂皇后怎能如戏子一般任人围观!我不同意!

被我派去的女官打了二十下手板子,记清什么叫「陛下说的都是对的你说话不好使」以后他终于偃旗息鼓。

我还特地去打探了云思岚的反应,后者相比之下就温和许多,既没有纪云庭的寻死觅活,也不如其他秀男那样打了鸡血一样的斗志,每天也就是看看书,弹弹琴,简直岁月静好,让我对他不由得另眼相看。

而投票制一出,不仅秀男们振奋,宫人们也相当振奋。

毕竟在宫中当值就算不是无聊透顶也是相当没意思,难得有这样的好事,所以大家也会不吝投票。

但他们会不会给人送钱我就不知道了,只能说不要贪心,一文钱也是钱嘛。

一时间之前躺平的秀男们都活跃了起来,有跟小宫女抛媚眼的,去找妙音小伙和修昭仪以求场外援助的,当然最显著的改变还是更积极地扯起了头花。

至少我就听说了两起某秀男与某秀男因为拉到同一个人的票而对对方进行了激烈的亲切问候,投票人不得不大喊:「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才勉强脱身。

说实话,我认为这是一种初级的讨好人的课程修炼,只有他们在这一层修炼好了,以后才能把我哄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给他们发钱。

除此之外,他们在场上的表演也变得越发精彩纷呈。

恰如秀男某一场反弹琵琶看得我目瞪口呆,场外观众惊呼不断,票数急涨。

眼看我又对别人青眼有加,纪云庭不甘示弱,大概是受了妙音小伙的刺激,他这次做的格外出格,当场做完热身运动之后让人奏乐,挽着条薄纱,亲自上场给我跳了一段绿腰。

扭转腰身时又是一阵骚动,他没理,只顾着转过来用轻纱掩面对我暗送秋波。

我想:救命,这男人居然该死的甜美!

纪云庭卖力一场,闹得我对他的宿怨都减轻了不少,一时间居然犹豫起了「到底要不要真的把他捏死」,终于在参考过投票数后,忍痛又一次给了他甲级。

我在心中唾弃自己:凌照啊凌照,你真是一个容易被皮囊诱惑的肤浅女人!

若说文艺场合还只是小场面,御射便是斗争重灾区,因为比起舞文弄墨,果然还是骑马射箭更能展现男儿风采。

我依稀记得之前应女官前来告状,说这批秀男都太过于娇弱,上不了马也拉不开弓,前途堪忧,不好不好。

所以现在我看着那些在做热身运动的同时不忘巧妙展示抛瓦的鲜肉,养眼!

越发觉得这个决定将成为我这辈子最成功的决定之一。

纪云庭自然也不甘示弱,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梳成一个高马尾,额间勒了一条月白抹额,其间缀着只指肚大的南珠。

我看他这一身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他穿的衣服是不是有点小了,难道我把他虐待的连新衣服都穿不起了?

纪云庭接收到我的目光,把背挺得更直了,志得意满地一甩马尾辫,我略显无语地撇开了脸。

一瞥之下,只见云思岚另一边款款走来,穿的也是一身宝蓝色的衣裳,只是颜色比纪云庭的更深。

我忍不住一乐:哟,撞衫了。

不过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他打扮得这么利落,看他以前温温柔柔的还以为是个漂亮花瓶,没想到还能有这样英气勃勃的一面。

按理撞衫这种事情,谁丑谁尴尬,但单看脸看不大出来,只好比气质。

我在这里比谁要尴尬的时候云思岚正在绑护腕,发觉我在看他,便微微一歪头,冲着我粲然一笑。

难怪大家都那么喜欢少年气,谁不喜欢?

我宣布云思岚完胜!

我当即警告应女官:「给他甲级,就算他被弓弦勒伤手、箭箭脱靶也要给他甲级!等一下,万一他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谁想的要比这个?!」

应女官刚直不阿不畏强权:「回陛下!是你自己想的!」

我讪讪地撇了下嘴,却见纪云庭箭步冲到近前:「你怎么连我穿什么都学!」

云思岚忙道:「还请皇后娘娘莫要误会,小民只是一切但听皇上安排罢了。」

纪云庭气得浑身发抖!挽起袖子似乎准备要对着云思岚那张漂亮的小脸打上一拳。

这还了得!

我拍案而起,瞪了他一眼:「皇后,别吵吵,朕记得三公子一切按照规矩,倒是你一见为你准备的骑装却吵着不愿穿,这才为你宽限一二。别再挑战朕的耐心,退下!」

纪云庭看起来又委屈又气,但又不敢造次,只能憋屈着称是。

相比之下,云思岚显得风轻云淡,在自己的靶子前站定后挽弓搭箭,气定神闲,一箭便射穿红心。

在众多脱靶选手中,他堪称鹤立鸡群,又有容貌加持,这等完全不为外物所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度,私以为就是母仪天下。

应女官和云思岚后援团也很满意,纪云庭见状大为震怒,当下拉开弓,搭了三支箭。

我泼他的冷水:「皇后,若是等下脱靶三箭未免也太不好看了。」

纪云庭恨恨瞪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将弓弦拉得紧绷,那三支箭便先后飞了出去,却连成一条线,头一枝射穿了靶子远远扎在地上,第二支没入一半,第三支又劈开了尾羽,将之前那支箭硬生生划成两半,径直扎在红心之上,便不再动了。

应女官拍案叫绝,当即给了甲级!

我接收到她鼓励的眼神,背过身翻了个白眼,故意问云思岚:「三公子箭法也不错,这种程度做得到吗?」

云思岚已经收起箭,闻言轻笑道:「不敢欺瞒陛下,只是小民同样不愿与皇后娘娘争锋,争得也无非虚名而已……」

短短几句话让我不由得对他好感大增,忍不住点头称赞:「好,你有这等风度确实是好事,你的箭术也确实不错,朕给你甲级。」

应女官咳嗽了一声,我不情不愿地看了眼同样不情不愿的纪云庭:「皇后也甲级。」

纪云庭对我这等态度相当不满!

但他并不能怎么样,嘻嘻,但我可以派人去打他的手板子。

8.

五十进二十后又有三十人惨遭淘汰,其实这些人综合素质还算可以,但人气不足,支持率太低。

蒋女官心有不忍,试图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宫人之言岂能当真?

我便用我的歪理试图扭曲她的三观:你想,短短七天,宫人又难与他们相处,最多不过看外表与表现出的性格,如果此人连宫人那关都过不了,说明他长得不够好看,才华不够横溢,性格不够讨喜。这样的人怎么能入宫为妃?

蒋女官有点被我说服了。

我心情大好,问:「其他人的支持率如何?」

纪云庭是不是已经因为支持率太低掉出甲级了?

蒋女官翻了翻,道:「以三公子和皇后票数最多,二人不相上下。」

我嘴里那口茶差点把我给呛死。

「皇后的票数跟三公子不相上下?!」

我震惊不已:「宫内究竟是什么风向?皇后是不是以权谋私了?」

蒋女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蒋女官沉痛道:「臣本也以为皇后票数中有内幕,但查探宫人风向,发现并非如此……皇后在宫人中风评很好,众人觉得皇后、率性可爱,与三公子之温润如玉相得益彰,并认为皇后步步紧逼,与三公子次次退让,颇有蔺相如与廉颇之风,总之……咳,总之无论更喜欢哪一个,都会不吝为另一位投票。」

我目瞪口呆。

朕是天子啊!我痛心不已:你们居然背着朕偷偷磕 CP!乙女腐可是杀头的大罪!怎么没人告发皇后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蒋女官又道:「不过也有因不愿见二人同场,都认为对方有借力引陛下注意的心思,所以颇有争端。」

我点了点头,了解,毒唯和 CP 粉确实千百年来都是水火不容。

蒋女官问:「陛下,还要再赛吗?」

我敲着桌子思索:按照真正选秀的章程,之后还要二十进十,十进八,八强四强,最后冠军 C 位出道,但鉴于我要选得并不是爱豆而是妃子,而且我好像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九嫔四妃,男人嘛,在精不在多,差不多五个就够了,一个做皇后,剩下的封妃,岂不美滋滋……

便道:「再淘汰一半,然后换章程,让他们抽签,一对一的比。」

所以我现在略有点后悔,因为这样实在有点无聊了。

纪云庭在跟云思岚较劲,过五关斩六将就为了跟云思岚斗琴。

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他俩是不是背着我有了点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他俩抽的曲子是凤求凰,两道琴音好像是一个人弹的。

非要说有不同,那只有纪云庭眼里冒火星,云思岚气定神闲。

就在我背过身不着痕迹准备打哈欠的时候,其中一道琴音忽然改了。

这曲子听起来实在耳熟,我莫名只觉得太阳穴一跳,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却没抓住,连哈欠也顿住。

蒋女官见我神色有异,担忧问道:「陛下?」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在想这到底是哪里的曲子,怎么听起来旋律这样熟,纪云庭却「铮」的一声出了状况,似乎是琴弦断了。

陈女官如梦初醒,要宣布三公子胜出,却见纪云庭一把掀了琴桌,只听咣咣几声杂乱响动,他人已经走到三公子身前,怒道:「你从哪知道这首曲子?!」

我心下不妙,刚站起身,只听众人惊呼,陈女官疾言厉色道:「皇后娘娘!您僭越了!」

左右秀男拉开纪云庭之后,只见云思岚跌坐在台下,咬着嘴唇泫然欲泣,一双眼欲说还休,看了我一眼就急着挪开了视线。再去看纪云庭,他还站在云思岚的桌子前,眼眶通红,气得胸口起伏。

他看见我,似乎想说什么,但见我只扫了他一眼就没再多看,便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我问:「怎么回事?」

一名胆大的秀男叫道:「皇后娘娘推了三公子!」

纪云庭怒斥道:「胡说八道!我才没有!」

其他少年有些忿忿,小声七嘴八舌:「我们都看见了,就是皇后娘娘盛怒之下推了三公子……」

「就是就是,早听过皇后娘娘骄纵跋扈,没想到连……」

「陛下不信,大可问问陈女官,她肯定也看见了!」

我皱着眉看向纪云庭,他梗着脖子一点认错的意思也没有,哼了一声把脸别开了。

这模样让我忍不住一阵烦躁,强忍下来,看向一旁独享视角的陈女官:「陈卿,你说呢?」

这名陈女官出身大理寺,一向公正刚直,她皱起眉,斟酌道:「臣……方才皇后娘娘侧身挡了大半,故而臣没有看清,但根据现场来看,人证俱在,想必确是皇后娘娘情急之下出手。」

纪云庭七窍生烟:「我若要动手怎会用这等手段?!」又愤恨看向满脸惊恐躲在我身后的云三公子,又上前两步:「是你使计陷害我,好让陛下厌弃于我,是也不是!」

我低喝道:「皇后!」

纪云庭停住了脚步,我没理他,已经差人去请太医,这里搭的台子并不算高,云三公子又有些底子在身上,故而没有摔得太严重。

我让人扶他下去,又看向纪云庭:「你闹够了没有?」

纪云庭眼眶彻底红了:「你、你不耐烦我?」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若不是你一再没事找事,朕又何必厌弃于你?你乖乖的,朕也不会故意为难你,不料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惹是生非,这是皇后所为吗?」

纪云庭失声叫道:「但那曲子明明是你……!」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灰败下去,低声道:「微臣知道了。」

我没再看他,摆了摆手:「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纪云庭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有注意,只是走到云思岚面前,太医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伤筋动骨,只有些擦伤。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有些羞怯似的忙把头低下了。

这个动作也是莫名熟悉,我不由心头一动,忍不住叹气:「皇后乖张,听闻他这些时日也一直给你找麻烦,真是委屈你了。」

云思岚轻声道:「只要有陛下挂念,小民就不觉得委屈。」

我看着他我见犹怜的小表情,听着仰慕不已的语气,简直心神荡漾神清气爽!顿时理解为什么在几百几千年后各位女同胞那样热爱男绿茶了。

我忍不住想跟他聊两句:「朕一直想问,思岚这个名字虽是文雅,却少了一两分男儿气概,抚远侯是军户出身,怎会给你起这种名字?」

云思岚道:「家慈名讳中有一个岚字,侯爷思亡妻心切,才给小民起了这个名字,让陛下见笑了。」

我冷冷一笑:「抚远侯若真与你母亲鹣鲽情深,就不会记嫡为庶,也不会给你起这个名字招人关注,更有甚者,估计也不会放任继室送你入宫吧。难得你这样费心给他找补。」

云思岚哑然片刻,忽而抬头对我微微一笑。

我被这个笑弄得有些头晕,生理意义上的,忽然眼前眩晕了一下,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对我笑过。于是在这阵晕劲中问:「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云思岚道:「回陛下,叫做《心悦你》,只是并非小民所做,而是民间一姓王名心凌之隐世乐师……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9.

自从那日得知云思岚居然会弹后世名曲,我对他的热情和兴趣上升了不止一个度,所谓他乡遇故知,总是让人高兴的嘛!于是更加频繁出入选秀场所,某次把他堵在角落里,邪魅一笑:「奇变偶不变?」

云思岚眨了眨那双水润的桃花眼,大眼睛中盛满了不解。

我也有些不解,不解中带着一丝尴尬,只好道:「咳……朕、朕听说那位王乐师为隐世高人,性情乖僻,须得对上什么暗号才肯为有缘人谱曲。」

云思岚抿唇笑道:「陛下是在怀疑小民是那名王乐师?」

我连忙摇头,不不不,这怎么可以,万万不行!

但又实在好奇,换了手段试探:「不过,据朕所知,你向来在抚远侯府从不外出,又是怎么结识那名王乐师,在何地结识?朕日后有空,也常去走走,或能得她青眼,赠朕一二曲谱呢。」

云思岚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看了我一眼,轻轻摇头:「并非是王乐师所赠,而是与陛下……」

与我?我刚要细问,忽然有人打断了氛围正好的密谈:「三公子!」

我没忍住「啧」了一声,一转头果然是纪云庭,只见他捧着一本书趾高气扬走了过来,下巴高高抬着:「三公子,我有一问不明,三公子不是数算奇才,不若指教一二?」

我忍住了。

因为这是我的锅,全因为那天之后我经过深思熟虑,叫来蒋女官:「朕若是没有记错,这批秀男是不是没有考过数算?」

蒋女官飞快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说:「加上那一项!」

蒋女官大惑不解:「陛下,可是数算实在是、有些太难,臣以为……」

我又开始讲自己的歪理:「卿家免忧!这个只算是额外加分项,朕也知道让他们人人掌握数算有些为难,但只有掌握了数算,才能说明他的脑子灵光!只有脑子灵光!才不至于为朕养育太过弱智的皇储!届时我大景江山才能千秋万载!总之妃子不会数算,会引发洪水、地动、海啸……贻害万年啊!」

蒋女官又成功地被我忽悠瘸了。

所以我现在深感后悔,本来是辛苦营造的二人世界,非要有第三者来搅局。

说到这里,我也很懊悔,不知道纪云庭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甚至那个第三者搞不好还是我自己!我越想越郁闷,感觉是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这么说着,从上面扫来一眼,才后知后觉的行礼:「陛下恕罪,微臣方才没看见你!」

这个态度实在是微妙,好像不是故意不恭敬,好似也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只是在装刚刚没看见我。

我被他气笑了,轻咳了一声:「免礼吧。皇后,朕看你一向精明能干,居然还有题目难得住你?」

纪云庭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兴高采烈道:「那陛下一同来看看吧,说不定陛下比我们两个要聪明呢!」

我忍不住无语,你这彩虹屁吹得一点也不生动,一点也不真诚,不都是说近朱者赤,怎么不多跟人家三公子学学?

而且我上辈子已经被数学折磨得不成人形了,现在是在折磨你们而不是我,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去!

但云思岚也在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以至于我最后还是鬼迷心窍一样坐在了桌子前。

君子六艺中,大概数这个算学最为折磨人,我看除了他俩还在互掐,其他人已经开始躺平。

纪云庭看着我把庭中少年打量了个遍,重重哼了一声,开始念题:「今有五羊、四犬、三鸡、二兔,值钱一千四百九十六……问羊、犬、鸡、兔价各几何?」

我费了点功夫把文言文转成数学题,云思岚也在思考,纪云庭见我们二人久久没有说话,打了胜仗似的去拿笔,要在纸上写:「嗯嗯,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很难,念完以后我就想出来了——先设羊……」

云思岚道:「设羊为一圆,犬为一方,鸡为一角,兔则可换作圆、方、角,再设方程……」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是谁教你的?!」

云思岚吃痛,却没挣开,怯怯道:「什么?」

我问:「方程!谁教你的?」

云思岚小声道:「是、是九章算术,方程章……」

我顿了顿,歉意地松开他的手:「抱歉,是朕失态。」

云思岚犹豫片刻,又道:「设物为符号的法子,乃是一名故人……」

纪云庭再难忍受,拍案而起:「什么你的故人!明明是我……!」

正在此时,我脑袋忽然又是一痛,这次脑子里闪过的景象清晰了些,看着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学堂,隐约有女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执拗?!读书读傻了?!只要把羊设为 x……抱歉,你不知道什么是艾克斯,那就设成一个圈……」

几声呼唤把我拉回现实,我回过神,对上云思岚关切的眼神,怔怔道:「难道是你……」

云思岚问:「陛下说什么?」

我正要说话,旁边有人打翻了瓷盏,那声清脆的碎裂声搞得我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便投去不满的眼神。

那边纪云庭嘴唇发颤,似乎完全不能接受现实,被我这样的眼神一扫,更是失魂落魄一样,不想再多呆,扭头跑掉了。

云思岚忙道:「皇后娘娘……」

我揉着太阳穴冷淡道:「喊他干什么,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癫。」

云思岚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很厌恶皇后娘娘?」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平心而论,我可能只是在替原身不值当。

这样的男人留在身边,自己又是个皇帝,将来一定是个祸患。加上他故作清高的模样让我有些恼怒。

只是若说是厌恶应该也不至于,甚至有点好感,他不闹的时候我是很想亲近他的。

但我毕竟不是原身,只是个穿越来的游魂,把原主的老公占为己有,我实在是没有孟德之好,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当这个「小三」,于是只好含糊道:「他若是少生事端,朕保他这辈子都能是皇后。」

云思岚怅然道:「但陛下若是不喜娘娘,这般也不过是彼此折磨罢了。」

我有些好笑:「怎么,莫非你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同所爱之人白首偕老?」

云思岚目光灼灼看向我,坚定道:「小民幼时从不敢想这些事,只是从前有人教过我,情爱之事,当凭本心,不该将自己和他人当做筹码。」

我微微一愣,这论调有些耳熟,一时忘了反应。

云思岚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起身请罪:「小民多言了,陛下勿怪。」

我扶他起身,道:「情之所至,此地又无他人,可由你畅所欲言。」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你那日弹的曲子,能再为朕弹一次吗?」

云思岚有些惊喜:「陛下也喜欢王乐师那首曲子?」

我有点哭笑不得,总不能告诉你我穿来之前还是那位王乐师的一个快奔四的高龄铁粉吧!只好说:「王乐师的曲子活泼欢快,让人听了为之心喜。更何况,朕每每听来,总觉得莫名熟悉……」

云思岚已经托人取了琴来,眼波柔柔看来:「想必陛下也曾有故人抚琴,小民多弹两遍,说不定陛下就记起来了呢。」

他这样看着我,反而让我压力倍增,颇有一种想要问「我们之前是不是有点什么」的冲动,最后忍了下去,战术喝水喝了十杯。

当晚上了八次厕所。

10.

最后角逐七日之后,当初的一百零一人只剩下了十人,还有两个提前收编的,这么一想,我们这次后宫 101 的赛程果然十分紧张激烈。

而且我也很实诚地兑现承诺,封了淑妃那位册封当日喜极而泣,直呼:父亲,母亲,我入选了!

我忍不住问:「淑妃姓安吗?」

已经荣封贵妃,又被我叫来御书房作陪的云思岚答道:「正是大理寺丞安大人之次子。曾因出身被人嘲笑,臣为他解过围,其人心思纯正,可以结交。」

我被点心呛到了,云思岚慌张地给我端茶送水拍背顺气好一阵我才缓过来,看着他茫然的表情我语重心长:「别跟他玩,别问为什么,别跟他玩。」

与召见云思岚的频率成正比的是冷落纪云庭的程度。

纪云庭本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为挽回我的宠爱,多次试图与我制造独处机会,只是手段多少有点实在不妙。

比如他在御花园假装赏花跟我偶遇却差点害我被蜜蜂蜇到,后来又不知道出的什么歪招叼着月季问「早上好啊陛下遇见我你……」话音未落被刺扎到嘴匆忙离开,还有一次趁我下朝归来堵在路上,假装要找据说是他入宫时我送他的一块玉佩。

我对此感到十分无语,只能多谢云思岚每次都如天神下凡及时出现精准打击,第一次用烟熏之法赶走了蜜蜂。

第二次在纪云庭匆忙退场后他为我送来一束牡丹,听说后来还给纪云庭送了药膏,但我猜他八成没用。

他的第三次出场,除了让我对他的演技感到几分尴尬,就只剩几分敷衍:「区区玉佩而已,朕回头再送你两个补偿。」

纪云庭还没说话,云思岚便打圆场道:「既然是入宫之时陛下所赠,想必是意义不同,玉佩丢了,情丢不得……」

我惊悚地看着云思岚:「你是从哪里学来这话的?」

云思岚眨了下眼:「从前听来的。」

我确定云思岚绝对不是穿来的,那他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等名句?

我握住他的手,还要再问。

纪云庭却脸色铁青地看着我俩交握的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为什么我们三个不能一起?」这种事,恨恨甩下一句:「光天化日,伤风败俗!」后愤然离去。

此后大抵是认识到不能从我这里下手,纪云庭痛定思痛,把矛头转向云思岚。

云思岚给我送吃食,他必然要以「验毒」之由拎走,而且往往那些点心就会就此没了踪影。

云思岚前来御书房,他肯定要跳出来说「后宫不得干政,贵妃是何居心?」再把他赶走。

我听说这事的时候差点气笑了,你居然拿我的咒语对付我?!

但毕竟我并没有做好跟还没建立太深厚感情基础的男性进行一个造娃的大动作,所以纪云庭还机会没使出「微臣梦魇醒了皇上来摸摸微臣心跳快不快」这种手段。

加上我在忙着勤政爱民多刷业绩,所以这些事我原本并不想大张旗鼓地管,最多罚他两次,罚钱不行就禁足,我就不信双管齐下还压不住这作精!

所以我现在躺在床上头痛欲裂时也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想,怎么,是我给你的自由过了火?!

备注:头痛欲裂是生理性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为了救云思岚,被纪云庭一把推倒在听雨亭边的石头上。

那时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本在亭中与云思岚饮茶,只见纪云庭气势汹汹走上前来,云思岚见状,便迎上去刚要说话,纪云庭便说了一句:「果然是你!」

之后连我都没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拳揍在了云思岚的小腹。

那一下应该很痛,我听见云思岚闷哼了一声,勉强还站着,忍痛问:「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纪云庭怒气冲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说着甩手将云思岚往旁边一推!

他身后正好有一块嶙峋的怪石,摆在那里是景观,颇为雅致,但要撞在人身上就一点也不美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疾步上前要去扶云思岚,但我低估了成年男子的体重,所以,在一阵剧痛和惊慌失措的两声「皇上!」中,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半夜,我的脑袋还是很痛。

床边守着三名御医,见我醒了,大家无不欢欣鼓舞,蒋女官忙问:「陛下感觉如何?」

我咬牙:「……挺痛。」

太医摸着我的脑瓜问:「这样呢,陛下有什么感觉?」

我说:「……有人在摸我的头。」

太医接着问:「那陛下头晕不晕?是否觉得恶心?看东西重影不?」

我深吸了口气:「不晕,不恶心,不重影。」

太医这才展颜:「那就没事了,看来陛下只是撞了皮肉伤,多多休养就好了。不过还是要慎重些,若有异样,可要尽快让臣等再看。」

待太医们离开后,蒋女官扶我起身,低声道:「皇后与贵妃还在殿外等候,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我强压怒气,冷哼道:「他还有脸在外面等?」

蒋女官迟疑片刻,道:「皇后自知伤及龙体罪孽深重,故而……」

我呵呵冷笑了两声:「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让他禁足,没有朕口谕不得出景仁宫一步。」想了想又放缓了语气:「至于贵妃,算是无妄之灾,赐金银好生安抚便是。」

蒋女官应下,出门宣旨,不多时又回来,无奈道:「陛下,皇后请臣递送此物。」说着她递上来一块玉佩,质地不好,没什么水头,雕工也很稚嫩,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会用的。

蒋女官见我狐疑,便道:「皇后说陛下当年赠他此物,许诺过一个愿望,望陛下今日兑现。」

来了,挟恩报复。

我颇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抓过那枚玉佩,让蒋女官出去转告他:「朕只是禁足已经够给他面子,以后再不消停,景仁宫就如同冷宫。这个东西,你就说朕一怒之下摔碎了,省得再留给他把柄。」

蒋女官退下后我再去看那枚玉佩,翻过来发现底下刻着字,刻的是什么已经不大看得清,摸上去依稀是一行,什么什么,召,一起。

我不太关心,左右不是我的东西。

11.

没了纪云庭掣肘,云思岚频繁出入我的寝宫,我放下政务去到后宫也都宿在他那里,睡觉的时候就各盖一床棉被画出楚河汉界。

云思岚对这一举动也从没有过怨言,只道是陛下身体需要修养,臣一切都听陛下的。

难怪从古至今的富婆都喜欢包养小白脸,小白脸长得好看嘴又甜,确实不错。

云思岚除了长得好看嘴又甜之外最大的优点是厨艺绝佳。

自从吃过他亲自做的荷花酥后简直惊为天人,好吃到热泪盈眶。

云思岚笑眯眯地摘下手帕来为我擦嘴,笑道:「陛下若是喜欢,臣每日都做给陛下吃。」

离得近了能看到他的睫毛根根分明纤长卷翘,那双眼睛也含情脉脉惹人迷恋。

我不由感叹:「卿真能为朕分忧。」

云思岚温顺垂首:「都是臣应该做的。」

我若有所思:「皇后不恭不敬,嚣张跋扈,朕厌他久矣,奈何镇国公府势大,不能废后。」

云思岚的呼吸明显重了一瞬,却没说话,依旧温顺地拨着荔枝,一颗一颗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晶莹剔透的荔枝,笑道:「朕有意晋你为皇贵妃,代皇后暂行协理六宫之职,卿意下如何?」

云思岚这下不得不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手微微发颤。

我反问:「你不愿意?」

云思岚忙道:「臣恐怕德不配位……」

我打断他:「朕乃天下之主,后宫乃朕家事,朕说你配,你自然是配的。」

云思岚抿了下唇,下定决心一般反问:「那陛下真能放下与皇后多年情谊?若是陛下仍记挂与皇后竹马之谊,位分再高,对臣来说也不过是南柯一梦,转瞬便碎罢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便起身请罪:「是臣失言,只是陛下,若是真爱一人,再让臣与他人共享那人心意,犹如剖心之痛。」

我让他起身,饶有兴趣地支起下巴:「你爱朕?」

云思岚坚定地与我对视:「心悦之至。一往情深,不知所终。」

跟贵妃要晋皇贵妃传遍后宫的还有另一件大事,夜间景仁宫忽起大火,皇后险些葬身火海,但身为皇帝的我一没有追查,二没有安抚,只说景仁宫需要修缮,让他搬去了西宫角落处的临湖小筑。

那地方偏远,宫殿破落,比起冷宫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众人心里明白,皇后大势已去,一时之间抚远侯府水涨船高,镇国公府则门庭冷落许多。

风雨欲来之际,可能满天下只有我跟云思岚不受影响,还在各种地方腻腻歪歪。

蒋女官顺便还为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决定在今晚正式行一行周公之礼。

上床之前有人通传说临湖小筑那边来人了。

我虽然不耐烦,但听来人说得急,不得不见上一见。

一见原来是熟人,那名叫翠屏的宫女提着一个小巧的八宝漆盒,也没有初见时那么嚣张了,声音细若蚊呢:「禀陛下……娘娘命奴婢为您送来一份点心。」

我无语了一下,什么时候了才想起来挽回,黄花菜都凉了!

翠屏小心翼翼觑了眼我的脸色,又道:「娘娘说,既然陛下对他已无情谊,他也再不会死缠烂打,白白坏了名声。只求陛下吃了这份糕点,算是、算是了解多年感情,从此后恩、恩、恩断义绝……」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都快哭了。

云思岚听到动静走出来,见状也不说话。

我问他:「卿以为,朕该吃吗?」

云思岚不假思索道:「既然皇后都那样说了,陛下对他若无情谊,确实也该做一个了断。」

我微微一笑:「那就依卿所言。」

巧的是,纪云庭准备的点心也不过是一块荷花酥。

我随手拔了一根银簪戳了戳,没什么反应便将荷花酥一口吃进了嘴里。

「朕吃完了。」我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你下去……」

话音未落,只听云思岚叫道:「你竟敢谋害陛下!来人,将她打入天牢!再抓皇后来!」

之后再没了意识。

12.

昏昏沉沉间,我只觉得脑子里挤进了许多人的声音,连带着那天被纪云庭意外连累撞到脑袋那一次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混在一起,让人辨不分明,但最终兜兜转转变成了一个声音:

「凌照你这没良心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小照,小照你别走!没了你我怎么活啊小照!」

接着这个声音还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蚂蚱」到「某年春我给你打的老虎」,最后又变成那句「小照没了你我怎么活啊!」

我感觉我其实是被硬生生烦醒的。

我再睁开眼,跟上次一样还是那三个太医,不一样的是那三名太医都显得痛不欲生。

面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毫无形象两眼红肿的男人还在掉眼泪,我闭了闭眼,有点不忍直视,刚想说话,只听殿中又有另一人阴恻恻道:「帝后情深,我今日还真是见到了。不过陛下昏迷已有半日,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皇后谋害陛下的嫌疑还没洗清,你也不想让陛下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背叛他的罪人吧,皇后。」

纪云庭带着哭腔怒吼:「闭嘴!你这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去死!」

云思岚便冷笑出声:「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地府无门,你偏偏自投罗网,既然你跟她这样伉俪情深,那你们夫妻黄泉路上做一对也不算太寂寞。」

纪云庭一擦眼泪,握紧了我的手,气急反笑了:「你以为凭你的本事就能得逞?!别开玩笑了!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连宣武门都撞不开,还妄想逼宫?!」

云思岚却信心满满:「以抚远侯联合三家有爵之家,加上宁王私兵,可不是人心不齐的禁军可以匹敌。纪云庭,听我一言,你现在出宫,还能回镇国公府做你的三公子,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赔上自己?」

纪云庭炸毛欲骂,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疲惫道:「唉,政变逼宫贵在神速,半天过去了还没东西,我觉得是没戏了啊,云卿。」

纪云庭说:「就是!」

纪云庭愣住了。

纪云庭低头看向我。

我说:「三少爷,你抓疼我了。」

纪云庭尖叫一声松开了我的手:「你、你醒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扶着他的胳膊借力,终于坐了起来,感觉思路清晰,神清气爽。

看着身边满脸不敢置信的纪云庭,拍了拍他的手:「等下再说。」

云思岚也反应不及:「你怎么……」

「还活着?」我笑着接上他的话:「朕也意外,云卿,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朕与皇后从前的密话?」

纪云庭既然给我送糕点来,看样子是发现了临湖小筑中的信,也多谢他终于机灵了一回,才让我都想了起来。

我确实是穿越来的,不过要更早,大概早上十八九年左右。

否则出生不久就死了爹娘,又被接进宫里,若真是个无知幼童,我恐怕活不到跟纪云庭见面。

而这一出也确实是我一手策划,其实从那日小产我便起疑,以我的体质,加上科学锻炼和饮食,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没了孩子?

云思岚犹自不信:「你竟是装出来的!」

「呃……」我无奈道:「还真不是。你们安插来的人手脚确实麻利,我只来得及写下一封信,就再被算计。所以我是真的失忆了。」

我说:「三少爷你听见没有?我是真的失忆了!」

纪云庭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云思岚眼带厌恶看着我俩:「无所谓,女皇陛下算计的了一时,但你的算计恐怕比不上铁骑戎马!」

我微微一笑:「是吗?那为什么你传信出宫至今,他们还没动静呢?」

云思岚几乎要失态:「侯爷向来谨慎!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我摇了摇头:「不,逼宫政变,胜在先机,一味求稳,只会徒生变数。你可知他们遇到的变数是什么?」

云思岚怔怔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他:「朕来告诉你吧。上个月,朕以强占民田之罪将宣武门两名守将革职查办,换上两个以贪财好色著称的家伙,从那时起你们就该知道政变之事不成了。」

我扳着手指跟他一件一件算:「你们以财帛美女策反两名守将,让他们得信便打开城门,之后宁王私兵便可长驱直入,进紫宸殿来逼朕写下让位诏书。因此宫中要有内鬼,但朕与皇后身边的人难以策反,所以你们想到新的法子,选秀。而朕早就想到了,故而提前与蒋女官说过此事,若朕没有选秀,不出半月,就有文臣联手上书逼朕为皇室着想了吧?」

云思岚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已经维持不住,勉强勾了下唇角:「陛下真是神机妙算……若是我入宫只为弑君呢?」

我没理他这样阴阳怪气,继续道:「这对朕来说确实也是一步险棋。不过朕即位,有先皇诏书,若朕暴死宫中,必定引得诸王角逐,不比逼宫让朕退位让贤来得划算。所以宁王不会如此,必然要逼宫。朕在紫宸殿后殿中留有八百禁军,不出意外的话,宁王私兵已经……」

话音未落,有禁军来报:「陛下——」

我好整以暇让人进来:「云卿,不妨也听听吧。」

禁军统领声如洪钟道:「陛下!叛军已在兴庆坊尽数伏诛!」

这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我也愣了愣:「兴庆坊?」

统领大声道:「叛军不认路!误闯芳林门!后又入永福门!过丰禄坊,入兴庆坊,于康王府门前叫阵!臣等平叛之时,康王正携王妃在墙头与宁王对骂!康王还说日后自会来宫中谢过陛下!」

我听得嘴角直抽,有点懂了,这二位王叔之间在夺嫡时互有杀子之仇,宁王跑错了路,没能直袭紫宸殿,又想着贼不走空不能亏本,索性能杀一个是一个,结果康王府是硬骨头没啃下来,就被禁军给反扑了。

纪云庭在憋笑。

我说:「也不能怪他,毕竟王叔、不,逆王许久未入皇城,这、这……也是应该。」

我又对云思岚说:「也不能怪你,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是,呃……押下去吧。」

云思岚没有反抗,像是万念俱灰,只留下一声惨笑。

这场本该到来的血雨腥风,竟在几瞬之间消弭无形。

此事过去,想必又有许多人要称颂我英明果断,但……谁又知道一个大比斗对纪云庭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啊!

此时他正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他就真的像只大狗一样摇着尾巴坐在了床沿。

「纪云庭!说你笨你还真是不聪明诶!」我恨铁不成钢地拧住了他的耳朵:「既然把你迁去临湖小筑,你就该知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从密道伺机出宫!你倒好,傻帽似的,明知道他们要害你我,还颠颠地跑回来……喊的都是些什么?!」

纪云庭傻傻地看着我,忘了喊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着从我的手里抢耳朵,不服气地叫:「你、你……还不是怪你!要搞什么选秀,还对我那般恶语相向!我气不过,想来向你讨说法,怎么了?」

我一口气梗在胸口,恶狠狠反问:「那我给你留的信,你怎么刚刚才看到?」

纪云庭小声说:「我以泪洗面嘛……不是!是因为你刚把我贬去那边,你还把信放得那么偏僻!」

我不可置信:「你居然跟我顶嘴!」

纪云庭反驳:「明明是你先凶我的。」

我大惊失色:「你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纪云庭忙道:「可是之前你更过分诶!」

我痛心疾首:「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纪云庭不说话了,我也没有再开口,沉默片刻对视上的却是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又是我先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搂着纪云庭像摸大狗一样摸摸脑袋拍拍后背:「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吧?」

纪云庭把脸埋在我的肩膀,闷闷「嗯」了一声,忽然又抬起头,警惕地问:「你那些后宫怎么办?」

我说:「我已经都考察过了,淑妃分明在工事上颇有前途,良妃精于文章,德妃志在投军报国,贤妃嘛,能言善断,这事过去以后自然会给他们安排官职。至于修昭仪和妙音小伙,一个一心想着终末,一个……好好安排也无妨。」

纪云庭幸福地大狗依人:「你对我真好……」忽然又一个大狗抬头:「那块玉佩,你不会真的摔了吧?」

「怎么会呢?」我从枕头下面摸出那块玉佩在他眼前晃晃:「喏。小云,小照,永远在一起。」

文/唐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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