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婚

为了给我弟买婚房，我妈把我三十万卖给了个大我十二岁的北京光棍。

我弟知道后气得大骂我是傻逼，立马和我妈说这婚他不结了！

1.

我叫宋盈，老家在南方三线小城。

目前在北京一所私立小学当老师。

年初的时候，我妈通过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我今年 25 岁，他 37 ，比我整整大了十二岁。

没见他之前，我就觉得我们不合适，可我妈总和我说他人好，体贴，岁数大点也知道疼人，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北京户口，让我为了以后的小孩考虑。

可笑的是我连他面都没见过，上哪考虑生孩子的事去？

我妈这话说得再漂亮我也知道是为了男方介绍上写的那三十万彩礼，我弟需要这笔钱来结婚。

见面那天，他穿了一件报喜鸟，人长得很黑，一双眼睛倒是精明得很，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个遍。

第一句话是：你真好看，介绍人没骗我。

第二句话是：听说你在私立小学当老师，怎么不考虑公立的呢？

于我而言，见面并非情愿，所以对待他难免有些不顺气，更何况他见第一面就插手了我的私事。

所以我没好气地回答：「想去公立也没那个关系啊，你能让我去吗？」

雷言被我怼得一愣，摸了摸鼻子尬笑两声不说话了。

在我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刻薄时，他已经在美团上买好了券。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总感觉他的眼神围绕在我的腿上，时不时就瞥一眼。

不过总的来说，雷言这人和我妈说得差不多，是个老实人，尽管有时候说话难听了些，但看起来不像很有心眼那种。

第一次面见完，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男方对我很满意，让我抓紧时间，争取今年把事定下。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絮絮叨叨，脸上全是麻木。

可我一想到我弟弟，就把心中的委屈都咽了回去。

当初如果不是我弟，我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

就当我是欠他们的吧。

所以我弟要买婚房，我得把自己嫁出去给他挣房钱。

从第一次见面后过了大约一周，我和雷言就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之后，我带他见了我妈，但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提过带我回他家见一见他的父母。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北京户口，不过是一家七口挤在二环内的 60 平米小房子里。

雷言，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连自己的卧室都没有。

在客厅和厨房的连接道支了张床。

至于他引以为傲的国企铁饭碗，也不过是最底层的小文员罢了。

我给我妈打电话，想打消她的念头，可她根本就不在意雷言家到底有没有钱。

选中他，只是因为介绍人说，他家能出彩礼三十万。

那段日子，我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总觉着我后半辈子的生活是一眼能望到头了。

2.

和雷言谈了三个月恋爱，他把我妈从老家接过来吃了顿饭。

婚事算是订下来了。

临走的时候，我妈满面红光，嘴里念叨着给我弟买市区的房子不知道多少平米好。

雷言的父母也红光满面。

要不是我的情况特殊，光靠雷言是万万娶不到一个年轻漂亮工作好的女孩子的。

这是一场双赢，只有我是其中的牺牲品。

但我没想到的是，三十万彩礼往我妈卡上一划，雷言就变了副嘴脸。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五二零，雷言约我吃饭看电影。

我下班直接去的，一见面，他就啧了两声。

「以后上班别穿丝袜了，跟性暗示似的。」

我心里那个火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耐着性子解释：「这是学校统一发的工作服，只是来不及了所以没换。」

雷言不以为意，继续说着恶劣的笑话：

「对啊，工作制服嘛，小日本那边多的是。」

我惊讶于这个男人变脸之快，又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傻，连他的真面目都没看透。

一路上，雷言不停开着不合时宜的低俗玩笑，更甚至还提出让我辞掉小学的工作，原因是觉得私立学校环境很乱，觉得我容易和学生家长产生不正当关系。

我辩驳了几句，最笨说不过，索性闭了嘴，但约会的甜蜜蒸发得一干二净。

等到了他选的地方，我才发现，他订的竟然是一家私人影院。

这家店很鸡贼，坐落在一家小商场的顶层，不仔细看真的会以为是正经电影院。

直到走进房间才能看到一张明晃晃的沙发床摆在正中间，对面是投影幕布，灯光昏暗。

而雷言的脸在灯光下也变得扭曲。

我想了一万种借口，想要逃走，可雷言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一个劲说：

「盈盈，你放心，咱们就光看电影不干别的，嗐，我就是看这地方安静。」

我用了点力气挣扎：

「我觉得这里不太干净，要不还是去正规电影院看吧，我给咱们订票。」

话音一落，雷言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拽着我往房间里走，边走还边说：

「你丝袜都穿了还扭扭捏捏地干什么！」

两边都是路过的情侣，窃窃私语，店主一脸见怪不怪。

那一刻我面红耳赤，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和雷言好话说了一箩筐，希望他能放我走。

是，为了我妈和我弟弟，我愿意结婚，用彩礼钱给我弟买婚房。

但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在没有办婚礼，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情况下就和雷言发生关系。

「我得回家了，真的，我家里有事，你把手机还给我吧，咱们改天再约行吗？」

我有点语无伦次地拒绝，雷言却上了头，反手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给我打蒙了。

店主见状赶紧过来劝：「别打人啊。」

雷言面上有点挂不住，更用力把我往房间里拖。

他说：「三十万的彩礼都给你了，碰你几下怎么了？ 你真不乐意和我谈什么？叫你妈把钱还回来啊，妈的，给你脸了，又当又立……」

到那个时候我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害怕。

曾经我以为为了我弟和我妈能付出一切，觉得自己早就看透了认命了。

但是当真的走到这一步我才发现，我还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我还没有盛开过不想这么快的败落。

我后悔了，哭着求雷言放了我，嘴里一个劲叨叨着会把彩礼钱还给他。

不结了这个婚我说什么都不结了！

可我越是反抗，雷言就越是愤怒，像是头冒着火的犀牛，下手越来越重，几乎是要我拖进房间里。

就在我即将被雷言拽进房间的那一刻，我的另一只手被人拉住了。

我甚至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雷言就被一拳头打翻在地。

男人牵着我朝店外面走，在前台撂下一沓钱说：

「劳烦一会给里面那人，就说是医药费。」

3.

我被紧紧握着手腕带到了店外面的一条胡同里。

刚刚站定，男人就松开了手，语气嘲讽：

「跟我分了手就自甘堕落是吧？能带你去那种地方的男人是什么好东西？更别说还是个老男人！」

一水的京片子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着他，有点懵。

我曾无数次梦见和蒋自舟重逢该是什么样的。

但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的，我最不堪的一面被他看见，还要依靠他才能脱身。

见我不吭声，蒋自舟有些烦躁，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后知后觉双腿酸软无力，靠着墙壁滑坐下来。

劫后余生让我浑身冒冷汗，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让我打了个激灵。

差一点……

订婚前雷言伪装得那么好，订婚后的真实面目竟然是这样的。

我死死咬着手背，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为了我妈和我弟，我以为自己的牺牲无比伟大，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敢说不敢做的胆小鬼。

我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思考着我该怎么办，逃得过今天能逃过明天吗？

还有这婚……

忽然，脸侧传来一丝冰凉。

蒋自舟去而复返，手上还拿着一瓶冰水。

「能喝冰的吧，我记得你生理期不是这两天。」

我木木地点头，接过水灌了一大口。

「你和我就一句话都没有是吗？」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提醒你一下，你应该和我道歉。」

蒋自舟说完这句话，我才回忆起，当初分手我没有当面和他讲，只是留了一封信，就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我确实应该和他道歉。

正在这时，蒋自舟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听见那边是一道非常甜美的女生，问他怎么还没回去，还叫他阿舟。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听我这么叫他。

「这就回去了，现在？在见义勇为。」

说完，蒋自舟挂断电话，看着我。

我也不好耽误他太多时间，直截了当道了歉。

临走前，蒋自舟说：

「宋盈，你找男朋友的眼光真的是太差了。」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转天，我接到了雷言妈妈打来的电话，让我回家一趟。

4.

我是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的，环境很好。

和雷言订婚后，他提出了几次，想要和我一起到外面租一个房子。

前提是房租 AA。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明明有免费的宿舍住，我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

说白了，就是雷言自己想租，又掏不起这么多的钱。

在我拒绝他之后，他还发了好大的火，那个意思就是三十万扔我身上连个响都听不见，什么都不肯为他付出。

后来我们各退了一步，不在外面租房子，但是我每个月都要陪他回家看他爸妈。

这通电话来的有些微妙，我月初刚刚去看过她，现在叫我回去只能是因为昨天的事。

思来想去，我买了点补品，下班后直奔雷言家。

一进门我就惊呆了，这是除了订婚那天之外，我头一次见他家人到得这么齐。

除了雷言的爸妈，还有雷言没嫁人的小姑和爷爷奶奶，客厅的沙发坐得满满当当，沙发对面摆了张小板凳。

雷言妈妈冲小板凳抬了抬下巴：

「东西放那，过来坐吧。」

「诶。」

我应了一声，有些拘谨地坐下。

雷言不在家，不知道是故意不露面还是有事。

「小宋啊，今天叫你过来呢，是想问问你和我们雷子现在到底想怎么着啊？」

开腔的是雷言小姑，为人泼辣非常难搞，一上来就给我问住了。

我反问：「小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雷言小姑冷笑一声，「你别怪我说话直，实在是我这个侄子人傻，还没领证呢，三十万先掏出去了，其实我一开始就不同意。」

说着，她用那种很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

「小宋嘛，我说话直，你嘛，长相一般工作也一般，老家又是那边山沟沟里的，全家等着这三十万救命似的，跟我们雷子门不当户不对，也就是雷子相中你了，我当姑姑的不好插手，但是你现在吊着他，有点不道德吧？」

搁我以前的脾气，现在一百句话都怼回去了。

但是单单三十万就扼住了我的喉咙，所以我只能沉默。

雷言小姑见我不说话，越说越离谱，从昨天私人影院我让雷言下不来台，到我和一个陌生男人跑出去鬼混。

还问我，那个是不是以前勾搭上的学生家长。

我压着气，说出早就想好的托词。

「小姑，那只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看雷言比我大太多了，以为我有危险，不是故意的。」

「哎呦哎呦，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呢，还有人英雄救美是吧，嫌我们雷子老把三十万还回来啊！」

我死死咬着牙，自从我妈收了这三十万，我在雷言家里人面前处处低了一等。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们家买回去的仆人，三十万就买断了我的自主。

许是见我脸色越来越难看，雷言妈妈轻声说了句行了。

「小宋啊，今天叫你来，主要还是说件正事，至于昨天那事咱们就翻篇了，只一点我要嘱咐你，我们雷子是个老实孩子，你可不能搞乱七八糟的。」

老实孩子？

大龄巨婴还差不多。

哪个老实孩子张嘴制服诱惑闭嘴私人影院？

经过了昨天的事，这婚说实话我也是不想结了，今天雷言家里的架势更让我想打退堂鼓。

可是……

昨天我想和我妈商量要回那三十万，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她，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现在被雷言他妈妈用话堵着，除了沉默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5.

「小宋，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婚礼你打算怎么办。」

订婚的时候，我妈和雷言家定的是年底结婚，算算时间确实不远了。

不然雷言也不可能先把彩礼钱给我妈。

「您是什么意思呢？」

雷言妈妈说商量，但我不会真的相信这个说法，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大概率只是来通知我的。

果然我说完这句话，雷言妈妈迫不及待摆正了身子。

「是这样的，订婚的时候我们家已经出了三十万彩礼，当初你妈妈说的是除了彩礼钱，其他都不需要，所以我们是想着，现在钱也给了，婚礼嘛，走形式而已，没什么必要的，到时候我们这边请些亲戚摆摆桌就好啦，你觉得呢？」

我愣了一下，关于订婚的细节，我妈没有和我细说，趁着我上厕所的空档她就和雷言家里谈好了一切。

我以为她再怎么偏心弟弟，也该为我争取一点的……

鼻子有点发酸，我只能为自己试着争取：

「阿姨，您的意思是不办婚礼了啊，那结婚之后我和雷言住哪呢？」

「这个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点了，听雷言说你是住学校宿舍的，结婚后可不能这样了，学校里很乱的，结了婚，摆在你心里第一位的一定是家庭，我和雷言他爸商量了，到时候就走走关系，给你在家门口的小学找个工作，婚后你们就住家嘛，总能腾出地方的。」

家门口？那个小破学校的待遇怎么和私立学校比？

更何况……

我环顾了一下这间 60 平米的房子，最终定格在雷言那张格格不入的单人床上。

「小宋啊，我们就雷言这么一个儿子，肯定是舍不得他离我们太远啦，你能理解吧？」

能理解三个字在舌尖转悠好几圈我也没说出口。

「阿姨，您的意思是不办婚礼，也不再置办房车，婚后我和雷言就挤在客厅睡是这样吗？」

我一说完这个话，雷言妈妈的脸就拉个老长，雷言小姑也一个劲地呵呵。

「小宋，本来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现在看来有些事还是要和你明说才好，你去打听打听，彩礼三十万是个什么水平，你还要车子房子婚礼，这些钱哪里来？你要是非想要，让你妈妈把彩礼退回一半来好啦。」

我想不明白，三十万并不是我妈妈要求的，而是雷言挂在相亲市场上的条件。

现在怎么好像成了是我家强行要了三十万彩礼一样呢？

我据理力争，雷言小姑脾气上来了，一脚踹在茶几上，指着我鼻子说：

「你妈收了钱把你卖给我们家，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越南买个老婆还用不上三十万呢，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跟你妈一样，见钱眼开的玩意……」

我再也忍不了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阿姨，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看不上我，那这个婚事就算了吧，彩礼钱我会还给雷言！」

这一天，我几乎是用跑地离开了雷言家。

内心却庆幸雷言小姑给了我一个爆发的契机，让我下定决心退掉这门婚事。

6.

当晚，不回消息却接了雷言电话的我妈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宋盈，你能耐了是吧？忘了你这大学是怎么考上的了？」

「你欠你弟弟的，你拿什么还？」

「我告诉你，明天就去给我和雷言他爸妈道歉！ 」

「想退婚？行啊，你掏出三十万来给你弟买房！」

电话那头除了我妈尖酸刻薄的声音还夹杂着我弟的吼声。

用我的彩礼买房，他一直都不同意，奈何我妈和我都商量好了，不管他怎么阻拦都没能成功。

挂了电话不久，我弟长长的语音条就发了过来，大吼着骂我糊涂，全都是劝我赶紧退婚，说帮我把彩礼钱偷出来。

他越这样，我心里就越内疚。

从小我就知道，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弟弟的，不过我们关系很好，所以我也没惦记和他抢。

可是我妈，总能不惜任何手段挑事来离间我俩。

比如，夏天放学，我用零花钱买了一根雪糕，她会说：

「你看你姐，就知道自己吃，不想着给你买一根。」

再比如，我学习成绩好，我弟贪玩，我妈教育我弟时会说：

「你姐多精啊，宠着你让你玩，自己偷摸学习，你个没心眼子的，等回来给你养废了就知道哭了！」

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只是觉得弟弟喜欢玩具，就给他买了，可是在我妈眼里却成了我要养废他的证据。

我爸去世得早，临了就留下一套房和一辆车，这些年都是我妈在厂子里打工养活我们。

我心疼她，所以对于种种偏心我不争辩，甚至放假的时候会帮忙打零工补贴家用。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因为我妈，差点没能上成大学。

家里条件不好，我就总想着能出人头地，高考发挥超常考上了北京师范，未来职业前景也好。

可我妈一听学费就不让我上了。

在当地给我找了所技术学院，让我上两年就出来打工，好养活我弟。

反观我弟学习不好，一直到高二都是年纪吊车尾，我妈却想砸钱让他读艺术。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和我妈吵架，违背她的意愿，但是没想到的是，向来调皮捣蛋的弟弟，脸色沉的可怕。

他拿起一个杯子摔在地上，瞪着我妈，说：

「这么多年，你委屈我姐的还不够吗？」

我妈号啕大哭，说我弟没良心，说她都是为了我弟打算。

我弟从房间里掏出一个存钱罐塞我手，跟我说：

「姐，你去读大学，家里有我，你什么都别管。」

后来我如愿上了北京师范，而我弟高考失利，索性在当地念了技术学院，一边上学一边打工，除了留下吃饭钱，其他工资全都攒钱发给了我。

每次我问他，他都说家里挺好，让我好好念书，以后挣大钱。

拼着一口气才能让我在北京走到今天。

直到一次设备故障，我弟失去了一整只手掌。

在小城里，没了一只手和瘫痪一样，都成了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废物。

没有姑娘愿意和他谈恋爱，好不容易追到了一个，提出的条件是想结婚就得先买房。

所以我妈才想出了把我嫁出去给我弟换套房的法子。

7.

转天上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我是真的不想和雷言再继续下去了，不想为了三十万毁了自己一辈子。

但是我妈怎么可能轻易把这个钱吐出来呢？

而且我弟弟，他那么好，一心想供着我读完大学，为此失去了一只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千头万绪的事压在我心上，右眼皮还一个劲跳个不停。

挨到了放学，我领着小班的学生往校门口走，一眼就看见等在门外的蒋自舟。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看错了。

可他分明站在那里，手里捻着一根烟，好像意识到这里是学校，就又收了起来。

他怎么会来这？

正想着，校门打开，我班上的一个小豆丁跑着扑进了蒋自舟怀里，大喊了一声：

「爸爸！」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我的感受。

明明该是不再牵扯的陌生人，可我却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疼。

是那天打电话来的女生吗？

我胡思乱想，好几个小孩和我说再见都没听见。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家长接上孩子都走的差不多了。

可蒋自舟还没走，他先是把小豆丁送上了车，折回来看着我：

「去坐坐？」

学校门口就是奶茶店，我有些犹豫：

「让孩子自己在车上能行吗？」

蒋自舟笑了一声，满满都是父爱：

「他精着呢，没事。」

时隔四年，我们坐在一起，很多事恍如昨日。

「一眨眼，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下意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蒋自舟被一口奶茶呛住了，看着我：

「他不是你的学生吗？」

我没懂，回答道：「是啊，但是之前好像没注意谁来接他。」

反正肯定不是蒋自舟，不然我不会没印象。

蒋自舟看起来有点无语：

「他今年 7 岁了。」

我：？

蒋自舟叹了口气：

「宋盈，我们分手的时候，我 22 岁，四年的时间我是怎么生出来一个 7 岁的儿子，嗯？」

我瞬间脸色惨白：

「蒋自舟，你把话说清楚，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已经有孩子了是吗？」

蒋自舟：……

「宋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没长脑子。」

「啊？」

「那是我姐姐的儿子，喜欢胡说罢了，我……」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

后面这句他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平心而论，蒋自舟对我确实挺好的。

那时候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冷，可是却对我格外温柔耐心，会帮我打饭，教我高数，也会陪着我一块去打工，然后分摊掉我的活。

分手是我提的。

那天一个暗恋蒋自舟的学姐找到我，说调查了我的家庭，根本就配不上蒋自舟。

她说：

「蒋自舟是天上的月亮，怎么能扯进你这趟浑水里？」

后来，我看着陪我一块发传单满头大汗的蒋自舟，不自觉想起这句话。

再然后，因为要陪着我打工，蒋自舟的成绩下降不少，甚至到了被班主任请家长的地步，我终于狠下心和他提了分手。

起初，他觉得我是在和他开玩笑，后来他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没有接。

就连支付宝，他都给我发过消息被我拉黑了。

蒋自舟连同那些我最美好的时光一同封存在我的心底。

今日又再次翻涌起来。

我俩相顾无言。

半晌，蒋自舟说：

「宋盈，你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和我分手？」

我没吭声，他又继续说：

「真的，这些年我想不通这个事，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说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可我默默注意 你好久，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

「哦，有一个，上次那个黑胖子，不能吧宋盈，我难道还比不上他？」

蒋自舟说的是雷言。

我有些哭笑不得，任谁也猜不到，蒋自舟不爱说话的原因是他话很多，为了自己的形象才装的高冷。

私下里，他话比我还多。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滔滔不绝，我赶紧打断道：

「蒋自舟，我们已经过去了，我是真的祝愿你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就像那个学姐说的一样，一直做最明亮皎洁的月亮。

不必和我一起烂在泥里。

蒋自舟张了张嘴，可还没等我听清，一杯水从天而降浇在了他头上。

8.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抬头看去，竟然是雷言。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宋盈，你真是不要脸啊，不是说和学生家长清清白白吗？那你现在干什么呢？上回打我的也是他吧？你真是够贱的，怪不得和我妈说要退婚，我妈说得对，你还真是找好下家了，我告诉你宋盈，这事没完，且不说你给我把那三十万还回来，你给我等着！」

众目睽睽之下，我和蒋自舟俨然成了一对渣男贱女，尤其是这家奶茶店里不少都是我学生的家长，此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我一边给蒋自舟递过去纸巾，一边大声反驳雷言：

「他只是我的大学同学，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不行吗？」

蒋自舟几次想要开口，在我恳求的眼神下又闭上了。

雷言拽着我的胳膊让我立刻和他回去，我怕他再对蒋自舟做出点什么来，只好先和他走了。

一上车，雷言就瞪着我问：

「那个男的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和我妈保证的，不是说不会再搞乱七八糟的了吗？怎么，拿了我三十万你就这个态度是吗？」

「三十万，三十万，你别总把这个事挂嘴边上行吗？你娶别人是不用花彩礼怎么着？！」

也许是过于难堪，也许是我的自尊终于触底反弹，总之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让我大声反驳着雷言。

嘭！

雷言一拳打在车框上，再偏一点砸中的就是我的脸。

我被吓了一跳，惶恐地看着他。

「宋盈，我再说一遍，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回家给我妈和我小姑诚心认个错，这事还揭得过去。」

沉默半晌，我说：

「真的对不起雷言，我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答应和你订婚是我不对，现在我想明白了，咱们分手吧，彩礼钱我会一分不少给你退回去的。」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我妈，把自己卖出去给弟弟买房。

雷言有错，但我也有，所以这句道歉是应该的。

可没想到雷言却说，就因为刚刚那个小白脸是吧？

不管我怎么和他解释我和蒋自舟没有任何暧昧关系，他都不信，只用双阴鸷的眼盯着我。

下一秒，他抬手锁上了车门，狞笑道：

「要退婚是吧？我告诉你三十万就是放银行存两个月也有利息，分手可以但是我今儿说什么也不能吃这个亏！」

说着就朝我扑过来把我压在车座上。

我拼命挣扎拍打着车窗，可雷言估计是早有预谋，车停在了一条小巷，这会学校也放了学根本就没人过来。

我亲眼看着那抹了猪油一样的嘴朝我逼近，疯狂大叫着。

雷言大骂了一声婊子，随后两巴掌抽在我脸上，动手撕扯着我的衣服。

「叫你哭，妈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良家妇女了，我告诉你，在我心里你连鸡都比不上！上个班还穿这么骚，不就是为了勾引学生家长吗？装什么装！」

谩骂声夹杂着我的哭声在耳边炸裂，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就在雷言快要把我衣服撕扯成破布时，咚的一声从车外面传来，连带车都跟着震了两下。

雷言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不想管。

紧接着一声又是一声，不知哪里飞来的砖头更是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雷言终于觉出不对劲提上了裤子，下门查看。

趁着这个空当我几乎是连滚带爬从车上跌下来，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9.

竟然是蒋自舟？！他还没走！

「没事吧？」

他臭着一张脸，脱下来一件衣服盖在我身上。

我被吓得浑身都凉透了，冲他摇了摇头，将衣服紧紧拢住。

雷言下车转了一圈看见蒋自舟把我护在身后更是勃然大怒，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怎么又是你？！」

说着他指了指我，骂我是婊子， 跟他就装贞洁烈女，跟蒋自舟就往他怀里扑。

我不争气的被吓了之后眼泪往外窜，但心里却很是冷静，直接拿手机报了警，蒋自舟却是个脾气暴的，冲过去就给了雷言一拳。

快的我都没反应过来，雷言就已经坐地上了。

说来可笑，雷言很胖却打不过清瘦的蒋自舟。

见蒋自舟还要动手，我上去握住他的胳膊：「我报警了，你别再动手了，一会警察来了就说是我打的，算正当防卫。」

说着，我又凑过去小声说：「这儿没监控。」

不知道哪句话逗到了他，蒋自舟笑了一下。

没一会，警察就过来把我们三个全都带回了警局。

雷言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在警察局哭着喊着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妈妈和小姑气势汹汹进来，当着警察的面猛扇了我一巴掌。

说真的，别说是我和蒋自舟了，就是在场的警察也没想到。

「警察局还敢打人？！」

一个女警把我拉到一边给我倒了杯水。

本来我和雷言各执一词，现在反倒是相信我的更多了。

雷言小姑，冲警察嚷嚷：「你们到底会不会办案，这女的是我们家正儿八经订过婚的，现在却和别的男的鬼混，被我侄子发现了还倒打一耙报警，什么东西！」

警察调理询问，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了经过。

雷言小姑听见我说，本来是要分手可雷言不同意想要侵犯我的时候，插嘴道：

「警察先生，您可听见了吧，我们家雷言没同意分手，两个人还是情侣关系，碰她一下怎么了？」

警察明显压着气普法：「就算是没分手的情侣，男方违背妇女意愿的行为都算猥亵，是可以判刑的。」

一听判刑，雷言一家子都害怕了。

雷言妈妈提出能不能和我单独说两句，我拒绝了，义正词严说没有什么是警察叔叔不能听的。

软的不行，她又上硬的，说我和野男人乱搞，雷言一时生气也情有可原。

还说，我妈妈找她要了三十万彩礼，现在我却和别人乱搞，这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提起三十万的时候，我只觉得脸上羞臊，偷瞄了蒋自舟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阿姨，小姑，你们家的彩礼是写在相亲介绍上的，另外我和雷言明确分手，这笔钱我也会还的。」

「你拿什么还？你既然今天和我儿子说分手那肯定是准备还钱了吧？当着警察的面，你倒是给啊，不然我也可以告你诈骗吧！」

警察被我们的复杂情况绕住了一时也不好开口，那个女警告诉我的确应该返还彩礼的。

我抿着唇，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把彩礼退回来，钱的事我会另外想办法。

我妈的声音响彻整个警察局：

「要钱做梦，我告诉你，钱我已经买了房了，你给我和雷言好好的，再不安分你就别给我回这个家！」

就在雷言小姑冷嘲热讽说我没钱还想退婚是在诈骗时，蒋自舟掏出一张卡撂在桌子上。

「三十万而已，我付。」

说完又看向我：「早知道三十万就能把你娶回家，怎么也轮不到这个猥琐男。」

我愣住了，心里像是被灌了一听可乐，细细密密的泡沫迸裂着。

可想到蒋自舟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冷静下来，想要拒绝，却被他制止住了。

他凑在我耳边说：

「宋盈，欠我的总比欠别人强，至少我不会强迫你，对吗？」

10.

蒋自舟的话让我瞬间红了脸。

我想起来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打工时间太晚，学校锁门没回去，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其实……

蒋自舟不知道的是，那晚我本来做好准备了，只是太紧张，太害怕了。

结果是，他趴在我身上，弹了我一个脑瓜崩，然后躺在另一侧睡了一宿。

趁着我走神的时候，蒋自舟已经和雷言一家人舌战八百回合并大获全胜。

雷言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怪不得要分手，原来是搞到下家了，说我是捞女，傍大款，然后被警察制止了。

蒋自舟去警察局旁边的银行换了钱还给了雷言家，并让他们写了收据。

就在雷言妈妈和小姑要带着雷言离开时，我却把他们拦了下来。

「现在分手的事解决完了，雷言猥亵我的事怎么算？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之前还有一次，要不是……我早就被他给欺负了！」

雷言妈妈也没想到我会真的撕破脸。

「那你想怎么样？口口声声说我们雷言欺负了你，有证据吗？真把自己当个宝了，我们雷言还看不上你呢。」

雷言也跟着点头，说绝对没有碰我，只是想挽留我一下，谁知道我有了下家这么决绝。

而蒋自舟因为和我的关系 没办法为我作证。

我攥着拳，说：

「我有证据，我的手机一直在录音，除此之外，雷言车上是有行车记录仪的，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清除，现在应该还能查到。」

「我要起诉雷言，暴力猥亵我。」

我脸上的手指印，手机里的录音都是最好的证据。

雷言一家子当场傻眼了，也没有刚刚嚣张的劲了。

「我没有啊，我就是碰了她两下，怎么就构成猥亵了？！」

雷言妈妈一开始破口大骂，让我赶紧撤诉，见我真的骨头硬了，又低声下气求我，说雷言还要考事业编的不能毁了。

「宋盈，好歹你弟弟是因为我家出的那三十万才能结婚，看在这个份上你就原谅雷言吧行吗？我保证雷言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

到了此时此刻，雷言一家人还是口口声声说着那三十万，连句对不起都不愿意说。

他们根本就没觉得是自己错了。

只是因为被逼到这份上没办法，想要脱罪罢了。

后来，雷言小姑又找了我很多次，大概意思都是让我撤诉。

我没有同意。

反倒是我妈知道这件事后把我狠狠骂了一顿，但是知道有另外一个男人什么都没说就替我给了三十万后，又说，让我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而机会本人，此时正在和我喝咖啡。

我有些尴尬地挂断电话，将写好的欠条递给蒋自舟。

「我算过了，以我的工资，每个月还你 3000，大概十年就可以还清了。」

蒋自舟看都没看那张欠条。

「一个月还 3000，那你怎么生活？」

「挤挤就有了。」

蒋自舟把欠条撕了，说我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说吧。

临走时，他说：

「宋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对你都狠不下心来，可你似乎从不对我心软。」

我眼眶有些湿润，心想，我倒是想对你心软些，可你都有女朋友了，再和你纠缠是不对的啊。

我也不想，我曾经那么爱的一个少年变成一个吃着盆里的望着锅里的渣男。

不是我看不懂蒋自舟的暗示，而是我不能回应，不能伤害另一个女孩。

11.

很快，我把第一笔还款转给了蒋自舟，他收了但什么都没说。

休假十五天后，我重新回到了学校上课，刚好是教师节。

午休的时候，蒋自舟的小外甥拿着一束干瘪的玫瑰凑过来。

「老丝，这个送给你。」

小豆丁长得和蒋自舟还挺像的，就是比他萌多了，门牙还缺了一颗，说话漏风。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

「谢谢宝贝，但是玫瑰可不该送给老师呀。」

小豆丁眼珠一转说：

「可是舅舅嗦啦，一定要把玫瑰给老丝。」

舅舅？

那不就是蒋自舟？

我不由得攥紧了玫瑰花径，小豆丁问我是不是他做错了，我安慰了他一会，又从抽屉里给他拿了一块奶糖。

蒋自舟这是什么意思？

我直接给他发了微信。

【为什么要让你外甥给我送玫瑰？蒋自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真的很痛心，昔日白月光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花心大萝卜呢？

愧疚感油然而生，要不是我还需要还钱，真想现在就把蒋自舟拉黑了。

是，我的确对他还有感情，但我也不想当第三者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蒋自舟给我回复了一个问号。

呵呵，估计是在陪女朋友顾不上回我消息。

我看透了一切，再次对他表示谴责，没想到他说，什么花。

【不是你让外甥来给我送花的？】

【不是。】

这下子闹了乌龙。

见我没回他，他又问我，是不是小豆丁这么说的，我没有回，琢磨着怎么回事，为什么小豆丁要撒谎呢？

下午放学，我刚领队出去就看见蒋自舟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站在校门口。

小豆丁是最后一个走的。

蒋自舟当着我的面问他哪来的花。

小豆丁瞒不过去才说，是妈妈给他的。

「我妈嗦了，舅舅很喜欢老丝又不好意思嗦，让我帮帮忙，唉，舅舅，你不行啊。」

「闭嘴！去车里等我。」

「嗷，老丝再见。」

小豆丁揭了他舅舅的短，一扭一扭跑上了车。

等他走后，蒋自舟问我喜欢玫瑰吗？

我对他更失望了，不仅有女朋友还撩拨我，甚至都没和家里人说自己有女朋友这回事。

我刚要张口，他的手机就响了，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喊他阿舟，还让他早点回家吃饭。

这个渣男！

挂了电话，蒋自舟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拒绝了。

「你还是回去陪你女朋友吧，蒋自舟，我真的不想你变成这样，变得这么……渣！」

说完我扭头就要走，蒋自舟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宋盈，把话说清楚，我哪来的女朋友？」

「你刚刚不还是……」

我说了一半却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平时绝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盈盈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盈盈！」

「怎么了妈，你别着急。」

「你弟弟，你弟弟被雷家的人给打了！」

12.

我把雷言告了之后，很快他们家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雷家人为了让我撤诉，打听了我家还有谁，就打上了我弟弟的主意。

我妈说，雷家叫去的人，本来只是想让我弟弟劝我撤诉，没想到我弟弟一听我被欺负就动了手。

可他自己一个人哪里打得过对面这么多人，被他们按在地上打。

我妈那边描述的场面鲜血淋漓，我心里乱极了，顾不上别的就要回家，还是蒋自舟提醒我先请假。

等我从校长室回来，蒋自舟已经替我买好了最快的航班。

「谢谢你，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你就非要和我算得这么清吗？算了，你先去处理你家里的事吧，有什么等你回来再说。」

临走时他问我，需不需要他陪我去，我拒绝了。

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转过天晚上了。

我家大门紧闭，灯也没开。

我给我妈打电话才知道她陪着我弟在医院，就赶紧赶过去。

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当年我弟失去整只手掌时的样子，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要经历这些。

到了医院，我问好病房，发现除了我妈，我弟的女朋友也在，正给他削苹果。

「妈，怎么样了？到底是哪被打了啊？」

我妈没回答我，把我往外拽。

「盈盈回来了啊，没吃饭吧，我先带你吃点饭去。」

我弟看我回来都蒙了。

「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没让妈告诉你吗？」

我一把甩开我妈，凑到床边上，冲那个女生打了个招呼，红着眼说：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我怎么能不回来你，到底伤到哪了啊？」

「姐，你在说什么，和你有啥关系？」

「你不是被雷言找的人打了吗？」

「没有啊，我是不小心被骑三轮的给撞了，不严重，都快出院了。」

这时我妈坐在一边捋手指，这是她心虚的表现。

我弟先是给他女朋友打了辆车让她回去，然后质问我妈到底要做什么。

我妈这才说实话，是骗我回来的。

「你想我回来不能直说吗？我是请假回来的，被校长都骂得狗血淋头了！」

我妈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心野了，你和那个三十万怎么样了？」

『三十万』是她给蒋自舟起的外号。

我有些烦躁，说蒋自舟已经有女朋友了，以后别再提他了。

「黄了？不是，你和他黄了，你那三十万怎么还？」

「我自己会还，你别跟着操心了。」

我弟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却抓住了关键词，质问我妈为什么没把那三十万退回去。

「你答应我的，妈，不要再逼我姐嫁人了，小月也说了没有房子也愿意和我结婚。」

小月就是我弟的女朋友。

我妈撇嘴：「话是这么说，可没有房子你们结婚了住哪？将来孩子出生难不成也跟你挤在厂子宿舍？现实一点好不好！」

说完又劝我：「盈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跟着雷言一辈子都不会受苦的，不比你自己拼死拼活挣那三十万强？你听我的，去给雷言家里人好好道个歉，雷言还是挺喜欢你的。」

「不会受苦？他自己连张床都没有，没有婚礼，没有房子，妈，我嫁给他才是真的受苦，现在我弟的房子解决了，钱我自己想办法还，这样不好吗？」

这话说完，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妈，你还跟雷家人有联系是吗？」

我妈听见这话不敢看我。

下一秒，雷言突然推开了病房的门，抓住了我的双手。

「宋盈，我今天是来和你道歉的。」

13.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妈把我骗回来是因为收了雷家人三万块钱。

三十万，卖了我一次。

现在三万，又卖了我一次。

雷言一边道歉一边把我往门外拽，我不想跟他走，害怕他再对我做出点什么事，没承想我妈也帮着他推我。

「盈盈啊，你和雷言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是啊宋盈，你让我怎么和你道歉都行，别起诉我了行不？」

我在两个人中间艰难挣扎。

「妈，你别推我，妈，有什么话就在病房说不行吗？」

可我妈不听，她恨不得现在就捆了我送到雷言床上去，好把我这块烫手山芋扔出去，也好把三万块钱拿踏实了。

还是我弟，拖着受伤的腿从病床上栽下来我妈才松手。

我妈想扶他起来却被我弟一把推开。

「你到底还要害我姐到什么地步啊？这个男的你都不知道是个啥样的人你就敢把我姐往外推，你……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妈？」

我妈当着外人被我弟下了面子，索性坐在地上干嚎，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弟。

还是护士进来让她小点声，我趁机挣脱开了雷言的手，告诉他，绝不会撤诉。

雷言一改刚刚的忏悔模样，和我撂狠话。

「宋盈，你给我送进去你也别想好！」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你要弄死谁？」

推门的是两个警察，身后还跟着蒋自舟。

这话就是警察说的。

雷言一见警察就跟被扎漏的气球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得，我们三个又进了一趟警察局。

路上，我问蒋自舟怎么跟过来了，他有些无奈。

「我都跟了你一路了，是你太着急了没发现。」

「这……这样……」

到了警察局，得知雷言是被起诉不成威胁受害人撤诉，更是罪加一等，直接联系雷言家里人和朝阳警方把他给领走了。

我这才有时间和蒋自舟讲明白事情经过。

他说找家咖啡店坐一会，我笑了。

「这种小地方哪来的咖啡厅，走吧，去河边散散步。」

「听你的。」

我们并排在河边走着，当我告诉他是我妈骗我回来，为的是我能和雷言和好时，蒋自舟眉毛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14.

「事情就是这样了。」

「宋盈，你是不是傻啊？就为了给你弟买房，搭上你一辈子值得吗？」

「怎么不值？那可是我弟啊，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有人欺负我，都是他帮我出头。」

「但是如果是我姐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蒋自舟停下脚步看着我，眼里是我不懂的情绪。

他说：「宋盈，当初你和我分手，是不是不想耽误我？」

我微怔住了，他怎么会知道？

蒋自舟又说：「之前同学聚会，我遇见了方雪。」

方雪就是当年暗恋蒋自舟的那个学姐。

其实我之前还以为蒋自舟是和她在一起了，现在看来女朋友另有她人吗？

「蒋自舟，不管我们是因为什么分手，也都过去了，以后你……你和你女朋友好好的吧。」

蒋自舟笑了：「打从一开始你就说我有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又说：

「哦，是给我打电话那个对吧？」

说完，他直接掏出手机把电话拨了过去，对面果然是那个温柔的女声，一个劲在叫阿舟。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想要抢过他手机挂掉，可蒋自舟把胳膊往上一抬，我就够不到了。

踮着脚又不好保持平衡，就这么扑进了他的怀里。

电话那头说：「阿舟，你怎么了？」

蒋自舟说：「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好好管管你家臭小子，我女朋友用不着他帮忙追。」

我这才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是蒋自舟的姐姐。

淦！为什么姐姐的声音这么年轻啊！

电话挂断，蒋自舟搂住了我的腰，凑在我耳边说：

「我没有女朋友，可以正式追你了吗？宋小姐？」

我恍惚回到了当年，他也是这样，从耳朵红到脖子，问：

「我可以追你吗？宋同学？」

那一刻，曾经与现在重合，我靠在他怀里，说：

「你已经追到我了。」

15.后记：

我和蒋自舟和好后没多久，雷言就开庭了。

最终他被判处有期徒刑 6 个月，缓刑 3 个月。

其实，要不是他千里迢迢跑来我老家恐吓我，还真判不了这么重。

庭审结束后，雷言的爸妈还有小姑在门外面哭的跟出殡似的。

后来，我弟和小月也结了婚，只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住我妈给买的房子，而是选择离开老家，去了南边的大城市打拼。

我妈给我打电话，我不愿意接，给我弟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能自己天天在家里哭。

听说有一回摔了跤都只能自己爬起来去医院。

我每个月固定给她打一笔生活费，除此之外，我想我们没有其他话好说了。

或许有一天，我能等到我妈一句真诚的对不起，我才能把这些事真正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