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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拐卖的日子

这是我被拐卖的第四天,我蜷缩在柴房角落的泥土地上,浑身被蚊虫叮咬得瘙痒难耐。

但这并不是最让我难受的。

我已经接近三天滴水未进,此刻正处于昏迷的边缘。

我想不通我明明是好心帮助别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01 被拐

头晕,晕得想吐。

这是我有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摇晃感和眼睛不能视物的恐慌。

我想要奋力挥手扯下蒙住我眼睛的布条,但是却发现我的双手也被反扭在背后绑了起来。

我的左边似乎也有个女孩苏醒过来,我听见她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老大,人醒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并且这声音有些耳熟,我在脑子里尽可能地去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结果一无所获。

「真他妈吵,把嘴堵上。」

随即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安静,只有汽车行驶的声音和沿途的鸟声在我耳边回荡。

我记起来这个女声是谁了。

那天我刚从学校出来,就见远处的巷子口围了许多人,我好奇地上前观望。

只见一个壮硕的男子正扯着一个孕妇的头发,抡起拳头死命地往她身上砸,孕妇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痛苦地躺在地上直呼救命。

我实在看不下去,强忍着恐惧和挨打的决心上前拦住男人。

但是原本地上奄奄一息的孕妇却突然暴起,拉着我的手大喊我是个小三,就是我破坏了她的家庭。

被我拦住的男人也一把抱住我,和孕妇一起拖着我往远处走。

我奋力挣扎大喊救命,但是周围的人们却一脸鄙夷地对我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帮我,就这样我被拖到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上。

车里面等待的几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锁住我的脖子,另一个人握着一片白色毛巾捂住我的口鼻。

我疯了一样地挣扎,但是无济于事,没一会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刚才那女声,和躺在地上哀嚎的孕妇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意识到我应该是遇到了人贩子。新闻报道中的众多少女被拐案例在我脑子里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案例中少女的结局更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害怕我也会变成那副样子。

车子越来越颠簸,速度也越来愈慢,渐渐地甚至连鸟叫声都变得稀少,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

「砰!」车门被用力甩开,女孩尖锐的哭喊声和叫骂声一时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在这一片混乱中,我也被人扯着头发从车上拖了下来。

蒙住眼睛的布条被人用力一把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我的眼睛生疼,我睁不开眼睛,只能透过半眯着的那一条缝艰难地打量四周。

站在我旁边,正笑眯眯地和面前的中年男人攀谈的妇女,就是我遇到的那个挨打的孕妇。

只是她那高高耸起的肚子已经变得平坦无比。

妇女见我看她,笑着弯腰扯住我的头发就向后拉,我被迫抬起头,被头皮传来的剧痛痛得龇牙咧嘴。

中年男人见到我的模样,似乎非常满意,嘴里念叨着「值了值了」,伸手就摸上了我的脸。

我害怕地扭头,却忘了妇女还扯着我的头发,她固定住我的头任由男人的手在我脸上、身上游走。

「我早说了这次的货不错,怎么样,先给你送回去?」

男人乐得直搓手,连声应好。

就这么三言两语间,这二人就决定了我的命运。

02 少女

我被二人合力拖到一个钉满了钢筋木板的破烂小房子。

这似乎是专门用来关人的地方。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四周的墙壁上垂下的一条条铁链静静躺在地上,许多铁链末端和地面甚至还有深红褐色的残留物,我不敢想象这是什么,也不敢想象这些东西是如何出现在铁链上的。

男人把我拖进房间,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条铁链锁在我的脖子上,解开束缚住我手脚的绳子,就转身走到门口和妇女商量价格。

屋子里气味难闻至极,腥臊味、腐烂味、呕吐味等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股难以言状的刺鼻腥臭。

我瘫坐在泥土地上,这时我才觉得迷药的药效消失了一些,脑子开始变得清醒,原本疲软无力的手脚渐渐开始回力。

我摸了摸衣服的口袋,手机、钥匙不见踪影,脖子上的项链和手腕上的金镯子也不翼而飞。

男人和妇女还在说话,我悄悄挪动身体,藏到窗户附近开始偷听。

男人就是我的买主,名叫林柱,因为家里太穷,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他,所以他就动了买个女人当媳妇的念头。和我一起被拐来的另一个女孩叫王敏,也是个大学生,此时正在被她的买主「验货」。

脖子上的铁链太短,限制了我的行动,我拼尽全力也才只能堪堪够到窗户底下,并且还离窗户有一段距离。

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提起耳朵又听了好久,终于确定这二人是离开了,我才呼出一口气,放松了高度警惕着的神经。

这时我才感觉到了饥饿,一天没吃东西的我早已经饥肠辘辘,被撕扯的头皮也隐隐作痛,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保存体力,靠在墙上睡觉。

再次惊醒因为是手指被咬的疼痛,一片漆黑中只有没被封严的窗户缝隙透出的丝丝月光照在地上。

我猛地收起手臂,黑暗中传来几声老鼠的「吱吱」声,刚才啃咬我指头的居然是老鼠!

我再也不敢睡着,深怕又会有什么虫蚁找上我。

黑暗将我的恐惧放大了数百倍,我紧咬着嘴唇,牙关颤抖,蜷缩在原地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一夜无眠。

第二天屋子亮起的时候,我已经被一整夜的恐惧变得疲惫不堪,终于支撑不住般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窗外的嘈杂声惊醒,男人的叫骂夹杂着女人绝望的哀嚎,无比瘆人。

此时屋子的光线有些暗了下来,我猜测或许是到了黄昏。

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似乎在向这边移动。

声音最终停在窗外面。

「个娘们还敢跑,你再跑个试试?」

「凶的嘞,刚才居然还敢动手。」

「卸了腿,看你还怎么跑。」

随后传来木棍挥舞的声音。

隔着一扇窗我几乎都能听见木棍每一次用力挥下所激起的风声。

我仿佛看见了木棍挥舞所溅起的碎木屑。

我害怕地捂住耳朵,那声音却无孔不入。

03 同意

再一次醒来,我觉得我的嗓子似乎粘在了一起,火辣辣地疼。

我已经接近三天滴水未进,几乎下一秒就要飞升去见阎王。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见紧锁着的房门被人推开,林柱和一个老妇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

「哎哟,这女娃娃,可怜见的,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又臭又脏。」

老妇蹲在我面前,把盛满水的碗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费力地伸出舌头想要舔舔这碗水,老妇眼疾手快,一把把碗端离我的嘴边。

林柱捏住我的下巴,眼里闪着粘腻的光,咧开嘴巴露出一口锈黄的牙靠近我的耳边,他一张口,一股不知什么东西发酵的恶臭扑面而来。

「咱不亏你,俺买你是花了大钱的,你要是好好给俺生个儿子,俺不亏待你。」

老妇也在一旁笑呵呵地点头。

我怕得要死,本想先答应他们稳住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张开口,却变成了求饶,求他们放过我,求他们让我回家。

林柱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面目狰狞,眼睛都要鼓了出来。

他站起来扫视周围,抄起手边的物件,疯了一般朝我挥了过来。

痛,真的很痛。

我大张着嘴巴想要尖叫,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老妇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我挨打,过了一会才缓缓张口:「行咧行咧,别打死了。」

林柱停手,气喘吁吁地往我身上吐了一口痰,和老妇扭头就走。

我痛得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柱和老妇又端着一碗水出现在我的身边。

林柱问我想通没有。

这回,我呆愣地扫视了一圈二人,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太痛了,太害怕了。

一味地反抗和逃避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会让我受更多苦、挨更多打,我知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他们,让他们信任我,这样我才有可能有机会逃脱。

二人见我点头同意,互相对视一眼后笑得脸上都能堆出一朵花儿。

林柱从老妇手里一把夺过水碗,放在我的嘴边,我几口就喝完了一碗水。

这才感觉稍微活了过来。

我微微低下头,假装不敢看林柱,故意露出一片白嫩的锁骨。我知道自己长相的优势在哪里,知道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地获取他的怜爱和庇护。

「只要你对我好,我愿意和你过一辈子,给你多生几个孩子。」

林柱眼睛都看直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老妇却是嫌弃地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看到。

随后林柱解开我脖子上的铁链,转而缠在了我的两只脚上,两只脚中间遗留的长度极短,只够我迈着小碎步走。

林柱扶我站起来往外走,我顺势就倒在他的身上,一是为了勾引他,二是我确实痛得走不动。

我能感觉到林柱瞬间僵硬的身体。

我在赌,赌林柱还有一点人性和善良。

万幸的是我赌对了。

林柱僵硬着身体把我扶到他家,让我先坐到他的床上,随后逃也似的离开,说去准备我们的婚礼,今晚就办。

我紧张得要死,胳膊和腿抖得厉害,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温温柔柔地低声应好。

04 希望

林柱家极其破烂,只有几间由木头和瓦片搭成的两间小房,我坐的这间属于林柱,另一间属于他的弟弟和母亲。

没有厨房,灶台设在院子里,几块砖垒起的灶和一口锅似乎就是全部的餐厨用具。

房间内木头腐败的气味和汗臭脚臭相交融,逼得人喘不上气。

屋内摆设也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只小柜子和一张矮桌,这些东西仿佛全部被油污浸泡过,摸一把全是黏糊的触感。

我坐在林柱的床上,觉得床上似乎有万千只虫子往我身上爬,瘙痒的感觉从皮肤转移到了骨头缝里,又传递到心脏。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尖叫。

我伸长脖子往窗外看,只见和我一起被拐来的名叫王敏的姑娘,正散着头发,大敞着衣服朝这边逃。

她身后追了一个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只木棍,隔得老远都能看见木棍上晃眼的刺和刺上鲜艳的血迹。

我瞪大了眼睛,就欲夺门而出去帮助王敏,但是还没站起就脚下发软。

林柱上次的毒打我至今不敢忘,我害怕我出去帮王敏,万一救不了她,反而我们两个人都要挨更严重的毒打。

隔壁房门被一把推开,林柱娘几个跨步就冲出房子,奔向王敏。

随后一把拉住王敏的胳膊,死命抱住她,大喊:「抓住了抓住了,正娃子,刘正,快些跑,你媳妇俺给你抓住了。」

我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就往出冲。

却忘了我的脚上还有铁链。

铁链太短,迈不开步子,于是我就跳,拼命地跳。

然而刚跳出房门,就见隔壁房间又出来一个少年,少年拉住我,冲我摇头。

「别去,你去了她只会被打得更惨。」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被限制行动的王敏很快被男人追上,男人抬起一脚踹在王敏身上,王敏应声而倒。

男人铁青着脸,举起木棍往王敏身上砸。

木棍上的刺划破王敏的皮肤,钻进她的肉里。

王敏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大张着嘴拼命喘气。

我仿佛看到,王敏转过头在看着我,她的眼睛没有焦距,满是绝望。

男人打了一会,似乎累了,蹲下揪住王敏的头发就往回拖。

王敏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突然想到了被放血烫熟的死猪。

他们一模一样,浑身都散发着恐惧和绝望。

林柱娘觍着笑脸,帮男人捡起掉在一旁的木棍,和男人说说笑笑地离开。

「别哭了。」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漠然的少年。

他好像没有看到面前的场景,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少年好像有些紧张,咬着嘴唇,眼睛里全是急促。

「你先进来。」

少年示意我跟他进屋。

我跟了上去。

屋内的摆设和林柱那边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矮桌上摆满的书籍和墙上贴满的奖状。

我惊叫出声:「你是学生?」

少年低着头,半晌才低声答了一声:「嗯。」

我突然又生出了希望。

学生最正义,如果他能帮我,我逃跑的概率能大很多!

少年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连忙摆手:「你是我哥的媳妇。」

「我是被拐卖的。」

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少年又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我和他无亲无故,他不帮我也是很正常的。

我转头看到他桌上的书,基本全是课本,只有一两本课外书。

其中一本名为《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被翻烂了书皮,一眼就能看出来书主人有多喜爱这本书。

「我也喜欢这本书,」我指着桌子,「当生活本身已经如此荒唐,谁知道什么才能算作疯狂?」

他猛地抬头,惊喜快从脸上溢出来。

我理解他为何惊喜,他是学生,受过教育,读过书,见过外面的世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但是他成长的环境和他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这是两个世界,一个黑暗混沌,一个光明平坦。

突然他从黑暗中找到了和他一样见过光明的人,他不再孤立无援。

我松了口气,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获取少年的好感。

少年却突然脸色一变,把我推出房子,关进另一间房,「我哥回来了,你快坐着,不然会挨打。」

不远处,林柱佝偻着腰,端着笑脸,大摇大摆朝这边走过来。

我也从光明跌落黑暗。

05 深渊(1)

屋内光线昏暗,少年把我推进林柱的房间后,就紧紧锁住了门。

看着林柱带着一堆人越走越近,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飞出来。

为首的林柱手里掌着一件红绸裙,映得他的脸也红了半边。

众人走得更近了。

「柱啊,你小子可真是好运气,买的媳妇漂亮不说,还这么听话。」

「这媳妇花了不少钱吧?」

「那可不,听说花了近两万呢,是不,柱?」

林柱站在最前面,听后面的朋友对他或眼红或羡慕的话语,笑得弯了眼睛。

得意二字都快写在了脸上。

很快众人就到了门前。

林柱一手拿裙,一手猛地推门。

跟在林柱身后的其中一个矮小男子见状,惊讶不已:「林柱你咋不锁门啊?新娘子跑了可咋办?」

闻言,林柱瞟了眼矮小男子,随口回道:「她敢!」

我坐在床上,盯着逼近的众人。

我确实不敢。

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准备和把握,就算侥幸跑出门去,也绝不可能逃脱。

这样做的后果,要么变成那个被轮奸的女人,要么变成王敏。

我不敢拿我的安全去赌。

「媳妇,看看,这是你的婚服。」

走到近了,我才发现,林柱似乎专门收拾过自己。

原先脏得几乎包浆的衣服被换下,换成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西服式外套,布满补丁的大裤衩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布料裤子,只是鞋依旧是沾满泥块的破了洞的布鞋。

脸也洗得干干净净,张开嘴巴能看见发黄的牙齿似乎也是刷过的。

他好像很重视这次「婚礼」。

林柱把红绸裙举到我面前,喜悦几乎从脸上溢出来。

「现在换吗?」

我接过红绸裙,放到腿上。

「不是不是,晚上换,嘿嘿,你先试试合适不。」

林柱有些局促,见我接过裙子后就把抬起的双手垂下,隔了会又悄悄藏到身后。

我状作娇羞,示意他看看周围的人,又飞速低头。

林柱明白了我的意思:「都滚滚滚,俺媳妇换衣服呢。」

众人哄笑而散。

屋子里只剩了我和林柱两个人。

其实我的意思是让他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但是显然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你转过去。」

我特意压低声音,细若蚊虫。

林柱瞪大眼睛思索良久,才「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推门出去,和其他人一起在门外等我。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换下我的衣服,穿上这件红绸裙。

裙子有些大,我穿上并不合身。

但是当我推开门,示意林柱我换好了的时候,林柱却看着我呆住了。

我有些局促。

之前是装的,这次却是真的。

他看我的目光太直白了,死死地盯住我,仿佛要用眼神把我的衣服脱光。

「你是俺见过最美的女人。」

羞愤占据了我的胸腔,也不知道到底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的脸更红了。

……

婚礼十分简单,我穿着红裙子和林柱从院子走到林柱娘跟前,跪拜磕头,喝交杯酒,就算礼成。

我是女人,还是个刚买来的女人,没资格和林柱一起去院子陪人,只能待在屋里。

林柱娘不放心林柱和别人喝酒的时候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召集了一大群她的好友,围在林柱的床边守着我。

我深知这些老妪不是省油的灯,从林柱娘抱住王敏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清楚了她们的为人。

自己不幸,所以希望别的同类比她们更不幸;自己活在深渊,就要把所有人拉进深渊。

人类的劣根性就是这样。

以别人的惨状为乐,告诉自己其实自己要比这个人幸运很多。

06 深渊(2)

「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就没力气。」

「屁股也不大,要生儿子,难哦。」

「看起来花枝招展的,一脸狐媚相,谁知道干不干净啊?」

林柱娘撇着嘴和她的好友们讨论我。

我盘腿坐在床上,听着这些不堪的话,实在想上去撕烂她们的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和生气的原因,我感觉我现在有些无力。

背上仿佛罩了一个千斤顶,直不起腰。

又仿佛溺在水里,喘不过气,呼吸都困难。

林柱娘好像看出了我的不适,和周围几个妇女怪笑着交流了个眼色。

「女娃,咋了,你不舒服啊?」

我没回她。

只是用劲摇了摇头,试图缓解这股难受劲儿。

但是没什么用。

林柱娘见状,笑着站起身昂着头环视了一圈她的姐妹们。

又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在我身边坐下。

「女娃,听书上说好姑娘胳膊上都是有朱砂痣的,你有没?」

「我替我儿子来检查检查你,来,让娘看看。」

说罢,也不顾我的反抗,一把拉起我的胳膊。

「呵,我就知道你没有。不过没事,我来帮你点一颗。」

左边的妇女笑呵呵地递给她一把剪刀。

林柱娘拿到剪刀,比划了几下,在我胳膊上找准一个位置,猛地用力按下去。

尖锐的痛感瞬间传来。

我瞪大眼睛,张嘴想要呼救,但只是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我没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着剪刀的手越来越用力,伤口越变越大。

07 深渊(3)

「娘!」

紧闭的房门被一把推开,林柱出现在门口。

看到屋内的景象,林柱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立马恢复正常。

他仿佛没看到我,面不改色地走到林柱娘身边,「娘,大伙都叫你呢,出去聊聊吧。」

林柱娘看到儿子,笑开了花,扔下还带着血的剪刀,站起在黝黑的裤子上随便抹了两把手,招呼她的小姐妹们出门。

「你别怕。」林柱站在床边,「俺娘就是脾气不太好,肯定是你哪里惹了俺娘生气,她才这样的。」

我瘫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依旧无力。

我猜测是那杯所谓的交杯酒被下了药。

「俺娘是怕你今晚不愿意,才给你放了点药,你放心,对生娃没影响的。」

果然如此。

「只要你给俺生个儿子,俺一家人肯定都对你好。」

林柱边说,边在床边弯腰,利落地脱下鞋,爬上床。

浓浓的脚臭和汗臭扑鼻而来。

他侧着身躺在我旁边,抬起一只手轻轻撩开贴在我额头的,被汗液浸湿的碎发。

「你长得真好看,是俺见过的女人里面最好看的。

「俺想亲亲你。」

林柱把嘴凑了上来,紧挨着我的脸,一路向下吻去。

干裂起皮的嘴唇紧贴我的皮肤,绝望和恶心如潮水般涌起,把我牢牢地包裹在内。

到了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原先所有的计划和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我居然以为我能稳住他,能够找到机会全身而退。

那些和我一样被拐卖的女孩子,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我一样无助害怕,是不是曾经也是满怀期待和希望,然后又被打碎再碾碎?

林柱压了上来。

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得疼。

「你以后就是俺林家的人了。」

林柱声音轻轻的,贴在我耳边说,呼出的热气随着声音飘入耳蜗。

他褪去衣服,开始了动作。

……

天渐渐见晓,我一夜未眠。

身边的人仰躺着,呈大字形。

我披散着好几天没洗的,杂乱如枯草的头发,光着身子被挤到墙角。

这时我才感觉药效渐渐消散,力气开始恢复,四肢也能简单地挪动。

昨晚的一切简直是一场噩梦,或许地狱也不过如此。

腿心疼得合不拢,只能半岔开地坐着。

我现在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能逃出去,能再次见到我的爸爸妈妈。

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如果我没了,他们该多难过啊,他们以后老了怎么办,生病了也没人照顾……

「嗯。」

林柱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像青蛙一样蹬直了双腿,打直了双臂,伸了个懒腰。

我有些怕,拼命往床角缩。

他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起来捡起地上的锁链,又把我的脚捆了起来。

这次铁链间无半点缝隙,我再也不能走动半步。

随后他又抽出一条链子,绕住我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我的活动范围缩减到了一张床。

「只要你生下儿子,俺就放开你。」

林柱拍拍我的头,把手指插进缠在一起的头发,似乎想要把头发梳开。

「你刚来的时候头发那么顺,那么好看,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面露彷徨,似乎有些无措。

随后下床提起裤子,开门走了出去。

隔壁有声音响起,是他在和他弟弟说些什么。

声音渐渐消失,没一会,房门突然被打开。

是林柱的弟弟。

他端了一碗粥,碗边甚至能看清已经坚硬的饭渣。

「我叫林书,书本的书。」他把碗放到床边,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瓶碘伏。

「你不要怕……我给你消消毒,我娘昨天伤你的剪刀上面可能会有细菌。」

他目光有些怜悯,举起手作势就要往我身上涂。

我怕得直退,恨不得能和身后的土墙皮融为一体。

我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他拒绝帮我,现在又来可怜我。

08 悲欢

最终我自己上了药,也吃完了那碗粥。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和我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中途林柱过来看过我一次,见我乖乖吃饭、乖乖擦药,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倒是林柱娘,从林柱起床后开始,每隔一会就要进来状作不经意地走一圈,观察一下我。

偶尔阴阳怪气一句:「城里来的,就是娇贵,当年俺们可是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的。」

我理都不理她。

林书也静静地忙着自己的事情,眼睛都不抬一下。

她来了几次,见没人搭腔,冷哼一声,白了我一眼就走出了院子。

或许是去找人吐槽我吧。

「你是大学生。」

林书突然冒出一句。

「嗯,怎么了?」

「大学是什么样子?」

「很美好。」

「有多美好?」

「等你考上大学就知道有多美好了。」

我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林书这些话相当于掀开我的伤疤往上面撒盐,并且跳起来在上面踩了两脚。

他却沉默了。

「我辍学了,」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家里太穷了,供不起我念书,要给我哥娶媳妇。」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我想要安慰他,让他不要伤心,但是又想到,他哥「娶」的媳妇就是我,就又安慰不出来。

「你应该看过很多书吧?」

他又问。

「嗯,看过一点,不算多。」

「真好。」林书喃喃自语。

他垂着头,说不出地沮丧失落。

但偏偏我似乎又能从他的身上找到满怀的希望。

「我记性挺好的,看完的书我基本都不会忘。」我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有时间,或许我可以给你讲讲我读过的那些书。」

他眼睛里骤然亮起了光,疯狂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我还觉得他可以帮我逃跑,又或许我只是单纯地有些可怜他。

可怜一个被腰斩了的读书梦和拥有这个梦的无辜人。

林书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端了出去。

一会又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手里拿了几张纸和一支笔。

「我会写字,我可以把你讲的记下来。」

见他这副样子,我有些想笑。

我换了个压不到伤口,不太难受的姿势,问:「你想听什么?」

林书抬起眼睛想了会,「你可以给我讲讲四大名著吗?我只是听说过这四本书,但是从来没有看过,我以前上学,听老师讲,这四本书很厉害……我想听听。」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光。

和上次见到他时,他的那种低迷沉默完全不同。

「好……」

我清了清嗓子,从最熟悉的《西游记》讲起。

09 悲欢(2)

半个月一瞬而过。

我的活动范围依旧只有一张床,林书白天来找我讲故事,给我带各种农村的小玩意。

今天是被绳子绑住的吱哇乱叫的知了,明天是装在塑料袋里扑腾着翅膀的蜻蜓。

林柱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上床和我睡觉。

有时很温柔,会轻轻抚摸我的布满伤疤的腿,说等我生出儿子一定对我好。

有时又很可怕,扯着我的头发扇我巴掌,问我是不是还想跑。

我被打得有些麻木了,渐渐掌握了一些挨打时缓解疼痛的方法。

比如暗示自己,其实我不疼,他打我只是因为太喜欢我、害怕我离开。

这样的日子太消磨人的意志,我已经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原来最可怕的不只是挨打,还有认命。

我清楚地感觉到我逃生的意识一天天淡下去,我已经有些忘记了我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仿佛生来就在这个贫瘠的土地上,仿佛我的使命就是给林柱生一个儿子。

我也有些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厌恶一切端到我面前的各种食物,看到就想吐。

这时林柱娘却乐开了花。

她急急忙忙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我把脉。

最终确定我怀孕了。

原来我怀孕了。

我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娃娃。

林柱很高兴,每天要来看我好几遍,晚上也不再强迫我和他睡觉,反而会专门给我留出一半床供我休息。

林柱娘也开始每天来询问我的情况,我已经许久不见她给我白眼了。

我有些感谢这个娃娃的到来。

我依旧给林书每天讲故事。

虽然随着肚子开始变得明显,我也越来越难受,经常吃不下一点饭,或是吃完就吐。

但是我始终觉得给林书讲故事是唯一能联系我和外面的世界的事情,每次见到林书在纸上写写画画,我都仿佛能见到坐在大学的自己。

肚子越来越大,林柱解开了绑住我手腕的锁链。

我被允许可以在院子里溜达。

林柱命令林书每天要看着我在院子转够半个小时。

只是我不太喜欢出去,阳光太刺眼,挺着肚子走几步就累得满身汗,这里也没有洗澡的地方,身上经常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

这天,我刚到院子里,就看到了王敏,曾经和我一起被拐卖来的那个女孩。

我叫了她一声,她回头看我。

我被吓了一跳。

她的一只眼睛似乎瞎了,只睁着另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脸上有一道从左眼横穿鼻梁至嘴角的伤疤,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似乎是新伤。

一条腿似乎也折了,走路一拐一跛的。

原先青春靓丽的少女如今和疯婆子一般。

她看见我,发出类似兽类一般的低吼,随后转身就跑。

我追不上她,只能看她越跑越远。

我仿佛看见了以后的自己。

10 孩子

这天夜里,我突然开始肚子疼,林柱一摸床单,摸到了满手血。

我要生了。

他立马去叫醒他娘,又去找了接生婆。

我疼得意识都开始模糊,隐隐约约只能听见有人让我用力。

昏迷前,我听到有人在叫,说我生了个六斤多的男娃娃。

第二天醒来,我周围围了一圈人。

枕边多了一个睡着的小奶娃娃。

那么小的一只,又丑又脆弱。

我轻轻把嘴唇贴上去,吻了吻这个丑娃娃。

这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生命的延续。

但是我不敢亲近他,我怕我会硬不下心丢下他自己逃跑。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除了喂奶和晚上睡觉的时间,其余时间我尽量不和孩子接触。

林柱娘也乐得照顾她心心念念的乖孙子。

……

自从这个孩子出生后,林柱对我的看管开始松懈下来,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好。

他取下了我脚上的链子,允许我去村子里遛弯。

就连我拒绝和他睡觉,他也不再说什么。

我有预感,我逃跑的机会,就快到了。

我借口抱着孩子去散步,实则观察村子的布局地形和周边的环境。

但是越观察越心凉。

村子的地形基本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坡,只有几条非常窄的小路供人们行走。

小路隐藏在高矮相间的房子中间,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走不出去。

村子周边的环境更为复杂,全是崎岖的山坡,山坡上蔓延出无数条小道,根本不清楚这些小道是通往哪里。

林柱不允许我出村,我就抱着孩子,在村里一遍遍地走,把村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坡记得清清楚楚。

我借来了林书的纸和笔,把我在村子周边溜达时观察到的路全部画出来,再一条条地去山头看着对比,观察到底哪一条路通往山脚。

届时,如果我逃掉了,肯定不能走大路,只能靠这些弯弯曲曲隐蔽性强的小路逃出大山。

并且我必须要备好干粮和水,防止找不到正确的路,走不出去,也可以靠着这些苟活一段时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能够从村里安然无恙地逃出去。

如果不幸没能逃掉,被打死或许是我最好的结果。

比起死亡,我更怕他们折磨我。

就像那个被轮奸的女孩那样。

11 逃跑

林书最近似乎发现了我的异样。

「这是什么?」

他举起手中的纸,上面赫然就是我画的线路图。

「随便画画。」

我慌慌张张回了一句。

林书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把纸递给我。

随后拿出小本子,准备记录我的故事内容。

我小心翼翼地拿过纸收好,清清嗓子,开始讲。

讲到一半,我突然发现林书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低着头,手下的本子空白一片。

「你要走了吗?」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问道。

我被问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我假笑,「我现在都有孩子了,能走哪儿去?」

林书听我这样说,还是低着头,许久才慢吞吞张口:「你别担心,我不告诉他们,我……我会帮你的!」

这时我才有些惊讶。

毕竟我上一次求助林书的时候,他可是十分果断地拒绝了我。

「……你会读书,你不应该在这里。」

林书踌躇半晌,继续说:「你从外面来,见过书里面说的这些世界,你上过大学……你不应该一辈子被锁在这里……我哥现在有孩子了,有后了,你可以走了……我会帮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只是在喃喃自语。

但是这番话落在我的耳朵里,犹如惊雷般炸开。

激动、狐疑等等无数情绪一时间充斥着我的胸膛。

我想要相信他,却又不敢信他。

毕竟他放弃了自己念书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凑钱给哥哥买了个媳妇。

他阻止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我逃跑?

万一他只是来探听我是否还有逃跑的心……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压下心里的激动。

「别胡说了,让你哥听到该生你的气了,我继续给你读书吧。」

「我……」

林书想要继续说,但眼睛却像瞟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转身就走。

神色十分紧张。

出门时迎面撞上了抱着孩子回家的林柱娘。

「咋了?咋了?」

林柱娘抱着孩子,斜着身子看从门里冲出去的林书。

许久才收回目光。

「娃饿了,你给喂喂。」

她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埋怨道:「你这个当娘的一点也不亲娃,还不如我这个当奶的对娃好。」

我没回话,只是机械地撩起衣服把孩子按上去。

「话也不会说,跟死的一样,一天吃那么多还瘦得跟猴一样,怎么养我孙子。」

林柱娘啐了我一口,唾沫喷到头发上,又顺着发丝流到脸上。

喂完孩子,林柱娘又一把抱过孩子,往门外走。

我现在已经对林柱娘的羞辱免疫了,她做这些事无非就是想要从精神上压制我,想要我服从她。

等她们都离开后,我酝酿了片刻,扯开嗓子喊了几声,再观察四周,见还是静悄悄的,我才放下心来。

我挪开柜子,从角落拿出我藏起来的几袋干粮,里面全是干馒头和煮熟又冷掉的土豆。

这些东西全是我这两天一点点攒下来,又趁他们不在,偷偷藏起来的。

打开数了数,还是原来的数量。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干粮放回原位,又回到床上。

林柱这几天去邻居家帮工,每天回来得很晚,屋子里大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的机会不多。

我决定,今晚就跑。

且不论林书是否真的要帮我,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连林书都看出了我的意图,那么林柱他们呢?会不会也早就看了出来?

12 逃跑(2)

渐渐地,夜色开始笼罩这座大山。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来。

我再次从柜底拿出包裹好的干粮,摊在床上。

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林柱娘给孩子新做的小衣服,把干粮包在里面。

我用抱孩子的手法抱起装着干粮的衣服,小心地斜放在臂弯。

这样看起来,我就像抱了一个孩子。

即使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我是在带着孩子遛弯。

准备妥当后,我抱着干粮在屋子周围转了几圈,确定周围没人,才小心翼翼踏出院门。

「别紧张、别紧张!」

我放轻声音给自己鼓气,往村口走去。

路很陡,很多次我都险些摔倒,幸亏此时天色并没有暗得彻底,还能依稀看清脚下的路。

我数着脚底的步子,拼命回忆我这几天走过的每一条路。

快了,就快了,还有两个路口。

前方路口绕弯,走下面的小路。

近了,更近了!

眼前就是村口。

说是村口,但其实只是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口。

还有十几步,我就要踏上这个路口了。

十步……

五步……

三步……

「喂!」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颤了几颤,我猛一下屏住了呼吸,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

稍微缓了缓,才发觉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我来帮你。」

是林书。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看他。

林书站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十分清楚地看到他身后有个庞大的物件。

似乎是个摩托车。

他推着车靠近我。

「你自己走,走不出去,会被追上。这是我借的大石的车,你可以骑它离开。」

林书靠得近了,我才看到他满脸是汗。

「……你真的愿意帮我?」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激动和颤抖。

「快走吧,不然一会我娘回去看到你不在就完了。」

林书没有回答我,只是把车推到我旁边。

摸到这辆车时,我几乎以为我在做梦,不然这种仿佛故事里面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但是这辆车是实实在在的,是存在于现实中的,这不是梦!

「……谢谢……谢谢。」

我扶着林书的胳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来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我一度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但是现在我却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活下去、逃出去的希望。

林书有些僵硬,举起胳膊又重新放下,「别哭了。」

「快走吧。」他想了想,又继续说,「这段路我送你吧,太绕,你不会开。」

「好,好!」

我直点头。

「那你怎么办?你帮我逃跑,回去会不会……也挨打?」我突然想到这一层,「还有,我的孩子……」

「孩子你别担心,我娘和我哥肯定会把孩子养大……我……反正他们打不死我。

「别说了,先上车吧。」

林书一只脚撑着地,另一条腿猛地翻上车。

我也学着他的动作,坐在他的后座。

他正要发动车子,却又停了下来,侧着头听了一会,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转头,只见我们身后追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林柱和痛打王敏的那个男人。

「别跑!站住!」

「臭娘们敢跑,你等着!」

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越来越近。

我吓得浑身僵硬。

「抱紧我!」

林书大吼一声,车子冲了出去,越开越快。

我这才软了身体,靠在林书的背上,只觉得死里逃生。

晚风掠过我的脸,带来丝丝凉意。

这是自由的感觉。

13(逃跑 3)

眼看追在后面的人越来越远,我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可是还没开出多远,车子却猛地刹车。

前面没路了。

马路的中间被山坡上滑下的土堆占满,垒起了一座土山。

「把车扔这儿,我们走小路。」

林书当机立断,让我下车。

随后又让车靠在路边。

「这儿,跟着我。」

林书扯着我往回跑了一段路,指着藏匿在路边的一条小路说。

此时我无比庆幸有林书帮我,否则我还没出村就要被抓住了。

小路十分陡峭,非常难走。

我只能半蹲着靠着惯性往下滑。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叫嚷,他们追上来了。

「车在这儿,他们肯定跑不远。」

「分开找!」

「他妈的,林书这小子居然借我的车送这女人逃跑。」

「林柱,你可要好好管管你弟弟了。」

声音十分嘈杂,我听见许多熟悉的声音,却唯独不见林柱说话。

「嘘!」

林书拉着我的手,悄悄躲到一棵树下。

此时我们就在他们的正下方,只要他们有一个人低头,就能发现我们。

林书攥紧我的手,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微颤的手和手心的汗。

他也在紧张。

「别怕,我引开他们,你抓住机会就跑!别回头!」

林书突然侧头,在我耳边轻轻低喃道,随后猫着腰走到远处,大吼一声,转身就跑。

上面的人果然被吸引了。

「这儿!快追!」

他们跟着林书,跑得越来越远,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原地。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抓住这个机会,悄悄离开这里。

一抬头,却看见我前面站了一个人。

是林柱。

登时我就呆在了原地。

在这一瞬间,我又记起了他拿铁链抽我。

那么狠,仿佛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完蛋了,要被打死了。

我心如死灰。

谁知林柱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被看得有些发毛。

「柱?有人没?」

上面有人喊了一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被打断双腿,扔在柴房任由我长满蛆虫的样子。

「没人。」

林柱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林柱……这是,放过我了?

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仿佛离开了。

我闭住眼睛,调整呼吸。

暂且不管林柱什么意思,只要他没有抓走我,我就还有机会。

这里离山下还有一段距离,我必须要保存体力和精力,不能因为这些事被吓破胆。

整理了一下思绪,又休息了一会恢复了点体力,我站起来继续往山下走。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昏暗的月光完全被树叶遮挡,我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靠着感觉,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半坡艰难前进。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可是我却越走越觉得没有方向感。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我的呼吸声和草丛里的虫子叫在我耳边回荡。

我的鞋子原来就破得不成样子,经过刚才一番逃亡,此时终于彻底坏了。

我索性直接脱下来,把鞋随意扔到远处,就这样光着脚继续走。

石子沙砾硌得脚十分难受,没走几步,脚就被划破一道口子。

我强忍着痛往前走了几步,实在忍受不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

正好我现在也有点饿,顺便吃点干粮补充体力。

然而当我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时,里面却空无一物。

干粮被我丢掉了。

我大感不妙,再也顾不上脚痛,起身继续赶路。

没有干粮,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14(逃跑 4)

天完全大亮时,我已经走到了山脚。

我原来以为遥不可及的距离居然一夜就能走完。

实在有些荒谬。

只是此时我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坚持不了多久。

好不容易走到小镇上,我随便找了户人家,用最后的力气敲了敲门,然后倒地,失去了知觉。

……

四周白茫茫一片,我似乎身处虚空,我努力动了动手指,却模模糊糊听见:

「醒了,醒了!」

「快去叫护士,叫医生,人醒了!」

「水……」

我张了张口,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从喉咙传出。

门被一把推开,一众医生和护士涌入。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些人翻开我的眼皮,又举起我的胳膊。

「一切正常,只是病人似乎受过虐待,精神不太好。」

说话的是个皮肤白白的穿护士服的女孩,她好像有些不敢看我。

「警察来了没?」女孩吸了吸鼻子,「真是畜生,怎么能这么伤害一个人。」

旁边看起来年龄大点的女人拍了拍女孩的肩,示意她稳住情绪。

「女士,女士?能听见吗?」

护士服女孩凑到我面前,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能。」

我张口回答,只是有些没料到我的嗓子居然沙哑到这个地步,仿佛金属和金属碰撞后发出的刺耳噪音。

「女士,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护士服女孩继续问。

「……记得。」

护士服女孩站直身子,向旁边的女人点点头。

女人打开门,站在门外的警察走了进来。

「状态怎么样?可以回答问题吗?」

警察进门,停在我的床前。

我点点头。

「叫什么?」

「林曼。」

「哪里人?」

「魔都。」

警察记录的手停了一下,「魔都?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愣愣地望了望窗外。

「我被拐卖过来,被卖到山里,一年了……」

警察和护士都面目骇然。

「拐卖?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有人帮我……」

……

警察问完话,天已经将黑。

病房内十分宽敞,电灯炽亮无比,墙面洁白明亮。

和那间小屋的狭隘完全不同。

没有刺鼻腥臭的气味,没有无数不知名的虫子,我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挨打。

这一年的经历,在这一刻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只有满身的伤口提醒我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林柱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愿意放我离开?

林书回去后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我的孩子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会和林柱一样一辈子活在大山里面吗?

这些我都无从得知。

我只知道,我获救了。

我逃出来了。

15(回家)

爸妈接到通知后,立马赶了过来。

在医院见到我,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妈妈摸着我身上的伤和刻在腿上的「林」字,气得要去找人拼命,爸爸好不容易才拦住她。

在我的协助下,警察找到了那个村庄。

经过调查,这个村庄和人贩子长期交易,有固定的「货源」。

除过我,村里还有三个被买来的女孩。

王敏、被轮奸的女孩、还有一个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的女孩。

据警察说,这个女孩双腿被打折,绑在祠堂内作为公共资源被村内的男人「享用」。

警察救出这个女孩时,她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平躺在地上,任凭虫蚁爬满全身。

王敏疯了,见人就躲。

至于那个被轮奸的女孩……已经去世了。

尸体被随意扔在山下,被警察找到的时候,已经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

我是最幸运的一个。

我得知这件事时,妈妈正在给我剥葡萄,黝黑的皮被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果皮被随意地丢在垃圾桶里,我看着这些垃圾,仿佛看到了王敏,那两个女孩,还有我。

在那座山里面,我们和这些被随意丢弃的果皮没什么两样,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真正有用的东西是果皮里面包裹的果肉。

是子宫,是生育儿子的能力。

警察再次来医院时,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村里面的很多人都已经因为拐卖人口被判了刑。

包括林柱和林柱娘。

我问他,林书呢?

他说没有在村子里面发现林书。

或许他已经离开了那个愚昧可怕的地方,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

林柱他们被关起来后,我专门让爸妈扶着我去看守所看他们。

林柱坐在玻璃的另一边,双眼无神,茫然地看我。

林柱娘还是见到我就骂。

玻璃很厚,我听不见她骂了什么,但单从那张牙舞爪的气势来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我拿起电话,问:「林书呢?孩子呢?」

林柱的声音有些疲惫:「走了,他把孩子也带走了。」

他又说:「你还是这样好看。」

我没回答,放下了电话。

他在最后放过我,我很感激他。

但是他带给我的伤害远远超过这些感激。

他们所有人,罪有应得。

走出看守所,外面阳光明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最昏暗的一段经历已经过去,我也将迎来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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