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年轻人之间流行一种游戏:剪掉自己一小撮头发绑上红绳,用火焚烧,焚烧的灰烬兑水喝净,你就完成了与鬼的交接仪式。
接下来三天内,你要找到附身在某个人身上的鬼并将其封印,你就能实现一个愿望,相反,如果没有找出那个附身的鬼,你就将万劫不复。
我不信鬼神,但待在宿舍无聊也是无聊,恰巧有一个叫陶嘉怡的舍友极其迷恋鬼神之说,我们就着手搞起了。
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这个馊游戏,喝灰烬兑的水真的很恶心,不干净不说,还有种莫名的烧焦味。
这种焦味和平常烧焦的味道不同,倒像是加了尸块的腐烂味。
大概是我过于神经紧张了。
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仪式是在宿舍完成的,做完之后,除了觉得有点阴冷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以为然,但其他三个人似乎正兴致勃勃地要找出那个附身的鬼。
夜里,我有些尿意,起来方便。宿舍里有独卫,这对于我这种不想半夜三更跑到楼道最深处的公共厕所的懒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福祉。
独卫有一扇磨砂的拉门。
刚蹲坑到一半,拉门外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我以为是我的对铺刘思琦,她也经常凌晨两三点起来方便。
「思琦?」我试探性地问。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我觉得有些奇怪,哪怕不是思琦,其他两个人也好歹会应我一声,既然门外的身影不属于我舍友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她是谁?
我突然想起早上的通灵游戏,不禁汗毛倒立,顿时没了要再方便的心思。
我收拾好,冲了厕所,却迟迟不敢开门。
还好我有上厕所看手机的习惯。手机在手,意味着我有求救的机会,我下意识拨通了思琦的微信电话。
可信息就像是被屏蔽了一样,我并没有听见宿舍里有微信铃声响起,反倒是那个身影缓缓抬起手,放在耳边。
微信电话拨通了。
我盯着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僵硬地开口:「喂?」
「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是零下三十度的天气。
我吓得扔掉了手机。
那个身影不见了。
我回想刚才的话音,好像是张淑的声音。
我对声音一向敏感,而张淑声音软软糯糯的,还有一股独特的鼻音。
是她,不会错。
可她为什么要对我做恶作剧?我们关系都很好,她没必要这么吓我。
除非……我想到了今天玩的通灵游戏。
如果,她已经是被附身的鬼了呢?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洗个脸冷静冷静,又或许,想借着水的温度浇醒我这个荒唐的想法。
我的内心还在坚信科学与相信灵异之间挣扎,但当我拧开水龙头,我仅剩的那点理智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近晕厥: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是鲜红的血。
我捂住自己的嘴,因为我知道,一旦松开手,我的叫声就会把张淑吵醒。
我拍着胸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用手指沾了沾水龙头口,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是真血。
我关上水龙头的瞬间忽然感觉到头顶一凉。
我的第六感很强,因此我确信,有人在直直地盯着我。
我抬头环顾四周,然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张淑也没有被我吵醒。
我心里正庆幸,抬头猛然瞧见镜子里有一张鬼脸。
那张脸被血沾染得模糊不堪,皮肤已经开始腐烂,嘴角却弯起一个弧度——她在对我笑!
我敢说,我人生当中所有的勇气全都用在这里了,连我自己都不可置信,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然没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鬼影似乎只在镜子里面晃悠,并没有给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趁机看清了她的脸。
怎么……是我?
那是我自己的脸!
怎么会是我自己的脸?
我刚要进一步探寻,那个原本在镜子里的鬼影却突然从镜子里慢慢爬出来,我连连后退,我想要叫醒嘉怡和思琦,可是我却怎么也动不了,嗓子像堵了什么似的,发不出声。
我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探出手,将我拉进镜子里。
2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躺着,我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安全无恙回床上的,我也不敢多想。
昨晚发生的怪事让我不得不着重观察张淑。
我有意无意地提起:「你们还记得我们昨天玩的游戏吗?」
「你是说通灵的那个?」刘思琦闷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上的酒沫,「别说那个了,我昨晚都做噩梦了,感觉有点晦气。」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们之间,已经有人被鬼附身了呢?」我不依不饶地说。
宿舍里一时变得死寂非常,我的呼吸声开始急促。
「滴答」一声,厕所里传出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听得异常清楚。
刘思琦咽了口唾沫:「你是说,我们之间,有鬼?」
她压着嗓子低声问,听在我耳中却显得无比诡异。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死,我要把鬼找出来。」此时的我已经笃定,张淑就是那个鬼。
我看着她的眼睛,却没看出什么不同。
原来,鬼的伪装如此真切。
「我赞同语谦的想法。」陶嘉怡握着脖子上挂着的一串曜石珠子,明显有些兴奋,「玩都玩了,别半途而废啊。」
「嘉怡,你觉得,谁最有嫌疑?」我死磕到底,与此同时,我还在一直关注着张淑的神情。
她的表情时而害怕,时而阴冷,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陶嘉怡摸了摸脑袋,无奈地说,「游戏规则只说鬼在我们身边,也不一定就是指在我们几个中间吧?」
我知道,她是不想搞坏宿舍关系。
我注意到,她今天好像格外喜欢摸脑袋。
这是陶嘉怡以前没有的毛病。
我刚想指出我对张淑的怀疑,抬头就看见陶嘉怡脑袋右侧后方有一处猩红的伤口。
她哪是摸脑袋?分明是抠脑袋!
像是电钻一般,一点一点往里抠,抠得血和头发黏在一起,形成一个血窟窿。
「语谦,你在看什么啊?」陶嘉怡转过身朝我笑。
可我只觉得瘆人。
我努力去想那个通灵规则——游戏规则只说,鬼会附身在自己身边的人中,却没有规定,有几个鬼。那么,有没有可能,鬼不止一个?
鬼不止一个。我能抱团的只剩刘思琦了。
我敷衍了过去,还好陶嘉怡也没有深究。
3
我是医学生,经常会有没课的休息时间上实验课的情况,这在我们这儿已经司空见惯。
课上,我们正在解剖一只小白鼠。
我看着被我抓在手里的小白鼠,心事重重。
我是个容易多想的人,因此,看到小白鼠「我为鱼肉,你为刀俎」的模样不禁就想到了我的处境。
我是被动的。
而我所要面对的,不是人类。
我晃了晃脑袋,打算摒弃杂念,专心致志地做实验。
然而身旁同班同学的惊叫声却把我从自我中拉出来。
我看见我同班同学旁边的女孩正用解剖刀一刀一刀狠狠地刺入那位同班同学的眼睛。
她们两个一向形影不离。
而且我听说,她们似乎还是亲戚。
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足够让她对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孩狠心出手。
而更令我震惊的是,旁边没有一个人拉架劝说。
他们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仿佛……仿佛她们本就不存在一样。
拿刀的高个子似乎不罢休,甚至要去割那个女孩的脖子。
我坐不住了,一把夺过高个子手里的刀。
我拿刀反指向她:「你别轻举妄动,我已经报警了。」
「你别怕。」我转身安慰被刺的女孩。
可女孩的眼球已经被高个子用刀尖搅烂了,鲜血不停地流。
「我好害怕……」我听见那个女孩低声啜泣。
我想安慰她,却又害怕她的模样,只好拿刀指着高个子慢慢退后,以保住我们的安全。
「老师,你们,你们看不见?」我朝讲台的位置喊。
「我看不见啊……我看不见啊语谦……」老师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她的声音逐渐逼近。
我扭过头,正对上她那具没了头的脑袋。
我吓得大叫起来。
「你别怕啊……你别怕啊……」老师的声音还在不住地萦绕于耳边。
我强装镇静,睁开眼看她。
其实,说她没有脑袋是不正确的。
因为她脖子上的最后几根血管还连着头,她的头已经挂到了腰侧摇摇欲坠,她手捧着,以防人头落地。
我手里只有一把刀。我分身乏术。
我既怕那个高个子会突然发疯来夺我手上的刀子,又怕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师来索我的命。
我只好一会儿拿刀指着高个子,一会儿又转过身指着老师。
至于那些同学,没有一个肯上前帮忙,甚至我的舍友们都置若罔闻。
忽然,我听见警笛声。
「语谦?语谦!放下刀!」有人在喊。
我头痛欲裂。
当我清醒过来时,警察也已经到场。
刚刚那位被刺伤的女同学身上全然没有一处伤口,而老师也好端端的。
反倒是我,突然发了疯似的,夺走了别人手中的刀子指着同学和老师。
我不可置信,刚才我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
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
警察把我带到一个单独的教室里聊了很久,我糊弄了过去,这才得以不用被拘留。
我隐隐知道,这是仪式奏效了。
那个藏在我身边的鬼正在想方设法地将我吞噬。
4
第二天,我早早地去了图书馆。昨天的经历我仍心有余悸,既然我暂时对张淑和陶嘉怡无可奈何,那我就躲。
躲一时是一时,总比一直被她们折磨好。
图书馆里人很多,这也让我多了一份安全感。
说要看书学习,说实话,此时我是耐不下心来做这些的。
我带了个平板,打算在图书馆里头戴着耳机看电视剧。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我总觉得图书馆里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还有人。
我生怕又遇到一些灵异事件,我的神经时刻紧绷着。
可能是总被恶灵折磨的缘故,我觉得异常疲惫,就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腿上有些痒,就顺手用手指头挠了挠。
又过大约十五分钟,腿上反倒传来刺痛。
我以为腿上是不小心被洋辣子蜇了,才会又痛又痒,所以也没有在意。
但是,我逐渐发现不对劲。
腿上的刺痛渐渐强烈。
好像有人在咬我腿上的肉。
这个感觉很不妙。
我不敢低头看。
但腿上的疼痛又不得不让我去注意。
我低头往下看,竟然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个小孩,她嘴里还有血——是我的血。
她在咬我腿上的肉!
我猛地站起身大叫起来。
周围的人都被我的叫声吸引过来。
可当我告诉他们有小鬼时,小鬼却不见了。
我只听见图书馆里的人们议论纷纷。
图书管理员把我轰出了图书馆。
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的精神状态。
我去洗了一把脸。
今天的太阳充足。我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我看着不远处的宿舍楼,心中却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即便我逃了,远离她们了,也还是依旧会遇到这些灵异事件。
我打算放弃挣扎。
到中午十二点时我才敢回宿舍。
听说正午十二点是人阳气最盛的时候,她们估计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就这么安慰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打开宿舍门。
「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读书的嘛,今天怎么破天荒去图书馆这么久才回来?」陶嘉怡瘫在椅子上,拨弄着脖子上挂着的黑曜石。
我抬头看她,她的脸上堆着笑。可她的脸皮明显下垮,她的嘴巴裂得老大,夸张得像裂口女,鲜艳的口红色号衬得她更加惊悚。
陶嘉怡虽然是和我说话,但眼珠却不住地打圈,好像下一秒,她的眼珠就要脱落一般。
我强捺住内心的恐惧,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不快要期末考了嘛,我不想挂科。」
我草草地敷衍过去,坐回桌上,眼睛往刘思琦的床上瞟了一眼——奇怪,没有人。
我大着胆子问:「思琦呢?」
「她回家了。」张淑的声音依旧是糯糯的,但她却开始不停地「咯咯」笑。
对啊,我差点儿忘了,思琦前几个星期就说过,周末要回家一趟。
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没了。
这意味着,我要和两个鬼连续两天共处一室。
我的腿发软,冷汗浸湿了后背。我清楚地知道,我插在口袋里的手在颤抖。
「语谦,你很热吗?」张淑走到我的跟前,拭去我额头上的冷汗,「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啊?」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绷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了?」张淑看着我,又开始「咯咯」笑,「语谦,你不会是害怕我们吧?你为什么要害怕我们呀?」
「没!」我连忙回答,眼睛却不敢看她,「我怕你们做什么呀?我只是刚刚有点内急,我先上个厕所。」
我在厕所里待了很久,直到我听到外面没有什么声响,确认她们已经午睡了之后,我才打开厕所的磨砂门。
可出来一看,我就后悔了。
她们还坐在椅子上说说笑笑,丝毫没有要上床午睡的意思。
「语谦,我炒面买多了,你吃吗?」陶嘉怡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我问。
陶嘉怡是从来不会把吃剩的东西给我的,而我也从来没有吃别人剩下的东西的习惯。这些她们都知道。
可眼前这位已经不是真正的陶嘉怡了。
我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赔笑着说:「我刚上完厕所你就给我吃东西,也是没谁了。」
我尽力表现得自然。
还好,她们没有起疑心。
可我走到她跟前接过她递给我的炒面的时候却愣住了。
这哪是什么炒面?
明明就是一条条白白胖胖的蛆虫!
「语谦?你怎么不吃啊?」陶嘉怡戳了戳我的脖子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戳我的脖子,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今天不听她的话,我脖子上的人头可能就要易主了。
「嘉怡,我不怎么饿……」可我还是想挣扎一下,说不定,她就大发慈悲暂时放过我了呢?
谁会想去吃恶心巴啦的蛆虫啊?
我才不要!
「你尝尝嘛,嘉怡说这家炒面好吃,就让阿姨多放了一点,这是特意留给你的。」张淑在一旁起哄。
她的眼睛狭长,眼底却昏暗无神,像个死人。
我知道,这次我逃不掉了。
我挑起一条最小的,手臂像生锈了一样,机械地将筷子递到嘴边,我闭上眼,囫囵一口吞了。
「呕……」我跑到盥洗台,吐出了一堆令人恶心的消化了一半的食物。
胃里像烧一样,仿佛成千上万的蛆虫在腐蚀着我的内脏。
一想到刚刚吃进肚子里的蛆,我又开始呕吐不止。
我连续吐了两三回,又洗了把脸,这才镇定了一些。
「语谦你怎么吐啦?炒面不合口味?」我听到张淑在笑。
不过好在她们没有跟过来,也算是给了我一点冷静的时间。
宿舍门就在洗手间旁边,而陶嘉怡和张淑离宿舍门还有一些距离,也就是说,只要我跨一步打开宿舍门,以最快的速度跑,或许能冲出宿舍楼寻求帮助。
「语谦,你没事吧?」我听见陶嘉怡的声音越来越近。
逃,要逃出去。
事不宜迟,再等,就来不及了。
我跨前一步用力转动把手,可把手竟然上锁了。
怎么会?怎么会!
门不是从里面锁的,是从外面锁起来的,需要别人从外面开锁才可以,这绝对是她们两个的把戏。
换个说法,我现在,处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和两个鬼一起。
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不死心,使劲地转动把手。把手被弄得哐哐作响,却依旧纹丝不动。
遽然,陶嘉怡的手掌慢慢攀上我的肩膀。
「语谦,你干什么呀?」陶嘉怡的声音很冷,她身上很凉,寒气逼人,像是……像是太平间里储存了很久又放出来一样。
我的腿抖个不停。
我往后睨了一眼,陶嘉怡却突然顺着我睨眼的方向与我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的脸赫然印在我的眼帘中。
她全身上下像是一具骷髅架子,嘴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张淑紧跟在陶嘉怡的身后,怀里还抱着方才那个盛满蛆虫的碗。
她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只眼珠子已经挂到了鼻尖,摇摇欲坠,另一只则早已不见踪影。乱糟糟的头发耷拉在头皮上,头皮正中央的位置似乎还镶嵌着一只血盆大口。
我一个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哪里经受得住这种大场面?
我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5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学校医务室的床上。
白色的床单被夕阳照得通黄。我发了疯似的拽着我的头发,是医务室值班人员将我拦了下来。
「有鬼……有鬼啊!」我几近崩溃。
护士皱了皱眉,拍了拍我的后背:「你冷静一点。没有鬼。」
她不信我。
也对,此时的我就像个疯子。
我受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就算我没有被鬼弄死,也会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崩溃发疯。
我要主动出击。
那个游戏规则怎么说来着?
找到鬼,我就赢了。
可是,我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一定还有一个仪式,一个把鬼送走的仪式。
一定是!
这个游戏我们都是从陶嘉怡那儿听来的,可如今她已经变成了鬼,再去问无疑是送死。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我可以查找参考的?
对了……
我想起来了……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游戏,其实不是因为陶嘉怡。
图书馆!
是大一上学期陪张淑去图书馆时无意翻到的一本杂志里头写的。我得去一趟图书馆。
夕阳已经落山了,只剩一点余晖,把我的影子拖得冗长。
我进了图书馆,可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才六点,按理说多的是在图书馆看书学习的人。
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顺着记忆去找之前看的那本杂志。
终于,我在一小片已经荒废的专栏区域里找到了这本已经沾了灰的杂志。
我拍了拍杂志上的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杂志的封面像是一个驱邪的仪式。
地上被划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五角星的每个角上放了一支蜡烛,五角星中间有一个人坐在凳子上。
我翻开杂志,找到记载通灵游戏的那一页。
「通灵游戏」
「所谓通灵游戏,就是拿自己的头发作为媒介,与鬼神结成契约」
「喝掉以头发灰烬为底料的水,即契约签订」
「三日之内,找到附身在自己身边的鬼,就能解除诅咒」
「否则,将会受尽折磨,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找到附身的鬼并将其封印的方法是——」
「取自己的一撮头发焚烧,烧出的灰烬兑水,喂给被附身的鬼,即可完成封印」
读到这里,我看到了希望。
我趁着夜色,在便利店里买了一只打火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咬断了几根头发,烧尽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灰烬收起来,装在一个小瓶子里。
图书馆是通宵开放的,我就在图书馆过夜了。
我不敢回宿舍。
学校临时要求周日下午补课,刘思琦也回来了,我才敢回宿舍。
我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怎么让陶嘉怡和张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喝下灰烬兑的水。
我打算逐个击破。
周日午间,我约陶嘉怡去吃饭,并主动提出帮张淑和刘思琦带饭,她们同意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我说要去买水喝,顺便帮陶嘉怡带一瓶。
其实,那灰烬早已经兑进了饮料里。
为了防止她怀疑瓶盖被人打开过,我当着她的面又开了一次瓶盖,这才递给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贴心啊?」陶嘉怡说。
「我不是一直都很贴心吗,你今天才发现?」我尽力表现得自然,甚至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看着她拿起饮料,即将喝下。
去死吧!
我心想。
可是,她却突然放下了饮料。
「我又不渴了。」陶嘉怡看着我说。
她知道了。
她在向我示威。
该死。
我只能就此作罢。
下午还有一场体育课,没关系,还有机会。
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准备要给张淑的饮料却不知道被谁掉了包,放了灰烬兑水的饮料被刘思琦拿走喝了。
「这饮料味道好怪啊。」刘思琦吐槽说。
我讪讪地笑了笑:「可能是水过期了?也可能人家就是这味儿呢。」
「是吗?」张淑插了一嘴。
她好像都知道。
两次连连失败,我有些力不从心。
怎么办?
怎么办……
不如……
陶嘉怡有夜跑的习惯,而刘思琦有学生会的任务,不到十一点不会回宿舍。
宿舍里只剩张淑。
我等不了了。
三天的期限已经快到头了,留给我的只剩几个小时的时间。
我要杀了她们。
6
我喝了一瓶酒,壮着胆子,拿着水果刀径直捅向张淑,连捅了四五刀。
张淑的口中吐出鲜血,肠子几乎要流出来。
鬼确实无所不能,她能通过制造幻象来扰乱人们的神经。
附身在人类身上的鬼与人类无异,但这既是好处也是枷锁。
这意味着他的本体不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灵,而是肉体凡身。
只要我伤害到她的肉体,她就会不同程度地受到创伤,这是我从那本杂志里看到的,也是我敢有恃无恐主动出手的原因。
可是张淑依旧猖狂地笑着,她就像完全感受不到疼一样,那半截肠子被她又重新塞回去。
肉体上的疼痛是短暂的,一时的,我需要不断地拿刀砍,保证她没有力气再对我制造出幻境才能罢手。
张淑好像有些衰弱了,我趁机拽住她的头发,将灰烬兑水的饮料倒入她的口中,强迫她喝下。
宿舍突然地震了似的,天摇地动,我站不稳,踉跄了几下,跌坐在我的座位旁。
我看见张淑在不住地狂笑,她的身体不断膨胀,直到膨胀到皮肤几近透明,皮肤下的组织清晰可见,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她炸成了肉块。
我成功了。
我不知道,除掉鬼的前提,是鬼和附身的那个躯壳一起死亡。
我看着张淑的尸体,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不免有些伤感。
可这只是一时的。
我不杀了她们,死的就是我。我只是自救而已。
我没有错。
我愈发兴奋,等待着陶嘉怡回来。
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很显然,是陶嘉怡。
我躲在门口,静等她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抡起棒子往陶嘉怡的头上重重一击。
她晕了过去。
我趁机把水灌进了她的嘴里。
陶嘉怡比张淑要好办得多。
这下好了。
都结束了。
我觉得不解气,拿出一把昨天在校外特意买的长刀,抵在陶嘉怡的脖子上。
一刀、两刀……
我越锯越兴奋,坚持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把陶嘉怡的头给锯下来。
我抱着她的头细细欣赏。
我的眼神溘然一变,我扔掉了陶嘉怡的脑袋。
我怎么了?
像个恶魔。
我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张淑那一摊化作肉块的尸体还在原处,可陶嘉怡的尸体却一点儿没变。
如果说喝下兑了灰烬的水身体会炸成尸块是检测是不是鬼的标准,那么陶嘉怡这个又算什么?
我害怕了。
这时,思琦开门进来了。
她看了看宿舍四周,又看了看我,眼神变得惊恐万分。
「语谦你……」她吓得定在原地,身体不能动弹。
「你听我解释……」我慢慢靠近思琦。
「你别过来!」刘思琦指着我喊。
「好,好!我不过来,你别害怕,你听我说。你给我时间,我会和你解释的。」我克制自己的心情,拿衣服擦掉了我脸上沾到的血。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玩的游戏吗?张淑和嘉怡是鬼,我要杀了她们,不然我们都得死。」我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诉了思琦。
很奇怪,虽然思琦也害怕我,但对于游戏机制这些事,她却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
我本以为,她这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会多少有些排斥我所说的东西。
可是幸好,她没有。
「你说真的?」思琦看着我,半信半疑。
「是真的。」我点了点头。
「那她们怎么办?」思琦指了指张淑的尸块和陶嘉怡的尸体。
我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喝酒了?」思琦应该是闻到了我身上的酒味,她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醒醒酒吧。」
「你哪来的水?」
「回来的路上买的。」
「哦。」我深信不疑,接过喝了。
「这个矿泉水味道怎么不太对?」我有些疑惑。
疑惑之余是害怕。
「语谦,你还记得,我周末回家了吗?」
「问这个干什么?」我不解。
「我回家,是因为我害怕鬼啊。我比你更早受到鬼的幻象打击,我受不了,所以回家了。」
「你早就知道了?」我大吃一惊,「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我可以帮你的呀,我们可以联手对付她们。思琦,我们可以早点摆脱的。」
「和你说?」刘思琦笑了。
「我和一个鬼说什么呀?嫌我命太长?语谦,你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子吧!」
不敢置信……
思琦说,我是鬼?
我透过反光的阳台玻璃拉门看见了我那可怖的脸——一样被蛆虫布满眼窝,一样嘴角咧出了口子。
我感觉我的身体开始抽搐,宿舍又像之前那样天旋地转,弄得我头晕目眩,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我,我……
我的眼球突然脱落,滚了半圈,落在我的脚边,就像张淑的眼球一样。
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我吐了,然而吐出来的全是虫子。
我的身体渐渐膨胀,渐渐膨胀……
「你不知道吧?你是鬼啊,语谦。」
「对不起,我要活下去,你只能死。你也是这么做的,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还好,你替我解决掉了一个。」
「可是你跟发了疯一样,把陶嘉怡也杀了。」
「偷偷告诉你,嘉怡是活生生的人哦。」
原来……我才是鬼啊……
原来,思琦周末回家,是怕我和张淑。
原来,陶嘉怡是人,我之前看见的那些,都是张淑在背后操控而产生的幻象。
怎么会是这样……
「嘭——」
一声巨响,我的身体炸开了,和张淑一样,成了一个个尸块。
我猛然惊醒过来。
身上汗流浃背,睡衣都整个湿透了。
坐在椅子上的陶嘉怡看了我一眼,调侃道:「不是吧语谦,你睡个午觉也能做噩梦?这大中午的,你阴气够重啊?」
「瞎说什么呢。」张淑嗔怪地拍了拍陶嘉怡的肩膀,笑道。
是个噩梦。
可具体是什么梦,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似乎很吓人。
「诶,语谦,嘉怡说要玩个通灵游戏,你来不来?」思琦问我。
「哦。」我擦了擦头上的汗,下了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