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复合两天后,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当作诈骗营销号举报了。
他发来短信:「出来吃饭。」
我秒速回道:「滚。」
他:「???」
我冷笑一声,并激情问候他家人。
两分钟后,我收到了男朋友的视频电话,他的帅脸通过屏幕直击我心脏,我一脸温柔小意,听见他说:「宋意,我马上到你家,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编个解释。」
我不解道:「什么解释?」
他嘲讽地笑了下,眉眼一压,平添几分迫势,「提醒你一下,182 开头是我的电话号码。」
我笑容僵住,果断摁断通话。
有趣,裂了,毁灭吧。
1.
「滚?」荆牧将我堵在门口,笑容未达眼底。
我磕巴道:「可、可能是手抖发错了。」
他眼尾一扬:「手抖?那代替你问候我家人呢?」
「有没有可能,」我往后退了一步,腰抵上柜沿,「我是真的想问候你家人。」
「什么身份?」
「你女朋友的身份?」
「女朋友?」他笑了一声,眼神惑人,「我没有记不住我号码的女朋友。」
「……你也知道,我原来的手机坏了,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存号码。」
他一脸淡定地看我狡辩,沉静的眸子似一潭深水,黑色头发衬得人更加冷白,不说话的时候一副恣意傲人的模样。
对,就是这个味儿!
当年懵懂无知的我就这样陷入情网,难以自拔。
我悔恨的泪水从嘴角流下,老色批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
「你脸上有东西。」我指着他的脸认真说道。
他眼带锋芒:「土味情话没用。」
被戳穿的尴尬在无形中蔓延,我只有硬着头皮道:「真的,你过来一点,我帮你弄掉。」
就在我觉得他又要对我的司马昭之心一顿嘲讽之时,荆牧乖巧地低下头,与我平视。
这么近距离看他,皮肤真是好得可以,我面上发烫,竟然娇羞起来。
「不是说有东西?」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哦,对。」我回过神,伸手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两下……又两下。
「那个,」我踌躇半刻,礼貌问道,「你介不介意我亲你?」
他忽然笑了,一下就笑到了我的这个……嗯……心巴。
「宋意,两年没见,你倒是矜持起来了。」
2.
荆牧当初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追来的。
大二那年,我被 TED 演讲听力折磨得死去活来。我,一个英语苦手,竟然在大学还要死背单词。
10 分的听写分,我每次只能得 0.5 分,离谱吗?家人们?我都怀疑那 0.5 分是老师的同情分。
我并非没有努力,甚至通宵背单词,可是一到了听写的时候就脑袋空空。这该死的英语折磨我至深。
那天下午,我挂着两行凄苦的泪水,坐在教室里独享忧伤。
荆牧就这样闯了进来,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笼了层圣光,他的五官生得极好看,眼尾弧度上扬,有种不可一世的生冷气。
我看得愣住,头一次被一个男生的外貌惊艳到。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步步都踩在了我心尖上。
「同学。」我们同时开口,诧异地看向对方。
我开口是为了要个联系方式,他开口是为了让我擦擦鼻涕。
我当时也是色胆包天,说:「你先加我个微信,不然我没心情擦鼻涕。」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我:「那你挂着,你随意。」
说完,他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抬手看了眼手表。
「十五分钟后,这教室有课。如果不想让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他抬起头,视线忽然与我的撞上,「算了,当我没说。」
那时的荆牧虽然性子也冷,但说话还不像现在这样句句带刺,人也更好沟通。
我壮着胆子,一鼓作气:「同学,我想和你谈一下。」
他:「谈什么?」
我:「谈恋爱!」
四周安静了,空气凝滞了。
他眼皮都没掀动一下,缓缓吐出:「你想得美。」
3.
我一直以为追男生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情,毕竟室友脱单的脱单,男朋友追了几天就手到擒来。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深以为意。
追荆牧时,我没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我隔三差五就去他面前晃一晃,各种土味情话学得飞起。他自不动如山,表情从嫌弃到淡定,最后直接视而不见。
「我很丑吗?」我问室友。
室友们都说荆牧眼瞎,实在不行就换个人喜欢。
这太不符合我的风格,我做事轴,盯上了就不放手。
「要不你换换风格,说不定他不吃甜妹款,喜欢御姐风?」
于是,一天晚上,我顶着室友给我画的港风妆容和蓬松卷发出现在他楼下,他脚步一顿,向我走来。
「宋意。」他难得叫我的名字。
「咳,怎么了?」我刻意凹出直角肩和锁骨,向他抛去媚眼。
「你眼睛抽筋?」
我讪讪地收回目光,也知道自己做这种动作时,表情有多狰狞。
「你不觉得今天我很特别吗?」
他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蹙眉道:「怎么?你没洗头发?」
直男!他是直男!
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就像面对英语这个渣男时的无能为力一般。
我低垂下头,看向自己脚尖。
一只指骨修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摊在我面前。
「橡皮筋。」
「什么橡皮筋?」
「你说呢?」
我灵光乍现,想起网上流行的给男朋友手腕戴皮筋的做法。
小样儿,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等一下,我找一找。」
我从包里掏出一圈皮筋,上面还有一个白色小桃心,有些娘。「你先将就一下,改天我给你买一个帅气的。」边说边把它套在了荆牧手上。
他勾唇一笑,将双手插进我发间。
我直接震惊:「那个,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的俊脸越靠越近,我紧张得心脏乱跳,往前凑了一些。
嘴唇和嘴唇就差几厘米,我踮起脚往前一扑。
他忽然移开脸,笑了一下:「你色鬼投胎?」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他,脸上烧得通红。
他放开手,弯下的腰也挺直了,「好了。」
「还没亲到……」
谁知这话一出,荆牧笑意更深:「你摸摸自己的头。」
「?」
我把手伸到头顶,原本披散下来的卷发被扎了起来,卷成个丸子顶在头上。
原来——他刚刚是在帮我扎头发?!
淦!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我,我刚刚……」
「你别说你喝假酒了。」
「……」
4.
经过那件事后,我追荆牧的势头终于消停了些。
倒不是因为害羞尴尬,而是因为荆牧和我的照片上了学校表白墙。
照片里,男生低头给女生扎发,侧脸轮廓在白色灯光下清冷异常,女生身高恰到他胸口,微微仰头。拍照片的人将氛围感拿捏得死死的,灯光和滤镜的作用下,一切都恰到好处。
于是,表白墙炸了。
「卧槽,这两人谁?kswl!」
「@我的拉屎闺蜜,小王给我去查。」
「这一对,不结婚很难收场。」
「给我锁死,老纸要参加他们的婚礼!」
室友反复看着照片,又把我拉到身旁,眼神充满震惊。
「卧槽,意意,这他妈是你吧。」
另一个室友冲到身边,啧啧叹道:「你别说,我这妆造绝了,你看这裙子,把阿意的胸都挤出来了。」
我眉心跳动:「喂!你们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什么了?」
「就是,这照片到底是谁偷拍的啊?」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觉得很唯美呀。」
「就是啊,话说我早上在抖音上还刷到了,那会儿就有二十万点赞,你俩这图出圈得可以呀。」
我不确定地问道:「抖音?什么抖音?」
室友:「就抖音同城啊。」
适时我手机响了起来,上面俨然显示着「灭绝师太」。
我不安地接通手机,那边传来一声怒吼:「宋意,这个周末给我滚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心下一凉,完了。
5.
我妈管我很严。
或者可以这样说,我妈把她毕生没实现的愿望都押宝般押在了我身上。
她年轻时是个名牌大学的学生,成绩好,样子也出色,那会儿我爹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有几分姿色,且情话动人。
我妈就这样被他蛊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在国内找了一份稳定却没有前景的工作。
两年后我出生,我爹却出轨了。
出轨对象是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他躺在白月光床上酣睡时,白月光打电话给我妈,说你的男人正在我身边。
从那以后,我妈就变了。
她从前有多温柔,后来就有多严厉。她果断离婚,净身出户,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我带在身边。
她将我拉扯大,又允许我选择了我喜欢的大学。但有个要求就是,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毕业后就出国留学。
我从来不敢违逆她,只有点头称好。
「他是你男朋友?」
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低下头:「不是,是认识的同学。」
「男同学给你扎头发?我从小怎么教你的?」
「对不起……」
「我在问你,我从小怎么教你的?」
我紧紧捏住裙角:「和男生保持距离,不能私交,不能有亲密行为。」
「你做到了吗?你在大学究竟在干些什么?」
似一口巨石压在胸口上,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宋意,你知道妈妈养大你不容易,我从来没要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有个好的人生。
「你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你了解他的为人吗?
「就只是让你上大学不谈恋爱,有这么难吗?」
兴许是夏日的燥意,又兴许是别的什么,我突然压不住内心深处的话:
「妈妈,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英语吗?更别说让我去考托福、雅思了,我有自己的理想。」
她冷笑一声:「什么理想,上大学谈恋爱,毕业了就结婚?然后一辈子碌碌无为?」
尽管我想做的并不是这个,还是冲她说:「结婚有什么不好吗?隔壁的李叔叔一家不是挺幸福的吗?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不幸的。」
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转身走进厨房。房间的风扇不住地转着,我却后知后觉冒出一身冷汗。我忐忑地等着她接下来的举动,只见她手里捏了把剪刀,冲过来直接把我头发剪了。
「你做什么!」
「我看你就是在大学把心耍野了,我让你谈恋爱,让你谈恋爱。」
那一瞬间,所有的气血都仿佛凝固了般,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又是怎么回到了学校。
我紧紧扯住帽子,仿佛过往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人的头发,像狗啃的一样。」
「跟个男人婆一样,丑死了。」
「对啊,怎么想的,标新立异吧?」
6.
「宋意,宋意?」
一只手突然拉住我手腕,我惊恐地看过去,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荆牧将伞撑到我头顶,眉头微微蹙起:「我喊你,你没听到?」
我躲开他的目光:「抱歉。」
「你怎么了?没带伞?」
「嗯。」
「你寝室在哪个园?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很近,就在前面。」
荆牧神色很淡,但我依旧能感受到他停在我脸上的目光,我几乎快怀疑他透过我的帽子看到了什么。
「真的不用?」他又问了一遍。
有风刮在我身上,我拢紧外套,低头「嗯」了一声。
「行。」他松开我的手,没再说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往前走去。预想中的雨水却没有落在我身上,荆牧走在我身侧,伞往我这边倾斜。
「不用送我,真的很近。」
他似乎并不打算和我纠缠这个问题,闲闲地说:「我也走这边,碍着你了?」
「那你的伞?你右肩都被雨打湿了。」
他扯了下唇角,气定神闲道:「宋意,我的伞还是你的伞?我乐意这样打,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往这边来点。」
荆牧的温柔来得着实不是时候,连天的雨水中,我连和他站在一起都觉得自卑。
「荆牧。」我小声喊着他名字。
他懒散地应了一声。
「我不追你了……」
他突然停住步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理由?」
我只听过追一个人需要理由,现在不追了也得交代一番吗?
想起今日种种,我无端染上几分戾气:「没有理由。」
「那换个问法,为什么要追我?」
「喜——」
「别说喜欢我这种空话,我想听具体的原因。」
「因为你长得帅,我见色起意,行了吧!」
我抬起头瞪着他,语气有些冲,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一些。
他忽然笑了一声,连眼底都搅动着笑意,「怎么?终于舍得抬头看我了?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肤浅?看人只看外表。」
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蓝色伞布下的光衬得他格外朦胧清俊,他往前走了一步,狭小的空间让我们贴得更近。
我想,心动这种东西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
喜不喜欢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又不是生活在古代,为什么要「存天理,灭人欲」。
他静静站在面前,整个世界都在跟着他一起发光。
我眼睛发酸,艰难地说道:「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我就是喜欢你。」
说完这两句话,我仿佛抽光了全身的力气。
下一刻,他把手中的外套丢在了我头上:「巧了,我就喜欢肤浅的。」
一股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味道围住我,我忽然卸下防备,哭了出来。
他欠揍的声音传来:「倒也不用喜极而泣。」
「……谁喜极而泣了?!」
「行,当我没说。鼻涕别擦在我衣服上。」
7.
「让我喘口气!喘口气!」
「这就不行了?」他挑衅地看着我,眼里是赤裸裸的勾引。
「你这两年……吻技见长。」
我心里忽然酸涩起来。
也对,像荆牧这副模样,身边的女生还不是一箩筐。
想起我们重逢那日,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身边就换了不下十个女生。
「你又在想些什么?」他打断我的思绪,将我拉近了些。
「想你两年时间谈了几个女朋友。」
他挑了挑眉:「你当时甩我的时候,怎么不担心这个问题?」
我避开他的目光,不知如何作答。
还好他很快扯开了话题,眼尾微挑:「还亲吗?还是吃饭?」
我犹豫道:「要不……再亲会儿?」
夕阳的光从阳台打进来,将影子拉得很长。
他垂着眼,忽然笑了:「行,之前的话当我没说。」
「什么话?」
「矜持那句。」
「……」
8.
当年,我和荆牧在一起这事引起不小轰动。
怪只怪荆牧这人人气太高,是个小有名气的院草。可能也得亏那张照片,身边竟然没一个人反对,甚至光明正大磕起我们的 cp。
我修了个短发,我爹那自然卷的基因遗传给了我,头发一短,卷得更明显。
荆牧见到我的头发,倒没有多惊讶,反而不知怎么地来了兴趣,开始送我各种各样少女心十足的发卡。
他偏爱在我头上摆弄那些东西,我凭着女生的直觉,觉得这玩意儿不像是他这种性格能挑出来的。
有一天,他正要把一个熊别在我头上,我扭过头:「你这些东西是谁帮你选的?」
他不甚在意:「我小姑买的。」
「你小姑多大?」
「四十出头。」
行,这谎话说得离谱,我觉得我和他的感情就快走到了分岔口,我说:「荆牧,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嗯,是呢。」
「我们才在一起两个月,你是不是变心太快了。」
「宋意,我有时候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人身攻击。」
他将手机递给我:「看看。」
「看什么?」总不能是他下一任的照片吧,我梗着脖子,倔强地昂起头。
「真的不看?是你的照片。」
我低头看去——一只茶棕色约克夏对着屏幕笑着,头上正别着几个可爱发夹。
「像吗?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像。」
「哦?是吗?」我掏出手机,也翻出一张照片,「像吗?我第一眼见你也觉得像。」
是一头猪卡在栅栏间的表情包。
他挑眉:「嗯,你品味真好,这样都能爱上。」
9.
荆牧无疑是一个如光般美好的人,离他越近,就越能被他吸引。
他从来都很通透,总是能看清我眼底的情绪。
自然,也能察觉到我隐藏在心底的深深的自卑。
我习惯在人前低着头走路,因为那头短发。荆牧却会捧住我的脸,毫不客气地搓揉一把,末了又极是认真地说:「宋卷卷,今天怎么也这么可爱。」
他会带我认识他的朋友,也不知是每个人都串通好了还是别的,都会一顿夸我的彩虹屁。
「牧哥,这么甜的妹妹从哪里拐来的?我也想要。」
他会一本正经地瞎胡扯:「可惜了,这么甜的就这一个。」
「艹,你他妈快滚吧,听不下去了。」
那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流行起眉上刘海来,我也没想到我这种狗啃发型也有被喜爱的一天。
慢慢地,走在路上时,女生们的目光从荆牧身上转到了我身上。
偶尔还有几个会走上前来问:「那个,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小姐姐的发型是在哪里剪的吗?实在太可爱了。」
他都会臭屁地抢过话头:「不好意思,我这个男朋友剪的。」
这句话也属实没有刻意撒狗粮的意思,我的刘海确实都靠荆牧的手艺。
就这样,原本消寂无声的 cp 粉又重振大旗,开始疯狂磕糖。
荆牧风评被害,瞬间从高冷院草沦为手巧娇夫。
荆牧:「宋卷卷,我为你牺牲良多。」
10.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大三下学期,我和荆牧的事情还是被我妈知道了。
说来也是可笑,因为她偷偷登录了我的微信。
她翻阅了我和荆牧的所有聊天记录,并学着我的语气给荆牧发去了一长段分手宣言。
我午睡起来时,她正坐在客厅,手机就摆放在茶几上。她冷冷地盯着我,是我从未见过的严厉。
「多久了?」
「什么?」
「宋意,我现在不是在问你,而是在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那时候,我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我难以置信道:「妈,你翻我手机了?」
「我不仅看你手机了,我还替你分手了。」
我走了过去,准备拿过手机。
她先抢过,高高举起,「我在跟你说话,没喊你乱动。」
「妈,你知不知道我今年 21 岁了?!」
我很少冲她发脾气,甚至不敢大声和她说话。可是那一刻,我突然荒诞地意识到,我这一辈子都将活在她的意志之下。
她将手机重重摔在地上,「21 岁?21 岁知道顶嘴了,知道和我对着干了是吧?」
我盯着地上碎开的玻璃碴,指尖发麻,「我从来都很尊重您……
「就算你让去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会首先考虑您的想法。可是,我不是你的傀儡,不是你人生的替代品,我为什么不能做我喜欢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她过来拉我的手,将我拉到镜子前,「看到了吗?宋意,你自己看看你那张脸和你爸多像。」
「你遗传了你爸的自私,你想问题从来只想你自己,你埋怨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我是怎么把你带大的,你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你爸是怎么出轨的?
「如果你自己没出息,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爱你吗?你想想你爸,在你考上名牌大学前,他有打电话问过你一句吗?你考上之后呢?开始对你嘘寒问暖,连生活费都舍得给你打了。
「明白了吗?你如果没有价值,谁都不会爱你。」
我喘不上气,颤着身子问:「包括你吗?」
她一字一句道:「包括我。」
11.
「喝了。」
荆牧将水杯递到我手边,嘴上还有我刚刚不小心咬出来的痕迹。
我俩还是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因为关键时候,我姨妈来了。
我虚弱地躺在沙发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可不可以帮我放在桌上。」
他走过来扶起我,将红糖水喂到了我嘴边:「宋意,你这娇气的习惯还没改改?」
我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吗?」
他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喝水。
一杯红糖水很快见了底,我又蜷回原来的位置。
「抱歉,今天的约会能不能改到下周,我实在是肚子痛。」
我一直有痛经的毛病,这两年更加严重。从前和荆牧在一起时,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方子,每天用中药泡水给我喝。那段时间,我身子确实被调理好了很多。
「那个方子,你没有继续喝?」
「可能不是你亲手泡的,我喝着都没效果。」
他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这番话骚到了,忽然道:「下周跟我回家。」
我诧异地看向他,见他侧头:「怎么?不想问候我家人了?」
「……想,怎么不想。」
一周后,当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慰问品站在停车库时,荆牧摇下车窗,表情有片刻凝滞。
「家里就两个人。」
我把东西送进后备厢,坐上副驾,「也没有很多,就是一点心意,这叫爱屋及乌。」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因为车内的音乐,我没有听见。
车逐渐驶出熟悉的区域,我紧张起来。
「荆牧,你父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知道,已经跟他们说了。」
「那我们以前?」
我用余光看他,见他面不改色:「嗯,也知道。」
「那……」
他打断我的话:「不用担心,他们只会觉得我没有出息,留不住人心。」
我小声道:「其实也不是。」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确实,你不是对我念念不忘?」
我看向窗外,又是一年夏季,绿化带里的树都比两年前高了许多。车恰好驶入隧道中,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荆牧的倒影映在车窗上,清晰可见。
我看着倒影,「嗯,我很想你。」
12.
我和荆牧分手的时候正好是毕业季。
荆牧比我大一届,是应届毕业生。分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不会再碰见了。
直到那天夜里,我在江边酒吧碰到他。
说来也巧,我是被强行拉去凑数的,听说那家酒吧快倒闭了,正在搞满一千抽好酒的活动。我成功贡献一百元,点了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酒坐在一边。
酒吧位置极佳,不仅可以隔着江看对面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还能看到就近广场上晚上八点半准时开始的音乐喷泉。
大概就是八点半,音乐喷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好奇地转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荆牧。
他好像又高了一些,坐在那张不高的吧台上,腿都伸展不开。侧脸更加凌厉了,褪去了本就不多的青涩,有了几分淡漠疏离的味道。身旁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正和他说着话,他递过去一根烟,被荆牧伸手挡开。
又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荆牧嘴唇勾了一下,笑得浅淡。
一个女生走了过去,手里拿着手机,我默默喝下一口酒。
又一个女生走了过去,穿着高开衩裙……
当我把酒喝完时,正好数到第十个。
荆牧和男人似乎也说完了话,站起身。我被酒精迷了心窍,跟了上去。
他和男人告别,独自在江边吹着风。
我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倚着栏杆,靠在他身侧。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说。
他转过头,面容有一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什么人?」
「心上人。」
「下面是不是还有件事想跟我谈一下?」
我那会儿反应已经有些迟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他挑眉:「什么事?」
「我和你的婚事。」
他脸上突然多点嘲弄的意味:「宋意,两年了,你就没学点新的话术?」
我瘪了嘴角:「你怎么凶我?」
「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吗?」
「也就一杯。」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我是谁?」
「我未来孩子的亲爹。」
13.
「我有女朋友了。」他忽然放沉了声音,神色平静。
我笑道:「我知道,我还知道她是谁。」
「哦?」他嗤笑一声,目光在我脸上流转,「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说说看,是谁?」
我将手指向自己:「我啊,我是你的女朋友。」
周遭寂静,他凝神看来,眼里似蓄着浓厚的云烟,「我没兴趣和一个酒鬼说话,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送你?」
「没有第三种选择吗,我想跟你回去。」
「好。」他扣住我的手,「你别后悔。」
荆牧还是想把我送回家,他问我地址时,我闭紧嘴不说。
都说了,我很轴,做事一根筋,更别说喝酒后。
他开车时不爱说话,我静静看着他侧脸,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我想,这两年时间里,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有没有想过我。
「还喜欢……」
我吗?
「你说什么?」他微微侧过身子,沉声问道。
「我喜欢你。」一股紧随而来的难受劲儿涌上胃,我捂嘴「呕」了一声。
他冷眼一瞥:「怎么,你自己说这话都想吐?」
「不是,我胃不太舒服,能不能靠边停一会儿。」
荆牧在药店旁停下车,替我摇下车窗。他下车买了些东西,用袋子装着,提在手里。
走近了,他伸手将袋子递到我怀中:「里面有水,还有药,一次两颗。」
我捏了捏水瓶:「怎么是温的?」
「你问我?」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准备点上,又蓦地顿住,「去问天气。」
风将他的外套吹起,我趴在车窗上看他,天气明明很凉快。还有,他不是不抽烟么?
「抽烟不好。」
「一个酒鬼有资格说这种话么?」
「那我以后不喝酒了,你也别抽烟,行不行?」
「不行。」
我忽然笑了起来,他从前生起气就是这副模样,看似油盐不进,实则傲娇。
他闻声转过头:「清醒了?」
「好像是。」
「住在哪里?」
「嗯……好像是你心里。」
他慢腾腾地靠了过来,双手撑在车窗上,灯光被他挡住,我被笼在一片阴影之下,不解地看着他。
「宋意。」
「嗯?」
他身子更低了些,声音有些哑:「我呢,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我盯着近在咫尺的修长颈线和喉结,一时荤了头:「哥哥,看看腹肌?」
14.
我是被荆牧抱进他家的,他将我丢进床里,压了上来:「想看什么?自己动手。」
我试探性地撩了撩他的衣服:「真的?」
又往上撩了一些:「可以摸吗?」
他逮住我往里探的手,幽深的目光似涌动着暗潮,嘲道:「你还真敢。」
我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不让我摸,你是不是没有?」
气氛胶着,他的呼吸洒在脖颈间,细细密密地痒。片刻后,他松开手,唇角勾了起来:「行,摸之前回答我两个问题。」
我点点头。
「我是谁?」
「荆牧。」
「我们是什么关系?」
「前任」两个字哽在喉中,酒意瞬间褪去了大半,我的意识变得清明,见荆牧唇边的弧度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
他已经站了起来,衣衫工整,疏离地立在床边,「你睡床,我出去,有事叫我。」
门啪嗒一声关上,我被顶头的灯光晃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急雨喧嚣而下,拍打窗户,窗外的灯火变得模糊,杂糅成一团五彩斑斓的夜色。
那天夜里的雨也是这么大,大到淋湿了荆牧全身。他站在我家楼下,昏暗的灯光将唇色映得惨白。
「宋意,我不听那么多理由,你只用告诉我,还喜欢我吗?」
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咬紧下唇。
「不是想吃雪糕?」他变戏法般将一支咸蛋黄味的雪糕递到我手上,是我在最后一次聊天中,跟他说的我想吃的东西。
那时我就提了一嘴:「夏天到了,好想吃雪糕呀。」
他回:「什么雪糕?」
「就学校小卖部里新出的咸蛋黄味雪糕。我找了附近的超市,都没有在卖。」
「那就别吃。」
「喂!荆牧!感情淡了!」
半晌后,他发来一条语音,声音像刚刚睡醒:「宋卷卷,回学校我买给你吃行不行?所以快点回来,我想你了。」
「哪里来的?」我抬头问他,手中的雪糕竟没有融化。
他松了神色:「旁边超市,就在一堆雪糕下面。」
我盯着他瞧,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眶。
他捏上我的脸:「有这么感人?」
「不感人。」
「那你皱着个脸做什么?」
「因为我要和你分手。」
「真的?」他眼睑轻垂,似笑非笑,「你舍得?」
「舍得。」
「不后悔?」
「不。」
一瞬间,他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敛去了:「这玩笑不好笑。」
我咬紧牙关,将雪糕丢进草丛中:「我就是要和你分手,你怎么听不懂?
「这个雪糕我都吃腻了,你不知道吗?!」
潮湿闷热的雨里,一切都静得仿佛透明了一般,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二楼的窗户——我妈站在那里,惨白着脸——像墓地里的月光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说:「荆牧,你走吧。」
他兀自嘲了一声:「宋意,你可真会糟蹋人心。」
15.
我跑了出去,荆牧还在洗澡。
回来时,却发现他站在电梯门口,发梢上还滴着水,连衣服都扣错了位置。
「能耐了,喝了酒也敢出去晃。」
他将我拉回家关上门,在门口狭小的一隅,充斥着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说说看,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在晚上十二点出门。」
滴着水的头发、微蹙的眉头和冷淡克制的眼睛,一如分手那日的模样。
我说:「夏天到了,我想吃雪糕。」
「就为了这个?」
「嗯,就这个。」
他闭了闭眼,按着眉心道:「行,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说完便准备离去,却被我抓住衣角。
「吃不腻。」
荆牧转头:「?」
我看着他:「咸蛋黄味的雪糕,吃不腻,所以……我还是喜欢你。」
荆牧听完,面上无波无澜:「想复合了?」
「嗯。」
「不是说不后悔?」
「是我说话不算话。」
「宋意。」他冷淡地凝着我,「你当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是……我没这么觉得。」
他全然转过身,声音不带半点温度:「所以呢?当初分手的理由,说来听听。」
我看向地面:「我怕说出来,你不信。」
「行。」他作势要走。
「其实!其实是我太穷了,我怕以后养不起你!」
周遭气压变得很低,他忽然冷笑一声:「你别说复合是因为有钱。」
我:「有钱,退休前我都能挣。」
我:「工资卡也可以给你。」
我:「卡里有一亿。」
我:「是我对你的一心一意。」
我的单口相声把荆牧尬去了阳台,外面雨声滂沱,他只穿了件衬衣,倚身栏杆点了根烟,身影在雨幕和烟雾中模糊不清。
我想他是厌倦我了。
说不上是挫败还是别的,我忽然觉得无趣。
和荆牧无关,而是因为我自己,单调乏味的生活、疲惫和漫无目的,我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他不会喜欢我。
一股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无力感将我吞噬,我捂住自己不停发抖的左手,深深吸了两口气。
「荆牧,」我敲了敲玻璃门,「我喊了个车,今天打扰了。」
他应声看来,眸光晦涩。
电话恰好响起,是网约车司机。我冲他点头示意,边接起电话边往玄关走去。
「喂,您好——」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拿走手机,而后是熟悉的低沉嗓音:「不好意思,订单取消,造成的损失我这边赔偿。」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荆牧盯着我,缓声道:「嗯,女朋友半夜闹脾气,麻烦了。」
女朋友?
我抓住他话里的重点,迷茫地看过去。
他已经挂断通话,顺手将手机丢进沙发,「我提醒过你,跟我回家就要做好思想准备。」
「什么思——」
话未说尽,他扣住我的下颌吻了下来。
16.
车穿过隧道,最终在一栋复式洋房前停下,荆牧的父母站在门口相迎。
他爸爸是位有名的老中医,妈妈是戏曲家,两人温柔和善,身上都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偏生荆牧谁也不像,性子生冷,与家庭氛围格格不入。
荆父荆母在厨房里忙活,荆牧拿着他爸的方子,站在一排药柜前替我抓中药,我局促地站在他身侧,问道:「那个,我要不要去帮忙?」
他手中的动作未停,「你想去做电灯泡,我没意见。」
我瞧着厨房里那股黏糊劲儿,自觉地摇了摇头:「你爸妈感情真好。」
「怎么说?」
「就……像热恋的情侣一样,我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变成习惯。」
他转过头:「什么意思?」
「会变得平淡?」我捏起一根药,扯开话题,「所以大学那些药都是你找伯父拿的?」
他淡淡「嗯」了一声,将最后一包药扎好,手法娴熟。
没多时,饭香传了出来,荆母手里端着一盘菜,笑着招呼道:「阿牧,你带小意去洗个手,马上可以吃饭了。」
荆牧轻颔首,将我拉到洗手台。想到一会儿的饭局,我又不安起来。
「荆牧,一会儿我需要说些什么?」
「问什么答什么。」
「那你爸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温柔的?还是干练的?」
他转头认真道:「宋意,这洗手台很宽。」
我抬眼:「啊?」
他示意我们二人的距离:「你身上有胶水?粘这么紧。」
我讪讪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好了吗?」
他又盯着我看了几秒,道:「等会儿出去你也这么贴着。」
「那还是不行,你父母看着。」
他已经洗好手,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我寻思荆牧这人着实傲娇,嘴上明明说着讨厌,身体倒是很诚实,没往旁边挪动半分。
察觉到我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挑了挑眉。
「我洗好了。」我将水龙头关上,擦干净手。
他转过身,抬脚往外走去。
「等等。」我突然抱住他,「抱一小会儿。」
他脚步一顿:「不想吃饭了?」
「嗯,紧张。」
四周静默,只听见水滴滴落盆池的声音,他忽而笑了:「撩我的时候,胆子不挺大的?
「怎么?厚脸皮也分场合?」
「……」
旖旎的气氛瞬间去了大半,我松开围在他腰间的手:「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又学着他的语气补充道:「被我抱的时候,闭嘴不行?」
荆牧却不配合起来,逮住我手臂:「这就不抱了?」
我忍不住阴阳怪气:「我脸皮薄呢,不随便抱男人。」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才慢悠悠道:「行,记住自己说的话。」
死傲娇!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的!
我直直对上他目光,挑衅道:「嗯,记住呢。」
17.
想象中的尴尬局面没有发生。
一顿饭吃得很是顺利,二老态度和善,并没有提出令我为难的问题。
我所担心的过问家庭巨细一环,也只用一句「父母离异」带过。他们听后没太多反应,点了点头,自然地将话题带到了别处。
饭后已是九点,伯母留我在家中过夜。
我看向荆牧,见他神色无异,便点头同意。荆牧被撵去客房,他的大床便宜了我。
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和摆设,我忽然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我在荆牧家里,睡在他从小睡过的床上,还见了他父母。
和荆牧分手后的两年时间里,我从来不敢想这些。
按照我妈的说法,分手不过是让我回到了正轨里,回到了从前没有荆牧时我重复了十几年的生活——寝室、图书馆、家三点一线。
可是,这样的日子却变得难以适应起来。
大四来临,我妈将我留学的事情提上日程。她安排得很好,不好的是我的英语。按照申请学校的标准,雅思成绩必须过 7.0 才能通过审核,我大学考了三次,每一次都只能勉强到 6.5。
大四那年,我只考了 6.0。
成绩下来那天,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我妈给我打夺命连环电话时,我正站在荆牧住过的宿舍楼下吹风。
就在这里,荆牧找我要小皮筋,给我扎了个丸子头。
在一起后,我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用力揉了揉我的脑袋:「宋卷卷,不知道自己很漂亮?我吃醋,行不?」
我说:「所以你那个时候就被我打动了?」
他没有答话,毕竟像他那么傲娇的人,承认心动不如原地去世。
我当他默认,笑道:「行行行,你吃醋也帅气。」
回想起往事,我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获得一丝清醒,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我和荆牧分手了。
他不会再出现,不会从宿舍楼走出来,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说:「还不过来牵着?」
听说男生分手后不会太难过,他最好永远快乐。
灰尘蒙住往事,时间冲淡一切,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在照常亮起的清晨里,我终于感觉到一阵平和——
爱情是短促的,婚姻大多是不幸。
我妈可能是对的,即使不对,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反抗便放弃,只剩一身无用的矫情。
可是那个周五晚上,在江风中,在音乐喷泉的嘈杂声音里,荆牧倚身于灯光下,又闯进我的眼睛。我突然庆幸,我们只分开了两年,不是五年,不是十年,不是他很有可能已经结婚生子的更长的时间。
我再追他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
18.
可他……真的还喜欢我吗?
突如其来的患得患失,令我在半夜十二点推开了荆牧的房门。
他已经睡熟,身子侧对着窗户,月白的光泄在枕头上,恰好可以模糊地看到他的脸。
我在床边蹲下,趴在床头看他。若是他现在醒过来,大概会被床头突然冒出来的一颗头吓得当场厥过去。
想到这里,我放轻动作。
午夜时分,一切沉寂下去,只剩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窃窃私语。我承认自己没什么长进,依旧肤浅地对他见色起意。
他睡着时,倒是比平时看着温柔多了。
我抬起手想帮他把睡乱的头发理一理,刚碰上一点发梢,就被一只手扣住手腕。
荆牧缓缓睁开眼睛,与我四目相对,「宋意,别告诉我你梦游。」
我一时紧张,骚话脱口而出:「我想和你睡觉。」
他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嗯?不是脸皮薄吗?」
「其实还好,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可以让你把腿搭在我身上。」
「就让我搭个腿,不做点别的?」
老脸霎时一红:「我,我没想侵犯你。」
半晌后,他松开手,困极似的又闭上眼睛。
我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意思?是拒绝?
还是……默许?
不说话就是默许!
掀开被子,一鼓作气躺了进去,并将手放在他腰上。
咳,摸到了,身材不错。
「我觉得我这个女朋友也应该行使点权利,比如,抱着男朋友睡觉这种……」
他语气不算太好:「是不是还得给你摸摸腹肌?」
总归已没什么形象可言,我闭上眼破罐子破摔道:「也不是不行,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笑了声,慢悠悠道:「我呢,洁身自好,不让别人乱摸。」
「……」
这欠揍的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荆牧,你还挺……挺记仇的。」
「那你这个女朋友是不是该尽点义务?比如,哄一哄自家男朋友。」
他的手突然扶上我的腰,将我往上送了送。头与头靠得极近,能嗅到彼此的呼吸。我紧张地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
「还不行动?」
一番话被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好了吧?」
他懒道:「宋卷卷,亲哪儿呢?」。
过往的回忆又涌入脑海中,我忽然感觉到眼中酸意,抬手遮住眼睛。荆牧动作一顿,似确认般拉开我的手。
我:「你、你别看。」
他神色变得凝重:「怎么了?」
我:「就是眼睛有点酸。」
他坐了起来,将我搂进怀里:「你当我刚认识你?」
也对,毕竟我和荆牧第一次见面,就是我在偷偷抹眼泪的时候。
我哽着声说:「你对我太凶了。」
他声音很轻:「宋意,说话要讲良心,我什么时候凶过你?」
我:「你天天喊我大名,语气也不好。」
他被我怼得无言,静默半晌,才道:「行,是我的错。还有什么?说出来让我反思一下。」
刚刚拉回的理性又开始游离,我想起一年前那个晚上,缓慢道:「荆牧,分开后我找过你的……」
他替我擦眼角的手有一瞬僵住:「什么时候?」
「一年前,我给你打电话,电话通了……」回想着往事,我的语气开始变得艰难,「是、是一个女生接的。」
「当然我提这件事没有别的意思,我那时候想是不是我打扰到你的生活了。」
「宋卷卷。」他静静看着我,语气似调侃又似认真,「分手一年才想起来找我?」
「不是的,」我尽力平整着呼吸,不让声音听上去太过难堪,「我很想你,可是我……不敢找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觉得自己挺没有价值的。」
那个时候,出国留学的计划被搁置,我妈将我锁在家里,没收了我的手机。生活被英语填满,就连做梦的内容都千篇一律。
于是一个下午,在我妈将我批得一文不值时,我和她吵了起来。我以为说出我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我这么多年压抑的情绪,她会理解我。
事实上,我们确实也保持了几天和平。
在隔天的饭桌上,她含着笑说:「意意,陪妈妈去一趟湛海吧,那是你爸和我求婚的地方,我想最后再去一次。」
她知道,每当她提起自己的不幸,我总是不忍拒绝。
我们去了湛海,去了她朋友家里,见了一个人,旷日难得的和平终于被撕破,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这一场看似心血来潮的旅行,不过是为我安排的一场相亲。
我问她:「妈,我是物品吗?」
她皱着眉头,示意我别乱说话,「意意,李执哥哥在跟你说话呢,不可以没礼貌。」
听着这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我突然笑了出来,盯着她问道:「我是物品吗?是可以随意让你摆弄的东西?」
她大声喊道:「宋意!」
天色渐暗,白日沉入大海。
回忆变得混沌,有人拖着我的手:「姑娘,你家里人在哪儿,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抬起头:「阿姨,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
她将衣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好,有什么事儿就好好和家里沟通,阿姨在这儿陪你。」
我接过电话,下意识给荆牧打了过去。
电话拨通,海风不轻不重拂在身上,我忽然冷得发抖,半晌没有说话。
那边似乎也在等我先开口。
汽车的喇叭声、海边小餐馆的音乐声、有节奏的潮声和我的心一起沉入海中,沉入一片慷慨而无尽的沉默里。
几秒后,一个疑惑的女声响起:「怎么不说话,骚扰电话?」
紧接着是荆牧的声音:「你又随便接我的电话?」
女生无赖道:「我就接,怎么了?」
荆牧似乎接过了手机,声音一下离得很近,低沉而疏离:「你好?」
我张了张嘴,却只灌了一嘴的风。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他忽然不确定道:「宋意?」
情绪再难控制,我挂断了电话。
「哎哟,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陌生阿姨抱住我,用手替我搓着身子,「是不是冷?要不你先跟阿姨回家,去我那儿换件衣服。」
「没事,谢谢阿姨。」我将手机还给她。
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向这边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叫李执的男生。
我麻木地说:「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一句话的时间,她人已到跟前,一巴掌比质问更快落了下来,很重。但还好,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觉得多痛。
她大声质问着:「宋意,你多大的人了,你以为跟我玩这一套就能唬住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你考虑多少?不是觉得出国累吗,让你结婚你又不乐意了……」
声音变得很远,像飘在空中,我闭上眼睛:「妈妈,我累了,你放弃我吧。」
她的责骂戛然而止,冷然道:「宋意,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想一个人生活。」
她提高音量:「我养你二十——」
「我知道你养了我二十多年!我不会忘的,我会挣钱偿还你,但是你的理想,我没办法替你实现。」
「替我实现理想?宋意,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我这么多年就养你一头白眼狼了是吧?我一心想着你的未来,你就这么报答我?」
周遭一切退到一种微妙的距离之外,只有疲惫的沙粒在血液里拉扯着,我妥协道:「嗯,我没有良心,希望你谅解。这次回去我会尽快找工作搬家,妈,我们都互相冷静一下。」
19.
过往时光穿过她的骂声、风声再次浮现在眼前。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不堪,「荆牧,我没想和你分手的。」
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我是单亲家庭,妈妈对我期待很高,她告诉我如果我不够优秀,没人会喜欢我。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
「我很不安,我怕你毕业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怕你突然不喜欢我。」
「宋卷卷。」他忽然捧起我的脸,眼神认真又专注,「你觉得我是哪种人?从小到大,遇到的女生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和你在一起了,好好想。」
我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是一个肤浅的人吗?」
想起那天雨里破罐子破摔般的告白,我心里一哽,「不、不需要你提醒我。」
他笑:「没发现吗?我也很肤浅,如果不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我根本不会进那间教室。」
我愣住,迷惘道:「什么意思?」
「我想想,」他的声音拖得很缓,似笑非笑,「就某天偶然发现一个姑娘在背单词,『trouvallie』这么短一个单词背了半个小时,背不出来还哭,哭起来挺可怜。」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心地去给你递纸了,让你擦擦鼻涕。」
「你就因为这个喜欢我?」我觉得他在哄我。
他在我头上揉了一把:「你转头的时候,没发现我眼睛都挪不开了?」
「没有。」
那居高临下、拽得跟我欠他钱一样的眼神,怎么也让人联想不到一见钟情。
他扯起唇角:「现在不就知道了。」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那你怎么要让我追你?」
「嗯?不行?」他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浸着笑意,「我那会儿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小男生,遇上喜欢的女生被动呢。」
……神他妈十八九岁的小男生。
「荆牧!」我连哭都忘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将我按进怀中,让我看不见他的脸,「宋卷卷,我也是个大男人,有些话实在矫情,所以我只说一次。」
我小声「嗯」了一声。
他继续道:「人活在世上,肯定会遇上很多诱惑。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圣人,但好在这辈子自制力不错。我想要的不是短暂的激情,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和别的女人搞复杂关系。
「我喜欢的是你,也只会是你。」
我鼻子发堵,握紧掌心:「那……那个女生呢?」
他在我耳边笑了一声:「谁让你一天气我,让你吃吃醋不行?」
他拿过手机,随手拨了个电话过去,开着外放。
那边很快传开一个熟悉的女生声音,压抑着怒气:「荆牧,你如果说不出来重要的事情,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将手机递到我嘴边,懒懒地说:「你跟她说,让她明天滚回来吃饭。」
女生的声音又传来:「大半夜,你跟谁说话呢?」
我小声道:「我……我怎么称呼她?」
他看穿我的心思,笑着:「喊她荆大姐。」
「兔崽子,你他妈怎么喊你姐的?还有,你身边怎么有女生?」
我忐忑地看着荆牧,在他看戏般的眼神中,小心地说:「姐姐,我是荆牧的女朋友,他让我喊你明天回家吃饭。」
那边安静了半晌,再说话时,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哦,原来有甜妹妹啊,你等着,姐姐明天就回去看你。」
荆牧眉心一跳,将手机拿了回去,声音生冷:「荆南,妈说你明天再带不回来一个男朋友,就让你去相亲。」说完,挂断了电话,看向我。
「放心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被挪走了,「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姐姐。」
他嘲道:「她在外面有人设,说自己是贫困山区的留守儿童。」
我:「……你姐姐是明星?」
「不是。」他样子懒散,说话毫无正形,「宋卷卷,你现在就想跟我聊她?」
「那聊、聊什么?」
他的手往上滑去,「聊一聊你这两年的生活,是吃不饱了还是穿不暖了,怎么瘦成这样?」
所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他摸上来是在看我身上还有几两肉?
我后知后觉,为自己脑中的颜色废料羞赧起来,「可能太想你了,连吃饭都吃不香。」
他挑眉:「行,我以后把饭喂你嘴里。」
我佯装难过低下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你每天有任务?定时气我。胖的瘦的我都喜欢,行不?」
荆牧突然说起情话,竟然一套一套的,万年傲娇甜起来还挺齁人。
「你以后能不能都这样说话,还怪让人心动的。」
「不呢,有人不仅记不住我电话号码,还让我滚远点。」
「……」
果然,他还是他,臭屁又嘴硬。
但就算是这样,也让我看一眼就喜欢,心心念念到现在。
「荆牧。」我抬起头,认真道,「我记得住你的电话,还倒背如流。」
他眼眸漆黑,慢悠悠道:「嗯?所以是故意骂我。」
那年午后的他、伞下的他、雨中的他跨越时光和眼前人重合,在夜幕中,在一整袋月光的淡蓝里,别扭又温柔地给予我回应。
我勾上他脖子:「你猜呢?」
他盯住我,目光晦涩:「宋卷卷,我给你个建议,编个理由说服我。」
我摇了摇头:「还有别的建议。」
他挑眉:「比如?」
月色如常,四周寂静。
我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着问:「哄好了吗?男朋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