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娘亲是女主。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明眸皓齿,皎如秋月,耀如春华,丽质天成。只一眼就能让人不能忘怀。
但最重要的是,她有五个夫君!
我穿书了,是一本名叫《荣月郡主五福临门》的小说。
但要命的是,我根本没有看过这本小说,记得当时只看了简介和评论区就轻飘飘地划走了。
想起当时我那毫不留情的手指,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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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简介,我依稀记得,这故事讲的是,我娘是安庆国的一个郡主,叫苏轻柳。通过一系列的故事认识了五个风格各异的大帅哥,并将他们收入囊中。
我是苏轻柳的长女,静平县主苏皓月,今年十二岁。虽然不知道现在故事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我非常地肯定,我现在已经有五个爹了。
也就是说,我娘亲已经将五个大帅哥收入囊中了。
所以,现在是我娘荒淫无度,日夜笙歌的婚后生活?
3
经过几天的摸索,我终于探清楚我那五个爹的身世!
大爹爹是位将军,长年远征,英勇神武,功勋无数,但是鲜少回府,因为他经常一出征就是一年半载的,我娘也很少提起他。
二爹爹是我亲爹,但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爹就已经死了,所以身份不详。我只知道我与我爹长得很像,所以我娘最宠我。
三爹爹是一个杀手,冷漠无情,杀人如麻,唯有对着我娘才会显现出一丝温情。
四爹爹据说之前是南风馆君魁,不仅长得俊美无俦,还弹得一手好琴,但卖艺不卖身,直到遇见我娘……
五爹爹是个生意人,腰缠万贯,商铺宅邸万顷,在京城是赫赫有名的富商,混得风生水起。
此时,我对我娘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牛哇!
对了,我还有两个弟弟,但是现在我娘还分不清我弟的亲爹是谁……
4
有一天,我娘问我:「小皓月,以后想纳几个夫君?」
我很不争气地说:「一个。」
我娘赏了我一记脑瓜子,埋怨道:「你怎么跟你死鬼老爹一个样?」
我暗想:「我爹真是个好男人。」
为了迎合我娘,于是我大放厥词:「娘,我要青出于蓝,六个!」
我甚至连书名都想好了,就叫《静平县主六六大顺》。
我娘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想笑呢,还是想哭,半晌,憋出了一句:「为娘也没有说一个不好啊。」
自此,民间便开了一盘赌局:「静平县主到底会纳几个夫君?」
5
我娘又要纳夫了。
五爹爹之后,我娘已经五年没有纳夫了。京中人人都说我娘修身养性,不再祸害良家男子了。
如今纳夫消息一出,京中又要沸腾了。听得最多的不过是骂我娘奢淫成性,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话虽如此,但当天来报名选夫的男子还是络绎不绝。毕竟,我娘的美貌可是闻名遐迩,若不图我娘的美貌,我娘还有钱有权啊,背靠皇族,手握皇商(我五爹)。若嫁我娘,下半辈子几乎是可以躺平了。
可是,看我家中这几位老爹,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福气,怕是没那么好拿啊。
6
选夫那日,我娘带着我一起去,还有三爹爹。
其他爹爹没有前来。听说四爹爹忙着研究新曲子,五爹爹忙着搞钱。只有三爹爹找不到借口……
能被带到我娘面前的男子已经是经过层层选拔,个个都是相貌出挑、气质非凡的佳人。
只是,放眼望去,都不过是十四五岁。我愕然,我娘这是要找一个比我大几岁的人做我爹?
造孽啊,娘亲,你这样霍霍小公子,良心过意得去吗?
我不禁想起百姓对我娘的评价,骂得好啊!
7
「小皓月,你喜欢哪个?」我娘抱着我问道。
还能自个儿给自个儿选爹?真刺激。
但我下不去手啊,打算糊弄过去:「娘亲,我都喜欢,你喜欢最打紧。」
没想到我娘却说:「都喜欢?那就都要啦。」
啊?
我肉眼可见侍女们个个面露惶色,连我那不苟言笑的三爹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急忙打住我娘:「娘亲,不得贪心,一个就够了。」
于是,我在我娘的怒视之下,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屋内的人视线随着我的手左摆右摆,也没个定数。
忽然,我袖上的一颗珍珠扣掉了下来,我想下身去捡,没想到它一直滚,我追了过去,它最终落到了一位公子的鞋边。
当我把珍珠捡起,我对上了那位公子的视线,当即愣了神。
他长得是极好,几乎能与我那君魁老爹相媲美。只是,脸上少了几分四爹爹的邪魅,多了几分三爹爹的清冷,眉目英挺,清朗俊逸。
他看着我也怔了一下神,随后意识到失礼后,便转过头去。
只听见我娘笑了一下:「小皓月选好了,就他了。」
我……什么?
8
就是因为那一眼对视,那小公子成了我六爹。
虽然他已住进府中,但是他没有上册。我娘说他还小,等年纪大点再说。我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我娘还是有点人性的。
听管家说那位公子是益旸侯府的嫡长子,叫沈均林。
我不解,家世如此显赫,为何要嫁我娘?
管家却说,易旸侯府已经五代承爵了,到了沈均林这一代,基本就只有个虚名,要保沈家不衰,只能让小侯爷嫁给郡主。
唉,也是个可怜人。
9
他住在东院,每次我出门都会先经过他的院子。终于有一天,我们碰上了。
我们见后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如何称呼对方,感觉怎么叫都很别扭。
「县主。」
「六爹。」
终于,我们都忍不住开了口,只是当我喊了他一声「六爹」后,他眉头微蹙,一脸阴郁。
半晌,他幽幽地开口:「我还未上册,县主这一声爹,还是收回吧。」
我知道,我戳他心了。试想,若不是家族所迫,他堂堂侯府嫡子,应可以考取功名,娶妻生子,而不是被迫走上这条捷径,沦为笑柄。
我讪笑着,还是礼貌地喊了他一声:「沈小侯爷。」
他突然对我行了一个大礼道:「托县主的福,沈某得以入赘贵府,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虽然是说着感谢的话,但我怎么觉得,话说出来,一股寒气……
10
北方战事告捷,大爹爹回来。
一回来就直奔我娘院里,已经一天一夜,我都没见到我娘和我大爹。
第二日,府中终于设宴,说是为我大爹接风洗尘。我才得以看见他。
常年征战,大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但依然挡不住他的帅气,他五官挺立,剑眉星目,一身浩气。
他一见我,就伸手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小皓月长得越来越好看了,真像啊。」
疼!手劲真大,他松手后我感觉我脸火辣辣的。
11
许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控制好力度,我大爹看着我红红的脸蛋一下子慌了。
而我娘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真讨厌。
大爹给我送了一个娃娃,是边塞的木作,娃娃的服装头饰尽显异域风情,是中原没有的稀物。
五爹也不甘示弱,他说他在西市买下了一块地,打算挖个鱼塘,修成林园,专供我游玩。有钱人,就是豪气!
四爹说他没钱,送了我一首新编的曲子。三爹说他没什么才艺,说找个时间给我表演杀人。
我……大可不必。
12
只是,明明是为我大爹接风洗尘,为何每个爹爹都要给我送礼物?
轮到沈均林,他也一脸懵,不知道应不应送我礼物,若是送,岂不是认了他是我爹,若是不送,于礼也过意不去。
我看他犯难,干脆好人做到底,给个台阶他下。
不等他起身,我便走了过去:「沈小侯爷,我想要你的礼物。」
他于是明了,目光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解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了我:「不腆拙物,不知可入县主的眼?」
我一把夺过:「喜欢喜欢,只要是礼物,我都喜欢。」
只见我娘偷偷地在掩嘴笑,不知是何意?
13
我娘入宫了,携了我一起先是拜访了太后,便独自离开了。她让我陪陪太后她老人家,我不负所望,古灵精怪地哄得她老人家心情大好,临走还送了我许多好物。
但回程时,我却感觉到我娘情绪不高,她往日最爱对我使坏,不是揉我的脸,就是摆弄我的手。
如今却老老实实地坐着,轻轻地抱着我,一言不发,像是有满腹的心事。
「娘亲今日怎么不与我玩了,可是不高兴?」我问她。
可她只是轻笑了一下,在我脸上嘬了一口道:「小皓月长大了。」
自我来到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说我长得与我爹是极像,但我又没有看过原著,不免好奇,趁机问了我娘:「娘亲,都说我与爹爹长得像,我爹究竟长什么样啊?」
她听后,圈着我的手紧了几分,缓缓道:「日月星辰不及他明耀,山河远黛不及他轩昂,清水碧泉不及他清逸,长风玉树不及他疏朗。」
我娘说的时候,不带一丝思考和犹豫,就像是早已在心中反复揣摩了好多次一般,脱口而出。她声色不似以往清悦,而是温温沉沉的,说不尽的怅然与落寞。
我转头去看她,精致好看的五官染上了愁绪,目光涟涟,眼眶微微发红。
我心头一紧,不想随口一句攀谈竟触了她的心事,也不想看似滥情的她竟对我爹用情极深,顿生愧疚。
我伸手去摸她的脸,忽而一笑,顽皮地道:「全仰爹爹的福,终于听到娘亲夸我。」
她忍不住一笑,脸上的阴霾随即消散,一边说着我是个小滑头,一边闹着挠我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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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但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到底是小孩子躯体,不耐奔波。
醒时,我听到一男一女在交谈,细听原是我娘和大爹爹。
我心生了八卦,闭着眼装睡,竖耳听着他们说话。
我娘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往后你且注意,这次也不知道是怎地走漏了风声,皇后暗里明里地试探我。」
「军营定是有她的眼线,只是没想到我行事已经够小心了,还是躲不过她的耳目。」
我娘这次带着哭腔,情绪有些激动:「我至今不相信临生会死,他明明答应我会回来的,如今八年了,阿齐,你说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我听到大爹爹轻轻地拍着我娘安抚着:「郡主说找,我便替你找一辈子,若是不找了,我也定然护你和皓月一辈子。」
我娘掩声而泣,许是怕吵醒我,二人轻轻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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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我抱着被子深思,我怎么感觉这故事越来越没这么简单,他们要找谁?为何皇后娘娘会阻止?八年前,我四岁,那岂不是我爹死的那一年?
我此时真的懊悔万分,哪怕当时我就随便看几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
我拼命地回想当时浏览的手机页面,除了简介还有什么可以获取信息的呢?
对了,我还看了评论区!
方才我娘说了一个人名,临生?许临生!
当时评论区出现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这个角色人气高涨啊。
记得评论区有一条吐槽我印象最深刻,才导致我对这本小说没有了兴趣,大概是「看到许临生领军攻城的时候我一脸懵圈,藏身十年储养精兵,倒没有看到他有多深情,反而是利用女主对他的感情作掩护,虐了女主十年……」
眼下可算是把部分剧情连起来了,所以,许临生是我亲爹?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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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大爹爹进宫了,说是去领赏。但是眼下已经是戌时,他还没有回来。
我娘茶饭不思,坐立不安,最终还是忍不住让三爹爹潜入宫探探情况。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三爹终于回来了,肩上还扛着昏死过去的大爹。
只见大爹衣衫不整,脸色潮红,像是……被人下药了。
那种药!
三爹说,是在皇后的寝宫里找到的。
「皇后?!可是已经行事了?」我娘不可置信地问我三爹,急得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下来的。
幸好,三爹说,寝宫只有大爹一人,找到时他一直在哼哼唧唧,嫌烦,索性一掌把他劈晕了。
我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忘关心一下三爹:「你没有被发现吧。」
三爹漫不经心地说:「杀了五个侍卫,一个宫女。」
我娘扶额,虽然我三爹办事效率极高,但是我娘非必要情况下一般不会派他,因为他能用杀人解决的事,绝不用其他。
突然,我大爹闷哼了一声,似是难受极了,我娘心疼地看了一眼大爹后,忽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愤怒地说了一句:「敢动我的人。」
我第一次见我娘这样,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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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爹迷迷糊糊地醒了,三爹见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扛了出去。
三爹跑得飞快,但他肩硌着我的肚子,一路颠簸,我一阵反胃,忍不住叫住他:「三、爹——停、下。」
他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我问:「三爹为什么扛着我跑这么快?」
他不带一丝犹豫,一脸平静地说道:「少儿不宜。」
我此时很想笑,但是一直忍着,憋着憋着肚子越来越难受,一阵翻涌,我「呕」的一声,吐了三爹一身。
我第一次见我三爹紧皱眉头,一脸嫌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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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爹在我院内换衣服。
我看着被三爹换下的脏衣服,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忽然,一个手指大小的小木筒从衣服里面掉了出来。
我心里生疑,趁着三爹还在屏内,偷偷地打开了小木筒。
里面是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过竹亲启:忽遇不测,时机再觅,务必护轻柳周全。临生亲笔」。
看到「临生亲笔」这几个字,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过竹」是三爹的名字,他居然,跟我爹有联系。所以,三爹一直知道我爹没死,而且还知道他密谋之事。
眼下,我终于有了些眉目,要了解事情的原委,或许可以从三爹入手。
只是「忽遇不测」?所以我爹其实想今年就举兵攻城了,但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推迟了两年。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我隐隐地猜测,此事,可能与皇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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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又入宫了,这次不仅带了我,还带了五爹爹。
五爹今日换了身行头,以往他都是金冠玉带、锦衣丝履,贵气逼人。
今日却是一身青衫素衣,手执折扇,好一副温文尔雅、清新俊逸的模样!
见我盯着他看,五爹爽朗一笑:「怎么,换了身行头就不认识你五爹了?」
「五爹今日为何如此装扮。」
还未等五爹回答,我娘就在一旁幽幽地开口:「皇后喜欢。」
什么?
「娘亲要把五爹爹送给皇后?!」我大吃一惊。
我娘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道:「不止你五爹,还有你。」
我一头雾水,往日我娘不是最宠我的吗,为何要把我送给皇后?而且,把自己夫君女儿送给仇人,是什么骚操作?
我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娘,但她无视我。
转而看向五爹,他给我投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像在说:「我也自身难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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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看到传说中的皇后娘娘了,是一个年纪与我娘相仿的女子,长得清雅秀丽,端庄得体,但举止间却没有母仪天下的贵气,像是个深闺女子,娇贵柔弱,惹人怜惜。
只是,当她见到我娘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与她那清秀淡雅的面容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受惊的雏鸟,胆战地向猎人露出锋芒。
皇后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开口尽是嘲讽:「你来做什么,拖家带口的,怎么,来给本宫拜早年?」
我娘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开门见山:「皇后娘娘既是觊觎我的夫君,我主动送上门就是了,何必要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呢?」
皇后听后,大怒:「放肆,苏轻柳你污蔑本宫,可是想被皇上治罪。」
「我倒想看看陛下会如何治我罪。」
娘亲一句话,竟让皇后哑了声,只见她睫毛微颤,在隐忍着怒火。
娘亲继续说:「皇后先不要着急拒绝,看看我家这位夫君如何?可不比阿齐差。」
「你闭嘴!」皇后怒火中烧,却依然保持着仪态。
只是,当我五爹从容地从我娘身后走出时,皇后的视线就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愣了神。掩去了怒气,泛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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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动摇了,能看得出,他确实很喜欢我五爹。但她也没这么蠢,怎么可能就这样攀上了猎人的诱饵呢?于是,她整理好情绪,庄严地说:「把你女儿也留下。」
我娘听后,一把扯过了我,抱着,像是急坏了:「不行!」
拉扯了几番后,我娘终于妥协了,把我也留在了皇后宫里。
搞半天,原来我是个人质!娘亲有预谋地亲手送上的人质!还演了一场好戏……
末了,皇后说了一句:「苏轻柳,你为了护着顾齐,竟不惜把你和许临生的女儿给了我,许临生九泉之下,怕是也寒了心吧。」
我娘冷笑了一声:「人都死了,一直眷念过去,有意思吗?」
这话看着像是对自己说的,实则是对皇后说的。
临走前,我娘安抚我,有事找五爹,不行就找太后,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倒没有什么不快,反而很乐意,因为,在郡主府,所有人都对我爹的事避而不谈,想从他们嘴里了解到关于我爹的一点点信息都不行。
这样看来,皇后可是这故事里重要的一环,她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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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虽富丽堂皇,但不如家里舒服,偌大的寝宫,却显得冷清。
我辗转反侧……啊,救命,睡不着!
忽然,我听到有人轻轻地推开我的房门,吓得我紧闭着双眼。
我闻到了那人身上有淡淡的乌沉香,是皇后。
她轻轻地坐在我床边,先是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脸后,用力地捏了一下。
这么大力,也不怕弄醒我?
过了一会,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真的是天意啊,八年前,也是这样一张脸躺在了这里。」
我爹?
「怪我心软,试想如果当时他就死在这里了,我也不用心惊胆战过着。八年了,看你女儿都这么大了,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再也憋不住了,她都说了这么多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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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皇后,她被我吓了一跳,随后审视着我:「你没睡?」
我笑着调侃她:「娘娘如今有了我五爹,却来我面前说着我亲爹,前些日子还对我大爹下手,看来娘娘真的很喜欢我的爹爹们啊。」
皇后也不恼,估计是懒得跟我计较,只嘲讽了一句:「长得不像,倒是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可与你娘像得十足。」
我凝视她:「是你,杀了我爹?」
「我倒是想亲手杀了他。」
「为何?」
她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道:「我瞧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便与你说了。你爹,有谋逆之心,他是光吴藩国世子。」
「八年前,他窃取安庆布防图被我发现了。是,我当时不忍心杀他,因为我喜欢过他。当年我与你娘曾是闺中密友,为了他,我们撕破了脸面。直到许临生亲口承认,他爱的是你娘,我才彻底死了心。」
她苦笑了一下:「可笑吗?为了一个敌人。」
「你若是心疼你娘,就应阻止她找你爹。只要她一直找,你爹就会一直躲,她在明,我在暗,我的人就一直找不到他。你娘若是再执迷不悟,害的不仅仅是她,而是整个安庆!」
皇后果然知道我爹的事情,但我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有这么一段过往,更没想到,她在帮我娘。
我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不再理我,缓缓地起身,临出门前,她说:「那日的药不是我下的,我原想试探一下顾齐,是否真的有找你爹的线索。下药的那个宫女,已经被你三爹杀了。你五爹,我也不会将他怎么样,不过他长得好,看着也赏心悦目,留着也不是不可。」
正当她推门而出,我叫住了她:「你为什么不跟我娘说?」
月光沿着门缝映照着皇后的脸,我看不清她眼中的是月光还是薄雾,却显得格外黯淡,她的声音柔柔的,我听出了无力与遗憾:「曾经她最相信的人是我,如今,最不信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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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理由不信她。
两年后,我爹会率兵攻城,虽然我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成功,但是,于皇后,于安庆朝廷,定然是不利的。
皇后说,八年来过得心惊胆战,所以,她其实也不知道我爹有没有死。若是死了,自然安心,若是没死,他定会卷土重来。显然,事实上,是后者。
但如果我阻止我娘找我爹,那我爹很可能会被皇后的人杀死。如果我不阻止,那安庆可能就会亡。我娘是安庆国的郡主,她会甘于被我爹灭了自己的国吗?
虽然我娘很爱我爹,但我肯定,她不会。以我这些天跟她的相处,我娘虽然看似放纵任性,但他让大爹出征护国,让五爹修缮学堂庙宇,广施恩德。她一直用她的方式,爱着这个国家。
所以,我爹和我娘,我选谁?
废话,肯定是我娘啊,且不说我与我爹素未谋面,就他利用我娘十年,最后还要灭她的国,我就气不过!
爱她,就要灭了她的国。好家伙,所以这本小说是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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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回郡主府了。我找太后哭了一通,她心疼我,领着我骂了一顿皇后,皇后「不情不愿」地允了我回去。
路过三爹屋子,三爹不在……不在就对了!
我偷偷地爬窗,该死……不够高啊!
正当我蓄力往上一撑,身后传来一把声音:「你在干什么?」
糟糕,被发现了,我手一软,摔了下去,重重地把那人压在了身下。
我才发现,是沈均林。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正当我打算起身,我听到有脚步声,三爹回来了!
「你……」沈均林正想说话,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手上,我松开了手,看向他,才发现我们离得很近。
夜光下,他深邃的眼睛映上了星辰,显得格外的明亮,目若朗星,唇若涂朱,非凡出尘。
我的呼吸不明所以地急促了几分,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
待三爹没了声响,我悄悄地起身,拉着沈均林从小路离开。他静静地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越发滚烫,却是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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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带到了后院的湖亭,问:「为什么跟着我?」
我才发现他的脸染上了红晕,开口声音温沉,却是一副从容的神态:「郡主说你回来了,让我去看看你,没想到路上看到你鬼鬼祟祟的,便跟了过去。」
「娘亲为什么让你来看我?」
他没有回答,显然他自己也不明所以,只是我娘吩咐了,他便照做了。
反正都被他看到了,我也不隐瞒:「我要偷三爹一样东西,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得帮我!」
他没有想到我会耍无赖,急匆匆地说了一句:「今晚之事,我全当没看到。」便要离开。
我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恳求道:「六爹,你就帮帮我吧!放个哨就可以了!」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好,我帮你,只要你不叫我爹。」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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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果然是光吴藩国世子。
因为我在三爹的房间找到了一条腰带,腰带上绣着一个虎鹿相的四方图形。是光吴国的图腾。
而这条腰带无论是绣纹还是质地工艺,都是上承,是王室之物。
正当我准备离开,我听到沈均林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过竹大哥。」
我定在了原地,不敢动,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县主在找你。」
等外面没了声响,我才敢出去,急忙地从小路跑回了院里。
不一会儿,沈均林和三爹就到了。我肉眼可见沈均林松了一口气,紧皱着的眉头随即舒展。
因跑得太急,一时间气喘得太猛,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三爹见了以为我怎么了,二话不说地过来扛起我。
我愕然:「三爹,咳咳咳、干、咳咳、什么?咳咳咳……」
话毕,转眼间,三爹已经扛着我跑到医馆,依旧是言简意赅:「看病。」
三爹的速度,在下佩服!
29
此时,我娘、大爹、三爹、四爹还有沈均林都挤在了医馆。
而我,「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床榻上。
娘亲着急地问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只见他摸了一把胡子,一脸凝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我可能走了八辈子狗屎运吧,居然遇到了庸医,天助我也!
我将计就计,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对我娘讲道:「娘,女儿病重,唯有一个心愿,往后的时日,可不可以让大爹爹多陪陪我,不要出征了。」
我娘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在说胡话。
「县主先别着急,你无事,应是喘气呛到了,缓缓就能好。」大夫听后急急地开口。
我哑声,那你一脸凝重地摇头,是想要渲染气氛吗!
30
回去的时候,下了马车,换我大爹抱我,公主抱!跟我那直球三爹完全不同!
路上,他问我,为什么不想他出征?
如今北边局势已经稳定,一些边境的滋扰根本就不需要大爹一个大将军出征,这不是大材小用吗?而大爹出征更多只是借口找我亲爹。
「朝廷如今涌现了很多年轻的将才,大爹爹身为一名老将,可以偷偷闲,歇一歇,多陪陪娘亲呀。」
大爹抱着我的手微微松了一下:「小皓月,你是说我年纪大,老了?」
不是……
大爹的关注点怎么这么清奇?
我大爹轻轻地放下我,一脸闷闷不乐,对我三爹说:「还是你扛着她吧。」
我……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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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三岁生辰那日,场面十分浩大,堪比春晚!
五爹派人来传话,虽然人来不了,但是礼一定要到位!
结果他请来了京城最大的戏班子,演上个一天一夜,设宴百围,简直是挥金如土啊!
我四爹也难得复出,琴声悠远,时而如临远山,时而如处漠北,余音绕梁,如听仙乐。据说他以前可是一曲千金。
但唯一让人扫兴的是,当我大爹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时,我说,我想要大爹不要出征了。
我娘当场黑了脸,说,以后再也不想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了,不懂事!
其实这段时日我前前后后地明示、暗示过,不希望我大爹出征。
我不知道大爹是因为忌惮皇后的眼线,还是真的听了我的话。因为他自上次出征回来也已有大半年没有出去了。
我娘临走前说,明日,大爹就会去前线,让我不要再胡闹了。
这是我娘第一次凶我,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32
宴散了,我坐在后院的石阶上,闷闷不乐。
我确实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我娘找我爹,我没有正当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能力。而且,我也不确定我阻止我娘找我爹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剧情走向。我感觉我在这个故事中像一个局外人,啥也不是……
忽然,我感觉有人走近,抬头一看,是沈均林。他入府大半年了,这些时日,他长高了很多,身姿挺拔,长身而立,气质出挑。
他坐在我身边,身上有淡淡的雪松的香气,清新扑鼻。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眉宇舒畅,眸如秋水,深邃的眼睛仿佛会勾人。好好看。
他拿出了一只鎏金包铜白玉镯,玉镯白皙透亮,金铜生花,巧夺天工。
「送你,生辰礼。」
我呆呆地看着他:「沈均林,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真好看!」
他听后耳根冒红,低头躲开了我的视线,拉起我的手,把镯子套在了我腕上:「那我以后多笑就是了。」
嗯?沈均林你不对劲!不对,是我不对劲,脸好烫!
33
大爹爹出征半年了,在我十三岁生辰日第二天就走了。
原本只是一些流寇进犯,却不知为何前线来报大爹屡遭凶险。
更令人奇怪的是,我娘却一点都不着急。
几日后,前线来传,我军溃败,顾齐投敌……
紧接着宫里传来丧讯,皇帝不堪病扰,驾崩了,年仅十岁的太子登基。
当刑部闯进郡主府时,我还久久不能回神,这一下子转变得也太快了,而且我始终不能相信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顾齐居然会投敌。
更让我捉摸不透的是,我娘竟像提前知道一般,早已遣散了府上所有的人,包括沈均林。
那日她对沈均林说,他还未上册,本不属于郡主府的一分子,不应受到牵连。
他必定会走,因为他的背后,关系到的是整个沈家。他来为了沈家,走也为了沈家,这是他唯一不变的初心。
但我还是很难过,明明他离开是对的,可我却感觉我的心堵得慌。
他临走前,我没有去送他,让侍女把他之前送我一佩一镯还给了他。也算是,断了这个奢望和念想。
34
回想起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郡主府人丁兴旺,热闹非凡,眼下只剩冷清。
我娘只把三爹和四爹留在了身边,带着我和两个弟弟,被送去了沽黎院。
说得好听是沽黎院,实则是软禁皇亲的地方。在找到大爹之前,我们都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这里吃穿用度不比郡主府,但娘亲适应得异常的快,在她的整顿下,我们虽生活得拮据,但维持正常生活是可以的。
但是好景不长,我娘病了。
自被赶出郡主府,我娘一直处事不惊,从容淡定,只是变得沉默。即使每次见我都会淡淡地笑着听我跟她说话,却掩盖不住她的愁容,像一湖沉寂已久的死水,微微地漾起波澜,却泛不起生机。
我娘只让我三爹照顾她,我不懂,三爹粗手粗脚的,让四爹照顾她不是更好吗?
但她却说,四爹要照顾我的两个弟弟,让我多替四爹分担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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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沽黎院的时日,应该是我跟四爹相处得最多的日子了。
以往在郡主府,见得最多的是三爹,因为他总是跟在娘亲身边。其次是五爹,但自他被送入宫后我便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可他偶尔还是会派人给我送礼物。大爹是个大暖男,对我很好。而四爹就像是一个孤傲的仙人,轻易不出现,出现了也不怎么跟我交流。
听说他不喜欢我亲爹,我猜也许是因为我长得跟我亲爹很像,所以他也不喜欢我。
其实我怀疑两个弟弟中的其中一个应该是我四爹的,因为四爹对我弟弟是极好。
你能想象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一脸慈爱地教小孩子习字的场景吗?
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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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沈均林的笑能勾走我的魂,那现在四爹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就能迷倒万千少女。
他见了我后,掩去了慈爱的笑意,剩下不咸不淡的淡然笑挂在了嘴角。
他虽长得柔美,但向上的眼角却增加了几分硬朗,不经意地会透露出雄鹰般的锋利,隐隐地让人望而生畏。
「四爹。」对着他,我很拘谨。
「嗯。」
嗯?嗯什么?我该回他什么?我此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阵尴尬铺天盖地袭来。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请问您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满意的话,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哦。」
正当我站着胡思乱想,四爹终于开口了:「皓月来看看弟弟们的字如何?」
「好嘞,很高兴为您服务!」心里想着,但脸上还是乖巧谨慎地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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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跟四爹日常的相处模式。虽然他话不多,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他其实挺温柔细心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有一天,当四爹演奏完一首曲子后,问我何感?我说,像是情意朦胧,如蝉影薄翼,若即若离。
那时四爹好看的桃花眼一转,脸上扬起趣意说:「皓月是不是对沈小侯爷有意?」
what?我一句话你就看出来了,不愧是混迹风月多年的人!
「四爹可要替我保密。」
「看你表现。」
四爹是个精分,有时真的很适合走霸道总裁路线。
但也因此,我跟四爹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后来,我壮着胆子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亲爹。
他说,因为那时我娘眼中只有他。好家伙,原来是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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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的病还没好,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但她不让我去看她,说怕过了病气给我。
每次我想去看她,都被三爹挡在了门外。如果我赖着不走,三爹就直接把我拎走,没错,就像拎小狗一样!
后来,我也病了!
我得了一种见不到我娘我就吃不下饭的病。
但我四爹却说,我得的是一种见不到沈均林就整日魂不守舍的相思病。
我……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本县主姑且不跟你计较。
娘亲我是见不到了,但我居然见到了沈均林!当他出现在我四爹的屋子时,我以为是饿晕了,眼花。
四爹说,看到他在院外好几次了,便悄悄带了他进来。
奇怪,我四爹都没有出去,为何会看到他,而且,把沈均林带进沽黎院这么容易?
39
但我逃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我一见他已没有从前的自然、淡定。就像一只窃食的幼雏,心虚,彷徨。
但是我跑不过他,他一把将我拉住,我撞进了他的胸膛。幸好是在夜晚,不然我红成柿子的脸肯定会被他看到。
但他没有放开我,反而顺势抱住了我。我不淡定了,但是他的怀抱非常温暖,让我贪恋。
他的声音很低,在我耳边,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以往不曾留意,离开郡主府后我才发现,我心悦于你,我才知道为何每次见你我都忍不住看你,为何我会这么讨厌你叫我『爹』。」
「你都不知道我心意如何,这样贸然抱我,与登徒子何异?」我害羞地挣脱开他的怀抱,同时也对他的贸然懊恼。
「是我唐突了,可若不是你四爹与我说你也心悦于我,我断然不敢如此莽撞。」
四爹?!说好的保密呢?此时,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皓月,你放心,我沈家必救郡主府于水火,等一切都好起来了,你……可愿嫁我?」
啊啊啊啊!救命,我感觉我应付不了了,真的是爱如潮水,挡也挡不住。
但我还是不希望他冒险:「你何必要蹚这趟浑水,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搭上沈家。」
他从容地说:「郡主于沈家有恩,于义,我不能坐视不管。于你,这也不算是浑水。」
「礼?」
「你,皓月你。别装傻了,你的脸已经红成柿子了。」
真的没有地缝吗?狗洞也行!
临别时,他拿出了那日送我的鎏金包铜白玉镯,像那日一样拉过我的手,套在我腕上:「那枚玉佩本就是胡乱送你的,你不要也罢,可这只镯子是我真心实意送你的,不许再还我了。」
「好,我答应你。」我感觉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答应我什么?」
我迎上他恳切的目光:「你今晚说的,我都答应。」
包括你说让我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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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了了,见不到我娘,我誓不罢休!
不能真让沈均林蹚这趟浑水吧,而且,近日发生的种种,只能用一个字总结——「迷」。
大爹为什么会投敌,为什么这么巧皇上在这个节骨眼驾崩了,我娘为什么好像提前什么都知道?还有我四爹,他到底是谁?
若他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君魁,为何他的琴声会有高山漠北之境,为何他的眼神会有狠厉杀戮之气,为何在重重的防卫之下,他仍能自由出入沽黎院?
果然「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有用的,三爹终于耐不住我磨,放了我进去。只是上吊的时候他那无情一刀,差点没把我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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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病果然好了。也是,要是这一病就病两三个月的,怕是早已抬着出来了吧……
我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此时,我却什么都问不出口,因为我娘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莫大的悲凉。
她皮肤很白,以往白里透红的模样很是惊艳,如今却只剩下惨白,双眼无神,像一张存放已久的旧纸,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小皓月,你怎么不听话。」她的声音很柔,很轻,倒没有半分责怪。
我湿了眼眶:「娘亲,我想你了。」一开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抱着我,摸着我的头,安抚着:「会好起来的,你爹很快就找到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找我爹。」我冲口而出。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娘亲,我爹是光吴藩国世子,他有谋逆之心,明年,他就会举兵攻打京城,你找了他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在躲你,他不是好人!」我一口气说出了积压已久的话,却忐忑娘亲的反应。
她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凝视着我:「你为什么会知道?」
「皇后跟我说的。」
「不可能,皇后知道他有谋逆之心,但绝不会知道他会在明年攻城!」
糟糕,露馅了……
此时娘亲看着我已没有了以往的慈爱,而是冰冷地凝视,说出了让我哑舌的话:「你不是皓月,你是谁?」
我是……等一下,我娘为什么也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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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的眼里有惶恐,有震惊,更有紧张,抓着我的手在颤抖。
以往坚韧的她,在这一刻是显得脆弱不堪,我的心在发慌,像有一个拳头一下一下地重重地捶着。
终于,我下定决心开口:「我的确不是皓月,真正的皓月,可能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死了。那时,我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这个身体上,不管你信不信……」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眼噙着泪水,打断了我:「所以,我还是没能救她吗?」
什么?救她?
「所以,重活一世,我还是没能救活皓月吗?」
听到这句,我的脑袋一嗡,顿觉恍惚。
所以,我娘亲她,重生?!
就……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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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万没想到,《荣月郡主五福临门》居然是重生文!
而真正的苏皓月在上一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苏皓月是早产儿,自小身子孱弱,几乎是以药续命,但是她还是熬不过十二岁的冬天,死在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一天,是苏轻柳一生的噩梦,也是她那一世锥心的开始。
一年后,五爹岑旭应酬宿醉后,暴毙于闹市,尸寒盖雪,血浸青衫。
后来苏轻柳才知道,是三爹过竹杀的,因为岑旭发现了过竹和许临生的秘密,只能灭口。
又一年,光吴进犯,起兵谋反,顾齐出征镇压,但苏轻柳最终等来的,是他的死讯。是光吴国的世子,他谋略惊人,而且熟悉安庆地势。他把我军引进狭道,一举歼灭。
直到光吴进犯到京城,苏轻柳才发现,令安庆百姓闻风丧胆的光吴国世子,那个杀了顾齐的光吴国世子,居然是她日思夜想的许临生!
「他说,让我去他身边,他承诺一生只我一人,只要我是他的妻,苏氏一脉就不会断。」苏轻柳说到这里的时候,语中带着嗤笑,眼里尽是愤恨和悔意。
「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我像一个丑角,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说爱我,但我觉得我一生中做得最错的事就是爱上他。」
当光吴士兵的剑刺向四爹勒佑宜的时候,苏轻柳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身前,死在了光吴士兵的剑下,死在了勒佑宜的怀里。
她临死前对勒佑宜说:「启国的兵应该快到了吧,之前说好的,灭了光吴,割让五城。」
「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好』后,再次醒来,我回到了你十一岁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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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爹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君魁,他是启国的王子勒佑宜,是被送来安庆的一个北国质子。当年被送入中原的路上,他与侍从换了身份,如今在宫里的只不过是他的替身。
苏轻柳早在勒佑宜还在南风馆时就识破了他身份,她为了控制勒佑宜,把他纳进了郡主府。
新帝年幼,根基不稳,政局动荡。此时,是安庆最弱的时候,藩国早已虎视眈眈,都想抢走这块肥肉。
新帝登基后,苏轻柳承诺勒佑宜,若藩国进犯,启国出兵援助,安庆将割让五城。
陛下答应了,众臣答应了,因为朝中深知,前朝腐败,先帝晚年贪图享乐,不理朝政,朝中蛀虫乘虚而入,军饷紧缺,安庆岌岌可危。
只是当时苏轻柳预想到实力较强的藩国会起兵,却没有想到领兵的人竟是许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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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在苏皓月原本离世的那一晚,苏轻柳守了她一夜,最终苏皓月口含参片,吊回了一口气。
「我原以为是我救了她,不想原是你替她活了下去,她的宿命还是无法改变。」
「但我如今庆幸的是,我救了岑旭。」
一年前,苏轻柳把岑旭送进皇后宫里,看似为了让皇后分心,不再监视顾齐。实则是为了在他发现过竹的秘密前,让他远离郡主府,保了他一命。
「你既知道许临生明年会攻城,可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上一世我死后是谁胜了?」她话锋一转,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此时真的很想帅气地把书中的情节说出来,预知未来,指点江山,母女同心,共创伟业!
但事实上,我除了知道许临生明年会攻城外,其余的,一无所知。恭喜我自己,成为最无用的穿书人。
我只好安慰她:「我只知道,我要替苏皓月好好活下去,替苏皓月好好孝敬她娘亲。」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疲惫的眼神透露出感激:「沈均林,是个好男儿,他原就是我为皓月物色的,那枚珍珠扣,是我让过竹动的手脚,安排他住在你附近,让他去看你,也是我的用意。事到如今,你从心就是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涓涓细水,流过我的心,不是浓烈的母爱,也不是恳切的憧憬,如清水过镜般,轻飘飘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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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忘记我是怎么走出房门的了。
只记得我走的时候娘亲没有看我,不像以往,总是眼里含笑地目送我离开。不可否认,我是失落的。
夜里寒风刺骨,又一年冬天要来了。此时的沽黎院显得格外的枯寂,却弥漫着不安的气息,令人焦灼。
顾齐果然没有投敌,是娘亲发出的假消息。此时他已隐兵藏身于光吴国,一旦光吴有动静,内控外剿,直接扼杀。这是娘亲的第一步隐棋。
若是我军不敌,光吴进犯京城,京军正面迎击,启国军队南下包围,前后夹击,瓮中捉鳖。这是娘亲的第二步隐棋。
如此看来,我娘,是要决心杀了许临生。
我原就对我爹没有什么情感,反而是有一丝丝的害怕和疏离。但当我得知我娘要杀了她最爱的人,杀了我亲爹,一阵悲凉猝然漫上了心头,久久不能平复。
我娘没有错,我爹没有错,自古以来,弱肉强食,安庆国力渐衰,即使灭掉一个光吴,还会有另外一个光吴。
天下熙攘,皆为利所往。错就错在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这段情,注定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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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沽黎院的第一朵腊梅落地,我十四岁生辰到了。
但这一日,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因为军报紧急,我军不敌光吴,一退再退,败至京城。
我第一次见京城的黄尘这么大,四周嘈杂,让人惶恐而窒息。
一声马鸣长啸,一个士兵扛着顾齐倒在了沽黎院门口。马死了,士兵死,大爹没死。
他被伤到了头,至今昏迷不醒。
「将军不死,军旗不倒」这是那个士兵死前喊的一句话,字字扎心。他们凭借着这个意志,硬是护着军旗,退回了京城。
但,事实上,这跟败了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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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均林没过多久就来,他身着一袭黑衣,领着一群暗卫,冲破了一片黄尘,赶到沽黎院。寒风吹得他的眼睛、鼻子通红,微微地喘着气,处处显示着匆忙。
娘亲见了他没有惊讶,反而说了一句:「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果真来了。」
娘亲让沈均林看好我和大爹后,便和四爹一起出去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内心却隐隐不安,越来越强烈。
沈均林握上我的手,手中的温热使我内心逐渐平静,直到他对我说了一句:「皓月,生辰快乐。」我破防了,我主动抱上了他,眼泪止不住地落,有不安,有担心,有欣慰,思绪万千。
沈均林说,他被招进郡主府后,郡主给了沈家一批产业和一批暗卫。我才意识到娘亲的思虑之全,她料到有这一日,也料到这一日沈均林会来,事先以入赘之礼,遣了一批暗卫给沈家,为了护我。
郡主府豢养暗卫消耗极大,而五爹的一大批产业便是支撑。
可她为什么要把我和大爹交给沈均林,她给沈家的过于多了,就像……要把我的一生从此托付给沈家。
所以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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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却是忍不住跑了出去,沈均林一把抓住了我,我保持镇定,看着他不忍地开口:「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吧,我娘亲会死。」
他没有说话,睫毛微颤,满眼愧疚与心疼。
我看着他的眼睛恳求道:「求你,带我出去。」
「不行。」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我,这么决绝。
他把我抱了起来快步往回走,我哭着哀求他:「我想见她最后一面,求你。」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好。」把我带上了马。
沈均林把暗卫留下看护大爹,一手抱我,一手握缰绳,一路扬尘。风刮得我的脸生疼,一阵阵恐惧感袭来,一时竟分不清是马蹄声、风声还是心跳声。
当我们赶到时,双方已歇了战。映入眼帘的,是我娘亲站在了城墙上,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士站在了她身旁,他身姿挺拔,风沙卷过他的红襟,犹如神兵入凡。
我终于,见到了我传说中的亲爹,许临生。确实,山河风雪,玉树清湖在他面前都尽然失色。
不知道他对我娘说了什么,只见他对我娘伸出了手,我娘缓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远远地,我看到她的口型说的是「好」。
两人相望,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如果抛开四周的残垣与战火,这绝对是一幅绝美的画。
所以,现在是言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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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疑惑得失神,我娘忽然拥上了我爹,长刀穿过了我爹的背,血溅宫墙。
我顿时仿佛能感受到他们身心的痛楚,浑身不自觉地在发抖。
我慌乱地对沈均林说:「放开我,我要过去。」
但他依旧紧紧地抱着我,我挣扎着:「沈均林!」
「不行,危险!这是郡主的命令。皓月,听话。」
我绝望地看向城墙,忽然我娘抱着我爹的身躯,从城墙一跃而下,兵马骚动,扬起了黄尘,他们双双埋入了尘土。
沙尘迷了我的眼,却让我的脑袋一片迷蒙,马匹惨烈的长啸显得格外的刺耳,伴随着狂躁的寒风灌入了我的耳朵。我的身体开始失重,仿佛要陷入无尽的混沌,我想开口喊一声「娘亲」,却发现我说不出任何话,眼泪霎时决堤。
我才猛然醒悟,我娘,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算,跟我爹一起死。
四周嘈杂不安,双方好像又开始陷入了混战,沈均林紧紧地抱着我丢失了灵魂的躯壳,迷乱中回到了沽黎院。
49
安庆胜了。
我娘抱着我爹从城墙落下后,事先埋伏的启国士兵一拥而上,趁光吴士兵群龙无首,杀了个片甲不留。
安庆失了五城,保了一国。
这些时日,我把自己关在了沽黎院,成日悉心照顾大爹,却是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过了几日。我只知道沈均林每天都会来,在我房门前徘徊。
直到那天,大爹醒了,我才感觉我的生活恢复了一点生机。可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小皓月」,却是:「你是谁?」
是的,他忘了所有东西,忘了他是安庆的将军,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忘了我娘。
我忍着泪,淡淡地笑了,跟他说:「你叫顾齐,你是我爹爹。」
「亲爹吗?怎么长得不像?」
「我像我娘。」
他信了,事实上我跟我娘一点都不像。
50
那一战后,安庆又恢复如常。
但我知道安庆根患不治,便无以强大,新帝年幼,权臣涌动,内忧外患。
我以我娘的名义呈了一封密信给前皇后:「国不强,无以压藩,异心不除,则皇室危矣。亲忠正以除贪腐,立苛制以警异心,重教育以正思想,设督察以监四海,强三军以护山河,明赏罚以隆人心。则安庆所以兴复矣。」
朝廷果然采谏了,半年的时间,安庆国库逐渐殷实,军备充足,广纳贤才,完善督察制度,奖惩分明……民富所以国强,国强所以无恙,一派繁盛的光景。
前皇后说,以往我娘亲最信的人是她,而她最信的人,何尝不是我娘亲。
51
大爹身体恢复后,五爹便把我们接到了他之前在城南购置的宅子。他跟我说,这是嫁妆。
后来,他便跟我辞行,说他要到其他国家转转,谋谋新的财路。
三爹在那一战后,就彻底消失了,我想他可能回光吴国了,但也有可能殉主了。奇怪,我居然很想他。
四爹带着两个弟弟回了启国,他如今是启国的大王。听说他没有娶妻,而且也不打算娶妻,但是启国的大臣也不催他,因为他已经有了子嗣,也不担心无后。
我如今跟大爹生活在一起,五爹送我的宅子挂上了顾府的牌匾,我改姓了顾。
他时常问我娘的事情,但是我从来都是敷衍过去。因为我怕我细细地回忆起我娘时,会止不住哭。
我至今都忘不了他们相拥在城墙跌落的场景,每每忆起,便犹如坠入深潭,难以自拔。
52
及笄那年,沈均林高中状元了。那日的他鲜衣怒马,风光无限。
彩礼一批又一批地送进了顾府,我大爹既开心又无措,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应对着。
我与沈均林成婚那日,他成了京城赌徒最大的恶人,而赌庄给他送了一大批贺礼。因为当年那个赌局压「静平县主会纳六个夫」的注居然是最多。没想到静平县主竟嫁了!
成婚后,我很快有了身孕。为了保全生产顺利,沈夫人携我们去了和宝庙,据说这庙什么都灵。
我虔心地跪着许了愿,这个愿很长,睁眼后发现沈均林含笑看着我。
他问我许了什么愿。
我笑着对他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了起来,握着我的手宠溺地道:「贪心鬼,夫人莫不是许了好几个愿?」
我确实有点贪心了。
一愿沈均林仕途顺利。
二愿大爹身体康健。
三愿我生产顺利。
四愿……
我娘和我爹下辈子,长相厮守,福泽绵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