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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儿时玩伴

因为看热闹,我被意外卷入了一桩十几年前匪夷所思的失踪案。

我挤在人群中,看一座 40 多米高的大烟囱爆破。

「轰隆」一声闷响,大地震颤。

飞溅的烟尘瓦砾中,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滚落到我脚边。

我低头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竟然是一颗人头骨。

勘察搜证工作一直持续到入夜,

警灯闪烁,警戒线内全是忙碌的法医和刑警。

在一大块蓝色的塑胶布上,

一个小小的尸骨被拼凑出来。

在堆叠的证物袋中,我留意到一个破损的玩具娃娃头。

瞬间巨大的震惊让我愣住,被封存在脑海的儿时回忆仿佛要冲破脑袋。

我努力挤到人群最前面,手扒着警戒线朝里看。

一位女法医边整理着骨骸边感叹,

「哎,看样子藏在这儿有些年头了。这么小的年纪,可怜啊。」

「先尽快搞清楚死者身份吧。」

旁边一位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中年警官,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最后竟停留在我身上。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我,边看边朝我走来。

在走到几乎跟我面对面的距离时,他突然把脸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你是不是有啥想说的?」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攥着警戒线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我……我可能认识……她。」

我声音有些颤抖,抬手指向那具尸骨。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齐刷刷地看向我,

 

1.

刑警队的审讯室里,灯光很刺眼,

我用棉棒按压着刚刚被采集过血样的手指。

桌子对面是络腮胡警官,他身边有位女警官在做着笔录。

「我……我怀疑她是……小楚,她……十几年前就失踪了。

我们都是这个电厂大院的孩子,小时候常在一起玩。」

我捧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尽量让自己别太紧张。

「一堆白骨,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络腮胡的中年警官坐在我对面,

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手里不停把玩着我的身份证。

「是那个玩具娃娃头,我印象很深,当年她总随身带着,揣在兜里,爱惜得很。」

警官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眼睛看,让我很不舒服。

我喝了口水,继续说。

「当年她失踪的时候,整个电厂大院都闹得沸沸扬扬。

我还记得电厂大院有很多堆放的煤炭,很高,像小山丘一样。

当时大家都怀疑她在玩耍时被煤炭埋住了,整个大院的煤山都被推倒筛了一遍。」

「当时你们几岁?」

「嗯……我 8 岁,上二年级。她是跟着父母一起转到这个厂子的,算是个插班生。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吧。因为是电厂职工子女,我们都在电厂的子弟小学上学。」

「她失踪的时候,有没有警官问过你?」

「有,因为我……我常跟她一起玩,所以当时就被警察问过很多次。」

「你能帮忙联系到她父母吗?」

我摇了摇头。「抱歉。」

「没事,我们跟厂领导沟通一下吧。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沉思一下,表情犹豫。

络腮胡警官伸手把我手里的杯子拿了过去。

「我让人再去给你倒杯水。不急,慢慢回忆,毕竟都过去十几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他的这些话术,像是在对待一个被审讯的犯人。

「她……她……她脑袋有点不太好使,总被人欺负,没什么朋友。」

「你指的是……智力有障碍?」

我不置可否,继续说。

「那时候小,我不太懂,只是听大人们都这么议论。

现在想想可能是她精神上有点问题吧。我最初也不爱搭理她,

但小楚总缠着我,说我和她梦见的一个小男孩长的很像,让我帮她找到家。

可她父母就住在我们宿舍区,我们两家离的很近,父母们在一起工作,彼此也都认识。」

说到这儿我停下了,

因为接下来的回忆,我真不知道适不适合讲出来。

一杯热水放到我手边,络腮胡警官仿佛能看穿我,他笑着说:

「说嘛,就当聊天了。」

我心一横,讲出了一段儿时十分诡异的回忆。

 

2.

「小楚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她经历过的很怪异的事,让我印象很深。

小楚说,在某个下午,他和一个小男孩在沙堆旁玩耍。

两人玩得兴起,不知不觉已经天色渐暗。

嬉闹中,小男孩顽皮地将小楚的娃娃丢到了远处。

小楚跑过去捡娃娃时,却发现黑暗处好像有个人影。

正当她仔细分辨的时候,忽然一小团火光亮起,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个中年男人,正用打火机点烟,他盯着小楚,莫名其妙地笑。」

我喝了口热水,

络腮胡警官用眼神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小楚心里有些发毛,想起妈妈曾讲过拍花子的故事。

她捡起娃娃,不顾小男孩地哭闹,生拉硬拽得把他带回了家。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时,看到妈妈正垂着头面朝窗外坐着。

小楚叫了声妈妈,但没人理她。

她忽然觉得家里好像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细看之下,发现桌子上摆着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和一个正方形包装的精美盒子。

此刻,年幼的小男孩已经抓着红烧肉塞得满嘴油乎乎了。

小楚也兴奋地趴到桌子边,伸出小手就想捏一块,

但她还是懂事地朝妈妈问了句,能吃饭了吗?

妈妈背对着她,只是淡淡说了句,

吃饭吧。

吃饭时,小楚心不在焉,她总觉得今天很奇怪。

妈妈也一反常态得少言寡语,只是不住给小楚夹肉。

小楚疑惑地问妈妈,今天是过年吗?为什么有红烧肉吃啊?

妈妈被问地愣住了,然后缓缓打开了桌上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里面是小楚从没见过的东西,闻上去甜甜的,白色底子上,花花绿绿的很好看。

妈妈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块递给小楚,说,小楚你今天 5 岁了。

小楚说那天她才知道,眼前这个很好吃的东西叫蛋糕。

松软香甜的奶油蛋糕让她暂时忘却了身边怪异的氛围,

她开心地吃着,直到视线逐渐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小楚在跟我描述这段时,也是支离破碎的。

她说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手中的蛋糕掉落在地。

妈妈背对她坐在角落,仿佛对这些熟视无睹,

她很怕,但眼前却越来越黑。

她只知道用尽所有力气抓着自己最珍爱的玩具娃娃,

耳边是那个小男孩在嘶声力竭的哭喊,边哭边死死攥着小楚的娃娃。

嘶啦——,小楚感觉手里的娃娃瞬间轻了。

整个世界也彻底黑了下去。

小楚被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惊醒,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满脸焦急。

她惶恐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小楚绝望地哭着,要找妈妈。

然而,令她崩溃的是,那个女人居然称自己就是小楚的妈妈。

她耐心地给小楚解释说,小楚生了一场大病,已经昏迷多天,

在小楚发高烧时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这才刚刚被妈妈唤醒。

小楚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害怕地放声大哭。

且更让小楚绝望的是,女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小楚还记得爸爸吗?

小楚顺着声音看去,瞬间吓得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小楚在「梦」中遇到的,

那个暗黑中盯着她笑的男人。

最初小楚分不清究竟哪是梦哪是现实,她每天都在混乱的记忆中挣扎。

但随着妈妈耐心地照顾小楚,时间久了小楚也仿佛慢慢接受了那个「梦」。

直到有一天,

小楚在家里的废旧物品中,无意间找到了一个熟悉的玩具娃娃头。

小楚虽然有时候精神上表现的不太……稳定,

但给我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思路却很清晰。

当时我还小,被吓的不轻,总怕自己一觉醒来也发现一切都是梦。」

讲述完这些,我抬头发现络腮胡警官正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他突然发问:「唉,你说人在梦里能分清白天和黑夜吗?」

我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地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他的话里明显带有不信任。

「不知道,我能走了吗?」

「哦,差不多了,你过来签个字就行了。」

我刚伸手去拿桌上的签字笔,手就被络腮胡警官一把握住。

我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表情严肃,目光冰冷。

「现在既不是假期又没到实习期,你一个大学生不在外地好好上学回老家来干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让我措手不及,竟下意识低头躲避他刺骨的眼神。

「我……我在学校打了人,暂……暂时休学了。」

「多大仇啊?至于把别人的手指头差点咬断吗?」

「你怎么知……」

话没说完我就觉得自己问地很傻,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感觉巨大的压迫感袭来,被他握住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你平时也出这么多手汗吗?」

沉默几秒钟后,他忽然放开了我的手。

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边写边语气平淡的说:

「我姓周,如果你又想起来什么,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把纸递给我,上面是个手机号码。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来,依旧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签完字就可以走了。」

还没等我签完字,身后又传出了那位络腮胡周警官的声音。

「哦对了,你这几天就先别出远门了。」

 

3.

回到家已经差不多是午夜了。

我脑袋乱得很,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看到桌上爸妈给我留了晚饭,

囫囵扒了几口就躺会回自己卧室的床上。

我从小就是个父母眼中的问题少年,总爱打架惹事,

好不容易到了大学结果又因为打架被学校记大过,

这次回家爸妈对我很冷漠,可能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中都是在审讯室中的场景,内心惴惴不安。

他们这是在怀疑我吗?

可我当时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啊。怎么会……

不会的,这是法制社会,凡事都讲证据……

证据……

忽然间,我犹如五雷轰顶!

脑中猛然冒出的一段记忆让我不寒而栗。

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天气十分闷热,

那个下午空中乌云遮日,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远处闷响的滚雷。

刚刚放学后的我背着书包步履匆匆往家赶。

突然一块小石子飞过来正砸在我的眉骨上,差一点就砸到眼睛。

我疼的咬牙切齿,抬头看去,发现前方三个高年级的男孩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喂,走这么快也不看路,被石头砸了吧?」

其中个头最高的男孩嬉皮笑脸调侃,其他两个笑得前仰后合。

这几个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混混」,

我自知惹不起他们,只好忍痛低着头继续朝家走。

谁知他们还不肯放过我,有个胖子冲过来就踹了我一脚,

「你是聋了吗?!」

我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刚想转身跑,却被一把拽住了书包。

「带钱了吗?」高个子走过来问到。

「没有。」我低声回答。

我话音未落就看见高个子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 我感觉眼前都黑了一下,脸上火辣辣得疼。

「搜身!」

我站在原地,任由胖子翻遍了口袋。

周围三三两两有不少路过的同学,

他们都是朝这儿看一眼就远远绕开。

高个子拍着我的脸说:

「没钱也行,我让我爸从你爸的工资里扣。」

高个子的爸爸是厂子里的三把手,管着几百号工人,

之前有很多被他打的同学,告诉了老师或者父母但都无济于事,

最后不光高个子没受到惩罚,被他欺负的同学又免不了被一顿报复。

「我觉得他是把钱藏起来了,来,把他裤子扒了!哈哈哈……」

胖子笑嘻嘻的边说边往下扯我的裤子,他和他的两个跟班笑得很刺耳。

我用手死死攥着裤腰。

此时,周围路过的同学看到这一幕仿佛也来了兴致,远远看着,甚至有的在小声笑。

我当时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极度的愤怒。

忽然,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那居然是小楚。

她二话没说一口就咬住了胖子的手,

胖子疼得吱哇乱叫,赶紧松手,一脚踹倒了娇小的小楚。

高个子和另一个跟班看到胖子被咬都看起热闹,笑得直不起腰。

小楚刚被踹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冲向了胖子,这次直接扑上了他的脸。

胖子的喊声撕心裂肺,这时高个子和另一个跟班才过来将他们分开。

小楚挡在我身前,伸开胳膊护着我,

她瞪着双眼,大声咆哮,嘴里还流着胖子的鲜血,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高个子从地上捡起块砖头,笑嘻嘻地说:

「哪儿来的疯狗,看看是你的牙硬还是砖头硬!」

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我也豁出去了,把书包拿下来抡在手中。

很巧,那天高个子的爸爸破天荒地来学校接他,

他一来老师们也都不知从哪儿很快就出现了。

趁他们正装腔作势地说着废话,我拉着小楚飞快地跑远。

跑着跑着雨就下起来了,是那种倾盆大雨,

小楚边跑边把自己的书包举在我头顶替我遮雨。

终于,我们跑到厂区门口的一个自行车棚,停下躲雨。

她盯着我看了看,然后伸手在我眉骨上抹了一把。

「你眼睛疼吗?流血了。」

「没事……没打到眼睛。」

大雨噼里叭啦地砸在雨棚上一直响个不停,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记得看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布娃娃头小心翼翼地捧着。

我有些好奇,随口问了句这个奇怪娃娃头的来历。

而她则很认真地给我讲述了之前我给周警官复述的那段诡异经历。

我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此刻,我内心狂跳,毛孔都快要炸开。

没错!

那个娃娃头!

上面有我的血!!

 

4.

一天还是三天?

我不清楚凶杀案的 DNA 采集和比对需要多久,

但我确信,自己很快我就会变成这起案件的第一嫌疑人。

一起十三年前的凶杀案,

没有目击者、没有凶器、

甚至没有任何其他有效线索,除了我的几滴血迹。

如果我是警察我真的找不出任何不怀疑我的理由,

哪怕当时我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我该怎么洗脱嫌疑,

谁又会相信一个从小到大总打架惹事的问题少年。

不行!

时间不多了,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做点什么!

对,找证人!

找个能帮我做有利证词的人,为了避嫌还不能是亲属。

我脑袋飞速旋转着,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当我听到妈妈起床在厨房准备早餐时,我一骨碌起身冲向厨房。

「妈,你们单位老职工谁还在原来的电厂大院住着。」

「厂子都搬迁好几年了,设备都早挪走了,哪还有人在厂里住。你问这个干嘛?」

「没……没事……」

「你眼睛怎么全是血丝,是不是一夜没睡?」

我没有回答,深深的绝望感将我包围。

突然,身后传来我爸的声音:

「只有孙伯了,他还在厂子里看门。都干了三十多年了。」

我爸从卧室走出来,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去厨房帮忙了。

我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披上衣服就去门口穿鞋。

临出门时,我爸叫住了我。

「你也老大不小了,踏实点吧。别再让我和你妈操心了。」

我看着爸爸,好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发现他两鬓又白了不少。

狭小的保安室里,堆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孙伯佝偻着身体正在一个小炭炉旁烧水。

「孙伯,孙伯……」

我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显然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

可他记性是真不错,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

没想到我刚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就记起了我。

然而讽刺的是,

他说电厂里那么多孩子,唯独对我记忆深的原因是我总爱打架惹事。

可能是由于年纪大了,再加上很少有人来陪他聊天,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当年我调皮的事情,

其中有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我越听心越凉,

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证人」。

「您还记得小楚吗?」

我听得失去了耐心,直接问出了当年的失踪案。

我原以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年迈的孙伯可能连小楚这个名字都记不清了,

可另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孙伯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在我说出小楚名字的一瞬间,孙伯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时间表情很复杂。

沉默好久,我见孙伯不说话,刚想继续发问,

他却突然开口了:

「当年……我对警察……说了谎,隐瞒了一件事。」

随着孙伯开始讲述回忆,我被彻底震惊。

整个案件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1998 年初秋的一个深夜,孙伯在保安室值夜班。

孙伯这人别的没啥缺点,但就是爱喝一口。

由于火力发电厂的特殊性,出于安全考虑厂里明文规定,

夜间值班期间是禁止饮酒的,违者直接开除。

可这一晚,孙伯的一个农村远房亲戚来城里办事,

为了省个住店钱,孙伯竟主动将对方安置在自己的保安室凑合一晚。

两人多年未见,攀谈甚欢,

对方随即拿出了从老家带来的两瓶白酒。

孙伯被勾起了酒瘾,捏着花生米,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一直喝到后半夜,远方亲戚已经醉倒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而孙伯也感觉酒劲上来,胃里不断翻涌。

孙伯很想吐,但脑袋十分清醒,肯定不能吐在这狭小的保安室里。

于是他慌忙出了保安室,由于保安室附近有灯光,

他害怕万一车间里有值班的人出来看到他吐酒惹麻烦,

于是他还特意多跑了几步,到黑漆漆的院墙边,扶着墙大口呕吐起来。

虽然孙伯尽量压低声音,

但呕吐时人本能发出的声音是没法控制的,

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刺耳。

孙伯心里慌得很,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值班时喝成这样。

他仰天大口呼吸压制胃部地翻涌,当晚的月亮特别亮,这反而让孙伯更加心虚,

但就在此时,

他发现不远处的烟囱上好像有个人影!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喝酒喝得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分辨。

没错!有个人正在几十米高的烟囱上攀爬。

难道有人在值班进行维护工作?

不对!那不是冷却塔,就是根排放废气的烟囱,根本不需要维护!

难道是贼?

想到这儿孙伯一个机灵,酒醒了一大半,但随即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有贼放着厂区财务室、宿舍区不偷,反而大半夜的爬几十米的烟囱啊?

厂里员工他基本都认识,孙伯好奇地借着月光认真观瞧,想认清那人到底是谁。

但毕竟不是白天,再加上距离太高,

他只依稀看出那人身材臃肿是个胖子,好像还穿着件厚厚的军大衣。

按理说,作为一个保安,这种事应该很敏感,

但毕竟孙伯本身也值班时饮酒违纪,且烟囱上这人的行为又捉摸不透,

孙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想吼一嗓子问问对方,但转念一想,这深更半夜的,如果对方不是贼,

被孙伯一吓不慎摔下来,谁负得起这责任?

于是,孙伯静静观察起来,

他想,那人总归是要下来的,等他下来再过去盘问也不迟。

可好巧不巧,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孙伯隐约听到有电话铃声。

他立即反应过来,是保安室的座机电话!

他匆忙往回跑,生怕自己不在屋里,万一被那个远方亲戚接了电话,

自己违纪的事就藏不住了。

还好他跑得快,进门的时候那个亲戚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接电话了。

电话另一端是值班的生产主任,

主任说有辆拉煤炭的车马上要来,

让孙伯把厂院大门开一下,并招呼车辆过磅。

孙伯不敢怠慢,让远方亲戚收拾地上的酒瓶,自己则赶紧奔去了厂院大门。

一番忙碌下来,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当孙伯再次返回,烟囱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第二天,孙伯过得很紧张,就怕万一有谁说丢了东西。

但一切都平安无声,直到吃晚饭时孙伯听说小楚找不着了。

可细问之下得知,小楚父母说孩子是早晨去上学后失踪的,

孙伯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时间对不上,看来和昨晚烟囱上的人影没啥关系。

后来,全厂都动员找孩子,所有的煤堆都来回梳理了很多遍。

警察也过来找孙伯问过话,但大部分的问题都是针对小楚失踪当天上午的。

为了保住工作,孙伯关于那天深夜醉酒时看到的人影也索性只字未提。

但那天晚上发生的离奇事对于孙伯来说始终是萦绕在心头十几年解不开的谜。

直到前天,孙伯眼睁睁看到爆破后,居然发现了具小孩的尸骨,

他彻底懵了,因为爆破的那根烟囱就是当年他看到人影的那根。

孙伯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我发现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然隐隐有些泪痕。

「如果那个孩子的死真跟那天夜里的人影有关,我……」

他说到这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把头深深低下。

「孙伯,事情还没搞清楚,你也别太自责,

我们觉得还是把这些告诉警方吧,或许会对他们的调查有用。」

我掏出手机,果断拨出了周警官给我留的号码。

「铃……铃……铃」

门外竟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我惊讶地看向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留着络腮胡的周警官,他脸上笑着,但目光锐利地盯着我说:

「又见面了,真巧。」

 

5.

「到目前为止,这具尸骨的身份都还没证实,

她到底是不是小楚,总不能只凭你一个人的推断吧。」

「这就是你跟踪我的原因?」

「哈哈,算不上跟踪,巧了,顺路而已。」

周警官看似随意地笑着回答我。

刑警队里的空调开得很低,我感觉有些冷。

「说真的,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我当时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啊!」

「你看,我帮你分析一下哈,我们发现了具尸骨,

恰巧你在现场,恰巧你说认识死者,

你说……如果你撒了慌,这具尸骨不是十几年前失踪的小楚,

那她死亡时……你也不一定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啊?

而且更巧的是,证物上检测出了血迹,你猜 DNA 比对结果是谁的?」

听到这里,我瞬间毛孔炸开了。

「不!你们不能怀疑我!关于那个血迹……我现在就告诉你,求你相信我。」

周警官收敛起了笑容,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我慌忙开始讲述那玩具娃娃头上的血迹来历。

由于太过紧张,整个讲述过程我结结巴巴,甚至都有点语无伦次。

讲完后,我整个人反而更绝望了,这样的故事,如果我是警察都不会信。

然而,另我没想到的是,

周警官只是淡淡说了句:

「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 9 点小楚的母亲会从外地赶过来,和尸骨牙齿提取到的 DNA 做比对认领。你也过来配合调查吧。」

整晚我辗转难眠,

我真后悔那天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跑去老厂区看爆破,

后悔为什么自己会主动指认那具尸骨的身份,

现在惹得一身骚,鬼知道怎么洗脱嫌疑。

我胡思乱想,甚至有种想上柱香让小楚保佑我的冲动。

然而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更令我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次日上午,我准时到了刑警队,

一进门就认出了小楚的母亲,许多年没见她也苍老了很多。

见到我第一眼,她没能认出我,

直到我做了自我介绍她才恍然大悟。

然而毕竟是这种场合,所以只彼此寒暄了几句,

她问了问我父母的近况,然后我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周警官与另一名女警员开车带我们去往法医鉴定部门。

我们坐在后座,一路沉默。

期间,我转头想说点什么缓解压抑的氛围,却看到她泪眼朦胧。

由于已经腐败成一堆骨骸,肉眼辨认的意义不大,

周警官征求了小楚妈妈的意见,并没有直接带她去看尸骨,

而是先问了一些诸如小楚有没有做过什么骨骼手术之类的问题,

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就径直带她去采集 DNA 样本了。

周警官说结果很快就能出来,让另一位女警官陪着小楚妈妈等候。

然后带我去了另一间屋子。

我一开始还挺紧张,但他跟我聊的内容让我渐渐放松下来。

他的问题很琐碎,都是一些诸如我们电厂子弟小学开不开家长会啊?

小楚平时放学后是不是立刻回家啊之类的问题,

我大部分都记不清了,也不敢乱说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忽然周警官看了眼手机说让我稍等,

他转身出了门,但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几页 A4 纸。

「你是对的,报告出来了,DNA 比对确认是母女关系,死者就是小楚。」

我听到这句话,长舒一口气,内心瞬间如释重负。

「对了,麻烦你帮忙把报告拿给小楚妈妈吧,我要去楼下办个鉴定确认手续。」

我赶紧跑到楼上,把那几页 A4 纸递给小楚妈妈。

她低头看了眼报告对我说:

「我看不懂,周警官告诉你结果了吗?」

我内心很沉重,也很怕面对一个母亲的崩溃。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说:

「阿姨,结果……确认了你们的血缘关系,是小楚。」

然而,小楚的妈妈却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会……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我不忍直视她,作为一个母亲或许宁愿接受女儿失踪十几年,

也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亡结果。

「要不要……我再去抽点血再测一次。」

我想她内心一定十分悲痛才会有这种表现,我刚想试图安慰她。

突然,身后周警官冒了出来,他一把拿过小楚妈妈手中的报告。

然后一脸疑惑的看着报告说:

「这什么呀?这不是我们的报告啊,你从哪儿拿的这个啊?」

我瞬间懵了,一脸愕然地看着周警官。

「这报告……不是你让……」

我话没完就被周警官打断了,他指着我说:

「咱的报告还没出来,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这种事可不能胡闹!

你跟我过来,上个厕所的工夫你就跑这儿来了,笔录还没做完呢。」

我来不及反应就被周警官朝走廊上拽去。

我觉得又冤又气,转头看周警官,

竟发现他给我偷偷使了个眼色。

 

6.

「刚才对不住了,小兄弟。有些方法,我不太方便亲自去做。」

周警官搓了搓手,笑着对我说。

直到刚刚他给我道歉我才深刻地感觉到,

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真得是深不可测。

「为什么要骗她呢?」

「如果是真报告,可能永远看不到她刚才的反应了。」

「所以,真报告结果是……」

周警官默默点了支烟,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今天上午,我们收到了一份邻省发过来的 DNA 比对报告,

死者的 DNA 与相邻省份数据库中一个人的 DNA 序列高度吻合。」

我越听越懵,满脑袋都是震惊。

周警官继续说:

「对方是个小伙子,刚刚 20 岁就劣迹斑斑,目前正被强制戒毒。」

「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到。

「亲姐弟。」

什么!?那……尸骨到底是不是小楚?她不是独生女吗?

怎么在邻省有个亲弟弟?还是个瘾君子?!

一时间我如坠云雾,完全没法处理这些杂乱的信息,大脑都快要死机了。

我刚想继续追问,周警官却把烟掐灭了。

「其他我也不方便透露。我只能说,一会你要自己打车回家了。

因为我要去拘留所办点手续,不顺路了。」

我听到拘留所这几个字被吓得一激灵,

但随即反应过来,既然不是带我去拘留所,那难道是……

周警官起身边整理衣服边随意地说:

「哦对了,你知道物证上的血迹会随着时间慢慢降解吗?」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那个洋娃娃头,上面的血样经过十几年的降解,

再加上其他各种污染已经无法采集到有效的 DNA 做比对了。」

周警官朝我点头道别,转身走了。

我目瞪口呆愣了半晌,转而又笑了,

他真得太厉害了,

原来那天面对周警官审讯的我,是多么可笑。

在他几句简单的话术面前,我就丢盔弃甲不攻自破,

幸好我是真的清白,不然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法眼。

我不禁对这位老刑警差生了由衷的敬畏,

同时也对真相的水落石出充满了信心。

随后的好多天里,我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偶尔帮着做点家务。

爸爸通过电话与学校以及被打一方的家属协商好了处理结果,

另我有些意外的是,对方竟转变了态度,决定不对我走司法程序了,

但依旧免不了各种赔偿,跟我小时候惹得祸一样,又是破财免灾。

这次买了个大大的教训,我也被记了大过处分,整个人都蔫儿了,但幸好大学还能继续上。

这段时间,我总是挂念小楚案子的新进展,可似乎一切都没了动静。

原以为我会在一团迷雾中慢慢远离这桩案子,

但谁成想,紧接着我竟然会因为这起案件直面死亡的恐惧。

后天就是返校日了,

深夜,我在家收拾行李时发现毛巾破了个洞,

于是我披了件衣服就跑去小区外的便利店买新毛巾。

当我付完钱出来的时候发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蹲在门口。

他跟我对视了一眼,随即我反应过来,

低头从口袋摸索了半天找出两个一块钱的硬币。

但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同时一把冰冷的尖刀抵在了我的腹部。

我瞬间慌了神,惊讶的看向他。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瞪着我。

「十几年没见,不知道叫声叔啊?」

 

7.

漆黑阴冷的小巷子里,

我坐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被自己刚买的毛巾捆住,勒得生疼。

「叔,咱俩不认识,你是认错人了吧?」

我说话的声音因为恐惧有些颤抖。

「你不让我们家肃静,你也别想好过。」

他话语低沉阴冷,不停晃着手里刀子,我看得出他很愤怒。

「叔,我真不知道哪儿得罪你了,你如果想要钱我给你就是了。」

他冷笑了几声,把刀尖抵住我的脖子。

「钱?钱能让警察不抓我?钱能让我犯过的事一笔勾销?」

他这话一出,我瞬间心都凉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

「你现在怂了?前几天你去跟警察提供线索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

你那天从司法鉴定的地方出来,我就跟上你了,

小区门口蹲了你好几天总算让我逮住了。

你们做的太绝了!都过去十几年了也不肯放过我!」

他越说越激动,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也越来越用力,

我努力朝后挪动身体,直到靠上了冰冷的墙壁。

刺痛感从脖子上传来,我感觉有几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流。

他满眼血红,死死的盯着我说:

「这些年你们以为我好过吗?!这十几年我每天都做噩梦!

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见她说爸爸、爸爸,你为什么要把我背那么高?!

爸爸……爸爸,我被烟呛得好难受…… 」

瞬间,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我脑中炸开。

「你是……小楚的爸爸?」震惊中,我脱口而出。

「别提她的名字!!」

他歇斯底里地吼到,同时我脖颈处钻心的疼痛传来,一大股热流顺着脖子流向胸口。

原来是他!我大脑转得飞快,

背得很高、烟呛…… 

他说出的那些关键词犹如许多个拼图碎片在我脑中不断拼合组接。

一个画面在我脑中呈现,

月光下,他把小楚的尸体背在身上,

外面裹着件厚厚的大衣做掩护,笨重地爬着烟囱。

所以……所以才会让孙伯错以为那天看到的人影是个体态臃肿的胖子。

事发后第二天,他谎报了失踪,

并故意把失踪时间说成当天早晨去上学以后,误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

这个混蛋!禽兽!自己的女儿,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内心涌起强烈的憎恶。

「她是你女儿!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大声朝他吼到,愤怒让我忘记了脖子上的疼痛,

他听到我的质问,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苦笑,甚至目光中也少了刚才的戾气。

与此同时,

我突然看到黑暗中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随后一脚狠狠踢在了他拿刀的手腕。

「当啷」黑暗中匕首落地的清脆声响。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两人就扭打在了地上。

缠斗中,小楚爸爸奋力挣脱出一只手去抓地上的匕首。

眼看他就要碰到匕首,我急得拼命扭动身体也朝匕首扑了过去。

由于双手被反捆住,我只能用尽力气身体死死压住他握匕首的手。

不知是紧张还是失血过多,我脑中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要死死压住他的手,

但很快,我就力不从心了。

筋疲力竭的我眼睁睁看着那只握住匕首的手一点点挣脱开我的控制,

胸口是钻心的疼痛,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把我淹没,

视线中,周围越来越黑暗……

「喂!醒醒! 别睡!你是什么血性?」

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墙上,

眼前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焦急地看着我。

他见我睁开眼睛,兴奋得咧着嘴大声喊:

「没事了……坚持,坚持住,小兄弟!」

我看到小巷远处尽头,昏黄的路灯下闪烁起红蓝色的光芒。

 

8.

被警方送锦旗是种什么体验?

我出院那天,爸妈刚陪我走出医院大厅,

就看见周警官拿着一面旗子站在门口台阶上。

上面写着「见义勇为」几个大字。

周警官笑着拍我的肩膀。

「你小子牙口真好!当时都快把他手指头咬断了。

我掰了半天你都不松口,还差点把我给咬了。谁教你的?」

我爸赶紧在旁边抢着说:「不……不是我,我没教过他………」

一群人被逗得前仰后合。

那天我并没有直接跟爸妈的车回家,

而是坐着周警官的车去了郊外的一处陵园。

在一个墓碑前,我们停住了脚步。

墓碑上只刻着寥寥几个字,

只有名字和卒辰,

没有生辰,没有称谓、没有家族谱系。

「她除了那个正在强制戒毒的弟弟之外就没什么亲人了,甚至知道她存在过的人都没几个。

我们几个同事凑钱给她选了块墓,好歹她也来这世界走了一遭,

虽然生前没感受过半点温暖,走的时候就别让她太心寒了。」

我看着无比简洁的碑文,声音有些哽咽。

「她……她的生日不知道吗?」

「确切的几月几号不知道,本来以为能从她的……」

说到这儿,周警官顿了顿继续说:

「哎……就称那俩人是她的养父母吧,本来以为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来,毕竟这姑娘被买回来的那天是她 5 岁生日,结果那俩人都记不清确切是哪一天了。」

「也就是说,小楚给我讲的那段诡异经历都是真的?」

「这孩子出生在邻省一个偏僻的山区里,

亲生父亲在小楚很小的时候去城里打工就没再回来,扔下她亲生母亲带着她还有个弟弟。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母亲为了能养活小楚年幼的弟弟,

就在小楚五岁的时候通过人贩子介绍把她卖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父母,

也就是现在这对养父母。而她的亲生母亲前几年被吸毒的儿子逼得自杀了。

小楚的养母不能生育,两人结婚多年一直没小孩,听周围人说三道四的受不了,

就趁着厂里把他们调到其他城市工作的机会买了小楚,

反正到了新的地方没人认识他们,更没人会怀疑小楚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既然选择养这个孩子,那又为什么……」我满是不解和愤怒。

「当时小楚被卖的时候已经 5 岁了,为了能让孩子在运输的时候乖,

他们从人贩子那里买了种蒙汗药。可能是剂量没把握好,给孩子留下了后遗症,

也或许是孩子惊吓过度。总之,从买回来那天起,小楚的精神状态就时好时坏。

他们也逐渐开始嫌弃这个孩子。

她养父喜欢酗酒,只要喝了酒就因为不能生育的事情打骂老婆。

那天晚上,

他再次酒后打老婆,小楚想冲过去护着养母,

结果被养父抡起的凳子砸到了头……」

听到这里我被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也在打转。

我忽然想起那个夏天的学校门口,小楚护在我身前的样子。

那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根针戳在我心口。

然而,周警官接下来的话,让我的眼泪彻底决堤,

我甚至后悔那天在巷子里没能亲手宰了那个禽兽。

 

「法医的验尸报告里说,小楚头部的钝器伤并不致死。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她很可能只是暂时休克。

那晚,小楚的养父把她背到烟囱顶部后,

因为他熟知厂子里的设备,

怕直接把尸体抛入烟囱可能会引发锅炉故障,

甚至他还考虑到锅炉四五百度的的温度很可能没法把骨骼彻底焚化。

所以……」

周警官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所以,他事先准备了一根长尼龙绳,把……把孩子栓在了烟囱内壁一根突出的钢筋上。」

周警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中闪着泪花,拳头攥得很紧。

一时间,恐怖的画面冲击着我的脑海。

我能想象到当小楚在漆黑滚烫的烟囱里苏醒过来,

令人窒息的黑色烟尘冲进她的口鼻,

100 多度的高温气流会让她的眼球逐渐融化。

她也许会嘶声力竭地哭喊,

但滚烫的烟尘很快会填满她的气管和肺,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接下来最起码几十分钟的时间里,她不会立刻死去,

而是在炼狱般的痛苦中挣扎,

感受着皮肤被慢慢烤焦,

感受着呼吸道在高浓度硫化气体中剧烈痉挛,

感受周围浓重的黑暗淹没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尽的绝望……

我抬起头,想让决堤的泪水回流,但是徒劳。

「我能把她的故事写出来吗?」

「也好,能多几个人知道她来过这个世界。」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天阴得很厉害,好像马上有一场大雨。

我撑起伞,举在小楚的墓碑上,

就像当初你用书包为我遮雨时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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