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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面试

如果有人邀请你参加一场大逃杀,只要活到最后,就能获得一百万,你会去吗?

那天晚上,差不多十点钟,我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就去自家楼下的药房里买药。

迎面走来一位女子,白色工装,银丝眼镜,全身上下散发着高冷的气息。

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脏乱街头,我心里想。

擦肩而过之际,一股薄荷香扑面而来。

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我回头看,女人怀里的文件撒落一地。

帮忙捡起地上的东西,我注意到女人正死死盯住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接着,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恭喜你,通过测试。」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望着她,确定是在跟我说话。

奇怪,正常人不该说谢谢吗?

不愿多做停留,我起身离去,但总感觉背后那道目光挥之不去。

药房结账时,我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妹妹秦歌。

「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在颤抖,「外边有人要闯进来,我害怕!」

听到这,我转身就朝外奔去。

「找你钱!」

「不要了!」

一定是隔壁住的那个混混!妹妹独自在家,我不该回来这么晚。

一口气爬上 5 楼,远远地就看到自己家大门敞开,里边透着光。赶紧冲到门前,看到里边的情景时,我愣住了。

屋内的人竟是房东,此时他正带着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参观着我们的屋子。

「你看这里还带单独的厨房、卫生间,两个人住再合适不过了!」房东口吐飞沫地朝两人介绍,全然不顾我的到场。

妹妹秦歌独自坐在角落,一脸茫然。

我强压怒火,对着屋里的人道:「出去!」

房东不理我,依旧自顾介绍着。

我挡在他面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对情侣见此情景,便对房东说,「今天不方便,我们改天再来吧。」

「放心,这月 20 号房子就能腾出来,不影响你们入住!」房东支着脑袋冲离去的两人叫道。

「你怎么进来的?」我质问他。

他斜眼瞅着我,毫不示弱地回道:「这是我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

「房子是我们租的。」我回。

听到这,他朝我伸出一只手:「上月房租,还有这月房租,交出来!」

我吞了口唾沫,看看手中的药,又偷偷瞥了眼秦歌,语气缓和了下来:「再宽限几天,我会想办法凑齐的。」

「等不了!」他一口回绝,「都给你们这么便宜了,还想怎么样?你们这样的赖皮我见多了,没钱去住天桥啊!我这不是收容所,20 号必须搬出去,不然换锁!」说完,他摔门而去。

房间顿时陷入沉寂。

秦歌依旧直直地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就像是受惊的小鹿。

「没事,我想办法!」我故作轻松道,「该吃药了。」

「哥,钱都被你买药了吗?」她开口问。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房东又回来了?

不对。

敲门声很轻,似乎很有礼貌,不像是房东的作风。

起身去开门,迎面一股熟悉的薄荷气味,我愣住了。

是那名神秘的白衣女子。

怎么是她?

想到女人之前的怪异表现,我陡然对她提高了警惕。

「你好,秦朗。」她用磁性的声音准确地道出了我的名字。

「你是?」我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她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女人递来一张灰色名片:「我是未来公司的面试官,想要邀请你参加本公司举行的面试。」

「面试?」我一边重复她的话,一边打量着手中的名片,「我不记得自己去过什么未来公司?」

「恭喜你!刚刚通过了测试!」

「测试?」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说……刚才捡东西的事?」

「没错,」她肯定地说,「只是一个测试环节,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帮忙。」

我恍然大悟,不过又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后脑勺道:「只是顺手的事。」

女人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叠现金,递到我眼前。

「这是什么?」我茫然道。

「通过了就该有奖励,本轮奖金一千元。」

「真的假的?」我有点不敢相信,盯着她的手,不可思议道。

对方没有作答,但同样也没收回手。

不再犹豫,我干脆地收下了钱。

「哥,是谁?」像是听到我们这里的动静,屋里的秦歌问。

我正想着该怎么介绍,白衣女子再次开口:「那么,你准备好接下来的环节了吗?」

「什么?」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通过下一轮,你将会获得一万元奖金。」女人平静地说。

我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一万元,那可是三个月的房租!

「来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女人嘴角浮现一抹微笑:「最后一单外卖什么时候?」

「差不多十点。」

「对方有没有评分?」

「没。」我摇头,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关心这个话题。

「打给他。」面试官道。

「现在?」我扭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这时候人们都在睡觉吧。

「就现在,」她笃定道,「对方给予五星好评,就算通过。」

就这?我将信将疑。

说实话,这个要求太奇怪了……但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要打吗?

如果对方正在睡觉,少不了会挨一顿骂!

可是……一万块钱啊!

算了,豁出去了!

一咬牙一跺脚,手里的电话就拨出去了。

「谁啊?」电话那头的大哥似乎真的在睡觉,声音有些迷离。

「你好,大哥,我是刚才的外卖员,麻烦您给个五星好评!」我尝试用最委婉的语气对话筒说。

「神经病吧!都几点了!让不让人睡觉!」对方骂完,啪地一下挂掉电话。

果然,这下完蛋,不仅一万块钱没了,恐怕还会被投诉。

我朝面试官摇摇头,垂头丧气。

「真可惜。」她淡淡地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她双眼间隐隐浮现出一股杀气。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正在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手机忽然响起。

「客户给您五星好评,请再接再厉!」

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这个大哥太给力了!

「五星,是五星好评!」我兴奋地挥舞着手机。

「恭喜你。」女人眼中的阴霾瞬间散去,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本轮奖励一万元。」

紧紧抓着手中厚厚的一叠现金,我激动得心在怦怦地跳。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这么容易就赚了一万块钱?!

「鉴于你通过了初选,我诚挚地邀请你参加公司正式的面试环节。」面试官朗声道。

「还有?」我忍不住问。

「最终的奖金为一百万。」

我愣住了,这个数字对自己的冲击实在太大。

「一百万……妹,你听到没,一百万!」我兴奋地冲秦歌道。

「真的,有一百万吗?」妹妹双眼望着前方的虚无,半信半疑。

「只要通过面试。」女人淡淡地说。

「那,如果通不过呢?」秦歌接着问。

停了两秒,双眼再次闪过那道杀气,她用冰冷的声音道:「淘汰者必须死。」

氛围瞬间僵到了极点,一阵沉寂过后,我先笑出了声:「开玩笑吧!」

女人没有笑,而是迎着我的目光,面色威严。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

她是认真的。

「不参加。」我一口回绝。

面试官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径直走进屋,环顾四周,开口道:「已经开始拖欠房租了吧?」

「只是暂时的。」我回道。

「妹妹因为一场意外,导致双目失明。」

听到这我沉默了。

「老天爷总是这样,中招的永远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她的目光停在角落里的秦歌身上。

「你究竟想干什么?」秦歌朝着女人的方向问。

「帮你。」她回道,「光靠吃药只能阻止眼球萎缩,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术,可你们现在连住院都住不起了,更不要提几十万的手术费……」

她把目光重新落到我身上:「高中时期,你们的父母因为车祸撒手人寰,他们什么都没留下,从此你带着妹妹艰难谋生。为了给妹妹治病,你们已经是一穷二白了。你每天起早贪黑地跑外卖,拼了命地挣钱,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方式能否消除你内心的愧疚?毕竟,妹妹的失明……由你造成。」

「不要再说了,」我即刻打断她,那段回忆是我最不愿提及的,「你到底是谁?」

「面试官。」她迎着我的目光,「对于每一个参赛者,我们都会进行详细的调查。」

「说了不参加。」直觉告诉我面前的女人充满了危险。

她直勾勾地盯住我,我以为下一秒她就会发动攻击,但是并没有。

她只是耸耸肩:「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好好想想。」说完,便转身离去。

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哥,你没事吧?」过了一会,秦歌问我。

「吃药。」我回过神,转身去冲药。

入夜,我又梦到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我骑车载着秦歌,疯狂地追逐着一个从公交车上跑下来的色狼,因为速度太快,电车在一个入弯的地方不小心滑倒。

秦歌的后脑与地面相碰,在医院醒来后,眼睛就看不见了。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如果当初自己不去多管闲事,妹妹根本不可能出事,但世上没卖后悔药的。

出事以后妹妹从没怪过我,这让我更加愧疚,更加想要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可是我做的还不够,还要再努力。

第二天,公司办公室,马队郑重地宣布提拔我为管理人员。

「这是好事,以后再不用起早贪黑地跑了。你家里情况我也了解,进了培训部,你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妹妹。」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欣喜若狂地离开单位,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妹妹。

「毕竟哥哥那么勤奋,这是应得的,」电话那头的秦歌听起来也很高兴,她顿了一下,接着说,「终于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何止如此,待遇还更高了,最主要的,我能有时间照顾……」话说一半,我就被远处一声惊呼打断,抬头看去,只见路对面有个女孩正追着一个男子跑。

「我的包!抓小偷!」

相似的记忆再次涌现,想到上次的结局,我犹豫了。

「谁来帮帮我!」女孩高喊。

……不行,自己必须去帮她。

骑上电车,我飞快地朝那名男子追去。

距离够近,瞅准时机,我一把将车横在男子逃跑的路径上,趁对方愣神的瞬间,我跳下电动车,揪住了他。

男子显然不愿坐以待毙,奋力地想要挣脱。

「快来抓贼!」我朝四周呼叫,但围观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

「放开我!」身前的男人冲我怒吼道。

「把包放下!」

「让你多管闲事!」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接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约十厘米长的匕首,旋即向我刺来。

我吓一跳,情急之下急忙用手臂去挡,一股刺痛袭来,左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但对方仍不肯罢休,挥舞着匕首,不停地发动攻击。

我趁机抓住他的手,拼命地想要夺过刀。对方双目通红,好像陷入癫狂,力气大得惊人。

匕首的刀刃正瞄准我的胸口,一点点逼近。

「快来……帮忙!」我再次寻求帮助。

还是没有人站出来,周围的人群全在冷漠地旁观。

混蛋,只能靠自己了!

咬紧牙关,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将匕首从身前推开。

巨大的力气使得两人一起撞倒在地,感觉手上猛地一顿,然后就见身下的男子瞳孔收缩,抬起的手渐渐落下。

我目光下移,到对方的胸口位置时,呼吸瞬间停滞。

匕首正深深地扎在他的胸口上,而自己则紧紧握着刀把。

我惊叫着从地上爬起,但自己的手上,衣服上,都沾满鲜血。

「杀人啦!」周围有人惊叫。

「不是我,是他先刺我的,不是我!」我试图跑过去向他们解释,但人群全都惊恐地退开了,他们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个异类。

「求求你们,帮我作证,是他先动的手!」我乞求着。

无人应声,有的只是一个个手机快门的声音,像是对我的嘲讽。

人群里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被抢包的女孩,我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向她跑去:「你来跟他们说!是他抢你的包!对不对?」

她低头,不看我的眼睛,双臂紧紧护着刚捡的包,就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一般:「我什么也不知道!」说完,掉头就跑,一溜烟地消失在街头。

我僵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如芒在背。

我杀人了?

我要被关进监狱……

妹妹怎么办,不行!

下一秒,冲开围观的人群,我夺路而逃。

推开门,秦歌像是正在等着我:「哥,你升职了?」

我该怎么跟她说?

沉默许久,我才艰难地开口:「我杀人了。」

死一般的沉寂,妹妹僵在那,像一尊雕塑,良久才问:「为什么?」

「他抢别人包,身上还带着刀,我只是反抗…….」我坐到床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为什么又去做那些和你无关的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

我无力地垂下头颅,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不能束手旁观,我做不到……对不起。」

又一阵沉默。

「自首吧,哥,那不是你的错。」

「没人愿意给我作证,没人相信我……他们只看到我杀人……」我紧紧抱着头,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的画面,刺眼的血,冷漠的脸。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我绝望地摇头,自己的结局注定是冰冷的监狱,可是,没了我,妹妹怎么办?

「服药要用 45 度的温水,吃饭不能吃辣的,不能吃海鲜,晚上谁敲门都不准开,不要信陌生人的话,不要跟任何人走,隔壁混混再骚扰你就报警……可是……」我说不下去了,明明眼睛都看不见,她怎么做得到?

我愤怒地敲打着自己。

妹妹无声地抱住我的头。

「对不起,秦歌……都是我的错,你的眼睛,现在的生活,所有的遭遇,都是我一个人害的!」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他们要来了吗?

「哥,你想咱爸妈吗?」秦歌忽然问我。

我盯着妹妹的脸,空洞的眼睛毫无生气。

「要不,咱去找他们吧……再不用这么辛苦了。」她说。

嘴唇在发抖,我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厨房里的天然气,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说得对,不如就一起离开这个讨厌的世界吧。

「咚咚咚!」

敲门声不期而至。

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被打扰,但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面试官。

「你们好像遇到麻烦了。」她闪身进屋,环顾四周。

我无心解释。

她不再追问,而是从包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滑了几下,转过来给我看。

看到手机里的画面,我惊住了,这不正是刚才自己追逐小偷的情景吗,从角度上看是有人在附近拍摄的。

还没等我看完,女人便熄灭屏幕,冷冷地说道:「没有这段录像,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杀人犯。」

「你从哪里得到的?」我忍不住问,这段录像太重要了,完全能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她是怎么弄到的?

忽然间想到什么,我追问:「你们在跟踪我?」

女人面不改色:「用跟踪这个词未免太难听,之前说过,我们对每一位面试者都会进行详细的调查。」

「你想要什么?」我问

「她想让我们参加那场面试。」秦歌已经猜到。

面试官没否认,只是耸耸肩:「我没有帮你的义务,但你可以自己争取,不如就把这段录像也当作面试的奖励,怎么样?」

如今的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参加。」

「哥……」

「感谢您的参与,」面试官轻拍手掌,接着说,「警察随时会赶来,你们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

黑色商务车内,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路景,我感到身心俱疲。妹妹安静地坐在身旁,紧紧抓着我的手,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我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民房中,面试官和妹妹都不知所终。

她们人呢?

我翻开手机,发现一条新语音:「哥,我来参加面试,从小到大都是你替我,这回就换我来守护哥哥吧。」

「妹妹!」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不行,决不能让她出事。

我想到身上带的名片,上边有地址,二话不说,我直接奔向目的地。

郊区,面前是一栋烂尾的写字楼,我步入大厅,看到里边所有的物品像是刚刚铺设好一样。

「不好意思,只有面试者才允许进入。」前台一位女子面带微笑道。

我本来就是要做这件事的。

掏出明信片,拍在前台:「我来面试。」

交出手机,佩戴上一个奇怪的金属手环后,我坐上了电梯。

门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偌大的房间里,数百号人蜿蜒曲折,排起长长的队伍。

尽头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工装的女人,正是面试官。

竟然有这么多人……此时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我的身上。

气氛安静得可怕。

「秦歌!」我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哥?」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终于在中间的位置发现了她。

瘦小的身躯,穿着黑色正装,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张有些营养不良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看向我的斜上方,无比空洞。

见她人没事我才稍显安心。

「你不该来这!」抓起她的手我就往外出。

「我不走!」她摆脱我。

「会死人的。」我压低声音道。

「我不怕!」

「别闹了!」

「我没闹……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废物一样!」她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愣住了。

「小伙子,」旁边一个大妈劝我,「既来之,则安之,你看看,这里哪个不是走投无路的人,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不容易啊!」

都是绝望的人吗?

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充满了决绝。

「不想参加赶紧滚,别影响我们!」后边一个身形壮硕的光头男子冲我粗鲁地说道。

我凑近琴歌,压低声音道:「你走,我来!」

「可是……」

「赶紧!」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后方传来一声「哐当!」电梯门眨眼间被封闭。

面试官高高在上的声音响彻房间:「请第一位面试者上前!」

面试开始了。

内心感到一阵紧张,我下意识地将妹妹拉到了身后。

「小兄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放开手脚拼一把,说不定就翻身了!」说话的是前边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真的能翻身吗?我把目光的焦点移至最前方。

排在首位的是个黑瘦的男子,他神情略微紧张,第一个向面试官走去。

「你看他,听说家里有四个孩子,老婆没工作,全靠他一人养活,现在又下岗了,如果再不拼一把,该怎么办?」中年男人还在跟我说。

和我一样,别无选择么……

面试官右手边是一张方形的单元桌,上边摆着一台红色座机电话,格外醒目。

男人走到桌前,端正地坐下。

「只需按红色键,电话就会随机地拨出。」面试官轻声道。

「知道了。」男人应了一声,拢拢衣领,又清清嗓子,抄起话筒,按下了播号键。

「嘟——嘟——」响亮的等待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原来那里安装了扩音器,电话自动转成了外放。

几秒钟后,有人接起电话。

「喂?」

「你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男人的声音有些刻意,「这里是未来公司,本公司主营……」

所以,只是电话销售?我心生疑问。

「不需要!」男子话还没说完,对面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气氛有些尴尬,电话前的男子干咳了一下:「太没礼貌了……」

「淘汰。」面试官嘴里发出轻柔的声音。

这样就被淘汰了?我都还不知道规则究竟是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电话前的男子身体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紧接着,他张开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场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最后男人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虽然作好了心里准备,但这死亡来得太快,太过突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赌上性命的意义吗,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人群就像炸开了锅,惊呼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发生了什么事?」秦歌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急促地问道。

「那个,他倒下了……」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请大家安静!」面试官借着扩音器发出警示的声音。

所有人顺从地沉默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面试官,期待着对方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淘汰必须死,还请大家多多努力!」

「淘汰必须死……」我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看来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根本没有失败的机会,我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

「哥,那人是不是死了?」秦歌追问。

「是的。」我如实地说。

妹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什么?这也太快了吧!一点犯错的余地都没有!不行,我不参加了!」队伍中有人高喊道。

「简直是草菅人命!我也退出!」

看来人们只有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感到害怕。

很快就有人开始脱离队伍,朝着出口的方向奔去。

紧接着可怕的一幕就发生了,几个人刚跑没几步,身体就跟之前死掉的男人一样,开始剧烈地抖动,口吐鲜血,最后接二连三地栽倒在地。

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正好砸在我的脚面,我惊叫一声,猛地把脚抽走,闪身躲开。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之前倒地不起的小偷,胃里一阵翻涌。

人群陷入沉寂,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发生了什么?」秦歌虽然看不到,但似乎也察觉到危险,脸色煞白。

「我也不清楚,他们就这样忽然倒下了,可是没有人攻击他们啊?」我望着地上的人,也是有点蒙。

「手环。」秦歌忽然说。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杀死他们的是手环!」她陡然拔高音量。

我猛然惊醒,低头看向手腕,红色的手环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连忙去取手环,然而冰冷的金属触感,散发着牢不可破的冷漠。

「不要!」秦歌似乎察觉到我的举动,立刻阻止我,「不要乱动!」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几个想要取掉手环的人,全都轰然倒地。

太惊险了……

「面试还没有结束,擅自离开的人自动视为淘汰。」面试官声音冰冷无比。

「横竖都是死了……」身前的中年男人一脸绝望。

「对不起,哥……」秦歌小声道。

「不怪你,是我要来的!」我打断她。

紧紧地攥住秦歌的手,我试图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阻止她,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绝不能让她出事!

「请下一位面试者。」

目光全都聚焦在前方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她在听到面试官的声音后身体就开始不停地抖。

「我不敢……我错了,不参加了,好吗?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家里还有病重的老人需要我照顾,求求你,放过我吧!」她双手合十,不停地对着面试官恳求道。

「那样的话只能视作淘汰。」对方挑起眉,轻描淡写道。

「该怎么办呢……」她看来看去,转而向身后的男人求助,「要不你先去吧……」

男人连连后退:「胡说什么呢,明明轮到你了!都一样的,你还是先去吧,说不定能通过呢」

「对啊,总比直接放弃掉强,去吧!」又有人附和道。

缓了两秒,女人终于迈出了步伐,短短几米的距离她愣是走了好几分钟,在经过第一位男人的尸体时,她特意把脸别过去,艰难地坐到了电话前。

「这上边都是血啊……」她双手护在胸前,不肯去碰桌子。

「请拨打电话。」面试官的语气不容反驳。

无奈,女人小心地捏起电话,尽量不去触碰桌上的血迹。

「嘟——嘟——」

「哪位?」对面传来一个女声。

「你,你好!」女人的声音在哆嗦,手也在哆嗦,「这里是未来公司,本公司主营各种智能家居设备,包含……」

「我现在正在开车呢,下次吧!」说完电话挂断了。

「淘汰。」如同死神般的声音。

完了。

现场一片死寂,电话前的女人僵了两秒,忽然发疯似的往出口方向冲去。

可惜她只坚持了不到十米,整个人就摔倒在地。

「下一位。」

「我在开会呢!」

「淘汰。」

又一具尸体。

「下一位。」

「不需要!」

「淘汰。」

又一具尸体。

「下一位。」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正忙。」

「淘汰。」

……

队伍一步步地向前挪,我感觉自己有一种被押赴刑场的感觉。

「对了!哥!」秦歌忽然开口,「你赶紧记一下这个册子!」

什么册子,我接过她手上的一页纸,只见上边印了一段销售话术。

「您好,这里是未来公司,本公司主营各种智能家居设备,包含电视、电话、音响以及智能开关。您有需要的吗?」

「只要成功地讲完这段话,就能通过!」秦歌解释。

所以这就是规则,只有顺利过关,就还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平时经常在电话里听到的内容,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你怎么样,都记住了吗,」我转而问她,「要不要我再给你读一遍?」

「都记住了。」她肯定地点头。

「没事,别紧张,这不比考大学简单多了?简直是小儿科,你肯定能过的!」我故作轻松。

「哎!我可惨了,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紧张就会口吃,等会打电话的时候就怕连个囫囵话都讲不出来!」身前的中年男人满脸沮丧,不停地絮絮叨叨。

「我还有老婆孩子,不能死,不能死……」他还在不停地说,精神似乎有点恍惚,「小兄弟,我的名字叫贾宗,就住在高新区万商城……如果我今天出不去了,你一定要替我给老婆孩子捎带话,就说……」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打断他:「没事大哥,都能出去!」

但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小兄弟,你不用安慰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这都是销售干的活,可我压根儿就没做过销售!」说到这,自称贾宗的男人忽然打住话头,用胳膊顶前边一个年轻人的后背,「你抖什么?你之前不就是干销售的吗,这里最有把握的人就是你了吧!」

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比死还难看:「过去的我一天要拨打一百通电话,其中一半是没人接的,剩下的一半大多也会中途挂断,真正能够听你把话讲完的人少之又少……沟通和表达能力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剩下的只能是碰运气了!」

「完蛋了,完蛋了……」贾宗又进入了恍惚的状态。

我也被他的话给吓到了:「全靠运气?」

「不会全是。」秦歌忽然开口,似乎胸有成竹,她对我说,「哥,一会我先上!」

「疯啦?」我转头瞪着她,「你在我后边!」

「谁先谁后没有区别,如果我的方法成功了,你就按照我的方法来。」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挤到了我的前边。

「下一位。」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是队伍的前列,而到现在,没有一个人通过,轮到前边那个年轻人上场了。

「加油啊!」贾宗在后边给他打气。

年轻男子走上前,把歪在桌子上的人推到一边,然后坐定,深吸一口气,最后拨出了电话。

「嘟——嘟——嘟」漫长的等待,「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男子无助地看向一旁的面试官:「没人接,怎么办?」

「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还是没人接啊……」

面试官面无表情,张口刚说出一个字「淘」,男子就打断了她。

「等一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打一次!」男子大喊道,抓起电话按下了重拨键。

「嘟——嘟——」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我甚至能看到他抓话筒的手在颤抖。

二十秒过去,电话终于接通了:「谁啊?」

还好,不知为何,我也跟着长出一口气。

「好样的!」贾宗忍不住喊道。

年轻人如释重负,动了下紧绷的身体,用洪亮的声音开场:「你好,这里是……」

「啪!」电话挂断了。

静默了两秒,无情的声音传来,「淘汰」。

男子的身体如同冻住一样,右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接电的姿势。

他哭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接着便应声倒地,成为了众多尸体中的一具。

「下一位。」

「……噢。」贾宗应了声,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等一下,让我再准备准备。」坐到桌前,他紧闭眼睛,小声重复了一遍要说的话。

似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终于拿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

「你,你,你,你好……」刚开口,他就开始结巴起来。

我心想,坏了。

可是我并没有听到「淘汰」的声音,电话那头还没有挂断。

「这,这,这,这里是未来公司,本公司主,主,主,主……对不起,」可能实在说不下去了,他暂时停下来,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本,本,本,本,本公司……」

比之前更结巴了!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电话那头仍旧没有挂断的意思。

「竟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秦歌低声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或许对方被这种特殊的说话方式给吸引了。

「您看有,有,有,有需要的吗?」他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对面沉默了两秒,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如铜铃般悦耳,应该是一位年轻女孩。

「大叔,你平时说话都这样吗?」对方打趣道。

贾宗尴尬地笑了笑,一只手扶着话筒,一只手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让你见笑了。」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有趣的声音,真开心,呵呵,不过,我还是学生,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再见了!」

电话挂断,贾哥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旁边站着的女人。

「通过。」

「好!」贾宗怒吼一声,似乎要把刚才积压的紧张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请前往休息室。」

贾宗对我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朝对面的房间走去。

「竟然通过了……」身后的女人羡慕道。

这就说明有希望了,我又开始乐观起来。

「下一位。」

轮到秦歌了。

我带着妹妹穿过脚下的尸体,小心来到电话前。

「可以了。」秦歌坐下来。

「你也可以试试刚才大叔的方法……故意结巴。」我低声对她说。

「知道了。」她淡淡地回道。

瞅了眼面无表情的面试官,我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视线紧紧盯着秦歌,这时候到了我最紧张的时刻,心跳不由得加速跳动。

「一定要过……一定要过……」我如同念经般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

「你好,哪位?」电话接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秦歌的声音轻柔缓慢,很是冷静。

「欸?」

「我叫秦歌,在未来公司工作……」秦歌并没有按我教她的方法故意结巴,同样她也没有照搬话术,而是灵活地先做了自我介绍。

这种方法管用吗?

内心紧张到了极点,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生怕对方忽然挂断。

万幸的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您看,有需要的吗?」妹妹顺利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过了!」我抑制不住兴奋,情不自禁地喊道。

「看来运气要来了……」后边的女人也跟着高兴。

「唔……不需要,不过还是谢谢。」电话那头说道。

「打扰您了。」

挂掉电话,秦歌静静地等待结果。

「通过。」

「你就按照我刚才的方法,一定能行。」把妹妹送到门前,她特别叮嘱我。

「放心吧。」其实我的内心还是更加倾向于用结巴的方法。

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语气变得坚定:「一定要通过。」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银色的办公桌,红色的座机电话,窈窕的白衣女子,还有满地的尸体,搭配在一起变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每往前走一步,我都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好久都没有这样心跳加速的感觉了,上次应该是在高中吧,当时的自己也是临时抱佛脚踏进了考场。

来到桌前,刚坐下来,就闻到一股重重的血腥味,原本银色的桌子被鲜血染红,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深呼吸,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就按照妹妹的方法,赌一把吧!

「嘟——嘟——」

「喂……」对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照搬了妹妹开头用过的话。

「你说什么?」

那边应该是一个老头,年纪不会小。

「呃,我叫……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完蛋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心里边越急就越想不起来。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慢慢地开口道:「我叫秦朗。」

终于记起来了!我长舒一口气。

但是还没说几句,对方忽然打断了我,「你是谁……我记性不好了……你说你是谁?」老人慢慢悠悠地说着。

「呃……」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说一遍呢?算了!那样只会浪费时间,反正把话讲完就对了!

想到这,我便不顾对方的问题,一股脑地把后边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你是张大海吗?」老人还在纠结着同一个问题。

我没有挂电话,而是先抬头看向面试官。

她动了动嘴唇:「通过。」

内心的喜悦难以掩盖,太幸运了,我起身,直奔对面的休息室而去,就连脚下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妹妹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听到门开,立刻把脸转了过来。

「哥?」她充满期待地问。

「可以啊小兄弟!」贾宗笑呵呵地望着我,露出一排大牙。

我走过去抓住秦歌的手:「我回来了。」

妹妹不再紧张。

看似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我却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现在还感到心有余悸。

「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冷静下来的我对两人说道。刚才的经历已经充分地证明这场面试的凶险,如果继续下去,妹妹会有危险!

「我也想离开,可是怎么走,直接跑吗?」贾哥急切地说。

「不行,还记得刚才逃跑的几个人吗?」秦歌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泼下来,一时间没人发话。

「手机也被没收了,报警都不行。」贾宗干着急,只能在房间里团团转。

又有人进来了,但不是那个一直宣称好运要来的女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厚重的眼镜片,厚重的刘海,那个年轻人将自己隐藏在角落,在人群里毫无存在感。

「赵龙?」我无比惊讶。

对方抬起头,先是一愣,而后问道:「秦朗?」

没错,就是他了。

赵龙是我高中同学,因为不爱说话,在学校里经常受人欺负。或许因为同样脆弱的缘故,我和他的关系很好,可高中毕业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没想到他也会来。

「怎么样,没事吧?」我问。

他微微点下头,但是苍白的脸告诉我他刚刚也经历了九死一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他还是之前的习惯,本能地去躲避别人的目光。

「是啊。」我感慨。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老子不能待在这了,留在这就是等死!」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是之前骂我滚的那个光头男。他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骂骂咧咧。

「怎么办,你有办法逃出去吗?」有人问。

「你有脚不会跑啊?」光头叫嚷着。

「那你怎么不跑?」

「真他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光头抬手作势要把手环砸烂。

「我不打算离开。」赵龙一脸平静道。

我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

门打开,面试官神态自若地步入房间,骚动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光头也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整个人瞬间蔫了下来。

「共有 47 人通过了第一轮测试,恭喜你们。」

47 人,我在心底重复着这个数字,不禁去想,又有多少人没能通过呢?

「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面试环节中能够再接再厉。」面试官接着说。

话音未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难道真的要测试 5 轮?」

「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这样下去早晚会死的!」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这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贾宗忽然冲出人群,停到面试官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怪我,当时太冲动,没想好就跑来了……我有老婆,还有个 4 岁的女儿,如果我死了,就没人养活她们了,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发誓,绝不会报警!」

女人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请看身后的屏幕。」

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墙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块巨大的 LED 屏幕,画面中出现一扇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 30 多岁的女人出现在画面中。

「老婆?」声音来自贾宗,他满脸震惊地望着屏幕。

下一秒,他起身扑向面试官,死死抓住她的衣领:「你想对我的家人干什么!我跟你拼了!」

女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而是平静地说道:「继续看。」

「请问是贾宗的家吗?」镜头外传来另一个声音,应该是拍摄的人。

「你是谁?找他干什么?」贾宗的老婆露出一丝警觉。

「你好,我是贾宗的同事,他特意委托我来。」

「同事?」女人有些不解,「新公司的吗?」

「是的。」

这边贾宗还没有松开面试官,但是目光被屏幕吸引。

镜头走进了屋内,房间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

「这是他特地让我转交给您的。」

镜头外有人递给了她几沓厚厚的信封。

「这是什么?」

「二十万元奖金。」

二十万……我被这个数字惊住了,脑海里飞快地计算着自己需要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么多钱?

贾哥终于松手了,他挤到屏幕前,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没了之前的愤怒。

「这么多?」女人的手有些颤抖。

「都是他应得的。」

女人紧紧抓着钱,下一秒,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什么,这娘们净给我在这丢人!」贾宗对着屏幕喊道,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其实就算贾宗不说,我也知道当下的困境,家里全靠他一个在支撑,被公司裁掉后,他又迟迟找不到新的工作,还有那么多的贷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抹了抹眼泪,对着隐藏的镜头,「他一定是很努力才挣到的这些吧!」

我看到贾宗的嘴皮抖了一下。

「妈妈!你哭啦?」一个稚嫩的童声。

「我女儿,这我女儿!」贾宗忽然兴奋起来,满脸洋溢着幸福,「长得像她妈,漂亮!」

「妈妈不是在哭,是高兴,你看,爸爸挣钱了。」

「太好了!我能买那个玩具熊了吗?」

「买!都给你买!要什么买什么!」中年男人蹲下身抱头痛哭。

「每个人都有拼命的理由。」秦歌说。

环顾四周,我发现大家似乎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屏幕上的画面跳转,这次是在一间病房,镜头对准了床上的一名病人,女性,40 多岁,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妈……」一个声音低喊道。

我猛然转身,是赵龙,他眼里闪烁的光芒,穿过了镜片,穿过了额前的刘海。

高中时期我就听说他从小都是跟母亲长大的,关于父亲的事情,他从来没提起过。

「常规治疗只能延缓病症,根本的方法是通过手术。」画面中传里一位医生的话。

「剩下的手术费也会很快到齐的,请为她尽快准备手术吧。」

「没问题,我们这边会做好准备的。」

画面结束,我回头问赵龙:「阿姨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

「这样啊,真是抱歉。」

「不用,现在不是有办法了吗?」他的语气平静,把表情都藏到了镜框里。

画面不停地流转,父亲,母亲,妻子,孩子,镜头里没有任何的威胁。相反,都是些最温暖的东西。

画面再次闪过,一个专家模样的人在低头看着手中的片子,半晌重重地点下头,「问题不大,通过手术,眼睛是可以复明的。」

这是?我张大嘴盯着屏幕,原本这场面试就是要我参加的,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奖励!

「哥……」妹妹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到了!」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紧紧盯住屏幕。

「这是二十万,剩余的治疗费会很快补齐的!」电话里的声音悠扬道。

「妹,眼睛有救了!」我喜极而泣。

「还要拿到录像带,这样哥哥就能证明清白了。」

「咱们一定能通关!」我坚定地说,之前的担忧仿佛全都被我抛之脑后。

这时候,大家好像也都作出了选择。

「反正都是为了家人,就算死也值了!」

「说得没错!」

「请继续吧!」

「拼了!」

人们几乎在瞬间达成一致,贾宗抹了把眼泪,站起身,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无路可退,便只能一往直前。

「隔壁宿舍有食物,自主分房,下场面试将在明天举行。再次提醒大家,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否则视为淘汰。」

宿舍共有八间房,每个房间有三张上下铺六张床。

我跟妹妹走进门牌写着 7 的房间,贾宗也跟着过来,里边已有人在,一个谢顶的男人,一个啜泣的女人。

剩下最后一个床位,我在过道里叫住赵龙,问他要不要来。

他静默两秒,摇头拒绝:「总觉得还是不在一起的好。」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走进了 8 号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地出现,这几天的遭遇如同过山车般,来不及感叹。

「哥?」下铺的秦歌叫我。

「怎么了?」

「睡不着。」

「我也是。」

「你们说到底是谁操控着这一切?」说话的是另一张床上的谢顶男。

我也想知道,未来公司明显是个假名,真正躲在背后的都是些什么人?而那位神秘的面试官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定是那些有钱的大公司。」贾宗胸有成竹地说,「他们拿我们这些人被杀的视频供富人们欣赏。」

「谁会无聊看这玩意儿?」谢顶男不信。

「有钱人的世界,咱很难理解。」贾哥长叹道。

一时无人接话,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低声的啜泣。

「喂,我说大姐你能不能别哭了?」谢顶男不耐烦地冲着下铺的女人道,「烦不烦啊!」

「我的命真是太苦了…….钱全被骗子给骗走了,那可是我儿子以后上大学,还有我后半生养老的钱啊!现在可好,自己的命可能都要没了,我的儿子不能没有我啊!」女人边哭边说。

「又没人逼你来,」谢顶男无情地怼回去,「再说了,谁还没个事啊,因为炒股我现在倾家荡产,老婆也跟人跑了,我说什么了吗?」

「大家都别吵了,来这儿不都是想翻身的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贾宗打着圆场。

都是可怜人。

第二天,大厅。

面试官还是昨日的打扮,她坐在一张方桌前,面前一台黑色电脑。

「面试者需要丰富的履历,所以今天的面试环节就是,证。」

证?我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哪有什么证,身份证算吗?

「每位前来面试的人都已提前通知,现在就请准备好你们的证。」

所有人都开始纷纷动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了各式各样的证,唯独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职研究生证,高级工程师证,我都带来了。」贾宗翻出了两个红皮包裹的证件。

我转头看向秦歌,她手里面更多:毕业证,英语六级证,普通话证,教师资格证,甚至还有心理咨询师证。

「什么时候拿的?」我不禁好奇。

「面试官他们帮我从家里翻到的。」

这些人还真周到,我不禁冷笑。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妹妹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

「哥,」她的声音有些不安,「你呢?」

我无言以对,自己是偷闯进来的,哪有准备?

如果昨天的测试还能临时抱下佛脚的话,今天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秦歌还想说,那边面试官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宿舍为小组上交证件,先是 1 号房间。」

六个人排成一列,逐一上交。

紧张地望着他们,我忽然有个疑问,这次的规则是什么?

「3 个,2 个,2 个,」面试官细数着每人的证件,「3 个,4 个,1 个……」

最后的是个胖子,手里只拿着一个红皮的毕业证,神情慌张。

「不好意思……只有这一个证。」他唯唯诺诺道。

「最少的淘汰。」女人冰冷的声音刚落下,身前的男人就轰然倒地。

这就是规则,我心想,绝望之情油然而生,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哥!」秦歌紧紧抓住我的手。

人群开始出现骚动,大家都开始紧张地计算手中的证。

「我带了 2 个。」贾宗说。

「我也是。」同屋的大姐道。

「……我只有一个。」谢顶男满脸绝望。

「一个都没。」我呆呆地说。

「这样啊。」见有比自己还少的,谢顶男明显松了口气。

我该怎么办?

2 号房淘汰一个女人,3 号房紧接着上前。

「混蛋!」4 号房的光头男怒吼道,「你们是故意的吧,为什么都比我多!」

没人吱声,他如无头苍蝇般来回地转。

「听说他进过监狱,出来后跟老父亲借钱开了家饭馆,结果赔了个精光,在把仅剩的一百块钱转给父亲后,就在屋里烧碳自尽,结果还被救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贾宗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

绝望之人,我注视着他。

忽然,光头男的目光锁定到同组一个弱女子身上,下一秒,便冲上去抢夺对方怀里的证件。

「不要!」女子尖叫着想要反抗,但力量太过悬殊,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她转头向身边的人求救,却没人敢上去帮忙。

我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多么相似。

光头男成功夺走了两本证。

女子慌忙捡起剩下的证件,死死抱在怀里,生怕再被抢走。

「4 号房。」

面试官开始逐一报数,「3,2,3,4,2,3……最少是 2。」

「等一下!」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跳出来,指着后边的光头,「他本来只有一个!另外两个都是从那女人手上抢的!」

「找死啊!」光头男一把拎起对方的衣领。

「我才不想死,本来你是最少的,现在竟然成我了,你那是抢别人的,他们都看到了!对不对?」眼镜男竭力反驳道。

「允许交换。」面试官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两人停止扭打,同时望向女人,似乎都被这句话给镇住了。

「等等!」队伍中又一个男人跳出来,指着眼镜男,「我跟他都是 2 啊,谁才是最少?」

「都是。」

两人应声倒地,光头男往后退一步,一脸惊恐地望着地上已变成尸体的眼镜男。

「看好你的东西。」我赶紧叮嘱秦歌。

「哥,有办法了!」她忽然激动地说,「规则允许交换,那么我就可以把我的分给你!」

「不行,你的就少了。」

「只要不是最少就可以!」她肯定地说。

「这方法不错,」贾宗附和道,「妹子只要分你两个就够了。」

我才心底默算了一下,秦歌共有 5 个,给我 2 个,还剩 3 个,我们两人都不是最少的。

没问题。

「喂,等一下,你们要干什么,」谢顶男忽然钻过来,像是嗅到了危险,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那样的话我就成最少了,我也不想死啊……」

他只有 1 个,交换的结果就是牺牲他。

「只能这样了,哥。」秦歌对我说道。

「别,别这样,求你们了,我家里还有老人养活……」对方苦苦哀求着。

该怎么办,我犹豫起来,分的话他就得死,不分的话,我就得死。我自认为不是个自私的人,可是关乎生死……

我烦躁地抓着头发,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有了!」我兴奋地喊道,「我们平分怎么样?

「平分?」他们异口同声道,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没错!秦歌手里有 5 个证,分我 2 个,再给他 1 个,这样我们所有人手里都是 2 个,规则里说最少的被淘汰,而我们没有人是最少了!」

「这主意不错啊,谁都不用死!」贾宗赞同了我的想法。

「我同意。」谢顶男赶紧点头。

「可是……」大姐似乎还在犹豫不决。

「你手里本来就有 2 个,跟你没多大关系。」贾宗说。

「就按你说的办!」最后秦歌点了下头。

「7 号房间。」

「2,2,2,2,2。」

所有数字报完,我紧张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通过。」

「成功了!」贾宗欢呼着。

我也松了口气。

只剩下 8 号房了。

「这组全是学霸啊……」贾宗望着那边的队伍羡慕地说道。

果然如此,他们组每个人手里都是厚厚的证。

「我带了 8 个。」

「我少一点,6 个。」

「5 个。」

「我也是,5 个。」

「呃,我只有 4 个……」男子说完,转过头看向最后的赵龙。

后者脸色更加难堪,停了两秒,赵龙缓缓开口:「我只有……2 个。」

一张毕业证,一张教师资格证。这是他高中时期就有的梦想,没想到真的考上了。

可是光这些还不够,要被淘汰的。我不禁也替他着急起来。

「能不能帮帮我?」赵龙忽然对同组的人说。

「怎么帮?」有人问。

「平分。」他说,「我们所有人的证件可以平分成 5 个。」

学霸们开始低头算起来,很快就得出了一样的结果。

「怎么样?」赵龙期待着问。

人们似乎还在犹豫不决。

赵龙转过头,目光与我相碰。

「你能不能帮我跟他们说?」他急切地向我求助。

我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对他们组的人说道:「没错,我们就是这样过关的。」

赵龙又走回去:「帮帮我吧。」

组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同意了。

「谢谢!」

「8 号房。」轮到他们了。

「5,5,5,5,5,5……」

面试官数到最后,表情微微一变,「不对。」

「怎么不对?6 个人,30 个证件,每人 5 个不是正好吗?」其中一个学霸说道。

「少了 1 个。」面试官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面试官接着说:「每人携带的证件之前都做过登记,你们一共有 31 个,少一个,有人藏了起来。」

「谁?」

「是谁?」

人们左顾右盼。

「继续隐瞒的话视为淘汰。」面试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

「是我……」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起,赵龙低着头,缓缓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硬纸,摊开,那是一张英语四级证。

「6。」面试官随即更新了数字。

「什么?」同组的人都惊呆了。

「最少是 5。」面试官毫不犹豫地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等一下!混蛋,我杀了你!」学霸们愤怒地冲向赵龙。

「淘汰。」

话音落下,5 个人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全死了。

震撼的场面惊得我说不出话,仅剩的赵龙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一般。

贾宗咋舌:「这小子厉害啊!」

「他手里是 3 个,这样根本不可能平分。本该淘汰的人是他。」秦歌平静地说。

「差点儿团灭了,不地道啊……」贾哥说。

我心里面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换作是你,又该怎么办,大叔?」秦歌转而问他。

「说过了,我没那么老,叫大哥!」

「避重就轻。」

身旁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太卑鄙了!」

「根本就是农夫与蛇!」

「恶毒!」

……

我忽然想起了高中那段时光,他被周围所有的人指指点点。

「我……」去往休息室的路上,赵龙似乎有话想说,但我没听,径直走了过去。

休息室,墙面的屏幕再次垂下。

每次通关都会获得相应的奖励,而我跟妹妹转眼之间已经有了四十万。

我们终于能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情况正往不好的一面发展,最好进行手术。」画面再次跳转到病房,赵龙的母亲似乎处于昏迷。

「手术费应该很快就会凑齐。」镜头外的某人回道。

我瞥了眼赵龙,他正紧咬着嘴唇。

回宿舍的时候,赵龙又在过道拦住了我:「谢谢你之前替我说话。」

「我后悔那么做了,」我冷冷道,「你骗了他们。」

赵龙低下头颅,似乎没打算反驳,厚厚的刘海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我没想那么做,只要不被发现,我们本可以都过关的。」

「但你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不是吗?」

他抬头,迎着我的目光:「换你该怎么办,嗯?」

秦歌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不知道答案,只能选择了沉默。

躺在床上,耳旁反复重复着赵龙的问题,如果是我该怎么办?

静下心来想想,其实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正视自己的答案罢了。

不愿再多想,我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们来到一间像是室内篮球场的地方,脚下是褐色的木地板,远处坐落着一个篮球架。

「这么说是要打篮球吗?」贾宗抑制不住地兴奋,「那太好了,我以前可是校篮球队的!」

谢顶男打量着他发福的身材,嘲讽道:「现在估计连球都拿不动了吧?」

「面试者需要团队精神,今天的环节,半场篮球赛。」面试官朗声道,「分组对抗,1 号房对 8 号房,2 号房对 7 号房,3 号房对 6 号房,4 号房对 5 号房。」

8 号房……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猛然转过头,赵龙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最外边侧。

再看 1 号,齐刷刷 5 个男人,跃跃欲试,脸上尽是得意的表情,这场他们赢定了。

一个人,怎么打?

赵龙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脸色苍白如纸。

「限时 2 分钟,如果平分,则比赛继续,先进球的一方获胜。抽签决定比赛顺序。」

先上场的是 3 号和 6 号,5 人对 5 人。

6 号明显较弱,队伍里有三个女人,仅有的两个男的身形也不占优势,个个哭丧着脸。

比赛的过程波澜不惊,场面甚至有些难看,两分钟过去,3 号队伍进了两球,比分定格在了 4 比 0。

「6 号淘汰。」

接着 5 个人依次倒地。

秦歌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

我明白她的感受,在这个环节里,她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1 号和 8 号。」

场地上的尸体被上场的人拖到一边。

赵龙独自站在 3 分线外,面前的 5 个人虎视眈眈。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将篮球递到他手中,冷笑道:「开始吧。」

赵龙抓着球,停了片刻,忽然原地拔起,直接出手投篮。

没人反应过来。

手起刀落,篮球空心入网。

「3 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仿佛还没从刚才的一幕回过神来。

「厉害啊,说不定会赢!」贾宗惊叹道。

想起高中时我俩经常一起打球,也只有那个时候,他的脸上才少有的散发出光彩。

攻守互换。

「都振作点!只是蒙进了一个而已,怕什么!」为首的男子大声喊着,「所有人都去篮下!」

四人照做,赵龙被阻隔在外。

瞄了瞄框,男子出手了三分。

「哐当」一声,球砸中篮筐,弹了出来。

「抢篮板!」见球没进,他大喊一声。

众人仰脸朝着篮球的落点冲过去,但是赵龙已经抢先一步,占住了最佳位置。

他奋力一跃,指尖碰到了篮球,却没有抓住,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跳起,想要抓住篮球。

「这些人一看就是没打过球,连篮板都不会抢。」贾宗咂舌。

可是即便这样,五人对一人,悬殊还是太大,我不免有些担心。

「笨蛋!」身材高大的男子冲过去,跳起身和赵龙相撞,他抬起右肘,狠狠地砸向赵龙的脸。

赵龙应声倒地,黑色的镜框摔在地上,顾不得去捡,他双手捂着脸,表情痛苦。

对方不管这些,趁这个机会,抢到了球,顺势来到篮下,擦板打进。

「2 分。」

「犯规了!他有肘击的动作!」我忍不住冲面试官喊道。

赵龙的鼻子被打破,鲜血流了一地。

面试官神情镇定,淡淡地说:「允许肢体动作。」

此话一出,场下的人一片哗然。

我的心凉了半截,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一场没有限制的比赛。

「那样的话就成了大乱斗了。」贾宗惊呼。

「一人对抗五人吗……」秦歌的声音有些紧张。

赵龙想要擦掉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干脆不再理会,重新回到场上。

「刚刚只是开始,接下来要动真格了,放弃吧……嘿嘿。」男子一边冷笑,一边挑着手中的篮球,「这次,你死定了!」

赵龙低头不语,忽然,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刻,一把抢过篮球,接着,快速地塞进自己的衣服里,紧紧地包裹起来。

「混蛋,你想干什么?」对方愣住了。

「我明白了,现在的比分是 3 比 2,只要球一直在自己手中,到了 2 分钟,就能赢了!」贾宗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

场上的人反应了过来,全都扑上去抢球。

赵龙被众人推倒在地。

「松手!快松手!」人们一边骂一边抢。

赵龙双臂环抱胸前,用身体死死压住衣服下的篮球。

「打他!打死他!」

「对,打他!」

5 个人瞬间改变了策略,开始向赵龙发起了攻击,拳头和飞脚如同雨水般砸在赵龙的身上。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望着眼前的一幕,我的心被揪了起来。

地上的赵龙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但怀里的篮球始终没松。

「还剩十秒钟!」有人高喊。

再坚持一下!

但是赵龙似乎坚持不住了,一只脚踢中了他面门,他闷哼一声,手终于松开。

对方捡起球,拼命地朝篮筐跑过去。

5、4、3、2、1……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最后时刻,球终于出手了。

球先撞到篮板,接着弹到篮筐上,颠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似乎故意在挑逗人们的神经,最后好像累了,篮球从框里滚了出来。

「比赛结束。」面试官宣布。

5 个人全都傻了眼。

「混蛋,我杀了你!」没有投进球,男人恼羞成怒,转身就朝地上的赵龙冲去,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倒了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5 人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

一片寂静。

场地内响起一声嘶哑的笑,那是躺在地上的赵龙,他咧着嘴,鲜血涂满了整张脸。

「这家伙……竟然又赢了。」谢顶男不可思议道。

「没想到啊。」贾哥也感叹。

我跑过去检查他的情况。

「我赢了……」他的嘴边还是未干的血迹,连说话都带着一股腥味。

「他需要医生!」我朝面试官喊道。

「下一组上场。」对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没用的……」他在地上摸索着眼镜,重新戴上,可惜镜片都碎了。

我搀扶着他回了宿舍。

「怎么样?」把他弄上床,我问。

赵龙艰难地点了下头,表情痛苦,干脆闭上眼不再言语。

重新回来,场上已经站了两组人马。

「4 号和 5 号。」贾宗说。

比赛虽然还没开始,但是高下立断。

4 号是光头所在一组,不知是否受他的影响,每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观另一边,气势明显弱了很多。

这不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

光头男居高临下地盯着进攻方,将球狠狠地砸到他身上。

「球都接不好,怎么打?当心我把你的脖子拧断。」

对方是个戴眼镜的瘦弱男人,战战兢兢,球刚到自己手中,就赶紧扔给了别人。

后者像是接到了烫手的山芋,又把球丢给了别人,转来转去,球最后落到了这组唯一的女人手中。

她刚抱住球,光头已经到了跟前,目露凶光,「把球给我。」

没有任何反抗,女人顺从地交出了球。

「2 分。」

光头跟队里的人击掌庆祝。

「不能这样!」眼镜男大声激励自己的队友,「输了的话会死的,与其这样,不如跟他们拼了!」

「没错,拼了!」

其他人一呼百应,整个队伍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

「加油!」眼镜男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男子应声倒地。

「喊什么喊,吵死了!」光头男擦着拳头道。

「球……」忍着剧痛,眼镜男对自己的队友说。

队友反应过来,急忙去抢球。

「给我打!」

光头一声令下,所有人蜂拥而上,朝着对面的人冲了过去。

篮球场瞬间成了角斗场,光头组完全占据了上风。

群斗很快变成了群殴,唯一的女人畏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弱肉强食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打斗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秦歌脸色惨白,嘴唇还在微微地发抖。

我抓紧她的手,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打斗就这样持续到最后。

「比赛结束。」

「赢了!」光头男振臂高呼,他甚至还不忘朝场下的我们示威。

唯一还能站在场上的女人呆若木鸡,脚下尽是躺倒在地,痛苦不堪的队友。

环视了一圈,她仰头绝望地大喊,跟着便倒下了。

轮到我们了。

5 人对 4 人,人数上我们更占优。

「不怕,咱们人多。」贾宗说。

「那又怎样,多的一个还是个瞎子,能有什么用……」谢顶男抱怨道。

「嘴巴放干净点!」我冲他厉声道。

谢顶男不敢再多嘴,我接着就朝 2 号队伍的人走去:「咱们要不要约定一下,正常打比赛。」我向对方提议道。

转头看向我们的人,对方似乎在评估彼此的实力。

其实他们不比我们强多少,都像是办公室里坐惯了沙发的白领,实力半斤对八两。

不出所料,他们只商量了一会,便很快得出了结论,同意我的决定。

「公平竞争。」

「2 号和 7 号。」

要上场了。

我回头对秦歌说:「你站在一边,什么都别干。」

她没说话,看上去有些自责。

「上次多亏了你,这次该我了。」我安慰她。

比赛开始,我们先攻,虽然很久没有摸篮球了,但总归还是熟悉的。

持球先过了对方一人,我又跟贾宗来了一次撞墙似的配合,接球到了篮下,轻松上进一球。

「2 分。」

「不错,保持下去!」贾宗喊道。

一边的秦歌也听到了比分,高喊一声:「加油!」

但是很快,对方便还以颜色,一个中投,扳平了比分。

接下来我们就陷入了胶着的状态,双方谁也没能再把球送进篮筐。

「你不是会打球吗,怎么一个都投不进?」谢顶男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冲贾宗抱怨着。

「好长时间没打了。」他抹着额头的汗。

很快,2 分钟时间结束。

「比赛继续。」

接下来就是一球定胜负了,我顿时紧张起来,不过好在球还在我们手中。

必须把握好最关键的一攻。

我持球等待机会,防守方是一个留着寸头的男子,他身体紧贴我,不停地用手去掏球。

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开始故意用身体碰撞,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对方可能急了。

后脑勺被人狠狠地击中,我一个趔趄往前摔倒在地上,球脱手了。

寸头男顺势捡起球,朝着篮筐飞奔而去。

顾不得身后袭击我的人,我大声提醒自己的队友:「防住他!」

然而自己的人全被对方给拉住了,寸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篮下,接着,左脚一蹬,身体跃起。

就像是慢动作般,我眼巴巴地看着对方伸展胳膊,篮球就要像离弦的箭脱手而出,心底的绝望油然而生。

然而,下一秒,画面被打断了。

一个身影忽然挡在他的身前,那是秦歌。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以及从哪里冒出来的,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循着篮球的声音正好站在了对方上篮的必经之路上。

没人料到半路杀出来个瘦弱的女孩,寸头飞到半空的身体硬生生地撞到了秦歌,两人一起跌落在地。

「秦歌!」我起身朝她奔去。

「球!」她大喊。

篮球从失去重心的寸头手上滑落,在地板上翻滚了两下,正好落到我的脚边。

下一秒,我捡起球瞄准了篮筐。

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生生压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我的余光瞥到了贾宗,右手奋力一抛,将球扔了出去。

「快投!」我大喊道,此时他的身边没有一个防守人。

贾宗稳稳接住了球,没有任何的犹豫,曲膝跳起,投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空中,仿佛在观看一场盛大的烟花,不愿错过丝毫的瞬间。

完美的弧线,篮球空心入网,比赛结束。

「赢了!」贾宗振臂高呼。

我重重地舒了口气,转身看向秦歌,寸头男还压在她的身上,他挥舞着拳头骂道:「你个婊子,我杀了你!」

我冲过去撞开他,两人旋即在地上扭打在了起来。

对方虽然个头不高,但是却有着一身的蛮劲,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他用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面目狰狞。

「一起死吧!」

无法呼吸,头冒金星,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消逝。

就在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了,寸头整个人像是沙袋一般倒在了我的身上。

他不是被手环杀死的,有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他右侧的太阳穴,血像一朵红花,逐渐蔓延开来。

推开尸体,我看到贾宗手握着一截木棍,神情恍惚地站在我的面前。

「哥,有没有事?」秦歌爬过来,摸着我的脸,惊慌失措地问。

「没事了,没事了……」我紧紧抱住她,庆幸一切都结束。

休息室,屏幕里播放着贾宗女儿的身影,她怀抱着一个等身高的洋娃娃,开心得不得了。

贾宗看到,嘴上乐开了花。

我向他伸出手:「贾哥,刚才多亏了你,谢谢。」

「没有,多亏你小子传得好!」他呵呵笑着。

「不,谢谢你救了我。」

「都厉害,都厉害,嘿嘿……」谢顶男凑过来,脸上堆着笑。

六十万,这是我和妹妹目前所获得的金额。如果继续下去,不仅有钱治疗妹妹的眼睛,我们都能够买得起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再加把劲儿!

画面切换到病房时,赵龙还在宿舍里躺着。

我听到医生说了一句话:「不能再等了……」

晚上,赵龙独自一个人躺在宿舍,周围都是空荡荡的床铺。

见我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还记得上次一块打球是什么时候吗?」他忽然问。

「高考前几天吧。」思绪拉回以前,我记得那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书了,干脆不去管,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篮球。

「结果还是输给了我。」他闭着眼睛道。

「那是我让你的。」

「之后就再也没一起玩过了吧?」

「嗯,好像是的……」

「如果当初你也上了大学,说不定咱们还会在一块。」他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我,「可惜了……」

「都过去的事了……」我不愿再提,自己当然不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可是父母过世留给我们的钱,已经捉襟见肘,妹妹要比我聪明的多,我理所当然就把机会让给了妹妹,虽然她自己不知道这件事,还总是说我不上进一类的话,我都一笑而过。

「阿姨什么时候病的?」我转移了话题。

他脸色一沉:「好几年了。」

「哦。」

「能花的钱全花了,又借了高利贷,什么都没剩下了……」他语气平淡,似乎在讲别人的事。

忽然他勾下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嘴角还带着血迹。

我摸了下他的额头,滚烫,手却是冰凉的。

「你需要医生。」我说,但这是一句无用的话。

「没用的,迟早都会死的。」他无奈地摆摆手。

「别这样说。」

他不再言语,翻身睡了过去。

回床休息,贾宗忽然说,「我好像见过她…….」

「她是谁?」我问。

「面试官。」

我一个激灵起身,不等开口,谢顶男先问:「你认识她?能不能跟她求求情,让咱们顺利过关?」

「对呀,照顾一下咱们。」爱哭泣的大姐今天倒是没怎么哭,可能是奖金变多的缘故。

「唔,我不认识她,只是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哪里呢……」贾哥在努力地回想。

「切,又不认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秃头男有些失落。

「想起来了,就在我之前的公司!」他大声道。

「什么公司?」我问。

「黑曜。」

「……我好像听过这个牌子的手机。」脑子里有点印象。

「是的,前段时间因为市场表现不好,公司就开始大量裁员,像我这样的老员工就成了牺牲品,明明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光阴,哎!」贾宗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过了一会,秦歌忽然叫我,「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黑曜的新闻?」

「什么新闻?」我问。

「公司高管跳楼自杀。」

「那人我知道,叫王刚,市场营销部的,不熟,只打过几次照面。裁员的风波好像也波及到了他。」贾哥说。

「大叔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秦歌问。

「还能因为什么,丢了饭碗,又要还房贷,车贷,压力太大,最后顶不住了呗,老实说,当时我也差点儿有了这样的念头……」说到这,贾哥沉默了,不再言语。

「哥,你觉不觉得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你是说策划者和之前跳楼的高管有关?」

「嗯。」

的确有这种可能,那么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吗?可是对象也不应该是我们,而是公司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在大厅集合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周围,还剩 4 支队伍,3 号、光头男的 4 号、我在的 7 号还有只剩赵龙一人的 8 号。

赵龙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勾着头,毫无生气,我怀疑他还能不能继续接下来的环节。

「面试者需要忠诚,所以,今天的环节是找到队伍里的叛徒。」

这是要让我们起内讧吗?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每组有一位叛徒,找到他即可获胜,否则叛徒获胜。」面试官顿了一下,继续说,「鉴于 8 号组只有一人,可以直接跳过本次环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了赵龙的身上。

「这么说他可以直接过关了?」

「好羡慕啊……」

「怎么每次都是他!」

……

赵龙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宿舍。

「面试者注意,」面试官拔高音量,「接下来叛徒会收到唯一的信号识别,请要注意接收。」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我神经绷得紧紧的,给叛徒发信号?什么样的信号?千万别是我啊!

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我的手环猛然震动了一下,震感强烈,以至于我无法忽视。

「信号接收完毕。」面试官冷漠地宣布。

我僵在原地,如果此时有个镜头正对准我的脸,毫无疑问会看到一副光怪陆离的表情,那是错愕、慌乱、绝望、心虚杂糅在一起的样子,而造成这样的原因毫无疑问,我是叛徒。

「测试时间一小时。」

耳旁全是嗡嗡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啊,这就开始了?」组里的人围坐在一起,贾宗一脸不解。

「啥都不知道,怎么找?」谢顶男扫了一圈,最终停到对面的大姐身上,「喂,你怎么不说话?那么紧张干嘛?」

「没,没啊?」大姐抬头,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叛徒就是你吧!」

「不是我!」她连忙摆手否认。

「咦,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么讲……」谢顶男不依不饶,「就是你!」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女人的脸色愈加得难看。

望着这一幕,我一脸茫然,主要因为思路还没能从之前的震惊中回来。

「哥?」秦歌忽然碰了下我的右手,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不说话?」她接着问。

「没啊,只是在想啊……」我强掩慌张。

秦歌不再言语。

「越想越觉得可疑,刚才我看到你身体抖了一下,难道是收到了信号?」贾宗也问。

「求求你,放过我吧……」大姐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这招没有用啊!」谢顶男跳起身,面向众人,「就是她了!还等什么,赶紧投吧,一定没错!」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大脑在快速地运转,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大姐就会被当成真的叛徒,自己则成功逃脱,但代价是什么?

其余人都将被淘汰,包括妹妹秦歌。

绝对不行!绝不能让妹妹出事!

是妹妹还是我,这样一看,问题就简单多了,就像当初决定谁去上大学时候一样,想都不用想,就是妹妹了。

「我是叛徒。」举起右手,我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自曝。

所有人都愣住了。

「哥!」秦歌尖叫道。

「没事的!」我试图挤出个微笑,一想算了,她又看不见。

「绝不允许!」她的声音嘶哑。

「小秦你胡说什么呢,她都快承认了……」贾哥话说到半截,也有些犹豫,「难道真的是你?」

「就是我,」我指着手腕,「刚才手环震动了一下,应该就是接收到了所谓的信号吧。」

「你不会在骗人吧?」谢顶男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是不是在袒护谁?」说着,他对准了秦歌。

「你不会为了保护妹妹拉我们陪葬吧?」大姐和哭丧着脸说。

我刚想反驳,秦歌忽然也抬起了手:「我也接收到了信号。」

「你干什么!不要胡闹!」我赶忙压住她的手。

「这么说,那个……我也感受到了……」这次说话的是大姐。

「什么?」我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难道每个人收到了信号?」

「我也是。」贾哥举起了手。

目光都聚焦在了最后的谢顶男身上。

他先是一愣,然后慌忙抬手:「我,我也是!」

「骗人!刚才你怎么不说,一定是在撒谎!」大姐一扫之前的弱势,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刚才不敢说啊……我跟那小哥一样,以为收到了信号的就是叛徒……再说你刚才也没承认啊!」

大姐无言以对。

原来所有人都说收到了信号,我如获新生一般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心又沉了下来,现在等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谁才是真正的叛徒呢?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回头看是 4 号组。

光头站在其中一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大吼道:「混蛋,就是你!刚才就你手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不正常!一定是收到了信号吧!别再给老子装了!」

「我没有!」那人仰起脖子试图辩解。

光头不听解释,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很快其他人也加入了殴打中,场面混乱不堪。

「狗改不了吃屎。」我暗暗说道。

另一边 3 号组有人似乎听到我们的讨论,偷偷凑过来问:「怎么你们组的人都收到了信号?」

「是的。」

「为什么我没有呢?」他刚说完,就闭嘴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连忙改口,「没,没……我,我说错了,我也收到了!」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听他无力的狡辩。

「别说了,我们都听到了!」说话的是他们自己组的人。

「没错,只有你没收到信号!」

「叛徒一定就是你了!」

「不是我,不是我!」他慌忙跑回去,试图挽回败局,但似乎已无力回天。

不再关注他,我开始凝眉沉思,那人的话印证了一件事,叛徒是唯一没有接受到震动的,原来这就是面试官口中所说的唯一的信号。

「有人在撒谎。」我直接开口。

大家都露出很惊讶的样子,我迅速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一丝破绽,一个慌乱的眼神,一个抖动的嘴唇,又或者是心虚的小动作,但是都没有。

每个人似乎都在说:「不是我。」

「哥,」秦歌忽然问我,「你还记不记得刚才手环一共震动了几次?」

我先是一愣,反而问她:「不是一次吗?」

她摇了摇头:「我的手环震动了四次。」

我吃惊不已:「难道说每个人的手环震动的次数都不同?」

「我是两次。」谢顶男说完,瞅着对面的大姐:「你呢?」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低头沉思,嘴里好像还念念有词,最后才抬起头说道:「7 次!」

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么多,就是你了!」谢顶男又嚷嚷起来。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我不禁问。

她点头,笃定道:「我本来记忆力就很强,平常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一定不会错!」

我转头看向贾宗:「贾哥,你呢?」

「我就三次。」

每个人的数字都不相同,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1,2,3,4,7。」秦歌一个一个地报出来大家的数字。

「听上去也没什么规律啊?」大姐喃喃道。

「怎么没有?」谢顶男立马站出来反驳,「从 1 到 4 都是连续的,就你这突然蹦出来个 7,肯定是在撒谎了,你就是叛徒!」

「我,我没撒谎!」大姐说不过,眼瞅着又要哭出来。

「就是她了!还犹豫什么?」他又转头看向我们。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投票?」我不禁反问他。

对方一听矛头快要对准了自己,赶忙闭了口。

我有些犹豫不决,单看每个人的数字,大姐的确很可疑,但是谢顶男迫不及待的样子也不得不让我心生戒备。

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关乎着我跟妹妹的生死。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另一边好像又打了起来,光头男揪着一个人的衣领,大喊着:「承认吧!就是你!你一个人死总比我们这么多人死强吧!」

瘦弱的男子在他的摇晃下就像一个塑料袋,晃来晃去,毫无招架之力。

我无奈地摇头。

「哥?」秦歌用胳膊肘轻顶了我一下,小声道。

「怎么?」

「你觉得大姐有嫌疑吗?」

「不好说。」

「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的声音小到只有我能听见,「1,2,3,4,7。你有没有觉得哪几个数字很刻意?」

「不是 7 吗?」我说。

「……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刻意的是另外四个数字。」她坚定地说。

「1,2,3,4?」我吃惊道,抬头扫了一眼,大家都在扭头观望那边的打斗,并没有注意我们俩的谈话,便继续压低声音道,「为什么?」

「7 在这里面确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反过来想,假若大姐是真的叛徒,她干吗非要编出一个让人一看就很可疑的数字呢?」

听秦歌这么一说,我觉得确实有道理。

秦歌接着说:「反观 1,2,3,4,总给我一种抱团取暖的感觉……我猜,真正的叛徒其实就隐藏在这看似排列紧密的四个数中。」

那四个人里谁最可疑?

我快速地思索,首先排除我跟秦歌,就只剩下贾哥和谢顶男。

再联想之前谢顶男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一定是他了!

「是数字 4。」我脱口而出。

秦歌沉默了片刻,说道:「数字间存在着一定的规律……」她顿了一下,转而问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教过我的数列排列吗?」

「唔,好像是吧,记不起来了……」我不太确定。

「我记得有一种排列方式,前后两个数字相差的结果是递进的关系。」

我听着有些绕。

「1 和 2 相差的数字是 1,2 和 4 相差的数字是 2,4 和 7 相差的数字是 3,」她停了一下,总结道,「把相差的数字进行排列,1、2、3……递进的关系。」

「噢,明白了,我们每个人的数其实是一种数列排列!」我恍然大悟。

「1,2,4,7。」秦歌缓缓地吐出来。

「没有 3。」我发现了不该有的数字。

「没错,是最后才报自己数的人,是大叔。」

听到这个名字,我愣住了。

真相呼之欲出,我应该感到喜悦。但并没有。相反,我的胸口像是被石块堵住了一般憋得难受。

贾哥?那个笑起来会露出来一排牙,一路帮着我跟妹妹,救了我的命的人,贾哥?

现在我必须牺牲他的性命,来保全我跟妹妹。我忽然理解了赵龙当初的感觉。

「怎么了小秦,」贾哥注意到我的异样,回头笑眯眯地问,「眼神那么奇怪?」

「没,没什么。」我匆忙掩盖自己的情绪。

「对了,大叔,」秦歌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你刚才说自己的手环震动了几下?」

「呃……不是 3 下吗?」他有些紧张。

「不对,」秦歌冷冷道,「我的才是 3,大叔刚才说的是 2 吧?」

「……对对对,我说的是,是 2,你看我这脑子,这么快都,都忘了。」他边笑边挠后脑勺。

气氛陡然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一人身上,他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不自然地问:「怎么了,都,都看我干嘛?」

「你刚才明明说的是 3!」谢顶男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不是,妹子说的 3,我是 2!」他的眼神里已经难掩慌张,但仍然在强装镇定。

「贾哥……」我刚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再往下说。

「骗你的大叔,其实我是 2。」秦歌不动声色地说道。

贾哥整个人石化了一般,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和灵魂。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百年,他才抽动了一下嘴角,苦笑道:「没想到啊,竟然被一个丫头给骗了。」

「贾哥,真的是你吗?」我有些不死心。

「都这份上了,我说不是你还信吗?」他迎着我的目光,坦然道,「我压根儿就没收过信号。」

「对不起,大叔……」秦歌低声道。

「说过多少回了,别叫我大叔,我没那么老,叫大哥!」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还有没有办法?」我不甘心地地问秦歌,「就像之前那样,我们大家平分,没有人会淘汰,嗯,大家赶快都想想!」

周围鸦雀无声。

「没有别的办法了,哥。」秦歌平静地说。

「该死的!」我抬手狠狠地捶向地面,似乎要把地板击穿,要把这该死的一切都砸个稀巴烂。

「没事儿,多大点事,」似乎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贾哥故作轻松道,「我已经捞着不少本,够她娘俩过一阵了,哎,只是,真想再抱抱女儿……」话没说完,他忽然哽咽起来,但很快就一把抹掉眼泪,「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哭,真丢脸!」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该投票了。」谢顶男催促着。

「哥……」秦歌在叫我。

木已成舟,不进则退,偷偷瞥了一眼贾哥,我起身悄悄离开。

「喂,小子,」贾哥忽然在背后叫住了我,露出一排牙,「活着出去,替我看看女儿。」

「好……」强忍着泪水,我飞快地离去。

不是看惯了生死离别吗,为什么还会悲伤?无论如何,我跟妹妹还要继续走下去。

此时,3 号组也有了结果,显而易见,那个跟我们说过话的叛徒没能逃脱。

只剩 4 号最后一组了,可他们还吵得不可开交,光头绕着队伍不停地来回走动,似乎每个人在他的眼里都非常可疑,看谁不顺眼就会揪起来一番拷问。

「妈的,一个个贼眉鼠眼,我看你们全都像!」说话间,光头又揪住了一个可怜蛋,「就是你吧?」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对方竭力反驳。

「没时间了,赌一把吧!」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当中,他们投出了最终的人选,紧张地等待最终的结果。

「叛徒胜。」

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最后只剩下光头一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他的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眼神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是叛徒……我赢了?」半晌不见自己发生任何的事情,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狂喜道,「我赢啦!哈哈哈哈!」

接收过信号的人都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叛徒,也都在极力地隐藏。这不怪他们,没人会像我那样无缘无故地做出牺牲,只能怪这个测试本身就透着满满的恶意。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自曝的话,恐怕结果会跟他们现在一样。

休息室内,奖金数额已经升到了八十万,但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我想到了贾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钱是用他的命换来的,鲜血浸染的钱,能花吗?

晚上赵龙的宿舍。

他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但身体还没有明显的好转。

「你没死。」赵龙见到我,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

「别人死了。」我回了一句。

「总得有人死,不是么,我还以为你应该习惯了。」他看着我平静地说。

不应该称之为习惯,我只是对一切都感到麻木,这里是炼狱,我只想和妹妹早日逃离。

「早点休息吧。」我起身准备走。

「秦朗,」他叫住我,犹豫了两秒,接着说,「如果我回不去了,你能替我去看母亲吗?」

「别说这种丧气的话。」

「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

他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

已经是第四天,还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大厅里挤满了来面试的人,而如今只剩下我们区区 10 人。

四个集装箱大小的玻璃箱落在我们面前,看起来很坚固,应该是钢化玻璃。

每个玻璃箱上都有编号,从 1 到 4,正面都用红色的油漆涂着「办公室」三个字,显得格格不入。

密室逃脱?我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 4 个字。

「面试者需要竭尽全力表现,所以今天的环节非常简单,谁会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面试官用万年不变的语调说道。

「最后留下的人获胜吗?」有人问。

「最后留下的人获胜。」

不是密室逃脱,相反,更像是……我一时想不到准确的词汇描述。

但有一点我能肯定,里边一定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地让我们待下去的。

此时透明的箱体内空空如也。

「各位面试者随机抽取房间号码。」面试官说道。

我抽到的是一张字条,上边并没有字,而是一个雪花的图案。

「我抽到了什么?」秦歌摊开手,问我。

「是月亮。」她和我的不一样,这就意味着我们会进到不同的房间,心下不免有些担心。

「我的好像是个水滴图案。」大姐瞅着自己手上的字条。

「我的也是,搞不懂这什么意思?」谢顶男嘟囔着。

另一边赵龙拿到的是火苗。

「抽到水滴图案的人进入 1 号办公室。」面试官命令道。

一共有三人抽到了水滴,除了谢顶男和大姐,还有 3 号组的一个瘦小男人,他们沿着一侧的梯子爬到了玻璃箱的顶端,入口在上边。

三人依次跳了进去。

「已经开始了吗?」几个人站在空荡的玻璃箱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顶部传来了响动,是水流经水管的声音。

「有水!」大姐惊叫了一声,看向脚下。

果然,潺潺的水流正从底部的排水管源源不断地涌出。

原来如此,我瞬间意识到,这就是个大号的鱼缸,用不了多久,玻璃缸内就会盛满水,到时还能有几个人能坚持到最后呢?

「发生了什么?」秦歌问我。

「有水灌了进去。」

「所以水滴就是水房的意思。」她若有所思道。

这句话点醒了我,照这样推测,雪花很可能代表着寒冷,火苗是高温。可是秦歌抽到的月亮又代表着什么呢?我一时没想明白。

愣神的工夫,玻璃箱里的水已经快要没过大姐的脖子,她仰起头张大嘴,一脸惊恐道:「我不会游泳,怎么办?」

「那你还待着干嘛,赶紧出去吧!」谢顶男不耐烦地说。

「不行,出去就是死啊……」她话没说完,水位已经涨到了她嘴巴的高度,她使劲扑腾着四肢,想要向上浮起。

「笨蛋,离我远点!」溅起的水花落到了谢顶的脸上,他往一边躲。

「救命!」女人大喊着,想要去抓另一个男人。

「不要碰我,你会把我也拉下水的!」男人惊慌地摆脱掉对方,游向了另一边。

大姐失去了附着,开始胡乱地挣扎起来,但是越挣扎就越往下陷,水位完全没过了她的头顶,继续下去,她会被淹死的!

很快,担心变成了现实,挣扎了几分钟,她的嘴里往外吐出一串串的水泡,四肢不再动弹,身体慢慢地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秦歌紧张地问。

「有人要坚持不住了。」我没有直接说对方溺水了,这只会徒增她的压力。

但水箱里的女人此时俨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水位还在继续上涨,几乎就要填满整个水箱。两个男人一边踩水,一边大口地呼吸着氧气,但是被压缩的空间里空气已经非常稀薄,恐怕没多少供他们挥霍的了。

但两人都在死撑,谁都不想成为先离开的那个,彼此大眼瞪小眼,似乎光想通过眼神就逼迫对方离开。

「再不走,一会儿只能被淹死了!」小个子一边踩水,一边费力地跟对方说。

「你不走,我也不走!」谢顶男张嘴说话,连喝了几口水。

「……咱们一起走怎么样?」对方提议道。

「你在前边。」

「你先。」

毫无意义的对话。

两人已经都进入缺氧的状态,还在苦苦支撑,可是死亡的威胁正步步紧逼。

终于有人要放弃了。

没有任何的征兆,瘦小的男人忽然就开始往入口的方向游,他用力地顶开上边的盖子,爬了出去,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我不想被淹死……」他嘴里喃喃道。

面试官并没有给他多少醒悟的时间,随着一声「淘汰。」男人如同断电一般直直地摔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赢了!」水里的秃头一脸狂喜,透过仅剩的一点空间拼命地对着外边的面试官喊道。

但是水位还在不停地往上涨,就连最后一点空间都几乎要被填满。

显然,在面试官眼里,他并没有胜出。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坚持到最后了吗?」

「为什么还不结束?」

人们议论纷纷。

「难道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活路?」我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不对,」秦歌忽然说,「我只听到一个人从里边出来,不是三个人吗,另一个呢?」

「那个大姐已经淹死了。」我对她说。

「尸体还在里边?」秦歌问。

「没错,可是……」我一个激灵,「难道尸体也算数?」

「规则只说最后留下的人,并没有说是活人还是死人。」秦歌一字一句地说道。

「活人怎么可能耗得过死人?」我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玻璃箱里的男人已经完全淹没在水中,他怒目圆睁,奋力地敲击着玻璃,似乎对面试官的不为所动表示不能理解。

我急忙上前,不停地挥舞着双手,示意他把尸体推出来。

对方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一个翻身扎到水底,托起了女人的尸体,奋力地着朝上方游去。

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在缺氧中完成的,因而脸憋得通红,每一步也都显得异常困难。

盖子似乎很重,而他只能腾出一只手来去推,连试了几次,都没顶开。

祸不单行,抓尸体的手好像也撑不住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再次滑到了水底。

仿佛已经到了极限,他本能地想要出来,但内心挣扎了一番,或许是不甘心,他最终决定掉头向下游。

可惜,这个决定葬送了他,才游了一半,他就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僵,嘴巴大张,水顺势涌进了肺里,挣扎了没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这对于还没上场的我们来讲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不知道其他几个玻璃箱还会有怎样的凶险?

「抽到火焰图案的进到 2 号办公室。」没有任何的喘息时间,就轮到另一组人马上场。

熟悉的两个人影出列,一边是虚弱的赵龙,一边是凶狠的光头男。

互相望了一眼,光头男冷笑道:「你干脆放弃吧,不然一会照样被我拖出来!」

赵龙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击,径直走向玻璃箱,这次入口开在了正前面的玻璃墙上,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混蛋!」光头骂骂咧咧地跟了进去。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周围忽然亮起黄光,细看之下,四周墙壁都布满了通体炽热的铁架,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烤箱。

「快点给我滚出去,不然就被我打死拖出去!」光头男还在用言语威胁着对方。

赵龙不为所动,默默地走向深处。忽然,角落里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蹲下去细看,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光头问。

赵龙没有回答,只是晃了晃手上明晃晃的东西。

「那是一副手铐!」我很快就认了出来。

「手铐?」秦歌问。

「没错……不过一端好像固定在了玻璃墙的柱子上。」我忽然想起刚才的 1 号水箱里边好像也有一副,只是当时都没人注意。

「为什么会有手铐……」秦歌有些疑惑。

然而「烤箱」里的赵龙并没有感到多少疑惑,不作任何犹豫,他直接将手铐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你干什么?」光头男不明所以。

「还不明白吗?」赵龙席地而坐,冷冷地看着对方,「至死我都不会离开这个房间。」

光头僵在了原地。

「原来如此。」我仿佛明白了手铐的作用。

「只有怀着必死的决心才敢这样做吧。」秦歌缓缓地说。

「必死的决心……」我重复着她的话。

「戴上了它,就意味着无论对方坚持多久,自己都必须要比对方坚持得更久,没有任何的退路。」

秦歌说得没错,不过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拼死都要耗下去的,甚至选择同归于尽。

赵龙有把握吗?

「混蛋!老子把你的手砍下来!」光头男意识到了赵龙的企图,冲上去试图打开手铐。

「没有钥匙,不可能打开。」赵龙不动声色道。

「闭嘴!」

光头的力气固然很大,奈何手铐由金属制成,单凭蛮力是根本拽不断的。

嘴里骂着脏话,光头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了汗水,最后他干脆脱下了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但手铐迟迟取不掉。

见这招不行,他气急败坏地又去抓赵龙的双脚,用力地往外拖拽。

赵龙挣脱着一脚踢开了对方。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光头,他不再去管手铐,对着赵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赵龙的身体早已脆弱不堪,一只手又被束缚,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凭对方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到自己的身上。

听到里边的打斗声,秦歌紧张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能如实回答。

「他还在坚持吗?」秦歌有些不忍。

至少在我看来,他还没有放弃,或者说在他戴上手铐那刻起就彻底丢掉了放弃这个选项。

「一定有强大的信念在支撑他。」秦歌说。

他更像是在为自己的母亲坚持着,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每每说到未来的日子,他时常挂到嘴边的一句便是,「让妈妈过得不那么辛苦」。

现在,我只希望他不要死。

但现实的剧本不会照我的意愿进行,几番打击下来,赵龙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死了吗?

见对方已经不再动弹,光头这才又想起了手铐,急忙又去拆解手铐,但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拉,扯,撞,踹,结果都是不行。

温度计上的数字还在不断地攀升,光头男的前胸和后背已经开始出现一块块被烫伤的红斑。

他的脸上渐渐生出绝望之色,有前车之鉴,如果赵龙还在这里,他就不可能活着出来。

绝望中,他一把抱住赵龙,拼命地向后拉扯,似乎想要生生地把胳膊扯下来。

因为用力过猛,一个手滑,光头瞬间失去了重心,重重地向后倒去。

后背和铁架碰撞的瞬间,冒出了阵阵白烟,就像是生肉串刚放上了烤架。

「啊——」光头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后背上的皮已经跟铁架粘连在一起,一用力,半张皮被生生撕扯了下来。

整个人跪在地上,他的面部红肿,汗水刚一出来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温度还在上升,如果是常人恐怕早就已经支撑不住,光头硬是凭借自己健壮的身体坚挺着。

另一边赵龙忽然抽动了一下,他还没死。

光头见状艰难地爬了过去,伸出手,仿佛用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把赵龙推到了炽热的铁架上。

赵龙痛苦地惨叫着。

「一起死吧!」光头声音嘶哑,强烈的高温下,他的皮肤已经出现了龟裂。

或许是残存的理智,又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他掉头往出口爬去。

推开门的瞬间,他整个身体都在冒烟,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

他抬头朝我们喊了一声「救命」,便断了气。

炽热的火光熄灭了,伴随着一阵阵滋滋声,热浪滚滚而出。

温度降了,我冲进去,就看见赵龙仰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人面目全非,只有那双睁着的眼睛,告诉我他还活着。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他气若游丝道。

毫无疑问他伤得很重,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咔嚓一声,手铐自动解开了,我托起他走回到了休息室,他倚着墙坐到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还能再坚持吗?

「抽到雪花图案的进到 3 号房间。」

轮到我了。

再看了眼地上的赵龙,我转身离去。

抽到雪花的一共三个人,另外两个男人一高一低,一年轻一年长,全都来自 3 号组。

「哥,手铐……」秦歌明显不放心,最后还在提醒我。

「我知道。」

我边走边想,要不要去戴手铐,说实话,自己还没有做好一上去就直接亮明底牌的准备,那需要很大的勇气,但自己不戴的话,又担心别人抢先。

该怎么办呢?

很快我就为自己的犹豫不决付出了代价。

年纪偏大的老头抢在所有人前头钻了进去,他飞快地蹿到角落,一把抓起手铐,二话没说,戴在了自己手上。

「对不起了,年轻人,我年纪大,让着我点吧!」他的一双小眼闪烁着狡谲。

一定是看到刚才的结果,把手铐当成必胜的法宝。

这下完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和旁边的高个面面相觑。

「你个老不死的!」高个气不过,上去踹了对方一脚。

后者「哎哟」了一声,身体蜷缩成一团,也不回击,打算就这样赖到底了。

迎面吹来了冷风,我不由得一个哆嗦,想要避开,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冷气。

温度在飞速地下降。

不能就这样干站着,要想办法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想到这,我便开始绕着圈跑起来。

大个很快也加入了进来,我们一前一后地慢跑着,没多久,自己身上就冒出了汗。

角落里的老头眼巴巴地望着我们,似乎也想参与,但是奈何手被束缚,只能看着我们干瞪眼。

十圈,二十圈,三十圈……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而此时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摄氏度,身上再也流不出一滴汗水。

「好冷啊……」老头瑟瑟发抖道。

「不行,太累了,咱们歇一下吧……」高个男气喘吁吁道。

我也快没劲了,便停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往手上哈着气。

可刚停没多久,冰冷的空气就如同尖刀一般扎进了我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带来了彻骨的寒意。

大个也好不到哪去,双臂抱在胸前,弓着身子,瑟瑟发抖。

「喂,」我叫他,「要不要一起取暖啊?」

「好……好主意。」他一边哆嗦着,一边走过来。

我们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抱成了一团,身体的温度聚在一起,感觉比之前好了一点。

「那个……」一旁的老头看到了,冲我们挥手,「能不能让我也加入进来啊……」

「滚……」大个头也不回地说。

抱团取暖只是暂时延缓了身上的寒冷,而随着温度越来越低,寒意也越来越浓烈,抱在一起也不行了。我看到对方的眉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不行……太冷了。」他受不了了,目光扫到角落里的老头,后者好像没了动静,一动不动,「我得套件衣服。」说完,便径直朝他走去。

「你干什么?」老头恍惚中感觉有人在扒自己的外套,猛然惊醒。

「把外套脱了!」大个一边说一边去扒他的衣服,但是老头一只手还连着手铐,根本脱不下来。

无奈之下,他又开始去脱对方的裤子,老头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黑裤子连带红秋裤都被扒了下来。

两只老寒腿孤零零地露在外边,不停地在颤抖。

「还给我,求你了,太冷了!」他苦苦哀求道。

大个充耳不闻,直接将裤子套在自己的腿上。

「你要不要?」他把剩下的红秋裤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摇摇头。

他把秋裤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缠了两圈,权当围脖。

「太冷了,抱一起吧。」我又过去抱住了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体似乎感觉不到了周边的寒冷,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出现了低温症,再这样下去,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兄弟,咱们一直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高个子哆嗦道。

他说得没错,只要老头一直在那,我们俩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戴着手铐呢……」我说。

「我听说人在低温下骨头会变脆,更何况他还是老骨头,咱们直接给他硬拽下来。」

这样真的行吗?

此时老头仿佛已经被冻僵,直直地躺在地上,脸上,腿上都是冰,估计已经死了。

大个走过去,发现手铐已经和皮冻到了一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们扯开。

「来帮下忙!按住他的手腕!」他呼叫我。

我依言照做,因为冰霜的缘故,老头的皮肤变得很光滑。

「这样更容易解开!」大个欣喜道,接着他就抓住手铐,用力地从手上往外扒。

手铐卡在手肘的位置时,就再也拽不动了。

「还是不行啊!」我不免有些失望,两只手都快被冻僵了。

大个骂了句脏话,起身,盯着对方的手看了几秒钟,忽然,眼里忽然射过一道寒光,他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吧」一声脆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

老头忽然睁开眼,闷哼了一声,原来他还没死。

「这次应该能行了!」大个再次试图取掉手铐。

被踩的手已经塌陷进去,老头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已无力挣扎。

连试了几下,手铐终于取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

「快把他弄出去!」大个催促道。

我们把他抬到出口,推了出去。

没等我回头,后背忽然被人猛推了一把,整个身子差点儿歪倒出去。

我急忙扒住边缘,把自己重新拉了回来。

转身,大个正紧紧盯着我,目露凶光。

「这样是犯规,你会被淘汰的。」我威胁他。

「是吗,那只能先把你杀了!」说话间,他挥手,一道红光闪过。

还好我躲得及时,没有被他击中。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原来是那条红色的秋裤,不知在哪沾到了水,此时已经被冻成了冰棍,成了他手中的武器。

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对方再次发动了攻击,这次来不及避开,我本能地抬手去挡。

硬邦邦的秋裤砸在我的手臂上,就像是被钢管砸中了一般,剧痛无比,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对方乘胜追击,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蓄力,准备对我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我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咬紧牙关,狠狠地踹向他的右脚踝。

「啊!」的一声惨叫,他失去了重心,手中落下的秋裤没能击中我的脑袋,却砸到了我的右肩,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条红秋裤砸断了锁骨。

强忍着剧痛起身,再看大个,虽然也跟着站起来了,但是右脚似乎伤得不轻,每走一步都费很大力气,一瘸一拐,已经是强弩之末。

「来啊!」他嘴里不断地叫嚣,见我不为所动,就扑了过来。

我侧身,轻易地避开,又顺势抬脚给他使了个绊,大个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次再也起不来了。

「不要,不要让我出去……」他哀求道。

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冰冷无比的寒气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我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把他推出了玻璃箱。

风机声忽然消失,冷风停了。我瘫坐在地上,感受着温度一点点地爬回到身上。

杀人对我来说已经麻木……

「哥!」秦歌摸索着爬了进来。

「赶紧出去,这里冷……」我有气无力地冲她说。

她循着声音过来,搓着我冻僵的手:「你赢了!」

「我早说过了,没事。」

「你没用手铐?」她摸到了我的手腕,惊讶道。

「并没。」我回道。

「怎么做到的?」她很疑惑。

我简单地把经过告诉了她,自然过滤掉了其中的一些血腥的场面。

秦歌听后一言不发,像在思考。

「月亮图案走进 4 号办公室。」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

「该你了。」我的心陡然一沉,「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她平静地说,「我大概已经猜到月亮代表着什么了。」

「什么?」

「黑暗。」

出来后,只剩 3 号组的一个女子,她就是秦歌唯一的对手了。

4 号玻璃箱不知何时被厚厚的黑幕遮挡。

秦歌猜得没错,月亮代表着黑暗,谁能在黑暗里坚持得更久?我想没人会比得上秦歌吧?

怎么也没料到一直担心的秦歌的弱点反而变成了制胜点,我暗自庆幸。

「别让对方先找到手铐!」进去时我还在叮嘱她。

秦歌重重地点了下头。

黑幕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旁边亮起了屏幕,画面很暗,还透着绿幽幽的光。细看之下,是夜视镜头下的玻璃箱内部,从顶部进行的拍摄。

我看到了秦歌,她正扶着左面的玻璃墙往前走,另一个女人则走到了中间位置,伸着双手,小心地向前摸索。

这是对精神的考验,秦歌的优势不言而喻,而手铐的重要性更加得凸显。

「好黑啊,你在哪?」对方似乎有些害怕,想要找到秦歌。

秦歌没有应声,而是继续往前进。女人碰到了对面的玻璃墙,开始沿一侧行走。从方向上看两人正在相对而行,用不了多久,就会碰到一起。

一定要先找到手铐啊,我盯着屏幕,感到一阵紧张。

或许是上天真的应了我的心愿,画面中的秦歌先摸到了手铐!

我稍显安心,不停地在心里催促她赶紧把手铐给戴上。

然而,秦歌并没有这样做,让我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她把手铐的另一端也铐在了柱子上——手铐不能用了!

没等弄明白她的意图,另一边的女人已经到了身旁,她先是摸到秦歌,然后又迅速地越过她,去摸旁边的柱子。女人找到了手铐,却发现被已经铐住了。

「怎么会这样……」女人有些慌,想要把手铐取下来,却怎么都取不掉,最后她把怒气撒到了秦歌身上,「你个疯子,是你干的!」

恼羞成怒的女人疯狂地撕扯着秦歌。

「放开她!」我高喊着,却阻止不了里边发生的一切。

瘦小的秦歌根本不是女人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力。

趁着女人再次发动攻击的间隙,秦歌一个弯腰,从对方身下溜了出来,迅速地跑开。

「你去哪!」女人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秦歌,却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就像是躲猫猫,显然秦歌更加擅长这样的游戏,她每次都能凭借声音准确地判断对方的位置,然后从容地避开。

见秦歌暂时脱离了危险,我松了口气,静下心来,也终于明白秦歌为什么会放弃手铐。

手铐既是一种保证,又是一种束缚。戴上,就会让自己变成一个不能移动的靶子,不戴,又会被人抢去,与其如此,不如干脆让所有人都放弃打手铐的主意。

秦歌果然还是聪明的。

此时画面中出现了一些新情况,女人不再乱喊乱叫,而是伏在地面,用耳朵去听秦歌的位置。好在秦歌并没发出任何的响动,一动不动地靠在女人背后的一面玻璃墙上。

「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在哪啊,能不能跟我几句话?这里太黑了,我一个人害怕……」女人找不到秦歌,又开始换了一种示弱的方法。

秦歌始终沉默。

女人放弃了寻找,背靠着玻璃墙,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看穿面前的黑暗。她一动不动,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秦歌把头倚靠在玻璃墙上,对着无尽的黑暗,像是在发呆。

这样的画面我再熟悉不过,在失明后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她总是这样,靠在床头,脸对着窗户,虽然看不见,却似乎在努力地想象着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

她能这样待上一整天。

对面的女人有点撑不住了,开始低声啜泣,她边哭边说,「我结婚十年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丈夫抛弃。忽然没了生活来源,我只能出来拼命地寻找工作,却处处碰壁。本以为到这里就有希望了,没想到……太不公平了,我本该有更好的生活的……呜呜呜……」

女人哭完,又开始独自哼起了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歌,哼到一半,她又停下来,朝黑暗中喊道:「你还在吗?喂,丫头?」

秦歌没有理她。

「你走了吗?说话啊?不要留我一个人!」女人的声音透露着惊慌,她再次动身,扒着玻璃墙一点点地朝秦歌的方向走去。

秦歌立刻警觉起来,听到对方的声音的方位,开始朝相反的方向去。

忽然,女人加快脚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你在哪!不要跑,我看到你了!」女人一边跑一边尖叫。

秦歌也加快了步伐,两人一前一后,犹如猫捉老鼠。

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秦歌就要被抓住了,我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

这时,秦歌忽然推开玻璃墙,钻进了中间黑暗的区域。

女人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人,神色慌张:「你走了吗?」

接着她也离开了墙面,同样朝着中间方向摸过来,可是没有了玻璃墙的扶靠,她很快就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女人彻底崩溃了,奋力地喊着:「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黑暗中忽然透过一丝光线,这对女人来说就像是大海里的灯塔,她飞蛾扑火般朝着光的方向奔去。

「砰」的一下,门被撞开,女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她双手捂住眼睛试图躲避突如而来的亮光,然而没跑两步她就倒了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黑幕被拉开,光明重现,秦歌呆呆地坐在地上,对她而言,黑暗仍在。

空荡荡的休息室如今只剩下三人,赵龙还在原来的位置,静静地望着对面墙上的屏幕。

画面里首先出现了熟悉的眼科专家,他在病房里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身旁一个个成功复明的病人。

妹妹秦歌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着对方的每一句话,我想,她听到的是希望。

金额一百万,我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内心却早已麻木,完全没有了最初的兴奋。

只剩最后一关了。

画面跳转,是熟悉的病床,但熟悉的人影却没有出现,镜头外的人似乎也很惊诧,四处打听着赵龙母亲的下落。

一个护士出现在画面里:「她死了。」

「什么时候?」

「就刚才。」

画面忽然断开,我急忙转头看向墙边的赵龙,然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空洞的双眼依旧盯着早已变黑的屏幕。

我走过去想要安慰他两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我伸手探了探鼻孔,没有呼吸,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明明坚持了那么久?

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心房,我胸闷地喘不过来气。

「明明就快结束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嘴里喃喃道,心底的悲伤转化成无穷的愤怒。

我转过身,冲向面试官。

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我厉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一脸漠然,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感情。

「哥!不要!」

「生活中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女人终于开口了,「我只是想帮助身陷泥沼之中的你们。」

「通过杀人吗?」我问。

「必要的牺牲是正义之举。」

我冷笑道:「一个人变得最残酷的时候,就是当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时候。」

女人没有回答。

「你才是这一切背后的主使,对吗?」秦歌忽然问道。

女人没有反驳,「我曾经和你们一样,被不公的生活摧残得遍体鳞伤,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当我的丈夫从楼上跳下去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给不了你任何想要的答案,只能靠自己拼命地争取。」

这么说她应该就是新闻里提到的那个跳楼自杀男子的妻子?

「所以呢,这是你的报仇吗?」我质问。

「并非如此,丈夫的死,没有换来对方的道歉,却带给我巨额的赔偿金。你看,人命是可以换钱的。我并没有去挥霍这笔钱,而是用它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我们想给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一次机会,赌上自己的性命,不顾一切,为了那些需要守护的人。」

「不要指望我相信你的疯言疯语。」我冷哼道。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了,希望你们加油。」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我抓住她的胳膊,拦住去路:「只剩下我和妹妹了,你打算怎么办,让我们兄妹相残吗?」我缓缓摇头,「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这是一个悖论,违背了你的宗旨,不是吗?毕竟我跟妹妹都是彼此需要守护的人!」

面试官来回看了我们两眼,说道:「本来不是这样的,可是因为你们自身的缘故才出了差错。不过我会纠正过来的,做好最后一关的准备吧。」说完,她扬长而去。

深夜,我感到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胳膊被划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右肩锁骨也凹陷了进去,还有很多小的伤口已经顾不上来。

「哥,还记得小时候吗,咱们也像这样睡在上下铺。」秦歌开启了话头。

「没错,只不过那时候后你喜欢上铺。」

「好像是这样的。」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秦歌说。

「放心吧,咱们一定能挺过去的!」我给她打气。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在一起!」

最终的试炼到来。

大厅内,我们当着面试官的面,拆开了手中的纸盒。里边装着一个巴掌大的遥控面板,只有两个按钮,一红一绿。

秦歌小心地把它捧在手中。

「什么意思?」我问面前的女人。

「左边的绿色代表生,右边的红色代表死。你们来选择。」

「谁的生死?」我立刻警觉起来。

「难道是我跟我哥的吗?」秦歌颤抖着问。

「都不是。」面试官转身,遥控下墙上的屏幕。

一个熟悉的人影豁然出现在画面中。

「贾哥?」我不可思议地盯着屏幕中的人,背头,圆脸,双下巴,无疑就是他了!此时他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仰着头四处张望。

「……难道大叔还活着?」秦歌也一脸震惊。

「贾宗,我丈夫曾经的同事,同一批被裁的人员,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加入我们,毕竟有着相同的遭遇,他一定会有同感,所以当时只是给他注射了麻醉。不过现在,他的命运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她的目光掠过我们二人,稍作停顿,接着说,「职场就是战场,本质就是人性的较量,你们准备好在前进的路上牺牲别人了吗?按下绿色按钮,放了他,你们离开,所有的奖励都会化为泡影;按下红色按钮,杀了他,获得你们应有的奖励。是甘愿放弃一切,还是牺牲一个本该死去的人?你们选择。」

我的心在怦怦地跳,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两个按钮,目光有些失焦。

「哥……」

按下绿色按钮:

今天是我在监狱中度过的第五年,也是最后一年。

大门打开的刹那,我如释重负。

门外,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妹妹秦歌。

她兴奋地挥舞着双手,朝我跑来,我看着她的双眼,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眼睛恢复得怎么样?」我问她。

「嗯,」她点头,「手术后每年都会检查,一切正常!」

「那太好了……」我由衷地高兴。

「你小子可以啊,感觉还长胖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脸。

「贾哥,」我对着来人道,「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不该来吗?告诉你啊,秦歌现在可是我的公司合伙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是你小子啊!」他笑呵呵地说,随机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没有那些钱,妹妹做不了手术。」我感谢他。

「说什么呢,我的命不也是你小子救的吗?」说着,他搭着我的肩膀走向路旁的汽车。

路上,我感慨万千,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绿色按钮,还是红色按钮,你自己选择。」

我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虽然那天空手而归,但获救的贾宗却向我们伸出了援手。

他虽然没有通关,但累积的奖金足够妹妹手术了。

接着,我因为过失伤人被判 5 年,其间贾宗的爱人悉心照料着妹妹,直到眼睛康复。

「那个,」我在车上忽然开口,「面试官的事,警察有消息了吗?」

车里的气氛仿佛因为这个名字变得压抑,良久妹妹才开口,「……没有,那个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啊。」我悻悻地说。

「别提不开心的事,」贾宗边开车边说,「小秦,你也来咱们房介公司吧,正缺人呢。」

「我能干什么?」

「简单得很,就带客户去看房,跟你干外卖一样,都是跑跑腿!」

「唔。」我点头。

「嘴上再会说点那就更好了。」他说。

「大叔,别说我哥了,你自己口才怎么样啊?」妹妹忽然打趣道。

「我,我不靠嘴,知道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贾哥,怎么还是结巴啊?」

「不,不是结巴!」

「哈哈……」

车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净是欢声笑语。

日子恢复了正常,我从来没有这么知足过。

这天我在路口送走了看房的客户后,准备回公司。

忽然,那个只在噩梦里才会听到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耳旁响起,「诚挚地邀请你参加本公司的面试,期待你的表现!」

是面试官!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下一秒,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在对面的公交站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不顾急驰而过的汽车,我横穿马路,向她消失的地方飞奔而去。

正值晚高峰,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跑了很久,最后都没找到对方的身影。

女人消失了,但我知道,她一定就潜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时刻准备带领绝望的人走向不归路。

按下红色按钮:

医院的长廊,我坐立不安,妹妹已经进去了三个小时,怎么还不出来?

门终于打开,我飞奔过去,妹妹躺在手术床上,双眼戴着蓝色的眼罩。

「怎么样?」我问医生。

「手术很成功,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重新看到了。」

太好了。

妹妹摘下眼罩的时刻,我紧张极了。

妹妹动了动眼皮,看向我,清澈的眼眸闪烁着从没有过的光芒。

「哥,我看到你了。」

日子恢复了正常。

因为那段关键的录像,我被认定为正当防卫,没过多久,我便回到了工作岗位。

妹妹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去应聘一家培训机构当老师。

生活忙碌且知足,只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埋藏着一个黑暗的秘密,我杀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贾宗。

那天离开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一切就仿佛都没发生过。贾宗曾跟我说,让我替他去看看家人,但我从来没去过。

在寂静的夜晚里,我总会因为心底的罪恶而失眠。

秦歌也变得少言寡语,好像心口压着一块石头。

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傍晚,我跟妹妹在公园散步,一个带着女孩的母亲忽然拦住我们,递过来一张寻人启事。

「他叫贾宗,是我的丈夫,失踪快一年了,你们有没有见过他啊?」

我仿佛被点了穴一般,定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寻人启事上的照片,熟悉的笑容,熟悉的面孔。

「你……见过他?」女人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我……」

「他在哪?你知道吗?」她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窝。

一切都是我害的,是我杀了她的丈夫……

「放开他!」妹妹忽然拉开女人的手,「我们不知道!」说完,她拽着我往回走。

「求求你们,告诉我吧,我只想知道我的丈夫在哪,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哀嚎声如同尖针般刺痛着耳膜,我感到胸闷得喘不上气。

脚下的步伐一刻不停,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寂静的路上,我们再也没说话,只是麻木地在行走,夜幕降临,黑夜才刚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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