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

我最好哥儿的女儿雯雯死了。

在下完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车撞死。

雯雯的脸上，露着僵硬诡异的笑容。

现场的摄像头是坏的，现场没有拍摄下肇事车辆的踪迹。让人更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附近所有的摄像头，在那个时间段都没有拍到相关车辆。

哥们儿决定自己去调查，然后，他也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让人害怕的是，他的尸体，也露着跟女儿一样的诡异笑容。

1

雯雯是个听话、乖巧的小姑娘。

许多朋友曾经揶揄她父亲汪胖子，能有这么一个乖女儿，是上天赐予的福气。汪胖子这个时候，一定是开怀大笑的样子。

谁也没料到，这个温婉的小姑娘，在上个月，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在小巷里遭遇了车祸。

雯雯被人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120 赶到的时候，当场宣布其身亡。

只是让人感觉到非常不安和诡异的是，雯雯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这种笑容怎么说呢，像是用两只手把脸部的肌肉抬上去而发出的大笑。在死者脸上发现这种诡笑，说不出的压抑。

随后公安局参与调查，定性为交通意外，只是比较遗憾的是，肇事现场的摄像头处于故障状态，所以没有拍下肇事车辆的影子。

派出所起初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法医给出了准确的死亡时间，以及预估的事故时间，只要警方调取小巷周围的车辆来往情况，照样可以锁定肇事车辆。

然后让所有人都觉得活见鬼的是，根据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前后 10 分钟左右，那个小巷周围都没有任何车辆经过！

事发的小巷很偏僻，本来就没什么人烟，而当时又是晚上 10 点左右，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

汪胖子对这个结果表示非常的不认可。

也难怪他这样，换成谁在他的立场上，对这个调查结果都不会认可。

没有发现任何车辆路过肇事路段，难不成，自己女儿是被空气撞死的？

在交警队大闹了一番，汪胖子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最后他负气的说出一句话。「你们交警都是酒囊饭袋，我自己去查！」

大话说出来了，但是查，怎么查，怎么下手？

话放出去的第二天，汪胖子就在肇事地点附近的所有电线杆子上，都贴满了「寻找目击者」的启事，赏金额度也很诱人。作为汪胖子最好的朋友，此刻我只能默默支持他，但是对这种举动我并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果不其然，前几天并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后来汪胖子把赏金又翻了一倍后，倒是有不少骗子上门，但几番谈话过后，都被我们逐出了门。

这不是个办法。

转眼间，就到了雯雯头七的日子。

在陵园，汪胖子以头抢地，在雯雯的坟头哭的泣不成声。我在旁边看的也难受。

当天晚上，也就是雯雯头七晚上，我正要睡觉，忽然收到了汪胖子发来的微信。

「岳枫，我知道雯雯是怎么走的了！」

他发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等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 10 分钟以后了。

「怎么走的？难道你找到了肇事车辆？」我忙回消息过去，但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在家里左右难安，半个小时后，我出现在了汪胖子家里。

我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根本没上锁，进入汪胖子家的门口，鞋架倒了，各种鞋子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而他经常穿在脚上那双皮鞋不再。

种种迹象表明，汪胖子应该是在家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然后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他发现了什么呢？

本来以为他几个小时后就会回来，却没想到，我在他家等了他 10 来个小时，还没见他回。

我给他发微信，弹视频，刚开始还只是无人接通，后来干脆是关机了，应该是手机没电。

我来到他家是深夜 1 点，现在已经是上午 11 点左右了。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再等等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几个警察忽然上门。

看到我在屋里，警察明显一愣，不过带队的人是老郑。

「老郑，你怎么来了？我来找汪胖子，等了他这么久也没见人。我还寻思着再过会儿就去警察局报案呢。」

「你不用报了。」老郑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根据群众报案，今天早上 9 点左右，有人在雯雯出事的小巷里，看到了一具尸体。尸体看起来像是被车辆碾压过，死状惨不忍睹。最让人留意的是，死者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交警队的人最先过来，因为是老郑带的队，所以核查死者身份的过程就免了。

让交警队气愤的是，有雯雯的事在先，这个小巷的监控探头却到现在还是坏的。街道办的责任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是一周的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两起交通肇事引发的命案，影响还是很坏的。

老郑把情况简单的给我说了下，然后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把汪胖子给我发的微信给老郑看了，我们一起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雯雯是怎么走的了！」

这句话初看没什么，仔细品的话却发现信息量很大。

这里的走，很明显是「死」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我知道雯雯是怎么死的了！

可是，这不是一句废话吗？雯雯是死于车辆碾压，这是专业的交警队出具的报告，即使没有交警队报告，普通人看现场也会得出是被汽车撞死的结论。

看汪胖子的话，难道雯雯之死另有隐情？

我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个小巷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是某个凶手先把雯雯杀死了，再抛尸到小巷，然后自己开着车，或者等待别的车辆路过，对尸体造成二次伤害。

老郑的头摇的像货郎鼓一样。雯雯的死亡原因是被车撞击而亡，这是警队的法医出具的结论。如果法医连致死原因都会搞错，那他应该马上下岗。

我现在只恨自己昨晚为什么要去洗澡。

按照老郑说的时间推断，汪胖子的死亡时间是昨晚 12 点 30 分左右，而那个点儿，正是我洗完澡，在看汪胖子微信的时候。

2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首先，是雯雯，死的不明不白，到现在，我们连撞她的车是什么车都不知道，遑论锁定犯罪嫌疑人了；

其次，是汪胖子。在雯雯头七这天晚上，他也死在了和雯雯相同的地点。单单从现场来看，跟雯雯之死，简直是一模一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想到这，我不禁感到身上发寒。

老郑给我递了根烟，我俩在汪胖子的卧室猛抽着。根据老郑说，这两起「交通事故」太过于蹊跷，刑警大队那边会接手。当然，他也会随时关注着的。

我俩抽完烟后，老郑就走了。留下我自己对着汪胖子的房间发呆。

忽然，我一跃而起，打开了雯雯卧室里的电脑。果不其然，我找了半天，选择了「显示隐藏的文件」，一个被隐藏的日记显示在我面前。

雯雯的死……汪胖子穷根究底的查……汪胖子给我发信息说查到了什么……汪胖子死……

这几件事，好像通过日记本，连接到了一起。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雯雯的日记。

日记很长，很琐碎，记录了雯雯从小学四年级到死之前（初二）的大部分心路历程。

没想到，看起来温柔贤惠的雯雯，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怨念和痛苦。

汪胖子和他老婆在雯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离婚了。虽然两人是和平分手，但是还是对雯雯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

小孩子，有时候是非常奇怪的，尤其是一群小孩要孤立一个人的时候。当你想去孤立别人，那么他身上的任何特征，都有可能成为你施加暴力的理由。

雯雯就是因为「没有妈妈」，而在学校遭遇了霸凌。

虽然和妻子离婚后，汪胖子加倍的对雯雯好，但是这也避免不了雯雯在学校，要遭受的别人的白眼。

在孩子的日记里，被冷暴力只是家常便饭。在铅笔盒里发现蟑螂、自己的座位上被人泼上红墨水、留的长发被身后的男孩偷偷减掉……

这些在大人看来可能无足轻重，在老师那儿也只是会被训一顿的事情，在孩子的世界里，却是犹如天塌了一样。

雯雯在日记里表现出来的情绪是忧郁、绝望的，和平素里她跟大人相处的时候大相径庭。

我在大学学的是心理学，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孩子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而这种抑郁，在去年达到了顶峰。

去年，雯雯的亲生母亲因为病，过世了。

「我好想好想陪妈妈一起去死！」

这是她在日记里反复强调的一句话。而这句话旁边，被另外用笔画上了巨大的感叹号「！！！」

感叹号应该是汪胖子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标注的。我能想象汪胖子看到雯雯日记的心情。

一定是震惊、反思、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孩子的异常。

在「好想好想陪妈妈去死」那句话说出来后，雯雯的情感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随后一年的日记，有大部分都是在记载和死亡有关的。

「上吊？听说要几分钟才能吊死，而且死状太惨了，舌头伸着，搞不好还会大小便失禁，不要不要；

「跳楼？脑浆子都崩出来了，还没法留个全尸，比上吊还难看，不要不要；

「跳河？也得好久才死，而且溺水的感觉非常难受，有过在游泳池喝水经验的就知道了。不要不要；

「喝农药？听说会肝肠寸断，疼的死去活来，而且都是农村老太太们的死法，不要不要；

「割腕？虽然听起来很凄美，但是太疼了，而且据说成功率极低……不要不要！」

在每种死法旁边，都有汪胖子标注的重重的惊叹号，以及泪水润湿的痕迹。

我很能体会汪胖子的心情。应该是万念俱灰吧。

在汪胖子和我们吹牛、侃大山的时候，每次都说，他人生的骄傲，就是自己的女儿。女儿非常争气，出落的漂亮大方，又聪明，每次考试都是前三。

汪胖子认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教出了优秀的女儿。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每天都是在想着怎么去死。

这个真相被揭开后，足以让一个父亲发狂。

「哎，还是不行啊……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自杀，在死之后，还要遭受网络上的人的道德审判。肯定会有人骂我心理承受能力差、骂我矫情、骂我不知好歹……我爸爸也会生活在悔恨中吧……」

在这一页，泪渍特别多，想必汪胖子是对着日记本嚎啕大哭了。

再翻到日记的最后，是一行异常平静的话。

「张斌告诉我，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解脱了。他会帮助我一起。」

这是倒数第二页的话。

我翻到了最后一页。

「张斌成功了。那么，我也会成功。再见了，世界。」

看完这些话，我心里的困惑不减反增。

3

看语气，这个「张斌」应该是雯雯的小伙伴之类，没准还是小情侣。

解脱了？她这里的解脱，是不是就是死？

如果是真的，那有必要查下这个张斌的有关信息。

我觉得事件在越来越超出我掌握范围的方向发展，而我，无能为力。

当我把要「调查张斌」这个需求发给老郑之后，他表现出来为难。不过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去查了。

查出来的结果，让我们都诧异不已。

刨除掉同名同姓的，查找和雯雯交往过密的人里面，竟然真有一个张斌，而且他真的死了！

根据档案记载，这个张斌也是死于交通意外！而案发现场，则是跟雯雯的现场几乎如出一撤，现场没有监控，案发时四周也没有发现车辆出没的痕迹。

这个案件，也作为悬案在调查。只不过，张斌是死于另外一个市。

但我现在非常肯定，雯雯的死、汪胖子的死、张斌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规律可循的！

甚至，他们在死亡之前，都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我把思路又好好捋了捋，然后决定，到那个名为张斌的孩子家去一趟救济。

根据老郑提供给我的资料，那个叫张斌的孩子生活在邻市的城中村。

当我费尽周折，敲开门，一张了无生气的女人面孔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张斌的母亲，早被生活压垮了。

得知我要调查张斌的事情之后，这个女人忽然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还要查什么？我儿子死这么久了，死的不明不白，该配合的我也都配合了，我不知道」

我递给她一根烟。「我不是警察，我也是受害者家属。我女儿……也是不明不白的被车给装死了，但是交管部门到现在也没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还有我儿子死的时候，脸上那抹冷笑。我用热毛巾去捂，捂了很久也没有把他僵硬的脸给恢复正常。儿啊，难道你真的觉得离开妈妈是解脱吗？」

可能是觉得同病相怜，这个女人的情绪好了很多，接过烟，抽了几口。

什么？张斌脸上也有诡异的笑容？

我的呼吸有些不畅，仿佛朝谜底走近了一步，却又好像更远了。

「我儿子的电脑还在开着，我一直没有给它关机。你想看什么，就去看吧。那上面有些乱七八糟的话。」

女人说着，又流下泪来。「在他死后，我才发现，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连他电脑的登录密码，我都不知道是多少，所以我不敢管它电脑，也把锁屏模式关了。只要电脑开着，我感觉自己跟孩子还是有一丝关联的。」

看着这个被摧毁的女人，我心生怜悯，又跟她唏嘘了半晌，才去看那个电脑。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屋里就是很典型的男生的摆设。扔的乱七八糟的袜子内裤，墙上贴着的各种身材爆好的男星的海报，以及一台书桌，一个电脑。书桌上还摊放着没有做完的作业。

谢天谢地，在这个年代，这个男生也有着记日记的习惯。在书柜角落里找到他的日记本后，我如获至宝，翻看了起来。不过快速看完后多少有点失望，里面都是些属于中二期特有的小心思小烦恼之类的，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不甘心，又把日记本看了一遍，重点看了近一个月的。终于在两周前的一篇日记里看到了一段简短的文字。

「为什么要让我跟别人不一样呢？世界上是不是只有我这样？我好怕。」

这段话让我有点迷糊。

到底是什么事儿，让这个青春期的男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呢？甚至于因为这种不一样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我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贴满房间的海报上。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略有些奇怪，现在终于知道这些奇怪的感觉来源于哪儿了。

这些海报，都是一些手术，或者自残的画面。

这个孩子有自残的倾向。

其实这个很常见，根据我之前了解到的，青春期的少年，因为激素的原因，性格会变得暴躁，极端的情况下会有一些自残的行为。但是过了青春期，激素水平变化后，就会恢复正常。

但是处在青春期，也就是中二期的少年，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或者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自己。

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孤独的少年……觉得世界上没人能理解自己的少年……觉得自己是怪物的少年……

死的时候脸上面带笑容。是因为要解脱了吗？

这时，张斌电脑的 QQ 忽然弹出了提示音，让我吓了一跳。

4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他的 QQ。

除了属于正常学生的班级群、交友群之外，我在这个男生的 QQ 上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群。

群名叫「世界尽头」。

再看群成员的头像和昵称，可以判断出来他们年龄都不大。他们的昵称和头像，透着浓浓的丧气和颓废之气。

我随手点开了几个人的头像，不是骷髅，就是人的背影，要么就是空无一物的黑白风景图。按照心理学上来说，这些都属于让人看了很压抑，丧失活力的图画。

再翻看了这个群之前的聊天记录，我已经确定了，这是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们的交流群。群里聊的，尽是些自杀的方法，以及各种自杀成功的案例。

当然，由于群里的人大部分是学生，碍于眼界和思想深度，在他们看来是值得为之去死的事儿，在我看来多半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父母长期吵架，比如自己总被班里的同学们孤立，比如自己和女朋友（男朋友）分手了之类。

但人和人之间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比如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看超级英雄片，就远没有在电影院里和众多人一起看来的带感。

正面的情绪是这样，负面的情绪也是这样。或许这些学生的愁绪只在自己心里的时候还不足以完全充斥他们的心灵，但当一群同样悲观厌世的人聚在一起，这种厌世情绪会无限放大。

我甚至看到一个让我啼笑皆非的小女孩发的言。据她所说，她是个初中生，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的胸脯变得特别大，甚至还往下垂，而她的同龄人胸脯还是平平的。为此她没少受班里女生们的嘲笑，还有人说她不正常。

除此之外，她发现自己「尿尿」的地方会开始流血，这把她吓的不轻，觉得自己得了绝症。

为此，她惶惶不可终日，觉得自己确实不正常，因而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其实，这都是家长和学校的教育缺失所致。这个小女孩只不过青春期比同龄人来的稍微早了点，过不了多久，她的同龄人乳房都会发育，都会来月经。

可惜，这个小女孩是不会知道这一点了。

因为我看到她的昵称前面，加了个「R.I.P」的前缀，应该是群主给改的。R.I.P 是「RestinPeace」的缩写，中文意思就是愿死者安息吧！

我看了下我登陆的这个男生的 QQ，他的群昵称前面也被加了个「R.I.P」的前缀。

这个小女孩最后一次发言是在一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可以被车接走了。谢谢各位。」

群成员对她的发言，清一色的回复：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

此后，这个小女孩再也没有在群里发过言。

等等！

可以被车接走了？

我脑子里闪电般的现出几个想法。

雯雯、汪胖子、张斌，还有这个群里的小女孩，他们应该都是被车撞死的。而这个小女孩的 QQ 发言，证实了他们是知道这车是什么时候来的！

「被车接走」，也就是说，这车是专门用来接那些不想继续生活下去的人的！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车吗？是什么新型的邪教组织？还是什么？

现在所有的线索和方向都指向这辆来历不明的车。如果破解了这车的来历，一切疑惑都能迎刃而解。可惜，关于这辆车，我还是知之甚少。

我拿了个移动硬盘，把张斌电脑里的所有聊天记录和资料都拷贝走，然后租了个带电脑的酒店，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在研究聊天记录。

可惜，将他电脑资料翻完后，只有那个 QQ 群有参考价值，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发现。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汪胖子的头七。

在外卖平台买了些下酒菜，又倒上几杯白酒，我举起酒杯，往地下撒了一圈。

「胖子，你死的不明不白，但是兄弟不会让你白死的！我现在离成功应该就差一步了，你在天有灵，就帮我一把吧！」

说完，我仰起脖子，将面前的酒一口喝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阵凉风吹过我的面颊。

这时，我微信疯狂的震动起来。

是我女朋友小菲发的语音。

这段日子都在忙于调查胖子的死因，对于这个女朋友，我倒着实是冷落了。

语音一点开，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你又在逃避了，是吧，这段时间你都没有给我发一条消息，像话吗？」

「不就是让你出 20 万块钱的彩礼钱吗？你算算，你都快 30 了，这点钱还拿不出来？」

「我妈说的真的没错，我家不是图你的钱，但是彩礼给的爽快不爽快，证明你对我在乎不在乎。」

「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如果这周五之前你再不把彩礼钱给我，咱俩以后就路归路，桥归桥，再也不用见了吧！」

小菲发的语音又快又急。

我木然的拿着手机良久。

小菲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大学苦苦追求的女神。虽然现在祛魅之后，发现她也不过如此，但当时真的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爱恋的时光的。

可惜真爱终究抵不过生活的柴米油盐。我们在恋爱的时候你好我好，但是一谈到现实，小菲和她背后所代表的的家庭会给我强大的压迫感。

我拿着手机打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想了下，发了条语音出去。

「是于鹏在追你，你想尽快在他和我之间做个选择？」

于鹏也是我大学追求小菲有力的竞争者。不过当时他的条件是不如我的。毕业后，这小子下海，听说现在赚了不少钱，到哪儿，对方都会用「于老板」来称呼。

面对我的诘问，小菲只回了一个字。

「是。」

看到这个字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之前在脑海里酝酿的千言万语仿佛遇到了透明的屏障，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是。

这个字赤裸裸的表明了我的失败。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小菲，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才会给我这个机会。二十万，平心而论，并不算多，只是我无能，给不了小菲这个最基础的保障。

想了许久，我给她回了话。

「你和于鹏在一起吧。希望咱们以后还能当朋友。」

发完后，我迅速的把小菲的账号拉黑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

不管她回复什么，还是不回复，都会让我痛彻心扉。与其这样，还不如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放下手机后，我面对电脑屏幕，放肆的大哭了一场。

我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直到我哭的头皮发麻的时候，从那个「自杀群」，忽然有人给张斌发私信。

神使鬼差的，我点开了私信，却愣住了。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被作为一个弃子，给了我姑妈抚养。姑妈把我养大成人后，撒手人寰。

在姑妈去世后，小菲就是我的奋斗目标。我努力工作，就是想配得上她。然而世事弄人，事实证明我就是个普通的再普通的人，也没有好运气，混到将近三十依旧一文不名。

现在，小菲也弃我而去，我觉得我生活的意义，仿佛随着我刚才拉黑小菲，也同时消散了。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

想了很久，我用颤抖的手在键盘上打上。「生命没有意义。都他么的去死吧。」

5

这时，我听到，从单元房的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汽车的声音。

车？

我打了个激灵，掀开窗帘，往下看去。

在我目之所及的范围，远方的一条小巷上，停着一辆大巴车。汽车的声音，就是这辆大巴发出来的。

奇怪的是，小巷里走动的人似乎对身边这辆不该出现在这破旧狭窄的城中村的小巷中的大巴熟视无睹，自顾自的走了过去。

「滴滴」。

大巴车又鸣了两下笛，似乎在催促什么人。

我顾不得许多，把张斌的妈妈拉到窗户前。

「阿姨，你能看到小巷里那个大巴车吗？」

张斌的妈妈看着我，面色古怪。从她的脸色我也能猜出来，她看不见。

她现在肯定把我当神经病了。

一切的一切，我仿佛都悟了。

我飞奔下楼，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跑到小巷里，那辆大巴车前。

大巴车里，已经快坐满了人，不过大部分都是学生模样的人。

有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有目光阴郁的男孩子……等等，这个男孩子，是张斌？他家的电脑屏保就是他的照片，所以我很眼熟。

只不过，他现在坐在大巴车里，一动不动。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和雯雯别无二致。

雯雯，雯雯……

我沿着大巴车从头跑到尾，寻找雯雯。

一阵窗户敲击声忽然响起。

我望去，在大巴车的最后，汪胖子抱着雯雯，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在朝我打招呼。

「胖子，胖子！」

我拼命捶打着窗户。

「岳枫，你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这辆车，不属于阳间，它是这些人的执念化成的。

「这些人，想死的念头十分强烈，但是又不敢去死，在他们矛盾的心理下，这辆鬼车诞生了。鬼车会自动检测到想死的人的脑波，检测到后，就会找到他们，带他们走。

「被鬼车带走的人，身上会呈现出被车碾压的痕迹，但监控探头、人眼等等看不到这辆车。又因为这些人是自愿死的，所以死之前，脸上都会带着解脱的笑容。」

我明白。这些事在我看到鬼车的一刹那，我都明白了。

「胖子，你现在真的解脱了吗？」我问汪胖子，口气却不十分确定。

胖子脸上那笑容更甚了。

「我现在起码能跟女儿在一起了。在之前，我亏欠了她太多。以后，在地府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要好好陪陪女儿。」

他轻轻揉了揉身旁雯雯的头，雯雯靠着他，也是诡异的笑着。

这时，鬼车的车门打开。

车门仿佛有吸引力，吸引着我朝它走过去。

车上的人，看到车门开了，一起齐刷刷的笑了起来。

「上来吧，上来吧……」

这声音仿佛有洗脑的功效，我迷迷糊糊的走到了鬼车上车门口。

「岳枫，咱们兄弟一场，你想好了。上了这车，你的肉身就会死亡。我们都是已经了无牵挂的人，你是否还有牵挂？」

汪胖子的声音，在这群人的声音中显得分外刺耳。

我是否还有牵挂？

我想起了小菲。

我还能有什么牵挂呢？我现在无父无母，没有爱人。

我了无牵挂。

想到了这儿，我忽然笑了起来，朝鬼车走去。

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犹豫了下，我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边，是小菲出离愤怒的声音。

「岳枫，你这个大傻逼！你把我拉黑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我们的感情，还不值 20 万？我只是让你有点紧迫感，你哪怕给我说点甜言蜜语哄哄我也好啊！你就是个木头！」

「这么说，你拒绝于鹏了？」我又惊又喜。

「废话！」电话那端的小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跟于鹏根本不可能的！我就是看你整天浑浑噩噩的，才用这办法来激你。你现在拿不出来彩礼，我可以等你一年，两年，十年！我们先上车再补票也可以嘛！你非要这种话从我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吗？羞死人了！」

「嗯，菲菲，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哈，乖……」

我站在鬼车面前，又哭又笑。

「到底还上不上车了？别磨叽！」鬼车的司机，传出一副不耐烦的声音。「你现在即使一时快乐，到以后，还是会被繁琐的生活淹没，你的生活中，永远都会充斥着不如意的声音。你还是会跟你喜欢的人不停置气，甚至两人相看厌烦，各自出轨。这是生活的常态。没有做好这个准备的话，还是乖乖滚上车吧。」

「你说得对。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心意而变。我该面对的困难，一样也不会少。甚至在以后，我可能还是会想到要死亡。但起码现在，我不想死了，我还是想体验生活的快乐。」

鬼车的司机死死盯着我看了几眼。「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以后你还是会把我召唤出来。你们的归宿，就是乘坐这辆车，回归黄泉。」

「那就希望我们再次重逢的时间远一点，再远一点吧！」

我冲他挥了挥手。

车厢里，汪胖子也抱着雯雯冲我挥了挥手。

汪胖子大喊，「疯子，你要加油啊，好好在人世间生活下去！」

我也回敬他。「胖子，你在黄泉要好好努力啊，买套好的阴宅，等我几十年后下黄泉了，去你家蹭房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阵雾气袭来，将我和鬼车都包裹在一起。

等雾气散去后，鬼车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我自己站在小巷上傻笑。

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黑名单，把那个备注是「菲菲宝贝」的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菲菲宝贝」的第一条朋友圈，配了一张生气的图，文字是「一点不解风情的猪！什么话都要我自己说出来！烦死了烦死了！」

我在下面留了个评论。「以后，我会每天比昨天都勇敢一点。等着我，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