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依娘子所言，为夫这是娶错人了。」
我将手里被拉扯得有些变形的大红盖头慢慢理顺，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1
我穿书了，还是一本女主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励志小说的女主。
过程中女主经历太过凄惨，甚至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女主是县首富的嫡女，亲妈死得早，后妈又给她生了俩妹。
这后妈娘仨就是绝无仅有的瘟神，先是把弱小女主挤兑到了她亲舅舅家，后来又逼迫她代替二妹妹嫁给了炮灰男配，也就是面前这个，正在跟我拜堂成亲的男人。
这个过程中，女主缺衣少食，过的是丫鬟的生活，还背了一个强亲妹妹夫君的坏名声……
然后女主守得云开，十分狗血地碰见了男主，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将军。
为了将军，女主抛弃夫君，跟他没羞没躁地过了一段日子。
再随后女主的两个妹妹蜂拥而上抢男主，男主招蜂引蝶气得女主不要不要的，最后女主未婚先孕带球跑了。
大概是因为童年十分悲惨，所以女主生存能力超级强，生娃后带着娃发家致富……云云……
最后霸气回归打脸众人……云云……
将军后悔莫测，痛改前非……
我被这本书雷得脑壳疼，这故事实在太长太狗血，我回想了一遍就已经眼前一阵发黑。
而现在，女主这身体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上花轿前还被打了一顿，直接被打晕了。
「娘子……」
晕眩感夺走意识前，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我的内心一百二十万分贝怒吼：
奶奶的！老娘不是这个小强属性的女主……
2
「娘子，你醒了！」清脆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再次睁开眼睛时，好一会儿我才适应。
哦，穿书是真的。
哦，我就是那个玛丽苏小强属性的女主。
哦，我真的嫁给了面前这个奶狗类型的小郎中。
女主的名字太过狗血，叫欧阳木木。
小郎中好像是叫楼江月？
嗯，楼江月。这本书里最大的炮灰，无缘无故被戴了一顶绿帽子的傻乎乎奶狗郎中。
「我不是欧阳芊芊，我是欧阳木木，你娶错了人了！别叫我娘子……」我努力解释着。
我真觉得这作者脑子有泡，女主名字取的，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可是跟我拜堂的人就是娘子你嘛……」
小郎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一张温润的脸上全是志得意满，丝毫不见老婆跑了的着急模样。
「可是跟你定娃娃亲的人不是我啊！」
「但嫁给我的人是你吧？」
「我说了我这是被人打晕了，我……」
说不清楚了，不过说实话，女主这身体也太脆弱了，按理说她这个小强属性，作者不该给她个哪吒的身材吗？
脑补十万个冷笑话里的原装版哪吒……
欧阳木木一张脸苍白得像一朵狂风里的花，羸弱的身子不住颤抖，看起来是气急了。
啊，这个欧阳木木现在就是我。
鸡皮疙瘩哦……
小郎中楼江月显然是被我的模样吓住了，一张戏谑的脸顿时换了个样子，眉毛下压，多了几分冷峻。
他上前几步将我的手一把抓起来，搭上去就号起脉来。
顿时我脑子里的戏又开始了，之前看过的电视剧又开始作祟，电视剧里不都是一搭脉就「有喜了」「毒已经深入骨髓」「老夫无能」……
楼江月眉头皱了皱，「娘子这身子骨也太差了，以后怎么给为夫生孩子……」
「……」嘿！嘿！你想得还挺远！
老娘下一章就跟男主跑啦！你绿帽子临头了！还生孩子！？！
「娘子不必担心，为夫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妙手回春，待我好好给你调理，定能让娘子一口气上五层楼不大喘气！」
我嘴角抽了抽，这奶狗郎中是个憨憨吧。
「奶狗郎中，呸！……小郎中，呸！楼江月！」
我扶额，天呐，我觉得自己要被这个铁憨憨带跑偏了。
「娘子你得喊我相公！」
「……能不能换一个……」我服了。
「那，你叫我阿月吧，我娘还在的时候……她就这么叫我……」
他娘还在的时候？
我想了想，书里楼江月是个孤儿郎中，这种炮灰角色，作者并没有写太多，并没有交代他的家庭情况。
现在看起来，这本书好像自成体系，在没有写到的地方也自我完整了。
「拜了堂……你就是我娘子，我娘在世时说过，成亲是终生大事，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一辈子。」
「你刚才说，是被人打晕塞进花轿的。那些欺你之人，我楼江月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就是不知道，娘子你是否愿意信为夫一次……」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逆着光看着这个尚且带有一丝稚气的少年，心中一阵感动，这个奶狗好正啊……
奶里奶气的哥哥，我可以哎！
不过，一想到女主以后要未婚先孕独自带娃……
妈呀，老娘不行，老娘不可以！
在这本古代背景的小说里，我自己生存不生存得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个楼江月好靠谱的样子，抱个大腿行不行。
原著里也没交代这个炮灰后来怎么样了啊，或许我可以不用理会男主？
原著里，女主是在楼家医馆里碰上的男主，当时男主受伤，女主帮他换药，后来就是一贯的琼瑶套路，啧。
左手敲右手手心，我抬头对上楼江月的眼睛，「阿月，我信你。」
3
不得不说，楼江月是个十足的奶狗。
每天从医馆回来就泡在我身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极了小狗。
「娘子，我跟你讲哦，今天城西李二麻子跟我要壮阳药，说是给他家牛喝，他说他觉得他家牛不太行，给它配了两只母牛了，硬是一个崽都没有！」
「娘子娘子！我今天给人家扎针，隔壁老王被他婆娘打了，鸡飞狗跳的，吓得我手一抖，扎错了地方。不过没事，死不了人，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他回去得拉几天肚子，没准明天他就会找我给他止泻……」
看着楼江月亮晶晶的钛合金奶狗眼，我初来乍到的不安有了一丝丝的缓解。
穿书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又兴奋又惶恐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是欧阳木木，或许会按照原著的轨迹走剧情线，逆袭归来。
但现在这个欧阳木木换芯了啊！
我根本没有复仇逆袭的心，对继母欧阳氏和两个妹妹压根儿恨不起来，毕竟她们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真的没有关系吗？！
打脸！
成亲三日，要回门。
楼江月虽然年少，但礼节方面做得井井有条。
我就这么被安排了。
我想反抗也没用，因为我啥都不会！
4
楼家家底算得上殷实，而且是很殷实，不然女主亲爹也不会给二女儿定这个亲，虽然最后是女主被迫顶包嫁了过去。
我坐在马车里，旁边是唠唠叨叨的楼江月，他看起来挺紧张的。
「娘子，你别怕！为夫是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的！」
我微微颔首，装鹌鹑 ing……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其实挺不明白的，书里的娃娃都这么开放吗？
认识才三天，阿月小朋友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了。
但是这孩子挺有心的，目前还没碰我。
不过，我现在是欧阳木木，你说我要是睡了楼小哥哥，是占便宜还是吃亏……
楼江月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打了个哆嗦，回头看我，我急忙低头继续装鹌鹑 ing……
回门很讲究，我惊奇地发现，所有礼节女主的身体都会给我反应。
我几乎是本能地就完成了那些扭捏的礼节，解决了一大堆麻烦。
同时，我心里又开始惶恐，这种反应，是不是原主对女主身体主权的一种剥夺？
这个念头让我背后一阵恶寒。
但很快我就把这个想法淡忘了，因为我看到了女主后娘仨组成的瘟神组合。
欧阳氏，欧阳芊芊，欧阳丽丽。
楼江月不在，他被欧阳木木的亲爹拉走了。
此时此刻我正傻不拉叽地站在一个凉亭里，旁边还一个人都没有！
「呦，这不是大姐嘛——」
欧阳芊芊对着我破天荒地行了一个草率的礼。
声调里满满都是女儿家的娇柔，只不过这娇柔有点过头，就成了造作。
讲真的，抛开人设不谈，欧阳芊芊长得好好看啊……
不过，老子现在是女主！
我才是头上顶着光环的玛丽苏女主，天下男人都是我的！老娘最美！
「主母。」我对着欧阳氏行了一个礼，欧阳氏夹在两个女儿中间点了点头。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三个瘟神，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没有按照原著里所写的刁难女主。
但很快我就放弃了，以我的智商，在这种狗血又中二的小说里，恐怕是过不到第二章的。
也就只能蹭蹭女主的光环，蹭吃蹭喝，勉强度日而已。
但小说就是小说。
就在我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时候，我们四人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
一个茶杯就这么从门口飞出来，蹭着我的鼻尖飞了过去。
登时给我吓出一身冷汗！
「孽障！」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中，又夹杂了茶杯碎裂的声音。
这时候，走在我背后的两个绿茶妹妹快步上来，一边一个，架着我进了大厅。
不待我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一声凄婉的呜咽。
「江月哥哥……」欧阳芊芊梨花带雨，一双眉目里尽是爱而不得的悲痛。
摔杯子怒吼的正是女主的亲爹，此时正怒火中烧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我，也就是女主。
楼江月就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而我的身后，是梨花带雨的欧阳芊芊。嫁给楼江月的，本来应该是她。
欧阳丽丽正扶着几乎「站不住」的欧阳芊芊。
欧阳氏则是快步跑到女主亲爹身边，帮他顺气。
「不孝女！你怎么如此不知礼义廉耻！」
我趴在地上，脑袋里嗡嗡的。
女主亲爹开始审判女主了，无非就是跟情郎私奔，又替妹妹出嫁，可是女主真的做过吗？
私奔的是欧阳芊芊，替欧阳芊芊出嫁，是因为欧阳芊芊忘不了她的小情郎。
九年义务教育教会我读书识字，却没教会我吵架。
我只觉得自己现在太失败了，玛丽苏光环给我我都用不出来。
这是原著里的情节，女主被诬陷替妹出嫁，女主亲爹是个铁憨憨，女主是个木头脑袋。
当时看书的时候我就觉得女主垃圾，不会反抗。
真正成为女主的时候，我才明白，她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
5
「我没有……」我使了吃奶的劲才张开嘴巴，抬头去看女主爹。
身体不受控制，这好像是原著对人物的限制。
我替代了女主不假，但我好像真的不能完全控制女主的身体！
「啪！」一个耳光。
从小缺衣少食、营养不良的女主，怎么受得了女主亲爹这抡圆了的一耳光？
我比原著的女主还弱鸡，原著里女主好像还淋雨跑掉了，我是直接被打得嘴角出血，晕了过去。
身体就像是掉进了水里，所有声音都隔着水传进耳朵，我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
「木木！」
太吵了，哭声，吵架声，杂乱的世界在我耳里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却不能再将我牵扯其中。
我挺想哭的，我觉得我很倒霉，我倒了八辈子霉穿到书里，我想家我想回去。
人生大好，我为什么要陪一个个 NPC 演戏……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木木……醒醒……」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这是楼家的床。
侧头看到的是一张温润的脸，是楼江月。
「我没有，不是我。」
声音嘶哑，但我就是要说，真的不是我，本来就不是我。
我不知道这样解释有什么意义，但我就是想说，我也只想说这个。
楼江月第一次伸出手触碰我，他握紧我的手，另外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信你啊，你是我娘子，不信你信谁。」
他的声音很温柔，罕见地没有孩子气，看起来一副老成的样子。
「我挑起红盖头，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里都是惊恐。那么瘦弱的一个人，身上却满满都是伤，眼里全是泪，还强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楼江月眼睛里多了一丝慈悲，对啊，他是个郎中。
嫁给他的三天里，不知道被他灌了多少药。
医者仁心，我应该是他眼里特殊的病人吧。
我想不通，这个奶狗为什么会被女主抛弃，难道男主那么好吗？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听到他道歉，我心头竟然委屈得紧。
我没问我晕倒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偷偷发誓，这本书太坑了，我再也不要回女主娘家了。
我扑进楼江月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或许是哭自己独自来到这里，又或许是害怕，我真的觉得太可怕了，我做不来的。
6
再后来，我在楼家安顿了下来。
楼江月给我找的丫鬟叫安颜，是个 13 岁的小女孩。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女主原来才 16 岁，而楼江月也不过 18 岁而已。
想到现代的自己已经 20 出头，我不禁老脸一红。
丫的嫩草！这就是用更加嫩草的牛去吃嫩草！
安颜长得不算好看，憨厚中带着一点伶俐，有时候有一点笨，一些事情得教好几次才会，但会了就是会了，不会忘记。
楼江月是楼家最后的遗孤，所有亲戚都没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家业。
但奇怪的是，楼家家业没有败，反而蒸蒸日上。
我乐得其成，安于现状。
楼江月似乎忘记了所有事情，依旧眨着钛合金狗眼在空闲时间对我嘚吧嘚吧嘚。
偶尔，我会做一点点心送去他的医馆。
楼家医馆很大，郎中不止一个，但楼江月很忙。
每次他都在忙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九年义务教育教育我不懂要问，只不过问了以后我仍是不懂。
楼江月看着我抓耳挠腮的样子，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
我佯装生气，去拧他腰间软肉，他对我的行为一脸惊诧，
「完了完了完了，以后我也要落得隔壁老王的下场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是个惧内的人了哈哈哈哈……」
「惧内还笑得出来！」我蹬鼻子上脸捏他耳朵。
他低头迁就我的动作，眼角眉梢都是不可复刻的笑意。
「楼家家训，惧内为大！」
天旋地转，我手里的小耳朵不见了，整个人稀里糊涂被他圈进了怀里。
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耳畔，被楼江月身上那种糟粕除尽的药香萦绕，我第一次觉得 NPC 也可以让人如此心跳加速。
「娘子你可知道，碰见你开始，我就开始幸运了。」
我茫然，耳畔又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娘子。」
饶了我吧，不是奶狗吗，你的钛合金狗眼把声带都进化了吗？这个低音炮重击怎么回事？！
楼江月的鼻息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作为一个见识过 21 世纪爱情片的女大学生，我当然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木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后院有些事情我得亲自去处理一下。」楼江月气息凛然。
我，我，我当然知道剧情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感觉太不好了，好不容易嫩草对老牛动了心！
好不容易……
是谁？！
是谁打破我的梦！
我提起裙子追了过去……
7
我提着裙摆小跑在回廊上，清风拂过耳畔，发丝在身后撩起优美的弧度。
春光正好，春风不燥，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刚迎上一阵风来。
花瓣在我身后飘散，衣摆随风而动。
我就这么带着春光而入，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榻上那位面容苍白的红衣公子。
公子的面容英气中带着一丝邪魅，一双眼睛是深邃黑色，所谓风华无双，便是他吧。
他看向我的一瞬间，我只觉得，门外满园春色皆向我涌来。
「可否请问姑娘姓名，何故来此？」
我还沉浸在帅哥的惊天颜值中，堪堪回过神儿，嘴不利索道，
「我是……来帮你换药的……」
楼家医馆的病人，换药这个理由最合适不过吧？！
「额，那便有劳了。」
帅哥就是帅哥，声音就是好听。我点点头，不敢再抬头看他。
「在下何羽萧，还未请教姑娘名姓，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何……羽萧！
轰！
一声惊雷在我脑海炸裂，手中的动作乍停。
我这是怎么了，又不自觉地乱跑！
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我在脑子里狠狠地给自己两个耳光！叫你乱跑！碰上男主了吧？！
苍天啊！为什么这个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我，当代女大学生，此时脑子里面目狰狞，但外表含情脉脉、善解人意、楚楚动人地顶着欧阳木木的皮，在给一个绝世渣男换药！！！
不行！
我要离开这里！
楼江月……你要再不来，你老婆就要被人带走了！！！
但小说就是小说，这里的一切，好像都要按照作者的意志来。
按照剧情，这个时候我就应该在帮何羽萧换药！
谁也不会来打扰！
8
换药过程十分漫长，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儿家小心思不断冲进我的脑海里。
尽管我十分想离开这里，但身体就是不受控制。
我忽然明白，这就是剧情。
在书中没有写到的地方，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我必须要完成剧情里女主要完成的事情。
我想起在欧阳家，我反抗女主亲爹的那句「我没有」，换来的是这个身体的昏迷。
并且导致一部分剧情跑偏：我没有按照书中写的淋雨跑回家。
原著中，女主被亲爹扇了一耳光后淋雨跑回家，丢失了亲妈留下的唯一遗物：玉簪。
而玉簪又被男主阴差阳错地捡到，这就是这个狗血大剧的开始！
现在玉簪还在我身上……
所以说，我可以改变剧情！
但是，我会付出代价。
等我想到这里时，女主的身体已经换完了药，纱布系好的那一瞬间，身体的支配权重新回到我手里。
接着我猴子一样跳开，着急忙慌地跑出去。
当然，这到了男主眼里，怕是成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我呸！
「娘子！」
一声急躁的呼唤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果不其然，是那抹熟悉的青灰色身影，楼江月。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世纪没看见他了，眼泪几乎要喷出来。
不会吧，难道真的会跟我猜的一样，剧情出现的时候，楼江月就不能在我身边吗？
我扑进楼江月的怀里，那股精纯的药香瞬间将我包围，一种回归母体一般的安全感让我险些掉下泪来。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了。
这个世界里，他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也是除亲妈以外，对女主最好的人。
都说雏鸟看到的第一个东西，会被认为是它们的妈妈。
楼江月……我对楼江月也是这样的！
「你去哪里了，我刚回去找你，他们都说没看到你。你对这里又不是很熟，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吓死我啦！真想找根绳子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我：「……」
奶狗虽好，话唠附体就有点难搞。
但是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来吧，楼哥哥，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吧！
长长的回廊，春光正好，一个修长的青灰色身影将一个娇小淡绿色身影圈进怀里，唠唠叨叨的声音在细碎的阳光中渐渐模糊。
模糊中，谁都没有看到，回廊尽头一抹鲜艳的红色矗立了很久……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想起一切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有些事注定改变不了。
9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流失，我心里是不安的，向楼江月打听过何羽萧的来历，他只是道，那是个江湖侠客。
我给何羽萧换药的时候，见过他的刀伤，伤口狰狞，跟原著里讲的不差分毫。
我一再回忆原著里的内容，终于记起，这是何羽萧在朝中的对手做的。
何羽萧如今藏在楼家医馆，那么……
不只是我会跟何羽萧有牵扯，楼家医馆也会有危险吧？！
原著里虽然没有提及楼家在女主离开以后的光景，但是，我不可以让楼江月有危险！
所以我要离医馆远一点！
尽管，我有太多不舍。
「娘子呀。」
「嗯？」
「为夫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看看……没有啊……」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
我那是发呆好不好！所以说，我刚才脑补那么多，竟然是一直盯着楼江月的脸？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娘子，你是不是觉得为夫风华绝代，绝世无双啊？」
楼江月的钛合金狗眼又开始发光发亮，看得我背后发毛……
这个时候反驳他，楼江月会不会被打击到自闭？！
「嗯……」天呐，我的声音细若蚊蝇，四分柔三分羞两分纯情一分放肆。玛丽苏光环满分！
然后，楼江月的钛合金狗眼变成了钛合金钻石级别的狗眼，闪烁着探照灯一样的光芒。
接着，他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
「为夫也这么觉得！都说内子崇拜夫君是最好的夫妻模式。尚未成亲前我不觉得，但你刚才一说，为夫感觉好棒……娘子你再夸夸我，夸夸我嘛……就夸我一下下，就一下下……」
我的三观，再一次被楼江月的奶狗属性刷新了，这是什么神仙……
嘿嘿嘿……！
夸夸夸！必须夸！彩虹屁我给你吹最好听的嘿嘿嘿嘿……
10
闹归闹，我心底的担忧也越来越大，我对楼江月的感情，真的只是因为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吗？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女主跟男主在楼家医馆里，继一见钟情以后日久生情吧。
为了避开这个剧情，我真的不想去医馆了，但是楼江月这个家伙。
「娘子，你就陪我去嘛。你不去我就不想挣钱了，我不想挣钱你就没有银子买首饰没有银子买衣服……」
「所谓世间何病最难医？是谓相思成疾！楼夫人！你就这么忍心看你风流倜傥绝世无双的夫君想你想死吗？嗯？」
「我楼江月也是读书人嘛！读书的爷们儿哪个不喜欢红袖添香，佳人在侧磨个墨？！木木大美人，行不行嘛——」
「娘子——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
……
「停———！！！！！」我一把甩开楼江月的手，仰头大喊一声。
「……我去。」
钛合金狗眼又亮起探照灯一样的光芒，我窝在楼江月怀里，将眼底的担忧深深埋藏。
或许，我可以改变剧情？
我总该试试啊，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头顶响起楼江月越发奶里奶气的声音，
「我觉得哈，娘子你这是赤裸裸的恃宠而骄，就是仗着为夫喜欢你！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喜欢这样，我也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楼江月让我心跳加速不只是一次两次了，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但他最后一句话还是触动了我，让我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锤子贯穿了一样。
他说，对着你，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阿月啊阿月，你真的只是个 NPC 吗？
11
我真的很想说，我很失败。
我穿书不假，但我只是替代原来的女主占有了这个身体。
女主应该做的事情，我再怎么躲避，都会被剧情以我没有涉及的方式自我完整，从而推动我去完成作者写出来的剧情。
我抵抗不了楼江月的撒娇，来到了医馆，我以为我可以改变接下来「女主男主日久生情」的剧情，但是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
玛丽苏的光环，在我身上只是实现了穿书这一点而已。
而我，好像只能受这本书的制约活下去……
「木木，你也吃。」
「啊？……好。」
何羽萧坐在楼家医馆后院的石桌上，往我碗里夹了一片肥瘦相宜的腊肉。
虽然我内心已经几乎崩溃，但这个身体还是柔柔地接受了何羽萧的暧昧。
这个时候，楼家医馆所有忙碌的人好像都自动无视我跟男主了，主剧情的进程，任何人都不会打扰……
难不成……我真的要完成这本书惨绝人寰的狗血剧情吗？
我看了看何羽萧那张惊天动地的帅脸，何羽萧感受到我的目光，对我邪魅一笑……
啷个锤子！
姐姐我不要！
他那招蜂引蝶的体质，他那种圣母附体一般的「善良」……
奶奶的，拿渣男形容他都是侮辱渣男这个词！
当我把肉片咽下去时，身体忽然一抖，自由的感觉重新回归我的手里！
作者在这里描写的剧情过去了！我再次暂时地恢复了自由。暂时的。
「娘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楼江月楼江月楼江月……你终于来了……
我动如脱兔一般站起来，就往声音来源处扑去！
只是脑门被江湖失传已久的「一阳指」点住了，任凭我一双手怎么扒拉，都够不着一步开外的楼江月！
此时此刻，楼江月的钛合金狗眼不再闪烁，而是深深眯住，深邃的双眼带着审视的眼神直击我的灵魂！
楼江月顶住我的脑袋，半蹲下来跟我平视，「娘子，你很饿吗？跑过来蹭人家药膳？嗯？」
说完还向我身后警示地看了一眼。
我我我我……我这是跟男主吃饭被老公抓包了吗？
啊啊啊啊………
我这么心虚干吗？！要不是楼江月非要把我拉来医馆，我能触发剧情吗？！都怪你！
但是，表面我敢这么表现吗？！
当然是！不敢！！！
「楼欧阳氏！木木大美人！我问你话呢！」
楼欧阳氏就是我。
木木大美人也是我。
你问我话我就得答吗？我要怎么跟你说？跟你说我是穿越过来的，你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跑龙套的傻郎中，还被我戴了一顶绿帽子？！
还是要说，我在跟我官配吃饭你无权插嘴？！你只是一个 NPC！我干吗要解释……
「阿月……」
「我听着呢。」
楼江月的「一阳指」变成了「五指山」扣在我的头顶。
我感受到他将我头顶的簪花轻轻扶正，忍不住心里一酸。
「我……你凶我……」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将我笼罩，作者的剧情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要怎么解释才会好？！
作为 21 世纪穿越而来的小仙女，我深刻地知道，如何哄生气的男朋友！！！
那就是！
生更大的气！！！
「……我？！……」楼江月的眼睛瞪大，温润的眸子里映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
「你凶我！还不让我抱你！！！」委屈冲上头脑，剧情来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我很害怕。所以楼江月来的时候，我才明白，楼江月带给我的安全感到底有多大。
没来由的理直气壮，我再无理取闹，楼江月都会接受，这……就是楼江月给我的安全感。
「……娘子！你诬赖我！我哪有！！」楼江月那双眼睛又开始闪烁钛合金的光芒。
「你就有！你戳我脑门儿！」
「我……？！我！」
「你就是！」
「我……我错啦！哼！臭婆娘！楼家家训！惧内为大！为夫不跟你计较！」
我破涕为笑，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轻车熟路地摸到腰间的软肉，轻轻捏起 180°旋转。
听着属于钛合金奶狗的鬼哭狼号，内心仿佛吃了一万颗定心丸，十分安稳。
「以后，你饿了就告诉我嘛……不许再跟别人靠得那么近……」
钛合金奶狗变成钛合金醋溜狗了。
「……好。」我尽量。
12
「楼大夫。」
就在我跟楼江月腻死个人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发光体说话了。
何羽萧对楼江月十分有礼，我脑袋里却炸了锅。
我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剧情？
我挣开楼江月的怀抱回头看男主，果然，男主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何羽萧目光阴沉地盯着我身后的楼江月，我不懂什么叫男人之间的斗争，但我看得出来，楼江月的表情很不好……
奶奶的，对于楼江月的话唠我是又爱又恨，他今天跟何羽萧这样，保不齐回家怎么唠叨我。
「何公子。」楼江月没有动作，却依照何羽萧的口气回应了他一声。
芒刺在背？四面楚歌？
我脑子浆糊了。
我一浆糊就开始骂作者。
这是什么剧情？！
如果抛弃所有狗血不谈，那么男主就是一个夺人妻的强盗！女主就是一个出轨的坏女人！
楼江月就是那个傻郎中，又可怜又无辜又卑微……
原著满满的狗血浇灌下，男主成为了女主被迫出嫁的救赎者，女主是柔弱无助需要爱护的小白花，楼江月就是那个被人利用误伤女主的倒霉郎中，又无辜又可怜又炮灰又卑微……
脑海里翻涌着无数词汇，我竭尽全力吐槽作者的奇葩人设，回神才发现，我已经回到家楼家，楼江月在前拉着我走，青灰色的衣袍在我身前显得很高大很高大。
握着我的那只手，手指修长，皮肤细腻，没有习武之人的厚茧，也没有苦读秀才的手指变形，那是很漂亮的手。
可能是他太奶了，我几乎忽略了他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我好像一直就是个瞎子。
他习惯了在我面前弯腰半蹲，习惯了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影子，总是能够捕捉到我对未知的不安，给予我最大的安全感……
医馆凉亭里的场景又跑回我的脑海，楼江月依照何羽萧的语气道了一句，「何公子。」
一种肃杀之气在凉亭中铺开，我第一次觉得楼江月展示给我的只是冰山一角。
青灰色的身影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润无害，楼江月也确实让我感觉他是温润无害的，可是凉亭里的楼江月给人的感觉是冰冷。
让我陌生的冰冷。
「听闻楼家医馆的家主夫人是误娶，楼家与欧阳家也一直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这着实是对楼家的不公啊。」
何羽萧的声音在一片凉意中尖锐地钻进我的耳朵，我知道剧情的走向是男女主在一起，但从没想过那一刻开始楼江月是何处境，又是何种模样。
「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楼欧阳氏已定，错了人却没错姻缘，天注定的，我楼家甚为满意，我二人也甚为满意。」
腰间多了一股轻巧又野蛮的力道，我几乎是被人提起来摁在了怀里。
「楼家家主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欧阳家与楼家的矛盾怨错，在下还是能助一臂之力的。」
「家经难念，不劳费心。」
回忆结束，再抬眼看前边拉着我走的青灰色背影，我心里已经乱成一锅汤。
阿月啊阿月，你这般护我，却是不能阻止结果的……
我不想。
如果只是读了这本书的开头，我或许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着剧情走，但我读完了全本……
这种透支一生惊喜的感觉，我不喜欢。
「阿月……」
我忍不住出声叫他，他拉着我已经一路无话太久了。
楼江月没有停下，但是肩膀明显一顿，速度也慢了下来，握着我的手也慢慢收紧，直到我再也受不了，「阿月，你握疼我了……」
眼前忽然衣角翻飞，我被人抱了满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不会完全属于我……」
「……我不知道原因在哪里，我总觉得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觉得我好像只能一直一直对你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才能减少这种感觉……」
「时间不多了……一辈子要说的话太多了，我只能说得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可是……可是……不够……」
脖子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抱紧我的双手一紧再紧……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害怕迷茫彷徨过……现在只剩下满满的不甘心。
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如果我一直不能回去，我……我伸手回抱紧了楼江月。
「阿月。」
楼江月没有回答我，只是拿他的狗头在我脖子根蹭了蹭，权当回应我。
「阿月，我是你娘子吗？」
楼江月身形僵硬了一下，随后松开我，扳正我的肩膀，半蹲下来直视我。
「你想说什么？」楼江月声音有一丝颤抖，我看到他的眼中有些什么在破碎。
这个傻子，每天「娘子，娘子」地喊，原来是扮猪吃老虎。
虽然看起来很搞笑，但我真的笑不出来，反而觉得心里的苦涩一点一点地蔓延。
我久久没有出声，楼江月眼底的光芒越来越暗，温润的眸子开始变得死寂。
最后，他松开了钳住我肩膀的手，慢慢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
「楼江月！」
楼江月惊诧转身，不禁瞪大了双眼，本能地伸手接住飞扑向他的我。
跑得太猛，扑上去惯性太大，以至于唇瓣接触的时候，牙齿也跟着碰撞，但这并不能妨碍我……
我在这个世界的起始，是从拜堂开始的……
「一拜天地。」
如雷贯耳，我不受控制地一鞠躬。
「二拜高堂。」
我机械地转身，浑身都在痛，女主的记忆涌入脑海……
「夫妻对拜。」
我转身，大红盖头下，我看到的只是那双黑色的官靴，扳正，黑得干净……
揭开盖头前，我以为这个跑龙套的郎中会是个大众脸，但我看到的是一双温润的眼睛，温软如玉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按照娘子所言，为夫这是娶错人了。」
我们没有洞房，因为娶错了新娘。
「木木，你做什么……」楼江月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脸上，唇瓣红得暧昧。
他耳垂红得几欲滴血，眼睛中带着不解和惊喜。
「行使我的权利……」
娶错了又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娶错了，不知者无罪。
我毫无技巧的啃咬终是撩拨起了火星……
楼某人后来者居上掠夺空气时，已经丝毫看不出是我先主动这个事实了……
13
生物钟这个东西原来是真的存在的，尽管它很多时候不管事。
次日清晨，我从床上顶着满身的痕迹爬起来。
日上三竿，这个时间楼江月已经在医馆忙了一个时辰了吧？
安颜推门的声音把我的视线从窗外拉回来，她红着一张脸服侍我洗漱，我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安颜肯定知道了些什么，但为了证明她的主子我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我硬生生没跟着她红脸……
但安颜终究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看我一直面不改色终于忍不住了。
「木木姐……昨天你的衣服为啥在院子里掉了一路……」
……这我怎么回答？！
楼某人欲火焚身？急不可待？曾经试图天为被地为床？？？
「咳咳……这个……」
「她嫌弃衣服不好看，耍脾气让我给她买新的……」楼江月的声音传来。
「少主？！少主没去医馆啊？！」
楼江月微微对安颜颔首，示意她下去，然后红着耳朵挪到我身边，拿着擦脸的帕子十分自觉地站好……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得埋头洗脸，洗得脸快蜕皮了，听见狗头男人憋笑道，
「娘娘，小楼子帕子给您备好许久了……」
我佯怒，直起腰一把夺过帕子，「怎么！你有意见！」
「有！很有！」楼某人点着狗头，十分肯定。
我：？？？
狗头楼：我想亲你好久了……
……
就这样，我在楼家又待了一个多月，时间真的好快，尤其是跟楼江月在一起的时候。
一个月以后，我挎着饭盒乐颠颠地跑到楼家医馆查岗。
最近楼江月忙得吓人，每天都是很晚回来，一脸的疲倦，吃再多也是变瘦了。
到今天，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我问安颜，安颜摇头说不知道，还叮嘱我不要出去，尤其是医馆……
我以为，是钛合金醋溜狗在作祟，但是，我又错了。
从我偷偷溜出门到医馆，一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我的笑容已经彻底垮掉了。
整个城，都乌烟瘴气。
病人，到处都是病人。
我疯了一样往医馆跑，意料之中，楼家医馆满满都是人。
我看见楼江月仙气的青灰色衣袍被挽起，袖口用绳子扎紧，方便他行动……
楼江月眼窝下陷，眼下的青灰色明显得吓人！
医馆里熟识我的一个伙计看见我以后，急忙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你可来了！你快劝劝少主吧！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发生什么了？」
「前几天一队伤兵进城寻人，有伤兵伤势过重没挺住，没了……伤兵走了，但是那群伤病带来了这怪病……唉！？夫人！夫人你食盒掉了！……」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但是我抓不住，只能木然地向楼江月走去。
楼江月看起来似乎累极了，平时我在哪里他都是第一个找到我的，这次却是直到我走到他身边才看到我。
「木木？！」他声音很嘶哑，很惊讶。
他又瘦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胡茬，可真新鲜。
有胡茬也很好看，我眼光真好。
「谁带你来的？！」这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脑海里闪现的东西开始慢慢汇聚，我对着楼江月笑了笑，然后扑进了他怀里。
没有熟悉的温暖，那股铅华除尽的药香也淡了。
带着冷意，汗味，还有一股杂乱的药味，腰间的软肉也不见了，抱起来硬邦邦的，瘦得吓人……
但是，我好安心。
一股蛮力将我扯开，楼江月那双好看的手，此时缠满了布条，丝丝血迹从中透出来，他到底熬了多少药……
一股力量将我肩膀钳住，楼江月那双熟悉，但此刻又陌生的双眼映入我的眼帘，
「木木，你听着！现在马上回家！不要出来！不要出来！我会让人给你带汤药，你马上回去洗澡喝药！」
我不听、不听。
楼江月嘴唇干裂，亲起来的感觉真的不好。
蛮力再次把我扯开，又是那双手，此时此刻他黑着一张脸，把袖口上的布条解下来把我绑了起来。
「何平，你把她送回家，关起来！找人看住，不许出来！」
「我不！楼江月你凭什么关我！」
「送她走！」
「我、唔！唔唔唔……」
嘴巴被楼江月塞了一个药包，顿时口鼻里都充满了上头的药味，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眼前越来越黑……
阿月啊阿月……你真的不该送我离开……
14
我记起来了。
我穿书了。
我一个 21 世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大学尚未毕业的当代女大学生，穿越到了一本狗血小说里。
而且，不止一次……
我被那个叫何平的医馆伙计背回了楼家。
何平背着我转身就走，才走到第一个转角，医馆门口那抹一直矗立在那里目送我离开的青灰色身影，轰然倒地。
这些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我被嘴里的药包迷晕了。
楼江月死了，我爬进了他的棺材，躺在他身边，吃了他医馆里的砒霜，又吃了他亲手配的四包安眠散。
「这次死同眠，你可以离开了……」
我蜷缩在一个全是白色的世界，身边开口说话的是那本书。
死同眠，我咧了咧嘴。
这是我第三次穿书，我和他死同眠。
因为我放弃了女主的身份，彻底抛弃了剧情，男主也没跟女主日久生情，提前离开了楼家医馆。
男主作为一个将军，他要回去找他的士兵，他的兵要找将军。
因为我，男主提前离开；因为我，将军与找他的士兵互相错过了……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带来了这场灾难，书中除剧情之外的所有世界，都是自我完善的。
瘟疫是谁都没想到的，我以为这一次楼江月可以不用死的，但是当满城哀鸿，我想起了一切……
他还是死了，不过，我终于陪了他一次。
「好了，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愿望，你必须要回去了……」
无尽的白色渐渐熄灭，我的眼前越来越来黑，再后来越来越白，最后变成了一个吊瓶……
寂静的世界忽然开始变得嘈杂，一群白衣人冲进来把我围起来，我顺着他们看到了电灯、电扇、电视机……
我回去了，书完结了，我和楼江月的故事也结束了。
我告诉别人，我穿书过。
可是他们不信，我的哥哥把我送到了这里，他们管这里叫疗养院。
其实就是精神病医院。
哥哥临走的时候，我拼尽全力求他，他才给我留下了那本书。
那本被我翻烂的书。
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狗血小说进精神病医院的奇女子吧……
……
可是，我真的不觉得那是假的，因为我不止一次进入那本书，不止一次碰见那个人。
第一次穿书，那是个下午，我从公交车旁的报亭里买了这本书。
我破天荒地忘记了时间，在车站看完了这本书，狗血又老套的一本书。
看完它花了我一下午的时间，我边感叹小说误人，边往外走。
许是太入迷，许是我眼瞎，我被车撞了，并且伤得很重很重……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眼前是一片红色，手中是一段丝绸，耳畔是喜乐锣鼓喧天……
大红盖头的边缘，我看到一双周正的，黑得纯粹的官靴。
随后，一双极其漂亮的手顺着丝绸将我拉了过去，那个人是那双官靴的主人。
他说，进了这个门儿，你便是我夫人，我便提前称你一声「娘子」，娘子小心脚下！
他话音刚落，我一惊，大步跨过了一个火盆。
周围一阵贺喜声，微风吹来，红盖头被掀起一角，我瞥见他的侧脸，是位温软如玉的少年。
这便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相见。
他说，他叫楼江月。
我想说，我是许原，可是话到嘴边，我变成了欧阳木木。
他说，那我日后便叫你娘子，叫你木木。
不待我反驳，他用秤杆一挑，大红盖头就这么飞到了地上。
……
后来，我爱上了他。
可是，他不是主角，我抵抗不了已经成文的剧情，我被那个是主角的男人带走了。
再后来，我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时候自杀了，用的是阿月切药材的小刀，男主带着濒死的我去找他，阿月哭了……
后来我被阿月救活了，可是男主把阿月杀了……
这就是我第一次穿书，失败了。
那本书告诉我，现实里的我出了车祸，要死了，要想活下去，就把这本书的剧情走完。
我问它，我老实走完，阿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它说，是。
所以我第二次穿书了。
这一次，我跟他相见就是在跨火盆，微风吹起红盖头的时候，我轻声说，「你真好看。」
他一愣，没有说话。
我跟他之间的第一个剧情就这么被我改变了，这是我第二次穿书唯一改变的剧情。
这一次，我没有让阿月爱上我，我跟将军走了。
后来我嫁给将军，有了孩子，远走高飞，那个我第一次跟阿月成亲的城，我再也没回去过。
只是，剧情之外，我年年初七，都会收到一封那个城来的信。
楼家主再娶，楼家主喜添丁，楼家主得双生千金……楼家主长孙百岁，楼家主……楼家主病逝……
第二次穿书，我老老实实过了一生，一共收到 62 封信，他 82 岁那年我又一次看他离开……
只不过第二次，我只见白纸不见人，只闻他家庭美满儿孙满堂。
不分喜事一杯酒，不得白事一张席。
第二次穿书，我成功了。
我说，我还不想走。
那本书说，你做得很好，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说，我想再来一次，这一次，你不要管我。
我就是想再来一次，他的结局不能改，他会活到和睦的晚年。
但我可以自己做主。
那书说，好。
第三次，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可是，我什么都忘记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忘记。
可是不忘记不行，太痛苦了。
最痛的，不是看着他被那个注定要跟我纠缠一本书的人一剑贯心。
而是，慢慢地，听闻他娶妻生子，听闻他儿孙满堂，听闻他鬓角新添白发……
听闻他拐杖不离身……
听闻他阖眼终老……
我以为，他过得好，过得幸福安稳，我便是开心的，我以为我可以。
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如此如此的煎熬。
我知道，他就在那里，青灰色衣衫，眉目间满是温柔，但是我不能过去……
拜堂开始却不能同穴而终，我……不舍得。
所以第三次，他变了，我也变了。
我依旧是穿书的傻乎乎的女大学生，他依旧是温软如玉、悬壶济世的小郎中。
只是他的话变多了，很多很多。
「楼家家训，惧内为大！」
「娘子你可知道，碰见你开始，我就开始幸运了。」
「对着你，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会完全属于我……」
「……我不知道原因在哪里，我总觉得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觉得我好像只能一直一直对你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才能减少这种感觉……」
「时间不多了……一辈子要说的话太多了，我只能说得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可是……可是……不够……」
……
……
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我低头将书页上的泪水擦干净，将书抱紧，然后钻进了被窝。
阿月啊阿月，我不叫木木，我叫许原……
真可惜，最后一次，忘了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