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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我是丞相府见不得光的二女儿。

嫡姐污蔑我偷了她的珠钗,将我扒光了衣裳丢进池塘。

我爹看都没看我一眼,柔声哄嫡姐说给她买更好更贵的。

看着眼前舐犊情深的画面,我在心底冷笑。

从我娘死的那日起,我活在这世上的目的就只剩报仇二字,什么父爱荣宠,我统统不稀罕。

嫡姐当选太子妃那日,我正在她的小厨房偷莲花酥。

可蹑手蹑脚到门框,就被孙妈妈拦住了。

她老人家胳膊忒壮,我实在不敌。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靠近,抬眼是樱粉的罗裙。

「蓁蓁,我要当太子妃了,你这心里是不是酸得很?」

我仰慕太子,汴京城的人都知道。

但沈妙妙偏要与我抢,还抢赢了。

我着急离开,敷衍道,是是是。

但沈妙妙不满意。

「孙妈。」她柔声吩咐。

「把她的外衣扒了,丢进后院的池子去。」

孙妈:……好的大小姐。

我:……不是吧,又扔??

01

后院的池子不深,就是早春的凉意刺骨。

就在我以为就要溺死在这春意盎然的水池里时,我被人捞了起来。

「醒醒。」耳边响起低沉清朗的声音。

伴随着干脆的几个巴掌。

我睁开眼,摸了摸有些麻的脸蛋。

大哥,英雄救美不是这个救法吧?

你不人工呼吸就算了,打我脸蛋算怎么回事?

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透着微微的凉意。

「说,你怎知本王会路过此地?」

「您是……王爷?」我扭着身上仅存的中衣,撩开贴在脸上的湿发,欲说还休地看着他。

公子哥儿不吃这一套:「想色诱本王?」

我摇摇头,鼓起勇气说:

「王爷,我在我家后院池子游泳,犯法吗?」

帅哥默了一默,问,「你是沈妙妙?」

「哈哈,帅哥你可真风趣!」

沈妙妙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要是知道有人把我认作她,不得把屋顶掀翻?

突然,远处传来说话声。

几个小女俄端着金银首饰嬉笑打闹着经过。

我掐指一算,恐怕是宫里赐给准太子妃的赏赐。

刚想叫住队尾的一个女俄去帮我通知我的丫鬟德拂。

双臂被一双大手按住,拉进草丛。

「嘘,」他轻声呵斥,「你的清白不要了?」

公子哥儿就是公子哥儿,蹙眉时竟然更帅了几分。

我似懂非懂,觉得他并不是会诓骗我的那种人。

「等她们走远,你绕道西厢房,那里人少。」

听完帅哥的话,我眼神一凛,这王爷怎么比我还熟悉我家?

帅哥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轻笑一声:「放心,我不是坏人。」

他这一声「放心」,带了些无奈,比嫡姐的夫子声音还要好听一万倍。

「我叫谢知卿。」他补充道。

谢知卿,谢知卿…

我在心里想,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名字也很好听。

孤男寡女又在一起蹲了好一会儿。

直到女俄们的嬉笑声渐远。

我起身时,腿都有些蹲麻了。

呲牙咧嘴地往西厢房走去。

回头看向身后的草丛,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02

「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德拂焦急地等在门口。

见我浑身落汤鸡一样,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早说了小姐别去招惹沈妙妙,偏要去抢什么太子妃之位,你不怕她打死你!」

德拂这丫头哪哪儿都好,就是林妹妹转世,眼泪多。

她不依不饶闹着要去跟我爹告状,被我按下了。

我十岁那年,沈妙妙丢了一根玉钗,非说我偷拿了。

我被冤枉了不服气,她也像今日这样随便将我丢进池子里。

那次我爹倒是来了,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我。

他忙着哄眼睛红了的沈妙妙,说要给她买更多更好的珠钗。

我爹不拿我当一回事,在他眼里,我不如沈妙妙的一根头发丝。

我就是死,他也不会眨眨眼。

……

「别说这个了,德拂,」我笑着哄她,「你可知道那莲花酥甚是好吃,绵密甜香,还带着一股子……莲花味儿……嘿嘿,本小姐一不留神,全吃了!下次,下次一定带来给你尝尝!」

德拂不想拆穿我,敷衍说,是是是我去给小姐备热水。

温热的水将我包裹住,身体里的凉气激得我一个哆嗦。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谢知卿的脸。

「德拂,你听说过谢知卿吗?」

德拂正捧着我被捏红的手臂掉眼泪。

听我问话,没好气地回答:「谢知卿是七王爷,京城贵女人人都想嫁给七王爷,但传闻说他从不近女色也无心朝政很是超脱……」

「等等,」我笑着打断德拂,「你怎么这么……熟稔?」

德拂道:平时我们丫鬟一起聊八卦,左右不过这些王公贵子,谢知卿这么有名,只有小姐你一心喜欢太子殿下,对七王爷不闻不问。

……

我陷入沉思,当朝圣上年事已高,朝堂多半官员都支持太子继位,看起来大局已定。

只是,我数月前无意间得知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恐怕是太子心中一处隐痛,足矣让他在登基前的每一个晚上都夜不能寐。

那时我攒了很久的钱,买来太子的行踪,他常去光顾的酒楼就在城北。

那处地界很隐蔽,很少有人发现酒楼旁边还有个不起眼的小宅子。

我在那里蹲守了两三天。

看见如花一样的女娇俄流水似地被送进去,又横着被抬出来。

我翻看过其中一具尸体,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无缺的地方。

那处宅子后面倒了些药渣,我拿给一位乡野大夫看了,说是我夫君吃的,大夫看我的眼神都怜悯了几分。

堂堂太子,竟然是天阉。

由他继承大统,皇室血脉都要断了。

我回家当晚,正好跟我院子里的丫鬟小六擦肩而过。

小六背着包袱,一脸得惶恐,不过我也理解,嫡姐院子里待遇比我高一大截。

这才不过几年,我院子里就只剩下德拂一个人陪着我。

既然沈妙妙这么爱抢我的东西,我心中有了打算。

当晚郑重地跟德拂说:我心仪太子殿下很久了。

每日说,说得茶不思饭不想,逼得德拂去请了郎中。

那郎中被我塞了一锭银子,去嫡姐院里递了句话。

「二小姐害的是相思病。」

果然,几日后,沈妙妙哭着去求父亲,让她做太子妃。

这事儿牵扯范围既广,父亲迟迟没有答应。

那几日沈妙妙绝食。

父亲也心疼得瘦了一圈。

而我在小院乐得看戏,德拂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怕我忧思成疾。

我心想,沈妙妙真傻。

她一面瞧不上我,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可她又事事都想同我抢。

可她不知道,阴沟里的老鼠盯上的东西,她吃了恐怕命都没了。

但这话我没与德拂说。

我只说无妨,元宵佳节快到了,我对太子此情可鉴,当以诗寄相思。

后来那诗不知怎的,落到了沈妙妙手里。

听说谢知礼在灯会上便对她另眼相看,传为汴京一段佳话。

沈妙妙也如愿成了太子妃。

只是不知她得知自己夫君不能人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还有,谢知卿。

当朝几位皇子,能与太子抗衡的,只有谢知卿一个。

他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争夺太子之位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并且他对丞相府如此熟悉,并不如传闻那般超脱……

03

翌日,我窝在屋内躺着看书。

德拂哭哭啼啼地回屋。

我问了半晌才问出来,

原来是被沈妙妙的贴身丫鬟秋宴欺负了。

我掀起她的袖子,莲藕一样的胳膊上或青或紫的痕迹。

「德拂,咱们马上就不用受欺负了。」

她以为我说的是沈妙妙要出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去取来糖水给她甜甜心,脑袋里盘算的却是如何找到谢知卿。

不过我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快。

04

临近大婚,沈妙妙不甘寂寞下了帖子邀请一众王公贵子登门赏花。

太子和谢知卿也来了。

众人聚在一堆,沈妙妙觉得我不在没意思,便着人一趟一趟来请。

德拂真的信了我因为太子受了情伤,很是气愤,举着扫帚把人赶走,现在正坐在门口骂骂咧咧。

我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住没告诉她。

我的相思病是装的……

不然就她这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心机,恐怕要坏事。

终于在小厮过来请第六趟的时候,我挣扎着从床铺上起来:

「德拂,你去回了,就说嫡姐别急,我马上就来。」

德拂很是担心我的精神状况,「小姐,你没事儿吧?」

我又是欣慰她忠心,又是担心她这个智商,心想以后一定为德拂找个老实人家。

往脸上盖了三四层粉,又将嘴唇盖得白了些,我才施施然来到沈妙妙的院里。

宫里赏的花,一团团一簇簇开得很是娇艳。

我正想凑近闻一闻,身子被人推搡了一把。

「你什么身份?也配来这里?」

我抬头一看,是沈妙妙的闺中密友,资深跟班儿,李姐姐。

李姐姐一直很看不惯我,她在沈妙妙那里受的气,大多往我身上撒。

可我现在正在病中,顺着她的力道就倒在了地上,并眼疾手快地拽倒了一盆名贵的月季。

随着花盆落地,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

沈妙妙凑过来看时,正好与回廊尽头的太子为首的人群面面相觑。

太子身旁的王公子覆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太子的眼神在我脸上晃了晃,而我恰到好处的娇羞也落在他眼里。

男人,即使没有那方面心思,也会对心仪自己的女子多看两眼,毕竟这都是佐证他们优秀的证据。

太子不加掩饰地看着我,沈妙妙在我身后恶狠狠地念了句「狐狸精」。

我装作没听见,敛去眼睛中的笑意,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太子身旁的侍从将我扶起来。

又专门走到我身旁,温声劝我:「人生只有情难死,孤已经与妙妙有了婚约,还请沈小姐不要太过介怀。」

我心下好笑,觉得这人真的好生爱现。

暗中却狠狠一拧自己大腿上的细肉,眼睛顿时红了。

没有一句话,这双红红的眼睛又好似什么都说尽了。

众人看我的眼神,或可怜,或鄙夷,唯有不远处的谢知卿,摇着折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瞥见谢知卿往西厢房的地方走去,才草草了却这场姐夫与小姨子的苦情戏。

紧赶慢赶去追谢知卿的时候,身后留下一声声唏嘘。

谢知卿果然在厢房边的树荫下纳凉。

我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谢知卿,太子他有眼无珠,我要报复他与嫡姐这对狗男女!」

05

谢知卿一双眼睛望着我,似要把我看透。

「你因爱生恨要报复皇兄,与我说什么?」

我心虚了一虚,小声嗫嚅道:「我想让你帮我。」

谢知卿继续装傻:「我帮你?我为什么帮你?」

他颇为爱演地上下扫视我的身子,抬手一拉,我便与他离得近了许多,「难道,沈小姐想,以身相许?」

我从未这么近地看过一个男人。

更何况,谢知卿的相貌实在是长在了我的审美上。

我如实说:「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行……」

噗嗤,身前的人笑出声来。

那双总是冷冷的眼睛因为沾染了笑意,突然水波荡漾,在我心里激起一圈涟漪。

为了冷静下来,不为色所迷,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心,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联手报复太子。

没想到谢知卿没想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他又继续问:「那么我在蓁蓁眼里,只能算是皇兄的替身?」

他这一声蓁蓁叫得极为婉转动听,我真的怀疑他不近女色的传闻真实度有几何。

眼看着我要扎架不住,谢知卿突然说:「蓁蓁,如果我帮你,你开心么?」

他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他怎知我过得不开心?

可我来不及细想,赶忙点头。

谢知卿把我望了一望,说,「你让我想想罢。」

等我回过神来,谢知卿在我手里塞了个包袱,便不见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袱回到院子。

让德拂把门关紧,才敢打开。

青色的丝绸软包,里面放着一个小妆匣。

我打开,竟然是几块胭脂罗黛。

我扶额,谢知卿上次见我那般落魄,不会是觉得我没钱用胭脂吧。

「哇,二小姐,这盒柳烟黛千金难求啊!听说李家姐姐找人代买都没有抢到,你哪来的啊?」

我不知如何跟德拂解释,这是我被人可怜拿到的?

但是谢知卿这人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难道,我的演技太拙劣,没有骗到他?

一旁德拂愤愤不平地还在絮叨:

「二小姐,我听说太子今日当众拒绝你,需不需要我去往太子府门口丢牛粪!?」

我……

看来我的演技没毛病。

06

沈妙妙大婚前一夜,将我叫进她房中。

大红的嫁衣挂在房屋中央,像在举行献祭前的仪式。

烛火摇晃,坐在镜前的沈妙妙笑得妩媚。

「蓁蓁,明日我便是太子妃了。

「打我记事起,你便事事比我强。

「可我偏看不得你好。

「你喜欢太子,我便要抢过来。

「蓁蓁,现在你名声已经彻底毁了,不若等我成了皇后,我便求你进宫,叫你一辈子在我身边老死,如何?」

窗前一阵凉风吹过,烛火晃了一晃,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叹口气,去将窗子关上。

「嫡姐,我从未说过我心悦太子,当初让我患上相思病的人,本就是街边擦肩而过的一个俏书生。外人以讹传讹,嫡姐资当听个笑话罢,也难为你大婚前夜还惦记着我……」

我阖上门出来时,屋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尖利的叫嚷声。

德拂颇为纳罕:「大小姐又在矫情什么?」

我震撼地看着她,「竟然有一日也轮得到你说别人矫情。」

夜色渐凉,我看了眼房顶上惊起的鸽子,看来我今日没有白白来这里受骂。

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德拂!」

「嚷什么?」德拂白我一眼,

「回房!把我藏了十年的那一坛酒拿出来。」

嫡姐要大婚,这么好的事情,今晚好歹也要庆祝庆祝。

07

酒这个东西,好,也不好。

好在能助兴,不好在它总勾起人的伤心往事。

我的伤心事,大抵都与沈妙妙有关。

自打我记事起,沈妙妙就总在跟我比。

沈府请来的第一个先生,夸了我一句聪慧,第二日就被打发走了。

人人只能夸她沈妙妙,说不得我一句好。

小时候我还天真,问祖母为何?

她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地狱里的恶鬼,「因为你跟你娘一样是个下贱胚子。」

我娘,是我爹遇到的一场局。

那时我爹刚升迁,与一友人饮酒,醒来发现自己与我娘同塌而眠。

我爹落了个轻薄良家女子的罪名,圣上大怒。

我爹官路被毁,后来几经破折,差点送命,才又得蒙圣恩位及右相。

而我娘,在生下我后,早早地死了。

我有时回想,还好我娘死得早。

这沈府的日子,属实不好过。

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只因貌美,陷入官场纷争,失了清白,毁了一生,又承受了沈老爷一生的怨气。

我娘何其冤枉。

而我的境况不比我娘好许多。

因此,我也乐得被沈妙妙压一头。

这吃人一样的汴京城,我这杂草一样的人,出风头哪里是什么好事。

只是我娘的仇,我一直没忘。

08

沈妙妙大婚那日。

我穿着德拂的衣衫跟在沈妙妙的轿子后。

沈府忙乱,也无人在意我一个小丫鬟。

东宫巍峨气派,我跟着轿子走了许久,才在一处曲径通幽的院子停下。

丫鬟搀扶着凤冠霞帔的沈妙妙。

喜婆端着流水的赏赐进屋,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趁乱从旁边的走廊穿过,往正厅走。

一阵凉风袭过,我袖子被人一扯,掠到一旁。

「谢知卿?」我故作惊讶道。

「蓁蓁,你好差的演技。」谢知卿玩味地看着我,光影明暗,我只能看见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你这么叫,又不在乎我的清白了?」我故意问。

谢知卿被噎了一句,笑道:「几日不见,倒是口齿伶俐了不少。怎么,不打算继续装傻了?」

「我再装下去,还怎么让七王爷信我?」

「那你说说你能帮我什么?」谢知卿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月光皎洁,照在他的脸上好看得紧。

我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我知道,沈府内有一条密道,应该是新挖的,如果我父亲想和太子做些什么,那条密道可以供这些党羽藏匿。」

突然,树上一只鸟飞起,吓得我往谢知卿那边侧了一侧。

「哦?皇兄地位稳固,他为何多此一举?」他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击在我心上。

这话问得很在点子上。

但是太子不举这事儿,谢知卿若是从我一个闺阁女子口中得知,属实不太合适。

「那个,」我斟酌着说,「可能太子有什么难言之隐?例如心理变态?就喜欢抢来的皇位?」

谢知卿看着我的眼神似笑非笑,我越说越没底气。

「反正这事儿对你总是有好处的,我只是想报答你当日救我的恩情!」我索性不再解释。

「哦,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沈小姐?」

我以为他同意了,大大咧咧地说不用客气。

没成想谢知卿一甩袖子,便往正厅走了,「我得回去了,皇兄还等我喝酒。」

谢知卿这人实在复杂,我摸不着头脑,便不再想,等他自己考虑。

而我偷偷溜回沈妙妙在的新房。

那富丽堂皇的屋子笼罩在暗影下,像一座吃人的魔窟。

直到后半夜,屋内传来了杯盏落地的声音和女人低低的哭声,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09

回到府上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德拂,我心里有些不安。」

德拂困得不行嘴上还在安抚我,「小姐,我明日就去太子府上扔粪……」

我叹口气,不一会儿也浑浑噩噩地睡去。

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娘攥着我的手,说蓁蓁,娘走了。你别哭,再哭又该挨打了。

我在梦里点点头,说娘我不哭,你啥时候回来。

我娘没说话,笑了笑。

然后我就被冻醒了。

德拂在我床边睡着,窗户开着。

我无奈地看着坐在桌子跟前的谢知卿,「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就这么爱往姑娘闺阁闯?」

月色下,谢知卿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没回答我的话,反问我:「做噩梦了?」

我说是啊,梦见太子谋反了。

谢知卿终于笑了。

他这一笑,我的心也放了下来。

谢知卿问:「你从未心悦过皇兄对么?」

我点头,又问他,「你也不是无心政事?」

谢知卿不置可否,说,「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了想,「为黎民苍生?」

谢知卿看着我,没说话。

我继续说,「我娘是个平民家女子,她被这些达官贵人毁了一生。」

「当时太子先利用我娘,将考上状元的沈敬书拉下马,又雪中送炭将他拉为党羽。」

「我本不恨沈敬书,但有一日,我听他醉酒之后又哭又笑,说自己无奈官场。我才晓得,他知道太子利用他,却仍甘之如饴地为太子卖命,不过为了权利二字。」

「谢知卿,我说我为了黎民苍生你一定是不信的。我一个闺阁女子,不懂什么运筹帷幄。我只知道,沈敬书与谢知礼这样的鼠辈,当不起这天下。」

「所以我想帮你一把,也帮我和我娘一把。」

沉默片刻,谢知卿一直没回答,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太子倒台,沈府势必颓唐,你又如何自处?」

我将外衣盖在熟睡的德拂身上,惨然一笑:

「王爷觉得,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么?」

「如若沈府真到了那一步,我只求王爷能救德拂一命。她才 17 岁,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她老家还有个表哥在等着她,我为她准备好了盘缠,到时王爷帮我一并交给她吧。」

深夜凉风习习,我靠在床尾,交代完了我人生简简单单的后事。

这个谢知卿,我们只见过短短几面,我却能与他说出这些很难开口的话,临死前能遇到这样的知交好友我很欣慰……

「蓁蓁,」

我的话突然被打断。

「你觉得太子的大婚如何?」

月光下,少年背手而立: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解地看着他。

他悠悠叹口气,低声说道:「那我为你办一场更大的婚礼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因为从未有人问过我好不好。

我想要的好东西,都得去偷去求。

现在,一个温润如玉的谢知卿,捧着一份天大的好事,问我好不好。

我舔了舔嘴角,眼泪又咸又苦。

谢知卿又揉一揉我的头发,「你哭起来更丑了,别哭。」

……

「蓁蓁,我不想让你死。我娶你,你便与沈府割席,这也不耽误你给你娘报仇。」

我的木木地看着他:「条件是?」

刚问完,头顶便被揉乱了,「你这傻子,婚姻大事要什么条件?」

我愣住了,原本想说我可以实名举报太子不举,难当大任。

但现下我再说,倒显得我不识情趣了。

于是我便说:「谢知卿,能嫁你,我很高兴。」

10

皇上派人来颁发许婚旨意的这天,正好是太子携太子妃回门。

原本在柴房与德拂研究如何将浓烟压下去的我,突然被孙妈扯到了正厅。

我身上破旧的罗裙上沾了灰尘,恐怕脸上也不太好看。

沈妙妙一身华服和太子在高位蔑视地看着我。

他们是来沈府来讨我给太子做妾的。

沈妙妙说,「蓁蓁名声已经臭了,原本是不配进太子府的,可太子殿下仁厚,不嫌弃妹妹的德行有亏……」

一旁沈敬书点头哈腰地应承着。

似乎他们几个三言两语就能决定我的一生。

一通你来我往,众人装作才看见一旁跪了多时的我。

大厅内,所有人都富贵逼人,高高在上。

我跪在地上,脆生生地拒绝了沈敬书的安排。

「爹,我也是你女儿,我不愿做妾。」

沈敬书还没开口说话。

沈妙妙先发难了:

「沈蓁蓁,你还要不要脸?当初不是你哭着喊着想要嫁给太子殿下。」

我直了直身子,仰头问:「阿姐,小女儿玩笑话你怎可当真?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那是姐夫,怎么是我可觊觎的呢?」

沈妙妙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我想,她新婚燕尔,应该已经知道太子的「厉害」,也应该了解了我的苦心孤诣。

那日她问我,如何叫太子心悦她。

我嘱咐她要热情一些,太子常去酒楼的花魁,就很热情……

新婚之夜她定然是刺痛了太子心中隐秘的痛处,不然也不会叫得那般凄惨动人。

看着油盐不进的我,沈妙妙气急地看向沈敬书,「父亲!你看她!」

我刚刚话说得很是密不透风,像一张网将沈敬书的嘴堵死。

自己女儿不愿意,他却听从太子的权威逼女儿去当妾,那沈敬书如何再称得上一句清流之辈。他最爱面子,受不了外人嚼舌根。

但我还是低估了沈敬书的奴才精神。

他竟然以家法为名想要逼我就范。

八十大板,犯了重罪的犯人不过如此。

我冷冷地看着高堂之上的人上人。

荒唐!何其荒唐!

我娘曾经也是被这些人轻轻松松地处置了,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如草芥。

两个强壮的小厮将我拉到院子。

刑架已经搭好,细细密密的板子落在我的后背。

「二小姐,」德拂像疯了一样扑过来,趴在我的身上。

我冲德拂摇头,想让她快走。

我好歹是官家女,他们怎么也不敢轻易处置我。

可德拂不一样。

侍女婆子们纷纷上来拉她,却怎么也拉不走。

德拂趴在我面前,替我挡了几下,嘴唇已经渗出殷红的血。

可这次她没哭,发了狠地冲着堂内喊,「二小姐别怕!奴婢家里是养牛的!我娘说了,我比牛还要倔!今天你们谁都别想动我家小姐!」

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德拂就是他们随随便便可以碾死的蚂蚁。

「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我扔到乱葬岗!」沈敬书高高在上地发落。

我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眼睁睁看着德拂被一群人狠狠拖在地上,在台阶上拖出了道常常的血痕。

我只觉得我双眼都像被血染红了。

可德拂似乎被人救了下来。

模糊中,我看见谢知卿,身后跟着两个手下,将德拂拦了下来。

「知卿,先救德拂。」我没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

「你放心,」谢知卿攥住我的手,将我抱起来。

跟在谢知卿身后的是刑部尚书陈明严,他看着大堂内,朗声质问道:

「虎毒不食子,沈丞相竟然如此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敬书根本没把陈明严放在眼里,从鼻孔中哼出声。

「七王爷此行所为何事?不会是专程来指导沈某如何教育小女罢?」

我伤口很疼,在谢知卿的怀里瑟缩了一下。

我感觉抓着的手紧了紧。

谢知卿那双墨一样的眸子写满了杀气,压抑着怒气问道:「若本王没有资格置喙丞相家事,那皇上有没有资格呢?」

此言一出,太子与沈敬书脸色都变了又变。

沈敬书更是赶紧走到堂下跪拜。

「丞相沈敬书听旨。」我才注意跟在谢知卿身后,还有一个红袍太监。

「沈家二女蕙质兰心,知书通礼,赐婚七王爷郢宴,为正妃,钦此。」

太监念完圣旨,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七王妃身形不便,就不必多礼了。」

台上,沈妙妙太过震惊,失手打翻了茶盏,马上就被太子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圣旨当前,成何体统。」

太子这一巴掌,实在是救了沈妙妙。

可更精彩的还是沈敬书的模样,他像丢了魂一样,跌坐在地上。

直到祖母提醒,他才领旨谢恩。

这道旨意虽说是赐婚,但对沈府的打击不比抄家小。

两个女儿,都嫁于皇家,不是君子制衡之道。

此举,不光挑拨了沈家与太子的关系。

更表明皇上默许谢知卿争夺皇位。

毕竟圣上偏爱七王爷谢知卿,谢知卿却无心政治。

这件事连德拂这样的小丫鬟都知道。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皇上既然要舍沈家,扶谢知卿,又怎么会同意他娶我?

似是看透了我的疑惑,谢知卿低头低声说:「蓁蓁,你放心,我去求过父皇了。」

……

短短半个时辰,屋内的光景已与刚刚大不相同。

沈妙妙看着比太子高大许多的谢知卿和「小人得志」的我,

只有谢知卿老神在在地在沈敬书心口补刀:

「沈丞相,本王心悦沈家女许久,她过门后本王定会与她举案齐眉,互爱互敬。」

沈敬书似乎一日之间老了十几岁,他颤颤巍巍地点点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太子连表面的体面都再难维持,拂袖而去。

祖母也借口胸闷,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个家,想见我好的人,只有德拂一个。

可如今,德拂生死未明。

我心下涌起了巨大的悲怆。

谢知卿想带我出去上药,却被我拦了下来。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说与我的父亲和姐姐听。」

谢知卿点点头,说那我先去帮你拿药。

谢知卿走后,大厅内只剩下我与,沈家父女。

「父亲,您说女儿寡廉鲜耻,但这婚是圣上指的,皇上觉得女儿知书通礼,但您的意思,圣上还不如您和姐姐懂得礼仪涵养?」

高堂之上,沈敬书的身躯晃了一晃。

我双手伸平,冲他拜行大礼。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拜你。我出了沈家门,不再是沈家女。生育之恩,这些年我也还够了。从今往后,您叫我一声七王妃,我叫您一声沈丞相。您跟您唯一的女儿,好自为之吧。」

这一拜,是拜别父母恩。

也是与我的前半生诀别。

沈妙妙想扑上来挠我的脸,被我躲开了。

她倒在地上,眼神恨毒了我。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新婚之夜,夫君却不能行人事,嫡姐,滋味如何啊?」

沈妙妙眼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跌坐在地上。

谢知卿留下的人,搀着我走出门去。

我看见孙妈仓皇躲闪的身影,刚刚她打德拂打了几下,打得多重,我都默默记在心上。

但当下,我没有理会。

这座府邸,早已从根里烂透了。

大厦将倾,这里的人,一个也出不去。

11

德拂一直没有醒过来。

她在谢知卿给我新置办的府邸,像一副破了的山水画。

孙妈那些人下手很黑,有很多刀捅在了要害。

我握着德拂的手,轻轻问她:德拂啊,你不是想吃莲花酥吗?

其实那时候我也没有偷到。

可现在我有钱给你买很多很多的莲花酥,你能不能醒过来啊?

还有你老家的表哥,我也让谢知卿把他找来了。

你看你多讨人喜欢,他一直等着你,听说你的事,他那么高大的一个糙汉子,哭得像个小孩子……

可无论我怎么说,德拂就是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谢知卿有时来陪我吃饭,他握着我手,「我在江南找来一位杨姓的大夫」

我感激地看着谢知卿,他最近在彻查太子党羽谋逆一事,宫里的太医都轮番来看过。

他已经很尽心。

「沈敬书的书房里,搜出了一本名册,里面是拥簇太子登基的生死状。满朝文武,竟然有二分之一投于太子门下。」

我听着他说,沈敬书已经被抄家,沈妙妙也受到牵连,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突然,谢知卿像那天在西厢房一样,塞给我一个信封。

我疑惑地看看他,然后拆开。

上面写着「叶小月」三个字。

我不解。

「叶小月,是你娘的姓名。」谢知卿放下筷子,定定望着我。

「蓁蓁,我派人寻了很久,才在江南水乡一处村落,找到你娘的家。百姓说你娘人美心善,医术高明……」

谢知卿说的时候,我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我娘?」

「蓁蓁,过来。」谢知卿向我伸出手,将我拉入怀里。

「我说的那位神医,便是你娘当年的故交。也许他能医治好德拂。」

我手里攥着那张信纸,指甲生生嵌入手掌心。

我拉着谢知卿的袖子,说「谢知卿,人生真的好苦啊。」

「为什么不是我死呢?」

「如果死的是我,我娘会不会现在还在治病救人?」

「如果死的是我,德拂现在也在乡下过快活日子。」

「明明最不想活的人是我,可偏偏总是剩我一个。」

我哭了好久,我的手被他抚平。

谢知卿抱着我,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哭吧,蓁蓁,哭出来就好了。」

12

那位杨神医为德拂诊了脉,似乎情况很不好。

但是他说他会尽力。

除了每日给德拂煎药服下,还会为她按穴位。

我总是陪在旁边,缠着杨神医给我讲我娘当年的事。

原来她少女时性子很泼辣,撑起家里的一片天。

她被太子的人掳走时,正在汴京义诊。

她活着时救了许多人,最终却没能救她自己。

谢知卿帮我递了官府文书,我改从母姓,叫叶蓁蓁。

杨神医说这个名字很好,「逃之夭夭,其叶蓁蓁。」

这话是说女子将要出嫁,「女大不中留啊!」

他感叹完,就与谢知卿相视一笑。

我被调笑得有些恼了,只好赌气地跟躺在床上的德拂说:

「德拂你快醒醒,不然他们都欺负我。」

那时我还没注意,德拂的手指像抽搐般动了一动。

13

德拂醒来那天,叶府阖府上下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喜字。

前一晚,谢知卿叫人搬了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到府上,做我的嫁妆。

我笑他多此一举,今后还得给他搬去王爷府。

谢知卿将我搂过去,笑道:「蓁蓁,你忘了,我说过会给你一个更盛大的婚礼。」

虽然这些日子总是看着这张脸,离近了说些情话,依然叫我心头乱跳。

我有些扭捏地别过头,就看见德拂坐在床头迷茫地四处望:「二小姐,我这是在地府里?」

「还有小姐,你怎么跟这个王爷这样那样了?」

我想笑,眼泪却控制不住先流了出来。

谢知卿拉起我的手,走到德拂床边。

「德拂,蓁蓁是我的七王妃,你同不同意?」

德拂想了想,傻傻地笑:「我当然同意了,那个太子一看就不中用。二小姐嫁给王爷,保准能把大小姐气哭!」

我终于还是被德拂的傻劲儿气笑了。

我的好啊拂,我终于把你从手里命运抢了回来。

接下来,是时候去了结沈敬书和沈妙妙与我之间的恩怨了。

14

沈敬书明日就要处死刑。

死前,我说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似乎已经疯了,在捡着地上的蚂蚁吃。

我让谢知卿和陈明严在外面等我,只身进入大牢。

「你可还记得我娘?」我面无表情地问。

沈敬书像没有听到,继续玩着泥巴。

「她死的那年,才 22 岁。」

「沈敬书,你女儿沈妙妙,被太子活活打死了,因为她偷人,跟太子的侍卫相好。」

沈敬书的手顿了一顿。

他果然没疯。

我要的就是他没疯。

我要他清醒地面对死亡,面对失败,尝一尝这些苦楚。

……

13

走出大牢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谢知卿拉着我的手,没有坐轿子。

我们就这样走着,像一对寻常夫妻般。

「谢知卿,」我喊他的名字。

「嗯?夫人请讲。」他笑着回应。

「沈敬书说,你放弃了皇位,是真的吗?」我问。

刚刚在牢里,沈敬书发疯一样地说,我就是个害人精。谢知卿原本有继承大统的资本,却为了我,答应一辈子扶持皇上最爱的静妃诞下的九皇子。

「夫人不愿意?」谢知卿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是,」我只是一直不知道,谢知卿只是皇上保护九皇子的挡箭牌。

我怔愣地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人,他曾送了我一匣胭脂水粉,现在为我将天下拱手让人。

谢知卿辅又笑起来,眼睛里似有星辰闪烁,「做个闲散王爷很好,也能养活夫人。」

我也跟着一起笑了,「还好我吃得不多。」

德拂在身后摇头:「真受不了你俩这腻腻歪歪的样子。」

街上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谢知卿,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

完。

番外

谢知卿

我第一次见她,其实不是在沈府。

我在皇兄常去的酒楼喝酒,看见一个很显眼的小女孩,穿着宽大的男人的袍子,紧张地东张西望。

身边的人说,她是沈家的二小姐,叫沈蓁蓁。

后来我听说书的人讲风月故事,说沈丞相家此女沈蓁蓁痴迷太子,想当太子妃想疯了。

众人都纷纷嘲笑她痴心妄想。

我眼前却浮现出她看见那个受害女孩时落下的眼泪。

我不知道沈蓁蓁想做什么。

可我却对她愈发好奇。

查沈家的案子,其实是父皇授意的。

父皇怕沈丞相与皇兄勾结,祸乱朝纲。

可我也知道,他对我表现出来的喜爱,全是为了保护九皇弟。

或许,我和沈蓁蓁,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后来我救了她,她对我突然出现在沈府,似乎毫无戒备。

那晚,她故意挑我的人在沈府时,与沈妙妙说了一番话。

我听到那些话,去查了她的背景,摔了我最喜欢的一盏茶盏。

我总是想到她苍白的嘴唇,问了身边的丫鬟,买了最贵最好的胭脂水粉。

我安慰自己,只是可怜她。

她说她想跟我合作,我觉得既生气,又开心。

我气她想利用我,又开心她信任我。

所以,当她说她可以揭发沈府,哪怕自己陪葬时,我心软了。

这么妙的一个人,我实在舍不得她给沈府陪葬。

我知道,皇兄也想求她做妾。

我便去找父皇,立下生死契。

今后绝不觊觎皇位,辅佐九弟。

父皇很满意,许我金银万两和封地。

我说都不用,我只要她。

我想她开心。

这山河满目,都不及她开心。

当夜,我没忍住,就去了她的闺阁之中。

我问,「蓁蓁,我为你办一场更盛大的婚礼,你可开心?」

她笑了,「谢知卿,能嫁给你,我很开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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