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消失的母亲

今天是我在精神病院呆的第三十天。

我细细揣摩着床边的第三十道印痕,心里默默倒数。

3……2……1……

时间一到,外面准时响起了护工粗暴的声音。

「放风、放风……」

「哐」一声,门被踹开。

我像牲口一样被戴上牵引绳,由这个名叫大王的护工牵着走出房门。

外面的天气甚好。

我抬头,任由眼睛被灼热的阳光炙烤,狠下心往舌尖上一咬,舌尖刚结的痂再一次被咬破,腥甜的血液入喉,脑袋瞬间清醒。

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持清醒。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观察这里的地形、环境,才能伺机逃跑。

因为所有的病人在放风前都要吃药。

我也必须吃药,然后跟其他病人一样进入一种眼神迷蒙、头脑迷糊、手脚不听使唤的状态。

我曾经抵抗过,我不吃药,故意把药吐掉。

可是我被打了,而且被打得很惨,以至于到现在我的后背都还有蜿蜒可怖的疤痕。

放风时间是每天下午一点到两点。

利用这样的规律,我每天默默记录着时间、观察着周围地形。

可我足足观察了一个月,结果却是越来越绝望。

这里四面环山,精神病院建在半山腰上,下山的路只有一条。

而且门口更有保安、护工全天候盯着,根本逃无可逃!

这里所有的护工和院长都说我有被迫害妄想症。

可我知道,我是个极其正常、健康的人。

1

事情回到一个月前。

我明明记得自己睡在自己家里,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灯光。

只有一扇一人高的铁门、两个身着蓝色护士服的男人。

他们狰狞带笑地盯着我,不用看也知道他们来者不善,我汗毛倒竖,惊恐不已退至墙边。

他们踢我、打我、用鞭子抽我。

他们用冷水一遍遍冲在我身上。

他们说,留我在外面会害死人。

我不信,我反抗,拼命反抗,但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毒打。

直到我看见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

那被称作「院长」的人径直来到我身边,他蹲下来俯视我。

他居高临下:「你就是赵明月?」

院长眼底却尽是寒冰,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吐字生硬:「有病就得治,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看清了那「院长」胸前的胸牌,我心里一惊,几乎要叫出声来。

青山精神疗养院!

2

院长走了,我的双手被反绑起来扔在床上。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不知道谁把我关进来的,更不知道接下来我将面临什么。

慢慢地,惊恐、害怕、担忧、无助的情绪,最后都变成泪水混合着血液缓缓流出眼眶。

我确定我没病,我是个极其正常健康的人。

我每天勤恳工作、和平待人,我甚至还把公司市值翻了三倍。

我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却始终想不到一个有嫌疑的人。

把我关进来的,到底是谁?

3

今日放风时间与往日不同,那个疯男人又在闹了。

他每天疯言疯语,只会重复一句:红……没了。

病人们在疯叔叔的带领下三五成群、浑浑噩噩,犹如丧尸乱爬乱摸。

护工们急了眼,干脆拿着水枪对着病人们喷起水来。

不大的院子,几十个病人包括我,瞬间成了落汤鸡。

我发起了高烧。

我被扔回房间,仿佛置身千年寒冰中,钻进被子依旧冷得哆嗦不已。

4

我是要死了吗?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是不是死了就能逃离这里了?如果能的话,那让我就这样死吧!

我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呼吸越来越重。

我感觉自己浮在了大海上,随着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击着海岸。

迷迷糊糊中,我上岸了,我看见一个影子,那是妈妈!

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温柔美丽、自信大方。

她紧紧抱住我,她说,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逃出去。

妈妈的话让我重拾希望,我想睁开眼睛,可眼睛却似被胶带粘住,任凭我如何用力都睁不开。

渐渐地,我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头发亦被浸湿贴在头皮上,整个人难受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亮光洒进来。

眼前一片清明,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长相瘦小的护工,他替我解开已经发麻的双手,用湿纸巾擦我的脸。

他柔声道:「吃药了。」

来这里三十天了,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新护工。

我瞬间激动起来。

我夺过他插在胸前口袋的笔,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

我激动得语不成句,几乎要跪在地上:「求你帮我联系一下,拜托你。」

那护工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笔。

他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在这里,病人不允许拿任何尖锐的东西。」

5

过去三十天里,我逃跑过很多次。

当我又一次试图趁放风时逃跑被抓住时。

我见到了院长。

他捏着我的下巴,我被迫与他对视。

「看来你的被迫害妄想症又重了,小刘——」他叫着那个负责喂药的瘦小护工,「记得给她加重药量。」

护工应着,我忍无可忍终于大声叫出来。

「我没病,你为什么抓我?你这是非法囚禁!」

我冲过去想要揪住院长的脖子,却被赶来的胖护工一脚踹到墙边。

院长又一次蹲到我身边。

他的眼光在我的身上来回打转,声音变态而尖利:「本来还想留你性命的,何必呢?」

我盯着嗡嗡翕动的嘴巴,心猛地一惊。

看来,有人想要我的命了……

6

后来我慢慢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哭喊着要逃跑。

在逃出去之前、在找到幕后凶手之前,我得先让自己活下来才行。

我学着其他病人的样子乖乖吃药。

慢慢地,我发现这个药很奇怪。

病人们不吃药时精神奕奕,吃完护工发的药后,个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为了保持清醒,我有时咬破舌尖用疼痛提醒自己,有时偷偷将药藏于舌下,等那瘦护工检查完嘴巴后再吐掉。

直到这天,我的房间门上的小铁缝里被塞进一张纸。

那上面只有四个字:院长、密道。

7

院长指的肯定是精神病院长,那密道又在哪里?

过于专注研究纸条的我忘了数时间。

外面响起一阵吆喝声,「咣」一声门被打开。

我这才发现到了每日的放风时间,我迅速把纸吞进肚子,佯装睡觉。

「起来了……天天睡得跟猪一样……」

那个大个头护工又来催促了。

这间精神病院都是单间密封的病房,左右对称,布局如学生宿舍,尽头便是院长办公室。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正好看到院长从他的办公室出来。

院长在我面前匆匆而过。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似有惊雷炸起。

一个大胆的想法蹿上心头。

8

疯子比之前更疯了。

他一手指我,一手指我房间的门口,笑得疯疯癫癫。

「红……没了……」

就在我愣神之际,本走在我前面的男疯子竟突然返回,快速向后奔,一头撞在了我房间的门上。

他的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两个护工过来把疯子拖到了角落,他们坚实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疯子身上。

刘护工冲把疯子护在身后。

他说拦下胖护工,他说,你们这样是要遭天遣的。

我看着甚是倔强坚定的护工,默默替他叹了口气。

果然,那两个胖护工微愣了两秒,满是嘲讽地大笑起来,最后更是一拳直接将瘦护工打晕了过去。

雨点似的拳头重新落到了疯子身上。

疯子哭、疯子喊,最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瞪着眼睛望着我的房间,目不转睛。

我震悚极了,一万个问号在我心里疯狂涨起。

疯子为什么要撞我的房间门?为什么他死前都在看我的房间?

他和我的房间有什么关系?

给我递纸条的人是不是他?

9

今天点名又少了一个人。

昨天是 47,今天就变成了 46。

我默默将在场的所有病人都点了一遍名,没错,确实比昨天少了一个。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全封闭式的精神疗养院,类似于流浪猫狗的收容所。

来这里的几乎都是没有亲人、没有去处、最底层的病人,所以这里的病人痊愈被接走的可能性为 0。

若说不幸去世,也不可能去世的这么有规律。

为什么会少人呢?

或许其他人是真的有精神类疾病,看不出来多人或者少人。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正常的,我的记忆绝不会出错,所以这里确实有问题。

还有最重要的,我那个大胆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10

一滩黄泥被扔到我脸上,我瞬间回神,却见对面年轻的女病人正冲着我傻笑不已。

这正是个机会!

我假装愤怒与她厮打起来,最后这场战斗以我的衣服被扯烂而告终。

看着我满背的伤疤,那胖护工满脸嫌弃地要我去换衣服。

然而一进走廊我就往院长办公室溜去。

现在所有的护工、病人都在外面放风,整个走廊空无一人,正是试密码的最好时机。

紧张的时间以及偷试密码的刺激,让我的双手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我极力控制着抖动的双手,一遍遍试密码。

可每当我燃起一次希望,便会多一重失望。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大部队马上就要回归,外面的护工也点起了名,我这边却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破烂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背部的伤痕亦开始发痒。

我开始焦躁起来,手指也越发不听使唤。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只大手从背后勾住了我的肩膀。

「不要回头。」

11

那声音低沉无比,我从未在这里听过这样的声音。

我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可背后那人似乎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他本就低沉的声音再次被压低。

他在我耳边说了几个数字,而后迅速消失不见。

我的手冷得发颤,手心被黏湿的汗水浸润,指尖打滑,按了几次才按下密码。

「咔。」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门开了。

而外面的护工也叫起了我的名字。

看着院长办公室,我的心一横,迅速将办公室的大门关上。

我在里面极速翻找着。

这时外面的护工也发现了不对,在走廊里挨个房间寻找起我来。

办公室的布局很简单,一面书架、一张桌子便是所有的家具,其余一览无余。

直觉告诉我,答案就藏在书架上。

我在书架上迅速摸索着,果然当我转动那个花瓶时,书架竟向两边自动裂开了。

书架后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阴沉腐朽的风从里面吹来,我一阵胆寒。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办公室大门外突然响起了按密码的声音。

护工找过来了!

来不及多想,我迅速跳进了洞里。

洞口合上的瞬间,办公室大门亦随之打开。

洞口不大,只能爬行,我的衣服、皮肤都被磨烂了,蓝色的病号服被鲜血染成褐色。

可我知道,我不能松懈、不能停,我得保持清醒,努力地向前爬。

慢慢地,洞口越来越大,我从半蹲到可以直立行走。

通道里干燥无比,又累又惊的我嘴唇干裂、鲜血直流。

流进口腔的血液腥膻不已,但它也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终于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我看见了一丝光亮。

令人惊喜的是,这个通道的尽头竟是一个小公园的假山。

我迅速向公园门口奔去。

大街上空空如也,这里地处偏僻,别说警车,连行人都少得可怜。

「咔」一声,鞋底一分为二。

我把鞋子甩在一边,赤脚在滚烫的马路上狂奔着。

阳光越来越热、空气越来越干、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再找不到求助的地方,我绝对会倒下。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竟然出现了一辆巡逻警车。

12

形同鬼魅的我像看见了救星,饿狼扑食般一把扒在车玻璃上。

里面的警察被我吓了一跳。

「救我……」

我用尽所有力气嘶吼着。

前面正副驾驶座各座着一个警察。

「你怎么了?坚持一下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副驾驶警察转过头来,很是关切看着我。

车开始平稳地行驶,我悬着的心也开始慢慢放回胸膛。

太好了,我终于逃出来了!

13

医院到了。

我下车,却见院长带着变态的笑容站在门口等我,两个护工一左一右宛如地狱饿鬼。

我崩溃了!

我死死抓住警察的衣服,我绝望又卑微的请求他们。

「不要……为什么把我送回这里,我不是精神病……你们救救我……」

两个警察神色再次复杂起来,最终他们扔下我扬长而去。

我也能猜到为什么会这样。

原本都很正常,可变故就出现在一个电话。

副驾驶上的警察接完电话后,转头神色复杂地看我。

他缓缓念着我衣服上的字:青山精神疗养院。

14

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竟被五花大绑在手术台上。

旁边各式各样的手术刀剪闪着寒光。

那个瘦小的刘护工正在旁边擦拭着一个个玻璃罐子。

那泡在罐子里的,赫然是一个个人体器官。

「小刘,你可以出去了,把大小王叫进来。」

刘护工应声而出,而大小王就是那两胖护工。

院长穿戴利落地来在我身旁。

他依旧是那副变态又邪恶的笑容。

他裂着嘴角,手指从我的发尖摸到我的脚底。

「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寻死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出去的吗?就算遇见警察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他洋洋得意地大笑起来。

进来的那两个护工亦跟着附和。

「院长,她长得还算可以,完事后咱们把她缝合好,再卖给老张一配,又是一笔收入,哈哈……」

我盯着他们,满满的恨意几乎要溢出眼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精神病里每隔几天就会少一个人了。

敢情他们倒卖器官、配阴婚一样没落下。

院长已经戴起手套检查起了旁边的刀具。

手术刀凌冽的光闪着我的眼睛。

绝望不甘地泪水从眼角划落,嘴巴被贴上胶布的我极力转动着被固定的脖子。

不要靠近我……

我默念着,却丝毫没有用处,那把手术刀还是离我越来越近。

叮……

就在他要向我下手之时,电话响起,是院长的手机。

15

院长看了看我,神色轻蔑地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的声音在这狭小的手术室里被放大数倍,我听得清清楚楚。

「人送回来了吧!这次我要她死,只要她死了,财产咱们平分。」

院长一脸得意地看着我,然后毫不避讳地大笑。

「你放心吧!她已经在手术台上了。」

刹那间,我愣住了。

仿佛有一道惊雷,劈落至天灵盖。

电话里的声音也太熟悉了!

也就是这熟悉的对话,让我瞬间想通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的事。

难怪我刚到这边时院长就能准确无误叫出我的名字。

能调动警察、又能避开警察,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把我关进精神病院的人。

除了我那个身为警察局副局长的继父还有谁?

16

母亲三个月前神秘失踪,再把我这个唯一的财产继承人整死。

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继承我母亲的所有财产。

多年的记忆闪电般袭来,我悚然一惊,攥紧了拳头。

我生父早逝,妈妈又忙于工作,这些年我几乎等于是跟继父长大。

而他对我甚至比对他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好,好到母亲失踪、我被莫名关进精神病院,我都从未怀疑过他。

却不想他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母亲的失踪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

17

长长的针直刺进我的脊骨。

院长说,那是麻药。

慢慢地,我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恐惧随着血液蔓延了我全身。

院长拿起刀,在我胸口比划着:「你放心,你的心脏会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跳动、你的肝脏也会别人的身体里重启……」

最后他凑近我:「还有……下辈子找男人,可一定要把眼光放亮。」

浓重的睡意上头,我横下心一口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液喷涌而去,剧烈的痛感也让我瞬间恢复清醒。

院长的划开了我胸口的皮肤,鲜血瞬间染红了寒刀。

他换了一把刀欲再往下划。

我惊恐摇头,满眼噙泪。

他的刀在我面前一点点落下……

「嘭!」

就在那把刀即将要捅进我身体时,门被踹开。

幽深的门口,我看到了一个人。

是我妈妈,我失踪整整三个月的妈妈!

18

妈妈手持电棍冲进来迅速放倒了大小王护工。

她冲我大喊:「保持清醒,不要睡!」

院长拿起手术刀向她冲去,也被她一下击倒。

「不要困,不要困……」妈妈一边为我解绑一边重复对我说着。

看着眼前的妈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嘴上的胶布明明已经被摘去,可双唇依旧似被黏住,我试着张了好几次口,才艰涩地启齿。

「妈妈?」

妈妈用衣服紧紧缠住我胸前的伤口,然后扶起我,神情紧张:「不要说话,快逃。」

我们母女二人相互扶持迅速向门口奔去。

可我们还是低估了院长的实力,他竟迅速苏醒过来,并举起旁边的玻璃罐子朝我砸来。

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我,我平安无事,那玻璃罐子却正中她的后背。

「啊……」

巨大的疼痛让妈妈倒地不起,我发了狠捡起妈妈刚才丢在地上的电棍向院长砸去。

院长亦持手术刀向我砍来。

不过他没我快,他被我用电棍击倒。

这院长真可谓是打不死的小强,就在我以为他终于倒下松了口气时,他竟再次站了起来。

我们在手术室内对峙,外面亦开始暴乱,不断有病人的叫喊声和护工们的厮打声传来。

伴随着这些嘶喊声,还有越来越浓重的黑烟滚进来。

不知谁喊了声:「着火啦!」

情急之下我举起旁边椅子向院长砸去,然后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扶起妈妈迅速向外走去。

原来这个手术室建在病房下面,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病人发现这个地方。

我们爬到地上时,外面俨然空无一人。

整个大厅只有不停高蹿的火苗、不断倒下的柜橱、滚滚不停的黑烟。

我扶着已经接近昏迷的妈妈穿过一间又一间房子,躲过一次又一次危险,终于到达了门口。

我回头望去,身后已然成为一片火海。

「快走。」妈妈在我耳边叮嘱,她的声音虚弱不已。

妈妈最终还是没走成。

19

就在我们踏出精神病院大门的瞬间,身后的火海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那是已经成为火人的院长。

他死死拽着妈妈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发出鬼一样的声音:「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妈——」我大叫着紧紧抓着她的手。

妈妈的眼神不甘且绝望。

已经被院长染了火苗的她,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不舍。

她生生把我推出了大门,然后跟院长一起消失在火海之中……

妈妈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当消防队员扑灭大火时,他们在大厅发现了被浓烟熏死的妈妈和院长,还有地下室的两个护工。

据消防员所说,院长尸体正向着办公室门口,似要爬过去。

可后面的妈妈却死死拖住了他,直到两人都失去生命……

我踉踉跄跄、衣着破烂、全身冒血地回到家。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家里的那个禽兽。

我被关进精神病院、妈妈莫名失踪又为救我而死。

他这个始作俑者却可以继承妈妈的万贯家财。

凭什么?

可当我真正回到家,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我惊呆了。

仿佛数九寒天,顶头浇了一盆冰水,我遍体生寒。

因为我继父——死了。

20

他死在客厅里,一把刀子捅在他的胸口。

血淌了一地,刀被扔在脚边,他躺在地上,两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我看着眼睛的景象震惊不已。

地上的血还在流动着,说明继父才死不久,可到底是谁杀了他?

我哆哆嗦嗦向门口走去,打算找手机报警。

可就在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门自动弹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放学回来的、继父的亲生女儿——王露。

她看着满身伤痕与鲜血的我尖叫不已。

她不顾我的阻拦,径直冲进房间,却正好看到我刚才看到的一幕。

她尖利的声音在耳边久久不能平静。

王露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却二话不说把我带上了车。

据王露所说,她放学回家,便看到刚刚死去的爸爸以及满身鲜血的我。

做为亲自把我「堵」在家的证人,她的怀疑合情合理,警察也把我列为了犯罪嫌疑人直接拘留起来。

可警察没有在那把刀上找到我的任何指纹。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

警察为了给自己的「老领导」一个交代,不顾我的哭诉与请求直接把案子提交给了检方。

拘留所里,我接到了陈阳的电话。

21

两小时后,陈阳来了,隔着铁窗,我燃起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

「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陈阳满脸错鄂:「明月,那本日记真的是你寄的?你怎么会成为杀人犯?」

我的脸几乎贴到铁窗上:「求你了,帮我昭雪,这个爆点新闻也足以让你在新闻界功成名就。」

陈阳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我进了妈妈公司,他进了电视台当记者。

我相信,只要他肯帮我,只要这件事能赢得大众关注,我就还有希望。

陈阳满是惊愕,而我重重点下头。

陈阳,我的清白,靠你了!

走公诉流程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两三个月里,陈阳有足够的时间找证据,为我证明清白。

22

陈阳的工作能力我是认可的,他也没让我失望。

短短一个月他便收集到了继父与精神院长私下勾结、买卖器官、倒卖尸体的罪证。

他更是直接从继父的通讯短信中查出与院长勾结,欲私吞妈妈家产的事。

陈阳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了网上。

在这个网络大爆炸的时代,这件事犹如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草原,一时间民间舆论哗然。

一边被算计的妈妈与女儿,一边是人面兽心的腹黑局长与「救死扶伤」的院长。

所有的舆论几乎都是支持我无罪。

开庭那天法官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检方的诉求。

而我几乎毫无悬念地被当庭释放。

法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民众和记者已经把法院围的水泄不通。

有的拿起相机迅速抓拍着我,更有的记者甚至直接围上来采访我。

「赵小姐,请问你重获自由有什么感想吗?」

「赵小姐,精神病院真的像你的日记中所写的那样不堪吗?」

……

我被里里外外的记者问的发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一双大手迅速将我拉离人群。

是陈阳!

他把我塞进车里,迅速带我逃离。

车稳稳停在家门口,陈阳拥抱我。

「以后,你自由了。」他激动地泛起泪花,仿佛重获自由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谢谢你。」我也回抱他,同时抽出他胸前别着的黑色钢笔。

「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把玩着手里的笔,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你知道吗?在精神病院里,病人是不允许拥有这样尖锐的东西的。」

23

回到房间,我脱掉衣服缓缓走到落地镜前。

微微斜身,我看到了自己后背上惊心触目的伤疤。

这是冲进精神病院救母亲那天,被精神病院长砸的,用玻璃罐子。

我一点点抚摸着背后蜿蜒可怖的伤疤,思念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

我叫赵明月,佳岚文化董事长赵岚唯一的女儿。

五个月前母亲神秘失踪了。

电话永远都是不在服务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为了稳住公司股东和董事,我只能将母亲失踪的事隐瞒下来。

为了找母亲,我几乎将整个城市翻了过来,整整三个月过去却一无所获。

而身为警察局副局长、平日里又与母亲恩爱有加的继父,对母亲的失踪却无比冷漠。

我央求他发动警力寻找母亲,他却无比厌恶地一把甩开我的手。

他拿出一张亲子鉴定书,以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为由将我扫地出门。

我不相信,别的不论,光从长相就足以说明我确实是母亲的女儿。

所有人都说母亲遇到不测了,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神奇之处,我始终坚信,母亲还活着,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两个月前我接到一个电话。

「青山精神病院,地下二层,带着电棍来救人,他们跟警察局长是一伙的,不要报警。」

我的心在胸膛里疯狂打鼓。

这几个月我不知接了多少这样的电话,它们一次次被证实是恶作剧。

可这次不知为何,我竟莫名笃定,这个电话——是真的。

24

母亲真的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她正等着我去救她。

我驱车赶到精神病院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外面看着一片寂静,然而地上尚未干涸的鲜血却告诉我,这里——绝对不简单。

我拿着电棍一路披荆斩棘。

按照电话里所讲,我在地下二楼的暗室找到了母亲。

她正被绑在一张手术台上,院长正拿着刀在母亲已经鲜血淋漓的胸膛比比划划着。

我疯了,我把电棍开到最大,干倒了两个壮硕的护工。

我对母亲大喊:「保持清醒,不要睡!」

我用旁边的衣服紧紧抱住母亲血流不止的胸口。

我以为院长已倒下,可我没想到他这么顽强。

挨过电击的他甚至偷偷站起来打算偷袭母亲。

他的玻璃罐子已经举起来对准了母亲,关键时刻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母亲,然而下一秒那罐子却径直落到了我的后背……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火,一切都那么突然。

顾不得后背的伤,我硬扶着母亲往外走去。

可母亲仿佛知道结果似的,从暗室到大门口短短几分钟的路,她以最精炼的语言将这里的遭遇告诉了我。

最终母亲没能逃开。

母亲被拽进火海的瞬间,我听见了心脏在体内碎裂的声音。

也就是那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报复方法在我的脑海中形成。

25

精神病院地处城外,正好方便我买东西。

我在城郊一个小商店里买了一个半新不旧的日记本和笔。

我把母亲的遭遇换成我,用两个小时写好「日记」后,把它们寄给了陈阳。

然后我赶回家里,用抹布包裹着刀子,一刀结果了正在沙发上睡觉的继父。

拘留所里,我用最大的名利诱惑陈阳帮我脱困。

我深深地知道这个不出名的小记者想要什么。

一切都在按照我想要的方向发展,除了……那个电话的主人。

究竟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呢?

26

我叫陈阳,电视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记者。

在这个学历、背景、经验缺一不可的单位里,我几乎是透明中的透明。

但最近我收到了一样东西——是我大学同学赵明月寄来的日记。

那是一本破旧的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赵明月在精神病院的遭遇。

我看得浑身直冒冷汗。

尽管我知道这是个足以让社会爆炸的新闻,可我还是不打算参与进去,毕竟这样的漩涡根本不是我这普通人能趟得起的。

直到我见到了赵明月。

她是个人精,她完全知道怎么拿捏我的七寸。

她说,这是个足以让我功成名就的新闻。

轻轻的一句话,犹如一颗火星,瞬间在我的野心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我就这样心甘情愿掉进了功利的深坑里。

为了功成名就,我夜以继日走访、调查、找技术人员恢复数据、找私家侦探……

终于一个月后我几乎掌握了所有证据,然而私家侦探却无间说了一个让我汗毛倒竖的消息。

几乎所的精神病院都不允许病人用尖锐的东西,包括笔。

接到侦探电话时,正在研究日记的我,双手瞬间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日记也掉到了地上。

如果赵明月在精神病院不能用笔,那她是怎么记的日记?

27

看着摆面满个桌子的证据与信息,我陷入挣扎。

我仿佛分裂成了两个我。

一个说,实话实说,虽然局长和院长也不是好人,但她可能真的杀人了。

另一个说,不可以,只要按照目前的进度走下去,我一定可以功成名就,走上巅峰。

夜深人静,屋内一片死寂,我抓着日记的手不停颤抖。

漆黑的天空开始落起水滴,眨眼间外面便已雷声隆隆。

在这隆隆雷声里,我最终选择了后者。

果然,赵明月最终被判无罪。

而我也瞬间声名大臊,成为了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挖掘的「正义之神」。

为了证明我的无辜,当她说,精神病人不能用的笔时,我特地表现的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我总是会想起这件事。

我到底是帮了好人,还是坏人?

28

我叫刘仁。

一个从小没有父亲,与智障妈妈相依为命的人。

妈妈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称,叫红。

一年前,在妈妈一次次走失后,为了保障妈妈的安全,我将妈妈送到了青山精神病院。

这里收费便宜、环境好,就是位置偏僻了些。

不过以我微薄的收入,也只能将妈妈暂时安置在这里。

可住进疗养院仅仅三个月,妈妈就莫名失踪了。

我去报警,可警察的态度冷漠不已。

于是我在精神病院附近找了足足六个月,方圆二百里的每一寸土地我几乎都踏了一遍。

可妈妈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我崩溃了,我去精神疗养院找院长要人。

可他竟说一个智障而已,找到也是累赘,何必呢?

我一拳打在他脸上,那是我的妈妈,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侮辱她。

那天,我被院长旁边的两个护工围殴,差点被打死。

但也就是这一顿打,我反应过来,妈妈的消失跟这个精神病院脱不了关系,不然院长不会这么急于了事。

为了查清妈妈失踪的真相,我生生把自己的脸烫坏、把头发剪光、把自己变得更瘦更黑。

三个月后,我以新的身份、新的面貌,重新踏入了精神疗养院。

这次我的身份,是护工。

29

我在精神疗养院工作的第一个月,院长只安排我最基础的工作。

我白天几乎不说话,把眼中滔天的恨意藏起来。

一到晚上我就假借喂药的名义进入疯叔叔的房间。

妈妈说过,疯叔叔是她在疗养院最好的朋友。

我一次次让疯叔叔回想妈妈是怎么没的,可一次次一无所获。

这里每天放风都会点名,可每隔几天就会少一个人。

这里一定有秘密!

我开始探寻这间医院,开始悄悄关注院长和他身边那两个护工的行踪。

慢慢地,我发现,院长每隔几天就会从地下室出来一次,而且每次他出来之后,第二天点名绝对会少一个人。

秘密在地下室!

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人,一个之前我经常在新闻报纸上看到的著名女企业家——赵岚。

她就住在妈妈之前住的房间。

不过她明显跟其他病人不一样。

她大吵大闹,她说她没病,她求院长放了她。

可院长却授意大小王一次次对她拳打脚踢。

直到后来,她开始慢慢安稳下来,她不再哭、不再闹。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她表面做的障眼法。

因为她会把药藏在舌头下面,假装吃掉,装疯卖傻观察四周。

真正的病人可从来都不会这样。

她就是在伺机逃走。

她有着清晰地认知、绝佳的判断力,我可以笃定,她绝对没病。

有一天,在第 N 次尝试后我终于破解了院长办公室的密码。

我还在院长办公室发现了密道。

但看着幽深阴冷的洞口,我并不确定它通向哪里。

我知道,赵岚绝对是可以帮我答疑的。

于是我把纸条传给她,我还告诉她办公室的密码,果然,她趁着放风时间逃跑了。

我以为赵岚可以跑掉的,我以为她可以带人察回来包抄这个精神病院的。

奈何我还是高看她了,她甚至是被警察送回来的。

30

那天我第一次被院长叫进地下室干活。

看着装满人体器官的罐子,我终于明白了妈妈是为什么消失的。

可笑的是,院长竟然摸着罐子对我说,好好干,好处大家分。

我干你大爷!

我恨不得抢过手术刀立刻结束他的生命。

可是我不能,吃过大小王的亏的我,这次绝不能再轻举妄动。

离开地下室的那一刻,我看见了赵岚的眼神,那种强烈的恐惧与不甘的眼神。

那一刻,我的心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妈妈临死前也是这样的眼神。

走出地下室,我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极力控制着抖动的身体。

如果没有我的纸条与私心,或许,赵岚也不会有危险。

我跑进房间找出那天赵岚写在我手心,我又抄下来的号码,毫不犹豫打了过去。

我不确定上次送赵岚回来的警察,是单纯被院长所骗,还是跟院长就是一伙的。

所以,我告诉电话那边的人不要报警。

我让她带电棍过来救人。

一个小时后,那女孩来了,而下面的院长也正式开始了他的「计划」。

那女孩来得风风火火,手拎电棍一路直冲进地下室,完全没注意到,地上已被我洒满了酒精。

我在外面听着,地下室里嘈杂不已。

几分钟过去,女孩还是没带着赵岚出来,我知道她怕是遇到危险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直接点燃了地上的酒精。

熊熊大火里,我躺在妈妈曾经躺过的床上,感受着上面最后一丝温暖……

妈妈,我来了。

作者:李十一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消失的母亲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