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相亲钓到一位禁欲系文物修复师。
本以为是真命天子，直到我在他电脑上看见了一个 excel 表。
那上面汇总了他所有相亲对象的各项评分。
而我，是凭借「原生家庭」那一栏的最高分，位列表格的总分第一。
1
三年前，一个算命的说，我会在 25 岁结婚。
我母亲大人老开心了，闺女能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说不定隔年还能让她抱上大外孙，人生多圆满啊。
但研三这年，眼看着女婿毛都没有。
周女士给我贴了个「恋爱废物」的标签，就大规模张罗起了我的相亲事宜。
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周女士的人脉这么广。
从 20 岁的大一新生到 30 岁的商界精英，从活泼少爷型到沉稳大叔型……我人生中这几个月的男人含量，远超过去五年的总和。
怎么说呢，累啊！
对一个正在跟项目的苦命孩子来说，男色什么的，都是浮云！
这天，我跟导师刚从隔壁市出差回来。
我回宿舍连行李箱都没力气整理，直接瘫在床上。
不到一分钟。
微信声接连响起。
我导儿：「咱们这几天看的几个展，良莠不齐，你好好思考总结一下，快点形成报告交给我，最好能有新观点。」
「摄影是艺术，不能纯讲技巧，昨天那张《夏风》还记得吗？」
「虚有其名，你报告里也可以着重谈谈对这张的看法，最好下周一能给我。」
我沉默三秒，深呼吸几口。
「好的。」
然后点进下一个对话框。
周女士：「蔓蔓啊，明天就周六了，是时候约见下一位男嘉宾了。」
「不去！你闺女又要写报告了！」
「哎呀，我女儿这么厉害，当然可以事业爱情两手抓啦。」
「我不可以！」
「2000 块。」
「我又可以了！几点？在哪见？」
收了钱，大致扫了一眼我妈发的形容词。
「成熟稳重」、「为人和善」、「脾气好」。
懂了，年纪大，有点丑，但人老实。
然后就放下手机，用冷水洗了把脸开始赶报告。
熬到半夜才把这几天的主要观点记录完毕。
第二天早上十点闹钟响的时候，我觉得周女士用 2000 块买了我的狗命。
下床灌了一杯黑咖啡才醒过神来，别说全妆，黑眼圈我都懒得遮。
打了底，涂个口红，全当对 2000 块的敬意了。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半小时之后，自己会在咖啡厅的椅子上悔不当初。
2
面前这位，与我之前见过的男人类型都不同。
他穿着简单的纯色棉 T 和休闲裤，五官深邃而分明，气质却格外淡雅，看到站在桌前的我，微愣片刻，就弯起唇角，站起身：「你好。」
这个笑怎么形容呢，像是穿进热闹集市中的山风，于人间烟火中送来最沁人的透凉。
我心脏开始猛跳。
要是没走错，我今天真是太不尊重男嘉宾了。
点开周女士的微信细看一遍。
然后我不确定地开口：「宁先生？」
他点头：「请坐。」
我的妈妈呀。
我的运动短裤说它不配坐。
放下包。
对方递来菜单。
我的注意力却全在那修长劲瘦的手指上。
宁元青，文物修复师。
这双漂亮的手，抚过多少岁月长河沉淀出的物件啊。
「何小姐？」
我愣神过久，宁元青唤了我一声。
「啊？哦。」
随手指了个经典套餐。
宁元青跟着点完自己的单，又替我添了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在美色中神思恍惚。
话题全靠宁元青引导。
他说话不冷场又很有分寸。
完美！
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看来算命先生还是靠谱的。
一顿饭吃到尾声，我已经开始思考婚房的装修了。
于是在宁元青开车送我到小区门口时。
我不过脑子地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你快回去吧，天热。」
我心里直冒甜泡泡，他担心我被晒到呢！
走进家门的第一件事，我送周女士了一个大拥抱。
「妈，你女婿有门了！」
她两眼放光：「真的？！」
我往沙发上一瘫：「你也真是的，这种绝色，你发信息的时候不好好用形容词，我都没好好打扮……不过没关系，你闺女我魅力大，我看他那反应，应该对我也有点意思，下次我再惊艳出场也不迟。」
周女士不服：「成熟稳重、为人和善、脾气好，你说说哪点没对上？」
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眉目如画，风度翩翩，这种词才对好嘛。」
「不重要！」我妈大手一挥：「重点是我可能明年就有大外孙了。」
她这么一说，我也乐了。
开始在脑子里描摹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婴儿版宁元青。
嘿嘿，非常可以。
捞起手机，打开微信，才意识到一个大问题，我没加他微信啊。
因为今年相亲量任务巨大，我怕通讯录承受不住。
就跟周女士达成约定，在双方有进一步发展的意图之前，不加微信。
今天吃饭也光顾着犯花痴了，我大声冲周女士喊：「妈！快把你女婿微信搞来！」
下一秒，我妈举着手机从卧室出来了。
怎么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对啊。
她哭丧着脸：「媒人说，女婿回复说你们不合适，不用再见了。」
电视剧中那种一道天雷劈过脑袋的画面此刻在我的感受层面发生了。
为什么？
我不解，不是聊挺好的吗？他还一直冲我笑啊。
「原因是什么？」
「没说。」
我脚步坚定地走到老妈跟前，扶住她双肩：「周女士，没关系，你去要微信，我一定把这个女婿给你搞来！」
我妈一脸坚毅点头：「嗯！」
3
周日回到学校，在图书馆泡了一天，终于把报告写完。
刚准备叫上室友去涮火锅，周女士电话就打来了。
「蔓蔓啊，那个……你看上宁元青什么了？妈妈之后按照同样的标准帮你找。」
「啊？」
我懵了两秒后，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不会是连微信都不愿意给吧？」
「对啊，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傲娇个什么劲儿！」
好家伙，相亲战场上混了几个月，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清高的主。
有意思。
我更感兴趣了。
「妈，那你想办法帮我搞到他资料呗，在哪上班，喜欢什么，周末爱去哪玩儿之类的。」
周女士嗓门都大了些：「你认真的？」
「认真到已经开始给你大外孙起名字了。」
电话那头传来我爸的嘿嘿笑声：「不愧是你妈的女儿！她当年也是凭着这种劲头追到我的。」
这二位的「勇女追夫」故事，我从小到大已经听八百回了。
于是赶紧打断：「所以就拜托我美丽的妈妈快点帮忙拿到资料，我好去攻略你们女婿啊。」
什么叫勇女速度。
我当晚就收到了周女士的信息，她还煞有介事地弄了个文档。
文件名—何蔓未来老公的二三事。
不愧是我妈。
但打开后，我傻眼了。
上面条目有很多，但有些答案却很迷惑。
比如——
爱好：做表格、擦瓷片
难不成他有什么副业？会计？家政？
再比如——
常去地点：除了上班的博物馆，每周二、四、六都会去市海洋馆。
他在海洋馆兼职？
很好，这个人成功把我的好奇心拉满了。
照着资料中的电话，我搜出了宁元青的微信。
在好友申请的框框里敲下「你好，我是何蔓」。
点击发送。
半个小时过去，没有回应。
我重新申请一遍。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回应。
有些气闷，刚准备把手机塞枕头底下睡觉，锁屏前瞥到微信有动静。
再打开一看。
我导儿：「我明天能看到报告不？」
「怎么不能呢？能！」
韩宣。
据说上学早，还跳过级，又是不可多得的摄影天才。
所以年纪轻轻就混到如今的地位。
已经带了两届学生，今年也才 29 岁。
人虽严厉，但没架子，我们跟他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
他秒回：「你干嘛阴阳怪气的？」
「老师，不要隔着屏幕过度解读文字哦。」
「……」
他扔过来一串省略号，而后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好的，何蔓同学，我会把心思放在解读你报告上的。」
……
姐妹们，看看！
男人们都怎么回事！
恋爱恋爱不给力！
工作工作就想使绊子！
虽然韩宣看不见，我还是一边假笑一边打字。
「好的哦，老师早点休息，听说到了 30 岁头皮就不好养护了。」
然后打开地图软件，搜了搜市海洋馆。
山不动，我来动。
宁元青，等着吧，我们周二见。
4
蹲点堵人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干。
宁元青五点半下班，再开车去海洋馆，到那差不多六点左右。
我寻思着早早过去等在门口，总能碰见。
结果韩宣给我的报告提了一堆意见，并要求我这天交上第二稿。
等我忙完再赶到海洋馆，已经快七点了。
想了想，我还是直接买了票进场。
在内场拉住一个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
「你好，能帮我找一下宁元青吗？」
「啊？您是与家里小孩走散，需要广播吗？」
他一边说，一边神色焦急地抬起对讲机：「名字麻烦您再说一遍，我这就……」
我忙摆手：「不不不，宁元青不是你们这儿的工作人员吗？」
小哥拧眉想了几秒，摇头：「我没有同事叫这个名字。」
「啊？那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忙你忙。」
所以宁元青每周来三次，纯粹就是观赏？
这个馆就这么好看？
反正票也买了，我就一边瞎逛，一边在人群中寻摸那个身影。
总觉得要是能这样来一场偶遇，好像也挺浪漫。
但溜达了半天，鱼没少看，人没见着。
我叹了口气。
低饱和度的光线中，各个通道里人影交错。
真要是某个瞬间，我与宁元青擦肩而过，能认出来吗？
毕竟只见过一面。
正当我准备抬脚离开时，一个小孩忽然扯着身旁大人，指着我身侧大喊：「妈妈，快看！」
我下意识转头，只见那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后，暖黄色追光倾泻而下，一圈又一圈鱼群，拥着一个身影从顶端缓缓游下。
我握包的手紧了紧，一时心跳如雷。
广播适时响起：「尊敬的游客朋友们，接下来请欣赏八点场的「人鲨共舞」……」
我后退两步，找到最佳观看距离，从包里摸出了随身小相机。
表演者在小鱼们的簇拥下，与一头大白鲨共游互动，有一种野性又自由的美。
我盯着镜头，在人和鲨鱼奋力向上的一瞬按下快门。
喇叭里的讲解员还在介绍鲨鱼品种。
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因为那个裹着厚厚潜水服的人，是宁元青。
5
我一点不想了解护士鲨的习性，也对鳐鱼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为了追人，海洋馆这种地方，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来。
但此时此刻，这块大玻璃后的方寸之地，让我觉得格外迷人。
直到宁元青表演结束，我才回过神。
跟着人流往外撤的时候，又碰上了之前那个小哥。
我拦住他：「小哥哥，你不是说没有叫宁元青的同事吗，那表演人鲨共舞的是谁啊？」
「啊？你找的人是他啊，那是老板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名字啊。」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离开？」
「换完衣服差不多就会走吧。」
我不敢再耽误，快步往外。
在馆外挑了个避开人流，又能看到出口的地方。
等了约莫半小时，游客基本都走光了，才看见宁元青。
他今天穿了白 T 和浅色牛仔裤，与第一面相比，看起来活泼不少。
我笑着走过去。
「宁先生，你业务还挺多啊。」
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通过我微信，我只好来找你啦。」
宁元青似乎微微叹了口气：「何小姐，可能是中间人没传达清楚，我们不合适。」
「哦？不如你把不合适的地方说出来，我们再讨论讨论？」
他与我对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我那天本来要见的不是你，之前说好的一个小学老师爽了约，中间人自作主张又联系了你。」
「抱歉，我到餐厅后收到消息才知道换人了……又不好临时放你鸽子，就一起吃了顿饭。」
我笑：「那岂不是更说明我们有缘？」
宁元青摇头：「何小姐，这虽然只是我们见的第二面，但不难看出，你性子挺跳脱的。」
「而且那天吃饭聊到工作，你说毕业后打算往独立摄影师方向发展。」
「这是你的个人规划，没什么问题，但我相亲是冲着结婚去的，所以更想找个各方面都稳定一点的伴侣，所以抱歉，我们真的不合适。」
「稳定……」我咂摸了下这俩字，然后指指海洋馆门头：「你一个文物修复师，跑来跟鲨鱼跳舞，现在跟我谈稳定？宁先生，你就没发现自己也挺跳脱吗？」
宁元青沉默数秒，忽然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们很配啊！」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划出微信二维码举到他跟前。
「三个月。」
「我们给彼此三个月时间加深了解，如果最终有任意一方觉得不合适，就结束，怎么样？」
宁元青没吭声。
我继续道：「我能找到这儿，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宁元青，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对你非常感兴趣，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能天天堵人啦。」
他直愣愣盯着我，不解：「何小姐，我到底哪里吸引到你了？」
我笑：「宁先生的水中舞步，踩在我心巴上了。」
「……」
然后我就看着对方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默默感慨，还好这嘴除了说话，以后还有别的用处。
不然真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唇形，随便调侃两句，话都接不上了。
我晃晃手机：「时间不早了，宁元青，你还要考虑多久啊？」
几秒后，他终于败下阵来，指指我屏幕：「熄屏了。」
然后掏出自己手机，点开二维码，戳到了我眼前。
嘿嘿，男神的微信 GET！今日目标达成！
宁元青既然今天能松口，那三个月，足够我拿下他了。
6
隔天起，我就开始在微信上跟宁元青絮絮叨叨。
从一日三餐到宿舍门口的大树，真是什么都想讲给他。
宁元青有时秒回，有时大概是因为工作要隔许久。
但我发过去的信息，他都会条条引用，一一回应。
无比认真。
每每这种时候，我都能想象出他一丝不苟修补文物的样子。
甚至想象那些漂亮手指，在我皮肤上跳舞……
但自海洋馆之后，我们一周没见面了。
追男神进度加载十分缓慢。
是我不想吗？
瞅了眼坐在对面的韩宣，这已经是两天内的第五场会了。
我的报告改来改去，终于从他嘴里得到了「还可以」的定调。
然后韩老大说，要带着我们几个独立办一场摄影展。
主题就用我报告中提到的「对望」。
去捕捉那些关于眼神的故事。
这对我下半学期的毕设，以及未来的职业规划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光是前期策划，我们组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别提约男人，每天给他发那么多微信，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而宁元青本就是被迫答应三月之约，他更不可能主动约我。
好在今天这会算是把各种细节敲定了，可以暂缓一口气。
于是这边刚结束，我就给宁元青拨了电话。
「宁先生，能约你吃晚饭吗？」
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谁知道他声音低缓：「好。」
这么配合？给我整不会了。
许是见我半天不吭声，宁元青又问：「需要我去学校接你吗？」
「不用不用，只是没想到你能答应。」
「既然说好了给彼此三个月，我不会敷衍。」
「嗯，那我微信发你定位，我们都直接去店里。」
挂了电话，我摸了摸不自觉上翘的嘴角。
爱情，真是个好东西啊。
然后抱起资料，拎着电脑包准备撤。
转身的瞬间，魂差点给吓没。
韩宣倚在门框上看着我，神色莫辨。
我刚才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打的电话，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谈恋爱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没有，在追人。」
看着他微皱的眉头，我忙举手表决心：「老大你放心！绝不会耽误正事儿，这展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韩宣沉默数秒，忽然莫名其妙地八卦：「怎么认识的？」
「啊？相……」
「算了！不想知道。」
说完他扭头走了。
……？？？
他来大姨夫？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当代男人真是不遑多让啊。
7
宁元青比我早到，并且已经在店里找好位置坐下。
但……夏夜小烧烤，当然要吃露天的啊。
于是我站在桌前：「这店十几米外就是江水，今晚星星满空，清风微凉。」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说出重点：「要不，咱们坐外面？」
宁元青怔了数秒，而后笑了。
老天爷啊，他的笑容真能承包我一整年的心动。
服务过众多食客的桌子，总有擦不净的油渍。
宁元青自坐下起，手就没闲过，消毒湿巾换了一张又一张。
眼看着桌面已经锃亮，还不见停。
「你有洁癖？」
「没有，习惯而已。」
我莫名想起了资料中那个「擦瓷片」……这是什么奇怪的强迫症吗？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终于停下了动作。
「看你朋友圈，最近在忙摄影展？」
他有关注我动态哎！
「嗯，这是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差不多三个月后开展，到时候请你来看啊。」
「好。」
应完之后他又接了一句：「不管三个月后……我们结果如何，我都会去的。」
我冲他眨眨眼：「放心，只要宁先生不回避，咱们一定是好结果。」
他笑：「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大学教授，我妈是中学老师。」
我递给他一串肉：「两个老师，听起来很恐怖是不是？」
「但你放心，我爸妈都是那种很好相处，非常想得开的人，小时候我成绩不好，别人总调侃他们，两个老师教出了那么多高分学生，怎么就教不了我。」
「你猜我爸怎么回的？」
宁元青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唇角弯弯：「嗯？」
「老何同志大手一挥，说「那种纸面上的数字带来的低级快乐，不要也罢。」」
「是不是很酷？！」
「嗯。」宁元青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艳羡。
「回头带你见见他们，他俩老想见你了。」
「啊？」
「海洋馆……可是你未来丈母娘搞来的情报。」
宁元青因为「丈母娘」这几个字呛了水。
等平复好，他略带无奈：「别乱讲话。」
「啧，宁元青，你选择修复古董，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个老古董啊？」
他笑着将剥好的小龙虾肉推到我面前：「快吃吧。」
呜呜呜。
我看着他剥了半天，还以为是他习惯全部剥完再吃。
满当当的小盘子飘着香。
这谁扛得住啊？
8
磨磨唧唧吃完串，已经晚上九点多。
到小区门口，我解了安全带：「不赶时间的话，能再陪我去散个步吗？」
宁元青抬腕看表。
我往他那边靠了靠：「我最近空闲时间不多，真的想跟你再多待一会儿哎。」
他转头，与我对视两秒，又马上移开视线，抿抿唇：「好。」
卖萌女人最好命，诚不欺我。
我带着宁元青去了我家附近的一个广场。
这个时间，那里热闹得狠。
有带着小孩消食的，有遛宠物的，也有牵手散步的小情侣。
与宁元青周身自带的清冷相比，这里简直处处是人间烟火气。
我们俩一边遛弯一边聊天。
忽然间，他没了声音。
我转头，发现他正盯着中央的灯光喷泉愣神。
那里一群小孩，在和喷泉水躲猫猫。
他们推推搡搡，趁着喷泉水缩回地面的间隙一个个往里冲，然后同样的操作再跑出来。
玩得不亦乐乎，有跑得不够快的孩子，衣服已经半湿。
我拉起宁元青手腕：「走，找他们玩去！」
他怔在原地：「啊？」
「和小朋友玩水去啊！」
说完我就拉着他跑向喷泉，瞅着空隙，把他推了进去。
宁元青踉跄两步刚站定。
喷泉水就在盈盈灯光中奔涌而出。
隔着水帘，我朝宁元青歪了歪头，用口型问：「好玩吗？」
他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冲我笑。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美色。
腰上猛然一股大力，我直直朝前扑去。
老天爷，水还没下去呢！
我小时候可是被水柱喷过鼻腔，那酸爽……
为了避免再被喷，我只能尽力调整身体方向，希望能横着从两条水柱中间穿过。
正努力自保呢……肩膀一热，我被人从后面抱住。
宁元青一手环住我，又抬着一只手臂在上方遮挡。
拉着我迈进中间空地后，就松了手。
我转身看他。
砰砰砰！
心跳这么快，不会有事吧。
「咦~羞羞羞！」
一群小屁孩的笑闹声打碎了这几秒的浪漫。
我给气笑了，将原本单肩挂着的包斜挎好，然后转头冲他们道：「小朋友胆挺大啊，敢推我？姐姐玩水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说着我就冲了过去。
一群小孩作鸟兽散，绕着喷泉开始乱跑。
我为了捉人，在夏末的夜晚愣是出了一头汗，而宁元青却气定神闲站在喷泉中央。
我看不过，打了个响指，对小朋友们喊：「兄弟们，不如我们统一战线，淋那个叔叔好不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屁孩们：「好！！！」
宁元青就这样，被迫加入了战场。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俩衣服基本都湿透了。
我气喘吁吁：「宁元青，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噙着懒散的笑意：「你也是。」
9
小朋友们一个个都被家长强制带回家睡觉了。
我和宁元青也就压着步子往回走。
小区门口道完再见。
我美滋滋地目送他去开车。
忽然想起什么。
「宁元青！」
他站定：「嗯？」
我跑过去，从包里的夹层中翻出一张照片。
「还好没湿，喏！」
他接过，然后眼神微闪。
是海洋馆抓拍的照片。
半晌，他开了口：「拍得真好。」
「宁元青，希望你每天都像照片上一样，快乐自由！晚安！」
说完我就跑了。
洗完澡出来，收到他微信：「我到家了。」
「好的。」
他秒回：「晚安。」
我捏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晚安哎！
革命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10
忙里偷闲和宁元青聊微信，简直是项目压力下的最大快乐。
而且他最近的回复，字数都变多了。
那牵手手，亲嘴嘴还能远吗？
手里拿着刚签下的合约，是本地小有名气摄影师的作品授权。
我看了看韩宣带笑的侧脸。
嗯，最近不仅和未来男朋友相处不错，工作也让老板满意了。
我可真厉害。
「看什么？」
韩宣转头，唇角还带着笑。
「啊？没什么，老大，现在所有事情基本敲定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们几个的作品呢？」
「下个月中旬差不多都能出来，你也知道啦，好的画面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他点头：「你最近……表现不错。」
好家伙，我听到了什么。
「老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韩宣白我一眼。
「作为奖励，一会儿请你吃肉。」
我叹了口气。
「难得你夸人，我真的很想吃这顿肉。」
「但是不巧哎，我有约了。」
韩宣闻言移开视线，微微低头，声音有些闷。
「是……你在追的人？」
「嗯。」我笑：「而且我有预感，就快追到了。」
韩宣没接话，我们俩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我瞅了眼他表情……这是生气了？
虽说平时跟他随意惯了，但他毕竟是老师。
听我讲这种私事，也会烦吧。
于是我小心开口：「老大，我……」
「去吧。」
「啊？」
韩宣直直看向我，表情恢复如常：「不是要约会？赶紧去吧。」
「哦。」
手机上叫了车，要等差不多 5 分钟。
我站在路边刷朋友圈，很快就看完了大家最近的动态。
无聊之下回过头，跟韩宣对上了视线。
难道他刚刚就一直站在摄影工作室的门口，看着我？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压下去了。
怎么可能？！
莫名有些尴尬，我只好冲韩宣笑了笑。
他微微愣了片刻。
然后摆摆手，就抬步走了。
我看着他背影，怎么感觉有些落寞呢？
韩老大是不是缺人陪他吃饭啊？
于是我在小组群里发：「老大请吃肉，谁有空快举手！」
「我！」
「+1」
「+1」
「+1」
……
一排溜的整齐队形中。
韩宣那条「……？？？」格外醒目。
咋滴，心疼钱啊？
我戳开他微信：「老大，你看你多受欢迎，这么多人愿意跟你吃饭！」
他：「……何蔓，报告没写够是吧？」
得咧，我火速切掉对话框。
小的退下了。
11
我用一顿饭的时间，终于说服宁元青，下午一起去游乐场玩。
这是计划之外的，原本想着趁周末玩点他感兴趣的。
我也能多了解对方一点。
结果就发生了如下对话。
「你一般周末干什么？」
「打扫卫生，看纪录片。」
「别的呢？」
「没有别的。」
他说完抿抿唇：「我很无聊是吧？」
「没有啊。」我冲他笑：「能修文物，会跟鱼跳舞，还长得好看。」
「宁元青，不夸张地说，你真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特别的那个了。」
听了这话，他莫名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我看进他眼睛：「你比自己想象中要好。」
「但你老窝在家里可不行，周末游乐场很热闹的，去吧去吧！」
刚才还犹豫着的人，终于笑着点了头。
然而我的快乐……结束得很突然。
我和宁元青正在排海盗船的队，眼看就要到我们了。
电话响了，是我们组一个同学。
「喂，何蔓，之前场地不是敲定了吗？」
「对啊，定金都付好了。」
「出问题了！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韩老大接了个电话，说场馆不能给我们用了，然后他急匆匆走了，应该是去处理了。」
「怎么可能？！」我心思急转：「而且场馆那边留的是我电话啊，怎么会打到老大那里，对方具体说了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啊，老大交代两句就走了。」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我有些抱歉地看向宁元青。
他先开了口：「急事是吧？我送你过去。」
「不好意思啊，拉你过来，什么都没玩呢。」
「没事，下次补上。」
12
到场馆。
我跟宁元青刚进大厅，就看见了韩宣。
他对面站着个穿着十分文艺的长发女人，优越的侧脸不难看出，是个顶级美人。
之前跟我对接的负责人杵在女人身侧。
我快步走过去。
「老大。」
韩宣转过头，莫名其妙将宁元青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低低应了一声。
我直接看向对接人：「大哥，上周我不是把定金都交了吗，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那大哥转头看看美女，吞吞吐吐道：「啊，这个啊……就是……」
「是我的决定，我是这儿的老板。」
美女径直打断，而后朝我伸出一只手：「你好，萧艺。」
果然，正脸的冲击感绝了，一条简单的棉麻长裙被她穿得仙气飘飘。
「何蔓。」我回握：「请问是什么原因突然不租了呢？」
她勾勾唇角：「你就是何蔓啊。」
「？？？」
「长得……倒也不错。」
「？？？」
这语气，怎么有种微妙的敌意？
我之前砍价也没有很过分啊。
不管了，我们下周就要开始布置了，时间很紧，正事要紧。
于是，我尽量保持礼貌。
「萧小姐，如果之前的沟通中，有什么你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们重新协商。」
她摆摆手：「哦，那倒没有。」
说完她朝韩宣抬抬下巴：「我就是想见他一面。」
「？？？」
我眼神在他们俩中间来回转了好几圈，悟了。
好家伙，韩老大的爱恨情仇被我目睹了！
我要是拿这个八卦去组里卖钱，会不会被他暗杀。
刚想到这里，韩宣忽然转身，往我跟前迈了一步。
我下意识后退，却撞进了宁元青怀里。
他双手握着我肩膀，微微低头：「小心。」
「嗯。」
男神带来的心头一热，还没热够两秒，韩宣就冷冰冰道。
「何蔓，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特意解释，真担心我大嘴巴啊？
我赶紧保证：「老大放心，今天看到的听到的，我都会保密！」
萧艺扑哧笑出了声，韩宣脸更沉了。
我……说错话了？
管他呢，这可是我第一次负责项目，不能在这时候出问题。
于是一咬牙，我大着胆子继续道。
「老大，我真无意干涉你私事，就是弱弱问一句，这个场地……」我看了眼萧艺：「是你直接聊，还是我另外找一个？」
「不用另外找的妹妹。」萧艺走过来揽住我：「我说了，我只是想见你老大一面，姐姐追人，但也不能影响你工作啊，放心，你下周按计划来布置就成。」
呜呜呜，美女好香。
我后撤一步：「那二位慢慢聊，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拉上宁元青快步往外走，韩宣眼神太吓人了。
13
走到场馆外面，我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刚准备说什么，发现宁元青正低头盯着我们交握的手。
我触电一般松开，下一秒就后悔了。
牵都牵了，怂什么啊！
「我……」
调侃的话刚起了调，就听见两道喊声同时传来。
「何蔓！」
「蔓蔓？」
我的斜前方，周女士拎着大袋小袋震惊地看着我。
我的后方，韩宣正大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萧艺。
这是什么奇妙画面？
「妈？你怎么在这儿？」
她晃了晃手：「刚逛完商场啊。」
天大地大母后最大，我赶紧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然后……宁元青又自然而然地从我手中接走了。
周女士嘴角咧到耳根：「你就是小宁吧？」
宁元青有些局促：「阿姨，你好。」
「好好好。」周女士点着头，看向我身后：「这位帅哥是？」
哦，差点把韩老大忘了。
他在一秒之内，从臭脸切换到温文尔雅：「阿姨好，我是何蔓老师。」
「哦！蔓蔓提过你的！」
中年女性的八卦能量从不缺席，只见我妈眼神一转，就冲着萧艺笑：「姑娘真漂亮，不会是我们蔓蔓师母吧？」
韩宣：「不是！」
他否认完，还瞅了我一眼，完蛋，又得罪一次，本人瑟瑟发抖。
萧艺倒没什么尴尬神色，大大方方笑道：「现在还不是。」
周女士眼神发亮，视线在我们所有人身上绕了一圈，然后露出神秘一笑，就是那种她平时看八点档狗血剧时，猜到后面剧情的了然笑容。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就听见她说：「既然碰上了，大家晚上都到我家吃饭吧，阿姨手艺可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
韩宣：「好啊。」
萧艺：「行啊。」
宁元青：「好。」
我：……？？？
这世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14
最离奇的是，我们一大帮人到家的时候。
老何同志也十分兴奋。
他甚至主动去厨房给我妈打下手，俩人嘀嘀咕咕，隔一会儿还笑得特别大声。
……
我真是无法理解二老的快乐。
给他们仨挨个倒了水，刚在沙发坐下。
萧艺就亲昵地靠过来，朝宁元青抬抬眼：「妹妹，男朋友？」
我复制她之前的回答：「现在还不是。」
「呦！」萧艺直接搂住我：「同道中人啊，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往她身上靠了靠：「巧了，我也喜欢漂亮姐姐。」
谁不喜欢和美女贴贴呢？
之后我俩从假发片一路聊到美甲，加上了彼此所有社交帐号，交换了十几个购物链接。
宁元青跟韩宣像两个无用的摆设。
我妈喊我们吃饭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俩都松了一口气。
我爸笑呵呵道：「都敞开了吃啊！」
周女士擎着公筷，往宁元青碗里夹了一堆肉。
「妈！你又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让他自己吃。」
宁元青笑笑：「阿姨做的我都喜欢。」
我瞪大眼睛，这是……在讨好我妈？
韩宣也一反常态，对着糖醋排骨赞美道：「阿姨，你手艺真好，这可比大饭店做得好吃。」
在我震惊的眼神中，韩宣又将辣子鸡往我跟前推了推：「你不是喜欢吃辣吗？」
我：「？？？」
有点奇怪，有点尴尬。
我下意识看了眼萧艺。
她朝我笑笑，然后夹起一块辣子鸡：「蔓蔓喜欢吃的，那一定不错，我尝尝。」
一顿饭吃下来，最开心的是我爸妈。
宁元青和韩宣的漂亮话，像是今天限时免费一样，使劲儿往二老身上砸。
只能说，男人真奇怪。
吃完饭，我送他们到楼下。
对韩宣和萧艺道了再见，然后拽住宁元青衣角：「想散步。」
宁元青低头笑：「嗯。」
韩宣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某一瞬间，我甚至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然而不等我深想，萧艺就戳了戳他肩膀：「撤吧，咱们两个大灯泡太亮了。」
韩宣抿抿唇，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
小区路灯下，我和宁元青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一边歪着身体试图让我们俩的影子重叠，一边开口。
「宁元青，你今天嘴这么甜，是为了讨好丈母娘吗？」
他笑：「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因为还不是丈母娘啊。」
我顿住脚步：「那……现在有个机会，成为我家女婿的头号备选，你要不要？」
宁元青回头，视线相撞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满眼笑意。
「要。」
然后下一刻，我被拥入一个温热怀抱。
那双漂亮的手抚在我后脑勺，
一点一点……勾起了我心尖上的甜蜜泡泡。
15
三月之约提前结束。
我和宁元青进入了没羞没臊的热恋期。
虽然两个人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
但我们几乎把所有可利用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约会上了。
见缝插针去找对方吃饭。
睡前讲电话讲到睡着。
微信上撩天撩地（这个是我单方面的）。
……
上次中途泡汤的游乐场，我们也又去了一遍。
宁元青被我拽着，玩了疯狂大摆锤、过山车、跳楼机……
末了，他抚着快于日常的心跳，双眼放光：「何蔓，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场玩。」
我拉起他就跑：「是吗？那下一个项目，鬼屋，冲！」
那天，我看到了一个更鲜活、更生动的宁元青。
当天晚上，他带我回了自己公寓。
别多想，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是给我做了一顿饭，吃完就把我送回家了。
对此，我感到十分遗憾。
男神好像没有扑倒我的意思。
但没关系，我想扑倒他啊。
身为当代小仙女，创造点氛围机会，那不是小意思嘛！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我的预期发展。
如果不是意外看见了那个表格。
我还真以为，宁元青已经喜欢上我了。
16
那是周末前一天，我给他发微信：「明天去逛逛博物馆呗，我也能多了解了解你工作。」
收到肯定的回复后，就美滋滋睡了。
第二天下午出门前，周女士叮嘱：「要下雨，带伞。」
我：「哦！」
然后果断两手空空出去了。
宁元青对展区的文物如数家珍，碰见我感兴趣的物件，就会自觉多讲几句。
他音调平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但声声句句，都像故事流淌。
厚重，又有韵味。
在一个伤痕累累的瓷瓶展台前，他驻足停留，眼神深邃，仿佛透过古物本身，看到了千年历史。
我拿起相机，捕捉到了这一瞬。
他转头，隔着玻璃指了指：「我修的。」
「真漂亮！」而后我晃晃相机：「宁先生，请问我可以用刚才拍到的照片参展吗？」
「你们的主题不是「对望」？」
我指尖在他跟展台间移动：「对啊，你和它，对望。」
他笑：「可以，我的荣幸。」
细细将整个馆逛完，已经六点多，我俩走到展厅门口，下雨了！
第一次这么感谢天气预报的准确。
宁元青看了看天：「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后面工作区借把伞。」
我拽住他：「我不能去？」
「文物库房外人不能进。」
「家属也不行？」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我们的规定里，领了证才算家属……可惜啊，这会儿民政局下班了。」
啧，宁元青变了，都会撩人了。
我拉住他手：「那别去了，车也没有停很远，我们跑过去得了。」
阵雨时大时小，恰好这会儿雨势有减弱的趋势，他揽住我肩膀：「那跑吧！」
什么叫天助我也，我俩还没跑到博物馆大门出口，大大的雨滴就劈里啪啦砸了下来。
几秒钟时间，我们衣服就全湿透了，没有必要再去避雨，干脆一口气冲到了露天停车场。
坐进车里，我捋了捋还在滴水的头发，笑了，不枉我盯了一周天气预报啊。
「先擦擦。」宁元青递给我一条毛巾，然后快速移开视线。
我低头看了看已经贴到身上的薄纱裙：「你家离这儿近，直接去你家洗澡吧，不然以我的体质，明天铁定感冒。」
宁元青耳根有些发红：「好。」
17
我们俩刚进家门。
宁元青就接到同事电话，好像是有个急事儿。
他从衣柜中找出一套自己的睡衣给我：「你快去洗吧。」
然后就直接进了书房。
我对着他背影道：「你先换身衣服呗，不然容易感冒。」
「没事，很快，就发个邮件。」
往卫生间去的路上，我瞅见了阳台晾衣架上的白衬衫。
果断顺了一件。
等我洗完，擦着半干的头发，倚在书房门框上时。
宁元青耳根更红了：「你……去把裤子穿上。」
我低头瞅了瞅，他一米八多的身材，白衬衣套在我身上，跟夏天的下衣失踪效果差不多。
「你那睡裤太丑了。」
宁元青起身走过来，自顾自伸手，把我特意敞开的几粒衬衫扣挨个系好。
我戳了戳他胸口：「怎么还没换衣服。」
他触电一般后退一步：「我去洗澡。」
笑死，大招还没放呢，就这么经不起撩。
浴室很快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扫了一眼书架，好多文物研究的书籍啊。
走上前随手抽了一本，在椅子上坐下。
眼睛不经意扫到了还亮着的电脑屏。
打开的程序，除了一个已发送成功的邮件页面，还有个 excel 表。
都是常用软件，但那个表格的命名是「相亲记分」。
我怔住，而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头去翻砖头一样的书。
但仅仅数秒，我又重新抬头，手还不自觉放在了鼠标上。
一种莫名的担忧在扩散……我抖着手点开了那个表。
表格第一行，是名字、原生家庭、职业、性格……等一系列条目。
第一列，是十几个女人名字……
而我，排在第一个。
我木然地看完这个表。
然后得出了一些结论。
宁元青在给相亲过的女人打分，每个条件都是 10 分制。
我的职业和性格得分都不高，但总分第一。
因为原生家庭那一栏我满分，而他给原生家庭项设置的权重是 80%。
太过震惊的情绪，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逃跑一般套上了那条丑陋的睡裤，然后奔下楼打车。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脑中开始回放我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提及我家里的情况，是他主动问的。
我每次提到父母，他表情都十分专注。
去我家吃饭那天，不善言语的他处处讨好。
我们确认关系，也是那次见了我爸妈后。
而他，也从未说过喜欢我。
……
原来，
宁元青和我在一起，只是想做我家女婿，而不是我何蔓的男朋友。
「姑娘，到了，你没事吧？」
司机大哥看着我，满脸惊讶，我下意识伸手摸了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没事。」
刚下车没几步，手机响了。
雨水啪啪打在跳动着「男朋友」三个字的屏幕上。
我愈发委屈。
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头一次费尽心机追一个人。
到头来竟然像个笑话。
我挂断电话，一口气拉黑了宁元青所有联系方式。
18
「不是约会去了吗？怎么淋成这样？！」我妈手忙脚乱一边找毛巾，一边把我往浴室推：「快去洗洗，我给你拿衣服去。」
在浴缸里泡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
再出去，就见我妈欲言又止。
「怎么了？」
「蔓蔓，你是不是跟小宁吵架了？」
「算是吧。」
说不定就此分手了呢。
「他刚才来了，但死活不肯进来，说你把他拉黑了，电话打不通……要是你还愿意见他，他就在楼下。」
「哦。」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也想明白了，这事儿理亏的是他，我跑什么呀。
于是进屋换了身衣服，就下楼了。
宁元青坐在楼栋大厅的沙发上，低着头发呆。
我走到跟前，他才收回深思站起身。
「何蔓……你看见了？」
倒是直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冷意：「从我跟你约定三月之期后，你还跟别人相过亲吗？」
「没有！表格上的都是之前的。」
「哦，看来我的家庭，对你真的很有吸引力呢。」
宁元青抬起手想要拉我，却在将将要碰到时又收了回去。
我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也才意识到，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即便是确认了恋爱关系，我也没问过他的家庭和过去。
因为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等到他自然而然愿意分享的时候，我再听也不迟。
毕竟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
但显然，对方不这么想。
「宁元青，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拿我跟别人比较。」
「相亲嘛，权衡利弊也正常。」
「我在意的是，我从你那一堆数字中胜出的理由，竟然不是我本身。」
「如果我们朝着结婚发展的话，以后的柴米油盐、风霜雨雪怎么过啊？遇到不顺，就想想我爸妈吗？」
「倒也新奇哈。」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尾微微发红。
我再度开口：「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也不是傻子，他既然对原生家庭执着到这种地步，肯定是有原因的。
沟通能解决的事情，我肯定也不愿意直接宣告结束。
谁知道将近一分钟过去。
宁元青只轻轻道：「没有。」
我死命咬紧牙关，才能避免自己哭出来：「既然这样，分手吧。」
没有挽留，没有纠缠。
他撇开视线：「好。」
刚踏进电梯，我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原来，他真的不喜欢我。
过去那么多天的关怀与心动，都是装出来的吗？
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19
严格意义上，这是我第一次失恋。
想喝个大酒，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但不行，下周摄影展就要启动，接下来几天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我。
晚上早早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眼睛还老是发酸。
打开一部最近很火的小甜剧，看着看着直接哭了出来。
不由自主切到手机相册，选中「男朋友」那个集合，却怎么都按不下删除键。
这个让我反复心动的男人，也成功让我在第二天挂上了硕大的黑眼圈。
大概是脸色太过差劲，韩老大还以为我要为展览搭上小命。
出于人道主义关心道：「各个环节你都确认过了，不用那么焦虑，不会出问题的。」
我敷衍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奔波在各种前期事项中。
只有忙起来，我才可以少想宁元青一点。
如韩宣所说，一切都很顺利，展览刚进行两天，就收获了好几个 KOL 的好评。
第三天人流明显就上来了。
同门拉着我看网上评价。
看得正起劲儿，就听见韩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不过去？」
我顺着韩宣视线，看见了宁元青。
他还是来了……此时正站在我的作品前。
我脑子里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理智的那个：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感性的那个：可我真的很想他。
前者秒败。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宁元青身侧。
「宁先生倒是信守承诺。」
他微微怔了下，指指照片，转头笑道：「拍得很好，何蔓，你真的很有天赋。」
「谢谢夸奖。」
然后就是无声的沉默。
好一会儿后，宁元青轻声开口：「你不用专程招待我，我自己转转就行。」
「想多了，好歹相识一场，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
说完我就走了。
萧艺站在韩宣旁边朝我摆手。
待我过去，她笑嘻嘻道：「今天结束了一起去吃饭吧，刚好你男朋友也在。」
「前男友。」我纠正道。
韩宣忽然开口：「你们分手了？」
「昂。」
「为什么？」
「老大……这算私事，我可以不交代吧。」
韩宣神色有些不自然，许是察觉到不合适，就没再追问。
萧艺却不肯放过八卦的机会：「看你这样，余情未了？」
「这才多久，能了吗？」
她闻言扫了一眼韩宣，然后挽住我胳膊：「姐姐给你出招重新追回来？」
「不用。」
追人我自己就是行家，问题是我跟宁元青之间还有个大疙瘩啊。
说曹操曹操到。
看见萧艺朝我眨眼，我转过身，发现宁元青已经走到了我身后。
「那个……我看完了，准备走了。」
「哦。」
然后宁元青就冲我旁边的众人点点头，真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宁元青白天那副坦然的样子。
既心酸又生气。
没动心就是好啊，刚分手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我再度打开那个相册，准备点下「确认删除」。
电话响了，是宁元青。
是的，我前两天没忍住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20
一边骂自己不争气，一边划到了接听。
竟是陌生男声：「何蔓吗？你好。」
我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再次确认了来电号码：「你哪位？」
「我是宁元青同事……那个，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我拉不走，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我有些生气：「不能！他喝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对方有些懵：「他一直叫你名字……我才从通讯录里翻了你号码，你不是青哥女朋友吗？」
本想直接挂断，但想到周女士今天说要降温了，我气闷道：「在哪？」
家人们，别的女人顶多去酒吧捞人。
我呢？来墓地！
四下寂静无声，阴风阵阵。
跟在这个自称宁元青同事的男人身后，我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这不会是什么坏人集团的新招数吧。
我明天不会上社会新闻吧？
正当我在阴凉的秋风中瑟瑟发抖，开始物色逃跑路线时。
终于看到了宁元青。
他坐在一块墓碑前，许是因为冷，双臂环膝蜷成了一团，头埋在手臂中。
周遭黑漆漆一片，我看不清墓碑上的内容。
宁元青同事无奈地开口：「天这么冷，青哥死活不走。」
我走上前，屈膝蹲下，戳了戳他肩膀：「宁元青。」
他慢悠悠转头，眼神中尽是茫然：「我……我真是……醉了，都看见蔓蔓了。」
我手指下意识握紧，心尖像是被猫爪子扫过。
相识以来，他从来都是一板一眼连名带姓叫我，这样语气缱绻地叫「蔓蔓」，还是第一次。
我不自觉放低声音：「宁元青，起来，回家吧。」
他委屈巴巴地摇头：「不回，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失恋了。」
此时的宁元青像变了个人，周身都是无从遮掩的脆弱。
我既心疼又生气：「失恋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他闻言又把头埋进手臂，喃喃道：「对……是我……是我自己活该。」
我伸手猛地掐了他一把。
「嘶……」宁元青在疼痛中终于清明了一些。
「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要给谁看啊！给我起来！」
他似乎终于发现我不是幻觉：「何蔓……」
「闭嘴，我不想跟醉鬼说话。」
宁元青踉跄着起身，他同事生怕他摔了，赶紧过来扶住。
「那个……青哥，嫂子，咱要不去车里吵？真挺冷的。」
我问宁元青：「现在愿意回家了吗？」
他乖乖点头。
回程的路上，车内安安静静。
直到车子停在我小区门口，我才开口：「宁元青。」
「嗯？」
「和我分手很难过吗？」
他声音沙哑：「难受得要死。」
我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嘲讽：「你就这么舍不得我爸妈？」
好一会后，宁元青才回道：「对不起……是我不配。」
「呵！」我听到自己的冷笑：「不用对不起，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之后，请宁先生管好自己，不要再半夜麻烦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说完就拍门下车。
21
爱情这玩意儿，让人快乐是真的，不靠谱，也是真的。
与其沉溺于失恋的痛苦，不如专心向着毛爷爷进攻。
韩宣最近大概是被萧艺缠得紧，都不怎么给我们布置任务了。
于是，我开始疯狂接拍。
每天累得倒头就睡，账上余额也越攒越多。
这天应客户要求来郊区拍照。
天然的风景加持，拍出的效果很好，我现场就将照片导到手机上，发了朋友圈。
宁元青很快点了赞。
是的，我还是不忍心删他微信。
哪怕他的朋友圈只有工作相关的推文。
哪怕他天天给我点赞，却从不说一句话。
叹了口气，我放下手机环顾四周歇眼睛。
奇怪，这条公路怎么越看越熟悉？
我顺着路边往前走了 200 多米，遥遥看见远处一个铁大门。
竟是那晚来过的墓地！
照片已经拍完，我跟客户打了招呼让她们先走，自行开车过去。
那天晚上乌漆嘛黑，跟在宁元青同事身后时，我下意识记了阶梯数。
很容易就找到了对应的排。
但后来注意力都放在宁元青身上，倒没留意他当时坐的具体位置。
只好顺着一个个看过去。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如果是他的异姓长辈，就算看到，我也认不出。
结果没一会儿，我就顿住。
眼前的墓碑，照片上是个小男孩，名字叫宁心远。
我侧身，大概感觉了一下整体方位，应该就是这里。
再回头细看，那小孩离世时才 10 岁，按照碑上的时间算，那年宁元青 15。
这是谁？
宁元青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得不承认，我对宁元青，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一个多小时后，他已经火急火燎赶来。
我还没想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直接拍了一张照就发了过去。
22
他是跑上来的，开口还气喘吁吁：「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因为拍了一天照实在太累，所以宁元青刚刚微信回：「等我。」之后，我就直接坐在了地上。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坐。」
他没听我的，站在原地平缓了下自己的呼吸，径直走到墓旁，紧紧挨着墓碑坐下，然后从口袋中摸出手帕，开始擦拭碑面。
他细致的动作，和之前擦桌子如出一辙，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整块碑擦完两遍，又抬起手要来第三遍，心底生起莫名的悲凉。
「这是谁？」
「我弟弟。」
「他……怎么去世的？」
宁元青声音很轻：「我害死的。」
我眼神随着他手的动作晃来晃去，想了想才开口：「宁元青，虽然很不合时宜，地点也很怪异，但有件事，我必须讲，有个问题也必须问。」
「嗯，你说。」
「这么多天过去，我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你。」
他手上动作顿住，猛地转头看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很没出息是吧，我也觉得，但是人嘛，总要对自己坦诚的……如果我接下来的问题，你的答案是否定，那你的私事我不会再多问一句，你就当今天我没来过这儿，我也会删了你所有联系方式，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在他闪烁的眼神中，我继续道：「撇开家庭因素，你喜欢过我吗？」
他缓缓摇头。
我心下一沉，咽下酸涩笑了笑，拍拍屁股准备起身离开。
却听见他声音颤抖：「不是喜欢过，是还在喜欢。」
撑了一半的手骤然麻了，吧唧一下，我又坐了回去。
23
「你……你刚才说什么？」
宁元青走到我跟前蹲下，与我对视半天才开口：「何蔓……我好讨厌自己，明明不敢爱，却又放不下。」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害怕，甚至要在表格中给你的一切打低分，然后把家庭权重拉高……以此来自欺欺人。」
我不解：「为什么？」
他紧挨着我坐下，看向墓碑：「因为没有感情，就不会出错，最好一切都是数字筛选的结果，没有爱，就不会有怨。」
「对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只好每天都把表格拉出来看一遍，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你只是因为家庭氛围好，我没有真的爱上你。」
「可是，我越来越骗不到自己了。」
「那天，表格被你看到，我去你家，原本是想解释清楚，可真见到你，又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我这种内心在泥潭里的胆小鬼，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姑娘。」
我没吭声，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表达爱意对我来说，一直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能对感情畏惧到这种程度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好在，宁元青也不需要我接话。
「心理医生说，我这叫自我惩罚。」
「大概是吧，毕竟心远……是因为我的疏忽才出事的。」
我握住他摊在膝盖上的手：「发生了什么？」
宁元青语气平常道：「8 岁那年，我爸有了外遇，跟我妈离婚了。」
「但我妈放不下，她甚至以死相逼，都没能挽回丈夫的心。」
「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就是她日日在我耳边絮叨「他怎么突然就不爱我了呢？」」
「大概是终于明白自己对那个男人已经失去吸引力，她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她开始控制我的所有时间，不允许我有娱乐活动，我的所有精力都必须花在学习上，任何涉及竞争的考试，都要争第一，因为有了第一，她就能打电话去跟我爸炫耀，自己把孩子教得多好。」
「其实没用，那些电话，最终都是以最恶毒的对骂收尾。」
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光落在山头，我叹了口气，靠在他肩上。
他像以前那样用脸颊蹭蹭我头发：「就这样一直到初二，我不小心考了个第二，那天回家，我妈像疯了一样对着我骂，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大概就是我以后也会变成我爸那种不要脸的渣男……」
「其实那些话我听过很多遍，但当时格外烦，可能是因为那天课间听同学们讨论篮球、歌星、新流行的海报……心里积攒了太多嫉妒与不甘，总之，我没忍住，直接跑了。」
「原本那会儿，我是要去接心远的，但当时躺在河堤边一动不想动，想着他好歹也 10 岁了，小学离我家不过两条街，他自己应该能回去……」
「他确实回去了，但后来又自己摸出来找我。」
「然后……被车撞了。」宁元青声音哽咽：「就在离我家最近的那条街。」
「蔓蔓，你知道吗，那么小的身体，竟然能流很多血……很多！我那天拿着布擦了好久，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想起宁元青频繁出现的擦拭动作，我眼泪瞬间涌出眼眶：「那是意外。」
他摇头：「我后来无数次往回推演……如果我那天没有任性，如果我妈那天没有骂我，如果没有她对我爸近乎偏执的爱，一切都不会发生。」
「爱……是错误的源头。」
缓了好几秒后，他才重新开口。
「孤独终老我大概也受不了，所以就想着，等自己到了年纪，就找一个不喜欢但合适的人，不必投入感情，搭伙活着就行。」
「于是我制作了一个数据表，开始相亲……」
「一切都在计划中，直到遇见你。」
「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热烈坦然的情谊，第一次知道心动是什么滋味，第一次对一个人牵肠挂肚，第一次被人牵动情绪……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蔓蔓，我……不敢爱。」
十几秒的静默后，我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出事之后……你妈呢？」
「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只是按时通过小姨给我生活费，我上了大学后，生活费也没了。」
宁元青自嘲地笑了笑：「从心远离开那天起，我就没有家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晚风卷着淡淡的草香飘来飘去。
「蔓蔓，忽然感觉好累啊，我能抱你一下吗？」
我转过身，对他张开手臂。
许是陈年伤疤骤然见了空气，宁元青有些脱力，我咬咬牙承受着直愣愣压过来的重量。
「你好沉啊。」
他轻笑一声，而后又往我肩窝蹭了蹭：「一会儿就好，再忍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海洋馆表演吗？」
「喜欢潜水？」
他摇头：「我一直觉得自己跟那些鱼很像，困在方寸之地，活在摆布之下。」
「可你拍的我，仿佛拥有了追求自由的权力。」
「蔓蔓，大概从你把照片递给我的那刻起，我就心动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太难受了，我想试着大胆一次。」
他在我耳边轻声问：「你还要我吗？」
我瞅了瞅四周影影绰绰的墓碑。
看看，宁先生的告白多有牌面！
这可都是跨界观众啊！
24
又是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回到了市区。
我家小区楼下，宁元青俯身想要吻我。
我歪头避开：「你干嘛？」
「我们……」
「我们什么我们！我刚可没回答啊，一码归一码，你这嘴除了接吻，不能干点正事儿吗？给了你那么多次解释的机会，早说清楚，我至于失恋吗？！」
宁元青神色微沉：「对不起，我……」
「道歉没用啊。」我戳戳他肩膀。
「宁元青，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也不管那些伤害的反噬力量有多强，但未来始终是我们两个人的路，我不在意自己是要朝你走 99 步还是 100 步，但你不能原地不动。」
「所以，请你扔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和标准，重新追我。」
我上前抱住他：「这个拥抱，算你提前预支的。」
「宁元青，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的人，别困在别人的错误中，也别拒绝幸福的可能性。」
「试一试吧，去争取，去感受……直到可以享受。」
「到家给我发微信，晚安。」
25
怎么说呢，从小到大也没少被人追。
但宁元青绝对是最清新脱俗的那个。
某天回家，我妈对着一个大箱子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小宁送来的，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挺沉重啊，我挪都挪不动。」
「这是什么？」
「我哪知道，快拆快拆，我好奇死了。」
在周女士的催促下，我划开箱子。
只见一堆泡泡纸中……是一堆背面朝上的瓷盘子。
我：「……」
我妈：「……」
赶来围观的我爸：「……」
我小心翼翼拿出最上面的那个，翻转过来，惊了。
那盘子正面很漂亮，古香古色的画面，像是手绘……盘子正中以标准行楷竖着写了字。
我接连翻出几个，都是不同花色配上短短一句话。
内容嘛……只能说跟盘子和字体不太相配。
比如：人生第一次进游乐场，开心
比如：今天一起吃了螺蛳粉，闻着好臭
再比如：何蔓今天跟一个小孩吵架了，真可爱
……
周女士：「你们这代人搞浪漫，是以奇制胜吗？」
老何同志：「这盘子还能盛菜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懂什么，这都是爱。」
然后弯腰准备将箱子推回卧室慢慢看，猛一使劲儿，没动……
这爱是有点沉重哈。
最后是在二老的帮助下，让箱子进了屋。
那天，我看到了很晚。
足足 300 多个瓷盘……翻得我手都酸了。
宁元青纪录了很多我都没放在心上的小事，而这些，绝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
凌晨，我发微信给他：「盘子我看完了。」
他秒回：「嗯。」
「你准备了多久？」
「盘子是之前就绘好的，字是和你认识之后，一条一条记上去的。」
「不得不说，宁先生的习惯真别致。」
「蔓蔓，这些都是我收集的快乐。」
忽然想起那晚喷泉广场上他的笑容，一时有些心酸。
我慢慢敲字：「那你赶紧加把劲儿，等追到本姑娘，让你喘气儿都是快乐的。」
「好。」
26
宁元青现在每天下班，都会来学校陪我吃晚饭，然后去操场散步。
这天竟然半路碰上了韩宣，他身后还跟着萧艺。
萧美女一如往常，上来就是爱的抱抱：「我的好妹妹，好多天没见啦！」
然后她眼神在我和宁元青之间溜了一圈：「复合了？」
「没有。」我戳戳宁元青胳膊：「但他在追我。」
萧艺满脸不理解：「你们是在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情趣游戏吗？」
不等我说什么，她又对着韩宣夸张地叹了口气。
「哎，妹妹跟对象都第二轮了，我跟你韩老大什么时候能开始第一轮啊？」
韩宣冷着脸：「别胡说。」
有一说一，萧艺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偏偏看上了这种傲娇冰山？
正打算拉着宁元青走呢。
韩老大忽然问我：「你明天有事吗？」
「上午有个约拍，一点前应该能完事儿，老板有何吩咐？」
他看了眼宁元青，才开口：「一起吃个饭吧？」
我手指在一圈人身上过了一遍：「我们四个？」
「咱们两个。」
「啊？」
难道……有什么棘手项目？需要老大约顿饭才能讲的项目，得多难搞啊！
我颤颤巍巍：「好。」
后边的步我都散得不安心，我一边走一边对宁元青吐槽我的担心：「我现在约拍单子不少，要是再来一个长周期项目，怎么平衡……」
说着说着发现宁元青不走了。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然后叹气：「他约你……应该不是聊工作。」
「啊？」
「蔓蔓，韩宣喜欢你。」
「啊？？？」
天雷滚滚，虽然我偶尔觉得韩宣某些表现奇怪，但他怎么会喜欢我？
「不对！」我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宁元青重新迈开脚步：「那次去你家吃饭，你就没发现他眼神一直粘在你身上吗？」
「？？？我当时一门心思都是你，哪有空看韩宣啊。」
我仿佛在迷乱的思绪中发现了什么，伸手拉住他胳膊：「所以你那天答应跟我在一起，是因为？」
他点点头：「嗯，发现韩宣喜欢你，我慌了。」
我嘴角缓缓扬起：「哦~那我明天跟他吃饭，你不担心？」
宁元青垂下眼眸：「不担心。」
啧，说几遍都不听，人要对自己坦诚，不然容易打脸。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韩宣真表白时，我还是被雷得不轻。
「那个……老大，虽然我跟宁元青暂时处于分手状态，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韩宣苦笑：「果然……我之前总想着再等等，等你自己喜欢上我，结果把人给等丢了。」
「……」其实就算没有宁元青，我应该也不会喜欢上他，但我不敢说。
韩宣跟我碰了个杯：「说出来也算结束了……其实是萧艺要我表白的。」
「啊？」
「她说，我这种自我感动的独角戏，太拉跨，不如把你拉上台面，还能换个大大方方的结束。」
我笑笑：「萧艺真的很不错。」
他没接我这句话，只是一口气把杯里的啤酒喝完。
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何蔓，祝你幸福。」
然后饭都没吃，就走了。
27
韩宣刚走，我就起身往卫生间方向去。
然后中途拐了个方向，绕了一大圈，在一个带着棒球帽的人跟前站住。
「宁先生这是又开辟什么新业务了？」
宁元青微顿，然后摘下帽子，有些囧然：「聊完了？」
「你不都听见了么？」
他这位置，就在我刚才卡位的侧后方。
昨天宁元青佯装随意，问我跟韩宣在哪吃饭，说他到时候有空来接我。
我随手就把韩宣发来的预订信息转他了。
结果今天刚进来，就看见了无效伪装的宁先生。
我坐到他对面，重新点了餐。
然后笑嘻嘻问：「不是不担心么？」
他嘴硬：「我是来接你。」
吃完饭，宁元青送我回学校。
解开安全带，我转头看他。
「宁元青，爱情本就是豪赌，对你来说，赌注可能更大一些……但你放心，既然你愿意鼓起勇气大胆一次，我不会让你输。」
「嗯。」宁元青低低应了一声：「这周六能来看海洋馆表演吗？」
「表演者是？」
「我。」
「那本姑娘就卖宁先生一个面子吧。」
28
馆里有人就是好，这次票都没买，还是馆长亲自在门口接的我。
重新站到那块大玻璃前，才惊觉时间飞快，竟已过去近五个月。
馆长站在我身侧，缓缓开口：「认识元青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他情感淡漠，这样为了一个人大动干戈，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们怎么认识的？」
「大学篮球社。」馆长笑：「他技术真的很菜。」
我也笑了：「那不重要，最起码他可以自由打球了。」
说话间，追光已经洒下。
宁元青在鱼群的簇拥中立在水中央。
氧气面罩后，他眉眼弯弯与我对视数秒，而后带着鱼群开始徜徉。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同一套潜水服，同样认不出的鱼。
但我莫名感觉，现在的宁元青，不一样了。
我冲馆长道：「哎，我男朋友表演这么好，你给工资了吗？」
「呦！元青跟我说还在追人呢，你这男朋友可叫上了？」
「害，走个流程嘛，所以给钱了吗？」
馆长撇撇嘴：「他拉着我的鱼鱼们排练，我收他钱了吗？」
排练？
下一秒，我就看见宁元青飘了一圈后，重新浮在玻璃正中。
然后，那些黄色斑纹的小鱼们围绕着他，排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型。
周围响起小孩们的尖叫声。
我愣了片刻，实在没忍住，一边笑一边对馆长道：「好土。」
「是吧？！我就说了……」
「但我好爱！」
馆长：「……」
27
在更衣室外等到换完衣服的宁元青。
他语气有些紧张：「我刚刚……在表白。」
「嗯，知道。」很土很上头。
「那……你的答案呢？」
我不吭声，宁元青开始紧张：「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
「嘘。」我点点他嘴唇：「你这嘴不行啊，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都不清楚。」
说完，我就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宁元青很快按住我后脑勺反守为攻。
良久后，他才放开我，与我额头相抵，声音沙哑。
「蔓蔓，你是我这个胆小鬼唯一的勇气。」
然后，宁元青带我回家了。
这次，除了吃饭，我们还干了点别的事……
虽然我目前还没见过他修文物的样子。
但想必他工作时，一定极为耐心细致。
因为，
那修长手指划过我皮肤的同时，宁老师给我做了科普：「一般我们都要先做光谱分析……然后绘图、加固、补型……」
神思浮沉中，我恍然惊觉。
之前企图色诱宁元青，真是自不量力啊。
作者：人间小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