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女孩子死了。
那个叫小凤的,跟我邻班的漂亮女孩,在上周末晚上,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小凤是死于窒息,然而她不是上吊,也没有任何被外物捂住过口鼻的痕迹,更像是被呛死的。
法医也没有在她的肺部发现什么积液,只是在喉管里发现了一些细微的擦伤。
而在她死前半个月,她爸爸也死了,死因是心脏麻痹。
而我,在小凤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一句话,隐隐指向,他们两个的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01
小凤死后,悲痛欲绝的我去了登门小凤家。
说起来,小凤的妈妈跟我妈妈之前还是一个厂的同事,我小时候也经常去她家里玩。
所以,小凤的妈妈对我并不陌生。
只是,眼下这个女人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气和魂魄。她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整个人也颤巍巍的,一阵风就能吹倒,让人很难相信,她才不到五十岁。
在小凤家客厅,摆放的不止有小凤的灵位,还有小凤爸爸的灵位。
在来小凤家之前,我妈得知我要来,特意叮嘱我一定不要说什么过分的话。
在半个月内接连失去两个亲人,这样的打击放在谁身上,都是不可打击之重。
关于小凤的爸爸,我印象不深,只记得他脾气不是很好,小时候,每次我来小凤家里玩,他似乎都怒气冲冲,防贼似的看着我。
我本来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后来听别的小女孩说,她们去小凤家玩,小凤爸爸慈眉善目的。
看来小凤爸爸只是对我,或者说对男孩子脾气不好。
扯远了。
我看着灵位上,小凤在相框里笑的阳光明媚,禁不住悲从中来,跪在她灵位前,给她上了几炷香。
「小凤,我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我心里暗暗发誓。
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哪怕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她有男朋友,是和她同班的张斌。
张斌是我们电厂职工大院里的孩子王,有一股嚣张跋扈的劲儿,不得不说,他也长了一张极具杀伤力的脸。
跟他相比,我平凡的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除了对小凤一往情深的程度可能超越张斌外,从其它方面对比,我完败。
所以在唯一的这点上,我更要赢。
在征得小凤妈妈的同意后,我进入了小凤的房间。在小凤灵位前我忍住没哭,但是进入她屋子后,我忍不住掉了眼泪。
小凤房间里,到处都贴满了她和张斌的照片。她特意洗了大尺寸的,像是海报一样,充斥了整个房间,像是在宣誓着主权。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狠狠的疼了下。
在近乎麻木的心态下,我机械的翻了翻小凤的房间,主要是她的书柜和写字台,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结果是毫无疑问的没有任何发现。如果有的话,早就被警方拿走了。
房间里,小凤和张斌的每张合照都在刺痛我,我草草看完她的房间,有些心灰意冷,在告辞的时候,小凤妈妈塞给我一本日记本。
「这是小凤的日记。之前藏在阁楼的角落里,我刚翻出来。这日记留在我身边,徒增伤感,你是个好孩子,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小凤妈妈递给我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上面有着小巧的密码锁。
我拿着这本日记,谢过了小凤妈妈,匆匆回到家里,把门窗紧闭,然后试着研究起来。
我首先尝试了小凤的生日,不对。
然后尝试了其他常用的组合,比如 123456,六个 0 之类的,也不对。
后来,我厚着脸皮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密码锁毫无反应。
最后,我忍着心痛,输入了张斌的生日,200558。密码锁应声而开。
后来我再回忆这一幕的时候才了然,这一刻,我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如果有可能,我宁愿自己从来没看过这日记,没发生后来的事。
但当时的我,怀着为小凤「沉冤昭雪」的想法,把这本日记当做了破解小凤之死的唯一钥匙。
02
这本日记,记录了小凤从初一到高二下学期,也就是截止到上周的所有生活。
正好是她完整的一个青春期。
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小凤在青春期充满了对爱情的向往,对未来的憧憬。而她的日记里,提到的最多的名字,是张斌。
张斌。张斌。
张斌在日记里,就是小凤的白马王子,寄托了她所有美好的东西。
我忍着心痛往下看,发现日记里的确也提到过我,但是只提到过一次。
那次,小凤不知道为什么受了伤,而我去她家给她送伤药,她在日记里表达了对我的感激。
仅此而已。
小凤妈妈是个好人。这本日记更应该送给张斌,而不是我这个局外人。可能是因为在她去世后,我是唯一一个登门拜访的同学吧。
关于她和张斌的事我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她的字体娟秀,一如她的人本身。
在看到离小凤去世前半个月的时候,我发现了问题。
字体变了。
变得潦草,慌乱,跟之前的娟秀相距甚远。
【怎么办?那个禽兽竟然真的死了!】
这句话后面加上了长长的惊叹号,足以说明小凤的震惊。
那个禽兽?
半个月之前,正好是小凤爸爸死亡的日子。
我忽然想起来,小凤好像经常受伤。在我记忆里,我对小凤第一次产生怜惜的感觉,就是她在初一的时候去我家借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露出的腿部的累累伤痕。
我清晰的记得,在小凤走后,我爸妈的议论。从他们的话里,我知道小凤的爸爸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酗酒,打老婆,打女儿,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而且,还是个老色鬼。年轻时候在厂里的时候,就因为调戏妇女差点入刑,后来被拘留了几天才老实了点。
我当时似懂非懂,但现在回想起来,小凤爸爸是不是对小凤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导致小凤对她爸爸如此厌恶?
想到这儿,我的心又是一阵阵的痛。
【今天那个禽兽终于死了,我看着他的尸体,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解脱感,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种情绪是不对的,难道我也变态了吗?
而且更让我惊恐的是,我隐约觉得他死和我脱不了关系,虽然尸检报告说他是心脏麻痹而死,但我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因为就在昨天晚上他暴打我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去死吧,去死吧,我再也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你赶快和我给我死!
从小到大这么久,我早已经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仙了,但我相信有魔鬼。
怎么办?我要赶紧和海儿、光姐、小耳朵她们商量一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姐呢?】
这是小凤日记里的内容。这段内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那个禽兽终于死了】的「终于」两字,以及【我隐约觉得他死和我脱不了关系】两处画下重重的标记。
她爸爸是死于心脏麻痹。临床上,很多原因都能导致心脏麻痹,但是警方的尸检报告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还有最后一句话也非常的让我耿耿于怀。
海儿、光姐、小耳朵,这几个名字,听起来应该是几个小女孩。这是和小凤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的名字吗?
可是据我所知,小凤这些年没有朋友。
和张斌在一起后,小凤的生活圈子变得极其闭塞,可能是因为张斌强烈而变态的占有欲,除了自己外,他不允许小凤有其他朋友,包括女性朋友。
所以自从小凤和张斌在一起后,她之前的朋友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在最近这两年,我和小凤说过的话加一起也没超过十句。
但从日记看,小凤还是有几个好姐妹的,关系好到可以一起讨论自己爸爸的死亡。
看来,我得找到她这几个好姐妹,去问下了。
03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问遍了身边所有认识小凤的人,都言之凿凿的给我说,没听说她有什么好闺蜜,也从来没听过什么海儿、光姐、小耳朵这些名字。
「小凤身边绝对没有这些人。」孟杰斩钉截铁的告诉我。
孟杰是隔壁班的班长,也是我们学校学生会的主席,而且,她是小凤的同桌。她说没有,那大概率就是没有了。
我找孟杰,还是有点尴尬的。因为就在几个月前,我刚拒绝了孟杰的表白,而且是不带犹豫的那种。
说起来,我这种屌丝,有个白富美给我表白,我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才对,但是那时候我的心里只有小凤一个人,再装不下其他的女生。
看出我的窘态,孟杰轻轻的笑了下。
「小凤是我同桌,虽然我们并不算深交,但她死的这么蹊跷,你想追查,我会帮你到底的。」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今晚,来我家?」我向她发出了邀约。
她脸上露出一抹诧异,脸红到了脖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脱口而出了愚蠢的话。
「小凤的日记里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咱俩应该算是除了张斌外,最了解她的同学了。咱俩一起看看她的日记,看能找出什么线索不。」我忙解释了一遍。
孟杰看起来略有失望,但马上又振奋起来精神。「好的。」
晚上 9 点,孟杰准时到了我家。我爸妈都在上夜班,家里没人。
我把小凤的日记给了孟杰看,她读的很慢,基本上是逐字逐字的在看。我也耐心,跟随着她又把小凤的日记读了遍。
小凤的日记从初一开始,前两年基本上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乏善可陈,因为从小遭受家庭暴力,她的性格有些偏激,敏感,害羞,这种性格在学校里也正好属于容易被霸凌的对象,所以她在学校里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前两年的记载基本上都是小凤的个人独白,没有发现她和其她人有过交流的迹象,从第 3 年,也就是初三开始,日记里逐渐出现了海儿这个名字。
【今天她们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发型丑,像是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我有些想哭,这时候海儿用手遮住了我的脸,带我快速离开了教室,从学校到家的路上,也都是海儿在搀扶着我,如果没有她,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回家。】
这段描述是这个叫海儿的姑娘第 1 次在日记本里出现。
随后这个海儿在日记本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基本上都是在小凤遇到尴尬情况时的时候,这个海儿就会挺身而出,带小凤脱离尴尬的境地。
不过这个海儿出现的没头没尾的,小凤也没写她的来历。
在小凤上高一的时候,日记本里又出现了一个叫做光姐的角色。从描写来看这个光姐,是那种大大咧咧阳光义气的形象,和鸵鸟似的海儿迥然不同。
【怎么办怎么办?这次班级的集体演出竟然有我!现在我站在舞台后面,紧张的腿直发抖,简直要站不稳了!】
这是她日记的其中一段,那个光姐出来了,温柔的鼓励她,勇敢的面对现实。
在光姐的搀扶下,小姑娘勇敢的登上了舞台,完成了表演。
几乎和光姐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叫小耳朵的名字,从描写来看这个叫小耳朵的姑娘是个小性子,比小凤更敏感多疑,部分情况下还需要小凤去抚慰这个小耳朵,好像姐姐带妹妹一样。
不过显然小凤乐在其中,她并没有因为小耳朵这种性格感到麻烦和累赘,反而好像激起了她性格中的母爱,自从小耳朵出现后,小凤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大姐姐,也越加的成熟起来。
海儿、光姐、小耳朵这三个名字基本上贯穿了小凤从第 3 年到第 4 年所有的日记内容,然后从第 5 年开始也就是今年,小凤的日记里面多了一个大姐。
和其她人一样,这个大姐也是忽然冒出来的。
从日记的描写里,那个大姐似乎是黑帮大姐头那种角色,冷漠成熟,不爱说话,但是对小凤像是妈妈般的照顾。
【今天我在操场上走,忽然一只篮球朝我后脑勺砸过来。多亏了大姐帮我挡下了这球,否则我估计要脑震荡送去医院吧。】
……
孟杰看到这些,暂时放下了日记,沉默不语。
「有鬼。」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04
「什么意思?」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孟杰沉思了下。「小凤本来也不是活泼的人,身边的朋友很少。高一和张斌处对象以后,你也领教了张斌的控制欲,她身边更是没人了。每次我见小凤,她要么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要么是和张斌一起,绝对没时间跟别的几个女孩子厮混在一起。」
「而且……她记载的那个演出活动,我也参加了。当时我看出来她很紧张,但是过了会儿,她就充满自信的登台了。在同一个化妆间里,我能保证,当时没有其他人。」
我听完也沉默了。
片刻后,我和孟杰同时脱口而出,「人格分裂?」
从小到大,我在各种影视、小说里看过各种关于人格分裂的小说,但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却是头一次。
人格分裂的这种情况倒并不稀奇,在很多小说作品及影视作品中都有所展示。其中有真实记载的人格分裂最严重的患者体内同时存在着 60 多个人格。
「不,不对。」孟杰忽然摇摇头。「人格分裂的人,没法做出自己能力范畴外的事,但是挡下篮球什么的,得需要外力才能做到吧。」
她又翻了几页,指着一行字给我看。
【今天考政治。怎么办,这些天只顾着和张斌玩了,一点都没温习。肯定要挂科了。
幸好小耳朵帮忙,她偷偷的翻政治课本,给我念答案。我要好好犒劳犒劳她……】
「这些事就证明她不是人格分裂了。」
我咽了下口水。
「那,难道是,鬼?」
我脑海里浮现出阵阵阴风,阴风里,几个女鬼环绕在小凤身边,帮她处理日常中的糗事,给她安慰,甚至,帮她除掉她恶心的「畜生」……
我和孟杰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光中,都看到了惊恐。
「后面还有更诡异的。」我把客厅的灯全都打开,让自己镇静下。
我往后翻了几页,「你看。」
【今天大姐告诉我,我们中好像出了一个新人,但是那个新人很奇怪,连我都不知道她是谁,大姐也只是模糊的感觉到,有新人加入我们了。
大姐告诉我这个新加入的成员很可怕,性格很暴力,让我小心点。
我有些担心,就去学校找的莉莉姐向她倾诉这件事,莉莉姐听完听完后也很是吃惊,让我暂且静观其变。
……那个畜生又开始打我了,我好痛,今天即使是海儿用力遮遮我的眼,我也受不了了,即使是光姐也帮不了我,哪怕是大姐,她也有些无能为力。」
我想让他死!!!】
我翻到日记的最后。
【那个新人太可怕了,我受不了了,竟然发生了这么血腥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无法驾驭她了。为了不让她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我只有……
对不起,张斌……】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等等!」
孟杰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把日记的内容往前翻了两页,找到了其中一个名字,看了两眼,然后愣住了。
「怎么了?」
她指着其中一段话,【我有些担心,就去学校找的莉莉姐向她倾诉这件事,莉莉姐听完听完后也很是吃惊,让我暂且静观其变】。
孟杰的声音有些怪异,像是梦呓。「这个莉莉姐,我可能知道是谁。」
05
半个小时后,我和孟杰出现在学校的画室里面。
我面前是一幅巨大的画像,画像的中心人物是一个 20 出头的姑娘,她站在田野里,张开双臂,温和的笑着。
我瞥了一眼画像的名字:《草原上的莉莉》。
我盯着图画里的莉莉姐的眼睛,很是奇妙,不管我的眼神瞟到哪个地方,她的眼神似乎也会跟着我的眼睛而动。我不知道这是光影造成的错觉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孟杰指着画像里的那个姑娘,声音中微微带了点颤抖。「那就是莉莉姐。
「每个学校都有属于自己的怪谈。咱们学校也有。我知道你们这些男孩子肯定是不会相信这些的,但是在女生宿舍,流传着一个传说。
「这个画像中的莉莉姐,是通灵的。如果你诚心诚意的想和她交流,在午夜 12 点的时候站到这个画像前面,就会收到莉莉姐的回复。据说很多女孩子都和莉莉姐成了好朋友。」
我想起了小凤日记里的一句话,【莉莉姐是我们的精神寄托,我们这些受霸凌、在学校里形单影只的人,经常会去找莉莉姐倾诉,她好像也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你就是莉莉姐?」我鼓足勇气,冲着画像里的少女问了一句话。
许久,画室里没有任何声音。
本来也该是这样。我暗自嘲笑了自己一把,怎么能相信胆小的女生们编出来的鬼故事,相信画里的人能说话呢?
正在我腹诽的时候,孟杰忽然问我,「你抽烟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驾轻就熟的从我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并且打起了火苗。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拿着打火机,要去烧那副画。
「莉莉姐,我们有事相求,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就把这幅画烧了,让你没有立足的地方呦。」孟杰忽然有点甜甜的笑着。
我在旁边看呆了。
孟杰不会真的对画里的人会说话这件事深信不疑吧?
而且,她如果真的信了,那现在的语气,怎么着也算不上是友好商量的语气。
我到底该说她是迷信呢,还是说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呢?
更加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张《草原上的莉莉》忽然发出了女孩的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我只是尽我的力量庇护那些小女孩,倾听她们的心声而已,我没有做恶!」
这么不符合唯物主义的事情忽然发生在我面前,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懵逼。
这幅画……竟然真的有自己的意识?
相较于我的懵逼,孟杰看起来明显镇定的多。
她暂时收起打火机,问道,「是不是有一个小姑娘经常来找你倾诉,她有没有给你提过什么小耳朵、海儿、大姐之类的?」
「你说小凤?」画面上的莉莉姐有些吃惊,「她怎么了?出事了吗?我早就觉得她身上不对劲!」
「她死了。」我插嘴,「她日记里提到的小耳朵、海儿,到底是谁?是鬼吗?」
莉莉姐沉默了良久,然后开口,「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她的秘密,这是我和每个孩子的约定。你如果想知道,就去亲自找一下她的尸体看一下吧,我只能告诉你,小耳朵、海儿不是鬼,而且和小凤有很深的渊源。」
我麻木的点点头,拉着孟杰要走,莉莉姐忽然又叫住我,「小凤生前最喜欢的男孩子,张斌有没有什么表示?」
「张斌?」我哼了下。小凤出事后,不管是在她的葬礼上,还是在小凤家,都没有出现过他的影子。我甚至揣测,他现在没准已经跟哪个女生新好上了,正在你侬我侬。
莉莉姐幽幽的道。「我有个请求,你们把所有事情搞清楚后,告诉张斌吧!」
我本来想拒绝,但想了想,这个「莉莉」跟小凤很熟,她的想法,应该也代表了小凤的想法,所以我压下心中的愤懑和心酸,点了点头。
从画室出来后,走到黑黢黢的操场,一直走在我前面的孟杰停住了脚步。
「我有种感觉,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她的话语里有种笃定。
确实。越来越近了。
「那么,你做好了揭开真相的准备了吗?」孟杰问我,她的脸上多出了一份凝重。「有时候,可能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越烦恼。」
是啊,知道的越多越烦恼。我有种预感,当我揭开事情的全部面目后,我的三观可能会发生极大的颠覆,甚至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
事情的结果未必就是我想看到的。
可是,我怎么能够放弃呢?
我忘不了,忘不了那个在我记忆里,一直散发着栀子花香的女孩。这个女孩存在于我的脑海里,陪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期。
而她,现在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停尸房里。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会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这些东西不搞清楚,我觉得我会疯掉的,余生也会一直困在这个疑问中,不能自拔。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上孟杰的目光。
「我准备好了。」
06
「你们最多只能在里面待半个小时,而且只能看,绝对不能对尸体做什么事情。」
翌日晚上,我和孟杰出现在停尸房门口。我实在是惊讶,诧异于事情的巧合。孟杰的伯父竟然就是负责解剖小凤尸体的法医。他用职务之便,让我得以近距离的观看小凤的尸体。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事情没有这么凑巧,孟杰也从来没有个当伯父的法医。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终于见到了小凤。
只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她躺在停尸床上。和我感觉中的死尸不同,小凤的尸体并不吓人,甚至给我的感觉是,她只是熟睡了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情感滤镜。
孟杰这时候从兜里拿出三根香,掏出打火机点燃,然后手中拄着香,对着小凤的尸体拜了拜。
我忽然发现自己很看不懂这个女孩子。之前她给我的印象就是阳光开朗的学生会主席,但眼前面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的时呼,却又表现的无比淡定,每一步骤都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我想着的时候,孟杰忽然拿着香,放在了小凤的头发附近,仿佛要去烧她的头发。
「你要干什么!」虽然小凤已经死了,但我也不想让她的尸体遭到侮辱。就在我的手即将要碰到孟杰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06
我看到那些头发像是活了一样,有如美杜莎的头发般,无风自动。
这几根飘荡起来的头发上面都包裹着淡淡的黑气,并且每根头发都在发出类似小姑娘的声音。
「你们是谁?快走开。」这是小凤前刘海上面的一根头发发出的尖叫,声音尖锐,像是个受惊的小女孩。
会说话的头发?
我吓得跌倒在地上。
「城市里的清道夫?好罕见啊,不过你们半夜来这里干什么?小凤已经安息了,你们快走吧。」这个声音来自小凤的头顶,一根较长的头发,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这些头发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会说话?另外,都市里的清道夫是什么,是指孟杰吗?
「啊啊啊啊啊。」小风耳边的一根长发,忽然直冲冲的吵我刺来,本来绵软的头发忽然变得如钢针一样。
我伸手接住了这根头发。
「你们是什么人?坏蛋,快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叫了!」
这根头发发出怒气冲天的吼声,颇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现在耳边充斥着几个不同的声音,快要疯掉了,如果这是在白天,这些声音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在调戏良家妇女。
「都安静一下!」有个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随着这个女声,其它的声音都消失了。
不过这声音显得有些嗡声嗡气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我心里一动,上前把小凤的尸体翻动了一下。
果然在她后脑勺上飘荡了一根粗粗的长发,这个冷漠的女声就是后脑勺的长发发出来的。
「你就是小风日记里的大姐?」我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连忙问这根头发。
「我就是小凤的大姐,你们大半夜来有什么事儿?」那根头发冷漠的回答。
我却暂时没空回答她的质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揪住小凤的前刘海问道,「你就是海儿吧。」
「讨厌,不要碰我,松开你的手!」前刘海气愤的回答,不过也间接的证明了她就是海儿。
我撩了撩小凤头顶的头发,「那你就是光姐。」
「嗯是呢,因为我是小凤全身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所以她给我起名叫光姐。」这根头发柔柔的回答。
我又撩起小凤耳边的长发,「那你就是小耳朵喽?」
「关你什么事儿?变态!」
「原来是这样。」我了然了。
早听说很多自闭的女孩子会和自己房间里的玩偶、芭比娃娃等做朋友,甚至给她们起名字,但是我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会给自己的每根头发都起了名字,更离奇的是,这些头发竟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可能是小凤在她们身上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导致她们有了自己的思维吧。
这些头发里看起来最有沟通可能的是那个大姐。
「小凤爸爸是怎么死的?是你们做的吗?」
大姐忽然开口,「不是我们,是她!」
「她是谁?」我试探的问道。
「是我们里面那个新人。」
【那个新人太可怕了,我受不了了,竟然发生了这么血腥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无法驾驭她了。】
我想起小凤日记本的最后这句话。
「怎么回事?说说吧!」我向那个大姐示意,「我是来帮小凤的,没有恶意。」
被称作大姐的那根头发停顿了许久,然后开口。
「小凤是个很孤独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受到任何关爱,她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我们身上,使我们有了灵性。
最早出现的是海儿,海儿的作用是帮小凤遮挡住一些黑暗,使她能够逃避掉一些事情。」
「然而仅仅像鸵鸟般逃避是没法解决问题的,所以我诞生了。」那根叫光姐的头发忽然开口。
「小凤也在逐渐长大,她也有被别人需要的诉求,基于此小耳朵诞生了,对小耳朵来说小凤就是最亲的姐姐。」大姐静静的说。
「不过只靠她自己努力的争取光明也还是不够的,来自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太多了,也必须有人站在她身后为她挡风遮雨,所以我诞生了,我随时随地都在小风的身后,帮她看着暗箭。
我们诞生以后,小凤的处境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很多,我们也成了彼此最好的姐妹,本来我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下去,直到小凤长大成人,不过意外发生了。」
「所谓的意外就是你们中诞生了一个新人吧?」
「嗯,这个新人的诞生是连我都没有意识到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是小风头上的哪根头发。」
「那你们怎么知道有这个新人呢?」
大姐好像陷入了回忆中,「有一次张斌用手去摸小凤的头发,然后忽然手掌鲜血淋漓,但我们知道不是我们干的。」
「而且小凤父亲的死,也是那个新人做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现在总算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你摸一下我。」大姐忽然开口。
我伸手握住了大姐,原本柔软的头发在此刻忽然变得像钢针一样,把我的手划破了一道口子。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我们有了灵性,并且可以变换形态,那个新人应该就是趁小凤爸爸熟睡时,钻入了他的气管,然后在他体内游走,刺激他的心脏,然后又钻了出来,造成心脏麻痹而死的现象。小凤也是发现了这件事之后,非常痛苦,然后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她自己决定要死的?」我有些惊诧,原本以为是小凤和这些头发意见不合,然后被她们合谋杀死。
「我们把小凤当做自己的姐妹,怎么会杀她呢?」那个被称为海儿的头发忽然哭了起来,「但是小凤说她体内出现了怪物,她自己也控制不了,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把这个怪物给扼杀。」
「我们苦劝不听,而且小凤毕竟是我们的宿主,我们没法违背她的意愿,所以我们联合起来,堵住了小凤的呼吸道,让她窒息而死。」光姐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悲哀。
「呵呵呵,真是好姐妹啊,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感天动地?」
阴森森的太平间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更加阴森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汗毛直立。
07
「就是那个新人,你终于肯出来了吗?」大姐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愤怒,「就是因为你小凤才死的。」
「因为我?你们这些蠢货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那个阴冷的声音充满了蔑视,「你们自诩是小凤的好姐妹,但是仔细想想你们为她做了什么?」
「遮住她的眼,让她逃避现实?给她强行灌输一些心灵鸡汤?让还是小孩子的她承担带孩子的责任,从而快速让她变成熟?自认是她坚强的后盾,帮她抵挡一些伤害?
「结果呢,小凤现在在班里还是受排挤的对象,还是被人认为是怪人,你们这些好姐妹,真的做了你们该做的事吗?」
这个声音充满了冷漠的意味,「小凤需要的不是你们这些无关痛痒的帮助,她需要真正的强大起来。」
「她的禽兽父亲侵犯她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只有我勇于出身,把那个禽兽给杀了,终结了她的噩梦。
呵呵,我这么全心全意为她,她却不理解,甚至连我在哪里,我是她的哪根头发她都不知道,连一个名字都吝啬于给我,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贪图这些。
只要我自认为是她的姐妹,这就够了。
现在趁这具尸体还有养分,支撑我去活动,我要去把那个没良心的渣男给杀掉,让她给小凤陪葬。」
我上前,抬起脚,一脚踩在这根又黑又粗的头发上。
「真正的姐妹是互相扶持的,而不是你一意孤行,让她按照你的思想来行事,现在她已经因为你而死了,你还要再做更多的孽吗?」我有点激动。
那根头发,情绪陡然波动起来。
「那都是小凤自己太懦弱了,如果她能经过这一关,她会迅速的成长起来,再也不会怕任何的伤害,我都是为了她好,只不过手段激烈了些。」
「你自己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罢了,拔苗助长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再三劝它。
那根无名的头发沉默了,过了许久忽然一些泪水,从她身上分泌出来。
「我好累。」她虚弱的说道,然后缓缓的爬上小凤躺的床,重新回到小凤的头上。
「我有一个请求。」大姐忽然开口。
「什么事?」
「我能感受到小凤临死前,最记挂的还是张斌,你能把我们取下来送给张斌吗?算是做个纪念。」
我点点头,依次从小凤头上取下了海儿、小耳朵、光姐、大姐。
问到那根无名的头发时,她慢慢地说,「我就不要了,我在这里守着小凤。」
我攥着这几根头发离开了停尸房。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马上要亮了。
……
我回到学校,在中午 12 点,所有人都往食堂跑的时候堵住了张斌。他一脸懵的从我手里接过几根小凤的头发。
「这是什么玩意儿?」可能是我太过于郑重的表情吓到了他,他无意识的接过去。
「这是小凤的头发。她委托我,给你做个纪念。」我叹了口气。小凤至死,挂念的都只有张斌,而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听我这么说,张斌脸色大变,把头发狠狠的扔在地上。「神经病啊!把这晦气的东西拿走,我不要!」
「张斌,你在磨磨蹭蹭的干嘛,一会儿饭就没了!」
不远处,一个漂亮的女孩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口冲张斌抱怨。
「来了来了!」张斌满口答应,然后快速离开,走的时候,还特意在那几根头发上踩了几脚。
地上的那几根头发迅速的枯萎变白。
最后一阵风吹来,将她们吹成了粉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