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竹马。
梁梓曜乐观开朗,像是小太阳。
梁扶玉冷漠自律,不近人情。
因为我性格懦弱,因为他们曾是我童年的救赎。
我一次次原谅他们,他们哄哄我,我就好了。
但青梅却不及天降,他们偏袒欺负我的女生。
我想,我不需要朋友了。
后来。
天上的小太阳坠入泥潭。
一向爱笑的弟弟脸色阴沉,他握着电棍轻声问我:
「都是因为他你才不要我对吗?」
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他的手腕满是伤痕,带着哭腔说: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1.
四十度的夏天,马路被炙热的阳光烤得有些焦味。
我穿着厚重的玩偶服,拿着奶茶的宣传单发放给路人。
额前的刘海因为汗水已经黏在了一起,白色 T 恤一片湿润贴在后背上。
可是我不觉得苦。
一天二百块钱,我只需要做两天,就可以给梁梓曜买礼物了。
后天就是他的生日,我喜欢他。
即使我怯懦不敢表达,但是我也希冀他能感受到一点点。
更何况,从小到大,他也为我付出了很多。
发传单这个任务并不算难,只是偶尔会遇到难缠的熊孩子。
就比如现在,一个小男孩调皮地绕到我身后,重重一推。
厚重的玩偶服让我不好控制,顺势跪在了地上。当我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抬头却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
梁梓曜和梁扶玉向我面前走来。
在他们中间,是穿着白色衬衫、蓝色格裙漂亮大方的苏雪纯。
梁梓曜提着奶茶和苏雪纯说说笑笑,眉眼像是橘色的晚霞带着暖意。
不苟言笑的梁扶玉虽然未插入两人的交谈,但是目光也一直聚集在苏雪纯身上。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竹马。
看到喜欢的人和别的女孩子说说笑笑,我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涩。
还好玩偶熊罩住了笨拙的我,没有被他们看出来。
回去后,我收到了梁梓曜的微信。
微信语音里是他清朗的声音,像是带着小钩子的撒娇。
「今天的新电影,你都不陪我来看。哼哼,你到底在忙什么,我好寂寞!」
「今天在家学习。」
我敲下几个字赶紧回复过去,我想把兼职买生日礼物作为一个秘密。
五百块钱的卫衣,如果是我,我大概是舍不得穿这么贵的东西。
甚至爸妈都会指责我,骂我不懂事,怎么能买这种价位的衣服。
可是因为是给梁梓曜的礼物,我还是狠了狠心买了。
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他。
「我哥那么爱学习,不也陪我出来了!!!」
梁梓曜用了三个感叹号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笑了笑回复:「有扶玉哥陪你,你也不算寂寞。」
我们又聊了几句,梁梓曜说让我记得明天早点去学校,他要抄作业。
最后的最后,梁梓曜都没说。
今天陪他出来玩的还有苏雪纯。
2.
梁梓曜、梁扶玉都是我的竹马。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同一个小区,我们是紧后面的旧楼,他们则是新开发的大户型楼。
在小学的时候,我们都在小区旁边的公立小学。
我和梁梓曜熟悉就是在小学。
那个时候,活泼开朗的他是班里的卫生组长,内向的我则是他的组员。
有个男孩在我们的卫生区扔垃圾。
小时候的我还有些勇气,我指责那个男孩。他也不服气,我们两个吵了起来。
我拿着扫把挥动的时候,不小心打在了他的眼上。
他哭了,双方家长都过来了。
男孩家长说要去医院看,我爸一听就急了,他怕花钱。
他二话不说就踹了我一脚。才三年级的我瞬间被蹬得后退摔在地上。
他扯着我的领子打我给那个家长看,说要打死我。
最后那个男孩家长都忍不住了,说了句算了。我爸才得意地停手。
我爸拉扯我衣裳打我的时候,梁梓曜就在办公室。他吓哭了。
这件事发生后,梁梓曜觉得我作为他的组员因为卫生挨揍,他心里别扭,也同情我。
他给了我几颗巧克力,说再遇到这件事,就去找他。
我们就渐渐熟悉了。
我的童年并不算幸福,摔碎的碗筷,无休的争吵与谩骂是我的童年。
妈妈总是说,如果没有我她们早就离婚了。
我见过爸爸骑着妈妈身上扇巴掌,也见过妈妈举着菜刀冲出来说要砍死爸爸。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恐惧地躲在屋子里默默流泪。
但是后来,认识梁梓曜后,当他得知这些事情后,邀请我去他家写作业。
每当爸妈开始争吵的时候,我就收拾书包去梁梓曜家。
他家很温暖,明亮宽敞的客厅,摆满桌子的零食,还有温柔和善的阿姨。
我知道,去他们家写作业已经很麻烦人了。
每当他们邀请我吃零食或者吃饭的时候,我都会摇摇头,笑着说:「我不爱吃零食,我不饿。」
渐渐地,我也认识了梁梓曜的哥哥,梁扶玉,他比我们大一岁。性格沉稳,有些冷淡。
梁梓曜喜欢缠着哥哥,后来也带着我一起缠他哥哥。
小时候的梁扶玉,也会和我们一起写作业,写完后他也会和我们一起看两眼动画片。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捧着书本,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我和梁梓曜玩乐高。
偶尔,他会懒懒地抬起眼皮,指点几句。
我是那么地感谢他们两个,因为他们的照顾,在如噩梦般的童年里,我时常能有一些温馨的回忆。
这些甜支持着我走过很多年。
到了初中,我们都升入了重点初中,梁扶玉成了全校第一,我虽然赶不上他,但是也在前列。
而梁梓曜则学了体育。
我们依然是朋友。
一到放学,他就会抱着篮球,肩上斜挎着书包的一条肩带,风风火火地跑到我的班里。
他会冲我笑,像是划破黑暗的第一抹黎明。
梁扶玉则是慢悠悠地背着双肩包走在我们身后,校服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那曾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3.
到了高中,我们会在一起吃饭。
只是这个队伍里增加了一个新的女生。
她叫苏雪纯。
家境富裕,长得大方明艳。
她马尾梳得很高,收作业的时候一摇一摇像是颤动的小鸟翅膀。连教室后排那些混混男生都听她的话。
她和梁梓曜一个班,当看到我们三个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自然地拿了餐盘坐在了梁梓曜旁边。
「喂,小太阳,吃饭不叫我,不够义气啊。昨天打篮球你都快盖死我了。」
小太阳是苏雪纯给梁梓曜起的外号。
梁梓曜就像是小太阳一样,眉眼永远都是笑意流动,身上带着阳光青草的干净气息。
梁梓曜此时正把餐盘里的肉夹到我碗里,听这句话后,他抬起头露出小虎牙朗声道:「正好,你快给软软讲讲我在篮球场的英姿。」
两个人说起了篮球的事情,说到动情的地方,苏纯雪拍打着梁梓曜的背,声音清朗。
直到梁扶玉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放,淡淡一句:「吵。」两个人才闭嘴。
后来,苏雪纯就每次都和我们一起吃饭,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的加入。
我告诫自己,每个阶段都会有自己的好朋友。
朋友之间不该有奇怪的占有欲。
只要他们心中有我这个朋友的位置就好。
当苏雪纯刚出现在我们四个人圈子的时候。
因为我敏感爱哭,苏雪纯随口说了句我的鞋开胶了,问我怎么穿几十块钱的鞋,建议我买耐克的鞋,样式好看质量也还不错。
高中的我也有虚荣心,当着喜欢人的面子被这样说,我有些自卑敏感地掉泪了。
梁梓曜发了个很大的脾气,他说再也不许苏雪纯找他来了,他说这辈子都不搭理苏雪纯了。
可是后来,我看到了。
苏雪纯抱着篮球来篮球场找他,梁梓曜态度冷淡,摇头拒绝。
但是苏雪纯甩着高马尾笑眯眯地求他,周围男生都在起哄,最后梁梓曜还是皱着眉头同意了。
没关系,我理解梁梓曜。
大家都要有朋友,苏雪纯也不是个坏人,她是班长,又很有钱,长得又漂亮,和她做朋友是个很好的事情,我不能阻止梁梓曜。
就算是,我喜欢梁梓曜,可是我不应该用喜欢去打扰他。
我只要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喜欢就好了。
我看着苏雪纯向梁梓曜撒娇说想去他家和他一起学习。
看着梁梓曜从一开始的冷硬到一点点地瓦解。
看着有时候,连梁扶玉有时候都会向她投上欣赏的目光。
课间,苏雪纯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了我的鞋子上,我唯一的白球鞋瞬间变成了黑色。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恐惧,下次升国旗,老师要求的白球鞋,我该怎么准备呢。
我也害怕要钱时,爸爸的一句「找你妈要去」,害怕妈妈不停地指责。
因为恐惧,我还是落了泪。
梁梓曜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啊,不就一个鞋嘛,不至于。」
我的眼泪落得更多了。
梁梓曜手忙脚乱地哄我,他说:「哎呀不要闹了,不要闹了。」
最后,我穿上了染黑的白球鞋,我没有管妈妈要钱。
老师说,升国旗已经不用我了,让苏雪纯来吧。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哭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是一件错事。
爱哭就会让别人厌烦,所以要憋住眼泪,不该哭。
4.
可是我还是犯错了。
在梁梓曜的生日宴会上。
梁梓曜的生日到了,我认认真真把符合他尺码的卫衣包好,送到了餐厅。
梁梓曜家庭优渥,所以吃饭他包了个房间,请了十几个同学一起吃饭。
苏雪纯也来了。
苏雪纯送了梁梓曜限量版的球鞋,据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班里的同学都起哄起来,苏雪纯笑着说:「说啥呢,我就把小太阳当兄弟。」
一边说着,她的眼神瞟向了坐在一旁表情淡淡的梁扶玉。
梁扶玉虽然只比我们大一岁,但是浑身的气场都远远超于同龄人。
他戴着机械表,穿着白衬衫,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红色的桌布映着他纤细白皙的手指。
梁扶玉捕捉到了我的目光,他推了推眼镜,如深潭般隐晦的眼睛回视我。
苏雪纯这个时候突然推了我一把,她接过我手里的卫衣袋子放在桌子上。
「耐克的衣服啊,温软应该攒了好久的钱吧。温软你是不是喜欢小太阳啊。」
说着,她暧昧地笑了几下,周围的人发出了「吁」的声音。
我承认,被点破心声的时候,我没有立刻反对,我抬起头看向梁梓曜。
心里隐秘的小心思抽根发芽,像是藤蔓一样瞬间爬满我整个心房。
梁梓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双浅色的眼眸像是掩上了一层阴霾。
「乱说什么啊,温软……你们看温软都不说话了。」梁梓曜结结巴巴。
「她更适合我哥这样的,性子都闷,哥,你说是吧……」
说着,他像是犯错的小孩寻求帮助一样看向自己的哥哥。
一瞬间,我心中刚刚绽放的花瞬间像是被大雨打落一样。
酸涩,委屈,还有对点明这一切的人的怨恨瞬间胀满了整个心脏。
我低着头,不敢抬头,我怕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被所有人发现。
这个时候,我听到头顶一个清冷的声音。
是梁扶玉的声音,如同千年的寒冰一样凛冽,又像是风一样轻描淡写。
「我没有兴趣。」
眼泪再也没有控制住,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地上的大理石砖块瞬间粘上一颗水珠。
看到那个泪珠后,愧疚,对自己的厌恶瞬间涌上了心头。
我怎么哭了,当着大家面哭是一件很可恶的事情,是一件错的事情。
我不该这么做。
我捂住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逃离这个地方。
苏雪纯站在门口,挡住了我的路,因为急切,我冲出去的时候撞了她一下。
苏雪纯哎呀一声摔在地上,我却不想再回头扶她,不想把自己的眼泪和怯懦暴露在别人面前。
此时外面大雨滂沱,我慌慌张张一头栽了进去。
我只是想逃。
我好害怕。
我怕大家指责我在这种生日宴会上还哭,怕大家嘲笑我像个小丑一样被拒绝,我害怕别人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淋着雨回了家,家里没有开灯,我小心翼翼地把湿的鞋子脱下来,贴着墙根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伴随着一声摔门的巨响。
我听到了妈妈扯着嗓子嚷爸爸,听到了爸爸不耐烦地回击。
随后是两个人污言秽语地对骂。
这让我不敢离开卧室去卫生间洗澡。
我拿旧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水,含着眼泪,在谩骂的声音中合上了眼。
5.
苏雪纯被我撞倒后,梁梓曜给我发短信说,苏雪纯去医院了,她的腿很疼。
不过苏雪纯看完后说她没事,还给我道歉说自己说错话了。
我给苏雪纯私发了对不起的短信,却没有回复梁梓曜。
我有一点点难过。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开始逃避见到梁梓曜和梁扶玉。
我永远记得,那天的生日宴上。
我像个小丑一样被大家注视着,被他们兄弟俩拒绝着。
我不再和他们一起吃饭,不再帮梁梓曜做值日,不再放学找他们一起学习。
也许我想得太多,但是我知道,我应该远离他们,他们不喜欢我,我不该硬凑过去,自作多情。
梁梓曜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躲避,他来主动找我了。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卫衣,敞着校服褂子,提溜着一盒费列罗巧克力来班里找我。
这是小时候,我们心有灵犀的约定。
每当我哭的时候,他都会用巧克力哄我开心。
每一张巧克力的糖纸,我都洗干净展开叠好,夹在日记本里,记录着我的甜。
他站在班门口大咧咧地喊我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
我低着头尴尬地走过去,他把巧克力一下子塞到我的怀里,语气可怜兮兮,像是一只大金毛。
「喂,软软,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都不和我一起玩了。」
「那么多人,我太紧张了,我知道我说错话,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原谅我吧,好吗?这是我哥特意给你买的巧克力,他也觉得对不起了。」
我还没说话,梁梓曜的嘴就和机关枪一样啪嗒啪嗒说个不停。
我不吭声,梁梓曜察觉到了,他捏了捏我的脸蛋说:「软软,我知道你最温柔了,不生气了行不,都怪那个苏雪纯乱说话,咱们以后不搭理她了。」
「和苏雪纯没有关系。」我吞吞吐吐说出来。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怎么说呢?怪我不该喜欢他,不该自作多情,不该抱有幻想。
梁梓曜又拍着胸脯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我伤心,拍着拍着劲大了,他又猛地咳嗽了几声。
他朝我挤眉弄眼,让我的心情好一点了。
我回到座位,打开巧克力盒,从巧克力盒的底部找到了一张字迹俊秀的卡片。
是梁扶玉的字,还压着一千块钱。
「软软,抱歉。我很反感那天梓曜的行为,所以出口说没有兴趣,我并不打算伤害你。我看到了你给梁梓曜的生日礼物,这笔钱对你来说应该是个不少的开支,这些钱是梓曜的压岁钱,就当是他对你的弥补。」
这就是梁扶玉,冷静斯文,即使是道歉,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淡。
不过他从小就这个德行,也懒得和他说些什么了。
钱我没有收,我又还给了梁梓曜,梁梓曜不要,我就摆出生气的样子,他最后还是收了。
我原谅了梁梓曜,只是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6.
学校来了一个新的转学生,叫陆止。
他成为了我的同桌。
他沉默寡言,不主动与别人说话。微长的刘海,发丝间映出的黑色的眸子尤其深邃。
他的校服似乎大一号,穿起来松松垮垮的,他喜欢把手缩进袖子里,像是唱戏服的水袖。
大多时候,他就这样手在袖子里托着腮帮子看窗外伸展的绿色枝叶,或者看漫画书,又或者睡觉。
偶尔我不经意地瞥到了他的侧脸,挺鼻薄唇,睫毛细密,耳朵上戴着黑色的耳钉。
才发现他是极好看的。不同于梁梓曜的俊朗,梁扶玉的白皙清冷,他反而带着一种慵懒,像是一只疏远冷淡的黑猫。
我与他交流不多,只是知道他不好惹。
刚来没几天,就被学校通报批评在厕所抽烟。
我是有点怕这样的人的,我也不太敢惹他。
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混混一样的男生,所以很小心翼翼。
有一次陆止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他不会,却偏着头看了我一眼。
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眨巴了一下,像是询问什么。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拿着书挡住脸小声地提醒他。
说实话,干这种事情干得不多,然后就露馅了。
我只好代替他站起来回答了好几个问题。
就这件事后,我和陆止有了稍许的交流。
上课没书他就看我的书,有时候他趴在我的书上睡着了,脸颊压着我的书,下颌轮廓清晰。
但是他流了好多口水。
我书上都皱巴巴了。
陆止是转学来的,他也不爱和别人说话。和我熟了就只和我一个人说话。
没和陆止熟悉之前,陆止是知道我有朋友的。
三班的梁梓曜找过我很多次,经常站在班里的窗口外,拿着一把巧克力糖向我的位置扔。
甚至砸到了陆止,陆止没说什么,只是我连忙双手合十给陆止道歉。
陆止说了句没事,就转头托着腮帮子看题。
一向没心没肺的梁梓曜打听起了陆止。
「他谁啊?怎么感觉你俩好像关系还不错。」
「没。」我轻轻说了一句,在我的心里,我和陆止也不过是同桌的关系,还没有上升多好。
「哦,这样啊。」梁梓曜还是没说什么。
很久以后,我才听梁梓曜说,他早就想打陆止了,当他看到陆止正在用我的兔子笔,翻着我的书抄作业的时候,他就觉得很烦了。
梁梓曜撕开一块巧克力的糖纸,他非要喂我吃。
周围的学生很多,我讨厌大家注视的目光,我拍了拍他的手,拒绝了。
梁梓曜却不知道固执什么,他一个劲拿着巧克力往我嘴边塞,我偏过头去,巧克力在脸上碰出了一点棕色的痕迹。
他却好像没看到,一个劲露出小虎牙笑着想和我打闹。
我不想打闹,我一直想起梁梓曜和苏雪纯打闹的场景,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在我正打算婉拒的时候,突然间,梁梓曜停住了。
我转过头,原来是陆止拉了下我胳膊上的校服布料。
「温软,这个题我不会,教我。」
陆止半眯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拽着我,有些慵懒。
黑发黑瞳,松垮的校服,像是一只神秘的黑猫。
此时此刻,比起和梁梓曜在一起,我更愿意给陆止讲题。
我说:「真不想吃巧克力,谢谢了,梁梓曜。」
说着,我像是欢快的小鸟一样,连忙跟着陆止走了。
老实说,我看到梁梓曜就觉得尴尬。
回过头,我看到梁梓曜。
午间的风突然吹过,让暖洋洋的光肆意洒满教室。
映着光,他的侧脸很清晰,连脸上小绒毛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抿着嘴唇,往日总是勾起的唇角却压得死死的。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
7.
虽然给陆止讲了题,但是中午吃饭,我们并不在一起吃。还是和梁梓曜他们一起。
自从那天生日后,我们都感觉有些尴尬,我都不想一起吃饭了,但是梁梓曜还是张罗着一起。
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不能因为一件事就放弃多年的友谊。
我打了饭刚坐好,梁扶玉就端着餐盘坐到了我的对面。
他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就是低下头把碗里的鸡腿肉夹在了我的盘子里。
老规矩,梁扶玉不太爱油腻,他打了纯粹是给我的加餐。
我知道梁扶玉是对我好,只是他懒得解释,对他而言,我是他稍微放在心上的妹妹。
我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梁梓曜去买饮料了,来得慢些。
我和梁扶玉吃饭的时候,梁梓曜风风火火地抱着饮料来了,他的前面是甩着高马尾的苏雪纯。
从我的方向看来,梁梓曜像是苏雪纯的跟班。
苏雪纯来了后,一屁股坐在了梁扶玉的右边,然后又向着梁梓曜招手。
「小太阳,坐这边。」
苏雪纯指了指她的右手位置。
梁梓曜急着把怀里的饮料放在桌子上,也赶紧入座了。
于是,吃饭的位置就变成了,他们三个人面对着我,我一个人坐,两边空落落。
梁梓曜把阿萨姆奶茶往我眼前放。
「软软,你喝这个,你喜欢喝。」
「喂,小太阳,你咋没给我买奶茶啊,我也喜欢阿萨姆奶茶。」苏雪纯举起筷子点了点梁梓曜,似笑非笑地说。
「滚,刚才你不是跟我一起买的,你喜欢不会自己拿啊。」梁梓曜笑着说。
苏雪纯也不生气,她一筷子夹住了梁梓曜盘子里的糖醋小丸子:「惩罚你,我要吃了你的糖醋丸子。」
梁梓曜拿着手挡自己的餐盘,眉眼含笑。
啪嗒一声,铁制餐盘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让两个人停止了动作。
蓝白的校服映入我的眼帘。
我抬头,陆止站在我的身边。
校服依然松松垮垮地半穿在身上,露出了半个肩头。
8.
他端着餐盘,沉默不语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梁梓曜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开朗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他像是审视什么一样打量着陆止。
陆止似乎没注意到梁梓曜的目光,他只是偏过头来看我,只是和我随意地聊天。
「温软,下节课上什么?」
「我没带书,你借我看看。」
「我的笔没水了,一会儿借根笔。」
不同于梁梓曜的爽朗梁扶玉的清冷。陆止声音慵懒,叫人的时候尾音上扬,倒像是一只和人熟的小猫,肆无忌惮地撒娇。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到梁梓曜笑得一脸阳光。
梁梓曜自来熟地对着陆止说:「兄弟,你叫陆止是吧,我是温软的好朋友,我俩从小学就在一起玩。」
「你是转学生吧?缺什么给我说就行。」
「你和温软是同桌,她啊,就是不爱说话,从小就这样,她就和我多说两句,对别人都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模样。」
梁梓曜笑着碎碎念,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嘴角勾起得弧度很大,只是一双眸子,却没有任何的欣喜。
就像是,就像是在强撑欢笑一样。
「她没有不爱说话。」陆止突然打断了梁梓曜。
「她和我说了很多话。」
陆止没有笑,他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眸子看着梁梓曜,随口懒懒地一句话,没有刻意地强调,没有夸张地渲染。
他只是,只是在说一件坚定又很平常的事情而已。
梁梓曜的笑意一点点地垮了下来,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然地捏成了拳头。
梁梓曜的背崩得紧紧的,筷子被他捏得很紧,筷子的尖微微颤抖着。
坐在他身边的苏雪纯轻轻拍了下梁梓曜的背,似乎想要把气氛弄得好一些。
「小太阳,你不吃糖醋丸子了?我可要夹走了。」
梁梓曜却像是应激的狗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他脸色不好,语气也很差。
「就一个糖醋丸子,你想吃就自己打,苏大小姐缺那四块五吗,一个劲问。你吃吧,我不吃了。」
说着他赌气一样站起来就走了。
梁梓曜的突然发难让苏雪纯很尴尬,停在半空的手也慢慢地放下了。
梁梓曜一走,梁扶玉也站起来端起空餐盘,他语气淡淡,微微低下头对我说:
「软软,上次你不是要借我的笔记,明天周六来我家拿。」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过陆止这个人,目光从未在陆止身上放过。当陆止来了,他也没有和陆止打招呼。
不同于梁梓曜的自来熟,梁扶玉带着一种疏远。
就连刚才偏头对我讲话,也没有分给陆止一个眼神。
梁扶玉走后,苏雪纯也没有理会我,她站起来,有些赌气地走了。
梁梓曜酷酷地走了,苏雪纯和梁扶玉也走了。
看着桌子上剩下的梁梓曜和苏雪纯的餐盘,我有些怀疑。
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啊?让我留下来收拾餐盘……
食堂都有老师巡查,学生被要求吃完饭把餐盘的剩饭倒进垃圾桶,再把餐盘放在水池的桶里。大家都很遵从规矩。
最后,我和陆止,我们两个老实人收拾了剩下的餐盘。
9.
梁扶玉周六让我去他家拿书。我周六就去找梁扶玉了。
梁扶玉穿着白色的衬衫,躺在沙发上背单词,显得双腿修长。
看到我来后,他推了推眼前的眼镜,有些懒懒地站了起来。
「温软,书和笔记都整理出来放在茶几上了,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他语气冷淡。
我道谢后装好书本,刚打算走的时候,梁扶玉却突然喊住了我。
「你和那个男生在谈恋爱吗?」他一边看着英语单词本,一边很随意地问我。
「没有,我们这只是同桌,还不算太熟。」我很老实地回答。
确实是这样,陆止大多时间都发呆和睡觉,我们并非每天都在一起。
我抬起头,看到梁扶玉的唇畔浮起了浅浅的弧度。
「好孩子。」他直起身子看向我,「我去 A 大,我在 A 大等你。」这句话含着一丝不易琢磨的笑意。
我抬头想在看他笑的时候,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淡淡的模样。
这个时候,梁家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是梁扶玉的妈妈,她常年在外地,梁扶玉和梁梓曜从小是跟着保姆长大的。
梁妈看到我后,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毛,不过很快,她就把矛头转向了梁扶玉。
「我听你们老师说,你这次没考全校第一了,成绩下降了。」
「梁扶玉,你知不知道妈妈对你有多大的期望,你必须要做到最好,不能让你爹和那个狐狸精看笑话。」梁妈和机关枪一样,上来就是质问梁扶玉,语气又急又气。
梁扶玉始终默不作声,就让梁妈指责他。
「为什么会成绩下降?是不是因为谈恋爱了。」梁妈的目光转向了我。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梁妈的话。
「和别人没关系,是我一时疏忽了。」梁扶玉终于出声了,他抬起头看向梁妈,声音越发地冷淡。
「妈,我知道该做什么,我会努力学习的,你放心吧。」他眼睫微敛,似乎掩盖住了自己的某种情绪。
「最好是这样。」梁妈冷淡道,她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我正尴尬打算离开的时候。
梁梓曜推门进来了。
他一见到梁妈就扑过去挽住了梁妈的胳膊。
「妈,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出国了,有没有给我带 NBA 的球鞋啊。」
梁妈转过头脸色瞬间柔和下来,她看着撒娇的梁梓曜,笑着说:「就知道你喜欢篮球,给你带了。」
我知道,梁妈从小就偏心梁梓曜,梁梓曜作为小儿子,他可以肆意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而梁扶玉却只能为了家里的事业,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天文,选择努力学习去 A 大学金融。梁梓曜抱着梁妈的胳膊撒娇的这个画面,从始至终,梁扶玉都没有看。他像是习以为常,又像是厌恶至极,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单词书。
梁梓曜安抚了几下生气的梁妈后,立刻跳到我面前,眼神明亮。
「我妈说我哥学习下降了,我哥要努力学习了,我带你出去玩。」
我知道在这里也是打扰梁扶玉了,点了点头。
拿书的时候,梁梓曜还幸灾乐祸:「哥,听说你成绩下降了,我和软软出去玩,你就在家待着好好学习吧」
梁扶玉冷冷地把我们送出去。
走到外面的时候,我想起梁扶玉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
10.
我把书放回了家中,梁梓曜非要拉着我去植物园玩。
我其实不太想去,但是想起那天梁梓曜闹脾气,加上梁梓曜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只好同意了。
此时已接近初秋,植物园的草丛们却依然保持绿意。在一棵棵的树木下,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树下望去。
一只蟋蟀突然跳到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就指给了梁梓曜。
忽然想起来,坏了,梁梓曜最怕虫子了。
小时候,因为我告诉他,蚯蚓被斩断后还能再生,他被吓得三天都没睡好觉,以为蚯蚓大军来找他了。
梁梓曜知道我喜欢昆虫,他常常不能理解我的喜好,他说女孩子应该喜欢花,喜欢带着香味的橡皮,喜欢彩色的玻璃丝手链。
但是他还是会捧着带粉虱的月季一边哭一边找我,让我快点记录下来,他要洗十次手。
他会用玻璃丝编小蝴蝶,说他上课闲着没事就干这个。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的心变得很柔软。
现在也是这样,当我眼神发亮的时候,梁梓曜下意识就捉住了那只黑褐色的蟋蟀。
蟋蟀还活着,在他的手心里跳动,他瘪着嘴,明明想要下意识丢掉,可是知道我喜欢,几乎用快哭出来的声音问我:
「你要不要,你要不要,我给你找个矿泉水瓶子,你快放进去拿回家。」
「放我手里吧,别害怕,蟋蟀咬人不疼,也没毒。」我连忙接过蟋蟀。
梁梓曜一边大喊着「太可怕了!」一边低头给我找空矿泉水瓶子。
最后,我们捡了个别人喝剩下的可乐易拉罐,梁梓曜去冲了几遍后,让我把蟋蟀放了进去。
这只蟋蟀很精神,在易拉罐里跳着,还发出了几声鸣叫,易拉罐里发出了叮当的声音。
我和梁梓曜瞪着大眼睛一起看蟋蟀。
这个画面有些好笑,我和梁梓曜抬起头对视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
他的目光格外温柔,连带着我的心都柔软起来。
我们坐在了植物园的大榕树下,树叶在我们的头顶上被风摇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榕树对我们温柔的回应。
「软软,我知道你还在意那天生日的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梁梓曜吞吞吐吐道。
我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我一直觉得你喜欢我哥,我想撮合你和我哥。」他有些别扭地说道。
「小时候,你会和哥哥分享同一本书,我凑过去的时候,你会挡住书的内容。」
「到了高中,你会经常找哥哥,见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扶玉哥呢?」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更喜欢我哥。」
说着,他的语气有些怅然,似乎在说服自己。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像是融进了风声里。
「我想……如果是哥哥的话,他能照顾好你的。我哥比我稳重,又比我聪明。」
梁梓曜的眼眸里闪着一团小小的火焰,似乎要熄灭,又似乎要亮起,他一直絮絮叨叨重复着他哥多好的话,一边打量着我的脸色。
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有些酸涩。
「挡住书是因为那本书是昆虫记,插画很逼真,我记得你最害怕虫子了。」
「找扶玉哥是因为他的成绩很好,一直是全校第一,我也想提成绩,有些笔记和问题我想找他要。」
「我没有喜欢过扶玉哥的意思。」
我的话音刚落,就看到梁梓曜偏头看我,他的眼神很亮,像是大型的犬科动物。
阳光安静地从枝干的缝隙照了下来,在他的脸上映出了光斑。
他离得我很近,偏过头看我,目光认真,温热的气息喷在了我的脖颈上。
他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
「那你也不要喜欢陆止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你不要和他说话。」
咫尺距离之间,他的声音温柔蛊惑,他的指尖擦过我的耳廓。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喜欢的人对我这样温柔,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但是我还保存着一点点清醒
「我和陆止没有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同桌,不可能不说话。」
一瞬间,那双明亮的目光黯淡下来。
此时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天空似乎被切成了两半,远处依然碧蓝,头顶却有些昏暗。
梁梓曜偏过头去,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他的声音有些微凉。
「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11.
因为我拒绝了梁梓曜,梁梓曜不理我了,他故意和我冷战,放学也不找我来了。
梁扶玉因为高三的原因越来越忙,下课的点和我们不一样了。
我知道梁扶玉现在压力很大,心情也很不好。
他过生日的时候也没有邀请我们开什么派对,只是我送了他一个星球的钥匙链。
我想了半天生日祝福,最后还是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扶玉哥,谢谢你的笔记,生日快乐,希望你成绩越来越好。看到我的生日礼物了吗?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不仰望天空了,低下头也能看到星星。」
梁扶玉倒是没嘲笑我,只是淡淡地回了我一句谢谢。
后来我就很少见到他了,据说在闭关学习。备战全国最好的 A 大。
梁梓曜也不理我,吃饭也不找我。
中午吃饭的时候,梁梓曜就和苏雪纯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我心里有些难受。
我认为是陆止的原因,梁梓曜才生气了,我刻意地避开了陆止。
陆止是很聪明的人,他发现了我的躲闪,尊重了我的意见。
我常常看到陆止一个人坐在食堂,静静地吃着饭,人潮涌动的世界他似乎完全不想融入。
安静得像是壁画里的人物。
我以为,我这样做了,梁梓曜会不生气了,会主动找我。
可是他还是没来。
好几次,我故意路过梁梓曜的班级门口,却没办法鼓起勇气对他说一句话。
很多次,他和苏雪纯并肩走在走廊中,与我擦肩而过。
我回过头看他们,他却始终没有回过头。
我都不理陆止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扫除的时候,我看到梁梓曜拿沾了粉笔的手在苏雪纯的脸上一划。
苏雪纯举着扫把追着打梁梓曜。
我心里难受,不想看这样的画面了,转身离开了班级。
苏雪纯是班长,她没有给我安排值日工作,我觉得什么都不做也不好,走的时候就把垃圾桶拿上了。
我打算冲洗一下垃圾桶,这样的活一般没人愿意干。
全校大扫除,水房人挤人,教学楼后面小花园草坪旁有一个水龙头。
我把垃圾桶拿过去的时候,看到了陆止。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草坪正大光明地偷懒。
他闭着眼睛,一只粉白的蝴蝶围绕着他飞,最终落在了他蓝白校服的胸口处。
我心中痒痒,有点想把这只蝴蝶抓住做标本。
我是非常喜欢昆虫的,我有一个专门画昆虫的笔记本。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垃圾桶放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了我罪恶的爪子。
蝴蝶展翅飞走了,陆止睁开了眼睛。
他睫毛浓密,表情淡淡,看到我浮在空中的手也没有惊讶。他叫了声我的名字。
「温软。」
声音有些倦怠,声线压得低一些。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有一只蝴蝶,在你衣服上,我想抓住。我是来洗垃圾桶的。你看……」我慌里慌张,嘴又笨,不停地比画着解释。
「我的确梦见了一只蝴蝶。」陆止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我。
「粉白色对吗!真的有只蝴蝶。可能就是一只菜蝶。」我兴奋道。
「蓝白的。」他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回应了我的话后,顺手拿过我身后的垃圾桶。
「我帮你冲吧。」
我和陆止挽起袖子冲垃圾桶的时候,苏雪纯和梁梓曜过来了。
苏雪纯喊了我一句,我抬起头,看见了梁梓曜的笑脸。
他的嘴角扯得很大,像是刻意高兴一样,只是眼角却没有喜悦的痕迹。
深邃的眼瞳更是幽深,他直直地盯着我和陆止。
「真是打扰你们了。」他说完后,扭头就走了。
苏雪纯接过我手里洗干净的垃圾桶后就去追梁梓曜。
我有些发愣,下意识地看向陆止,陆止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脸上一直挂着无所谓的淡然。
陆止迟到了。
上完第一节课后,陆止来了,他似乎是打架了,脸上有些瘀青,嘴角也有些撕裂。
他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我有些担心,我问陆止。
「怎么了,你打架了吗?」
「有人找麻烦,我没有打过他。不过练练就好。」陆止的语气并不是多恐惧,似乎是个很平常的事情。
我才注意到,陆止的书包带都扯坏了。陆止倒是也不在意,他背着坏了的书包依然坚持来上学。
「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可以告老师。」我老实巴交地说。
陆止笑了下,他淡淡的眉眼难得划过一丝不服输的张扬。
「我不想显得特别怂,尤其是在他面前。」
我还是有些担心陆止,我本来打算放学跟着陆止走,如果看到他被欺负了,我就立刻告诉老师。
结果第二节课的时候,我的计划打消了。
因为最近不规律的生活,我来了大姨妈,肚子疼也就算了,尴尬的是把凳子弄脏了。
我脸憋得通红,一直坐在凳子上,我裤子上肯定也有些血迹。
上语文的时候,老师叫我起来背诗,我哆嗦着小腿站起来的时候,陆止看到了我凳子上那一块黏黏糊糊的血迹。
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把喝剩下的可乐立刻洒在了我的凳子上,然后把他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直接递给了我。
然后他举手站起来对老师说。
「老师,我不小心把温软凳子弄脏了,我想去洗一下。」
语文老师还挺好说话的,陆止平时也不说话捣乱,干活也利索。语文老师点点了头,陆止拿着我的凳子出去了。
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
「用校服围着。」
12.
下课后,我连忙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把校服还给了陆止。
陆止摆了摆手说:「你现在也不能受冷,你穿你自己的校服,把我校服系你腰上。」
「给我洗了就行,我正好懒得洗校服。」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我和陆止推搡的时候,梁梓曜来班里找苏雪纯,他瞄了一眼我手里拿着陆止的校服后就转过头和苏雪纯说话去了。
苏雪纯也打量了我和陆止几眼。
高考结束,梁扶玉毕业了,他去了 A 大。
走的时候,梁扶玉请大家一起吃饭,梁梓曜带着苏雪纯一起去了饭店。
吃完饭后,梁扶玉拿着车钥匙把玩,骨节分明的手上摩擦着暗色的星球。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动作。
梁梓曜打趣道:「哥,你怎么用这么女气的东西,是不是谈恋爱了,哪个女孩送你的呀?」
往日最孤高的少年,他浅色的眼眸里好像揉进了一缕柔情的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声音里是他都未察觉的温柔。
「那是一个,很温柔坚韧的女孩。」
一句话说得我瞬间脸红,连忙低头假装吃菜掩盖自己的表情。
耳边是梁梓曜闹他哥哥的喧闹声。
却突然感觉到一束冰冷的目光自上而下向我看过来。
我抬起头,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含笑的苏雪纯。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梁扶玉毕业后,我们升入了高三,班里却突然传起了我的流言。
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大家看我的目光躲闪,有几个女生下课后坐在我一边,一边偷瞄我,一边窃窃私语。
她们的声音也挺大的。
「我去,看着挺老实的啊,脚踏三条船?」
「得了吧,就是谁都惦记,结果没一个人喜欢她的。」
「苏雪纯和篮球队那个明显是一对,好几次她都想贴过去,上赶着当小三。」
「装柔弱装单纯呗,看着老实,贼心眼子多,可惜有男的看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说我,我不自觉地代入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言论。
那几个女生都是苏雪纯的好朋友,苏雪纯没有加入她们的对话。
一开始就她们几个人指点我,后来又多了好多人,因为她们建了个微博超话,叫「跟老实姐学茶艺」,超话里甚至还有几张我的背影。
气得我浑身发抖,但是我又拿她们没办法。
她们还发抖音,放她们自己的自拍,文案却是嘲笑我。
只要我和别的男生说句话,哪怕是收作业,她们就会阴阳怪气地学我说话。
有几次我被说哭了,她们却更来劲了。
班里有些男生,跟她们玩的,也知道了这个事。
那几个男生也觉得好玩,嘻嘻哈哈地点赞评论。
对于高中生的我来说,被别人嘲笑就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我有些无助,又不知道给谁说。
我告诉过老师,老师找她们谈话了,但是谈话后得到的却是她们更嚣张的报复。
我也不能告诉陆止,陆止还不知道这个事,他有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流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后来我知道了。
一天放学的时候,我回学校取书,在我上楼的时候,我听到了苏雪纯娇声道:
「我找后面男生拍了几张老实姐的照片,你们发抖音吧,我请你们吃饭。你们不知道她多不要脸,她还勾引梁梓曜他哥。」
我震惊地抬起头顺着楼梯的扶手向上看。
苏雪纯梳着马尾辫,戴着浅白色的珍珠发卡,漂亮的睫毛一眨一眨,嘴里却吐出最脏的话语。
旁边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叫她纯哥,说让纯哥放心,肯定要老实姐在一中出名。
她们的嘻嘻哈哈声音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猛地砸在我的心底。
我一直有过怀疑,但是我常常为自己对苏雪纯的怀疑感到羞耻和自责。
难道就因为梁梓曜喜欢苏雪纯,我就对苏雪纯有偏见吗?
虽然说我坏话的都是苏雪纯的朋友,但是她一次都没说过。
原来这就是真相,我却不敢跑出去揭露真相,反而下意识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
知道真相或许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因为这就代表着浮动在表面的温和即将被撕裂,我将迎来无法想象的报复。
苏雪纯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顺着我的目光向下一看,看到了绷紧身子的我。
她微微愣了下,白皙精致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丝微笑。
像是初夏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又像是最矜持优雅的白猫,她笑得好看,却又让我不寒而栗。
我下意识地拽住书包噔噔往楼下跑,但是苏雪纯却像是迅疾的豹子猛地冲向了我面前。
她一把拽住了我的书包,还在下楼的我没站稳,瞬间滚下了楼梯。
滚下楼梯的我侧躺着还没站起来,一只脚就狠狠地踩在了我的背上。
我像是一个瞬间被踩瘪的气球,来自生理的反应让我咳嗽起来。
挣扎中,我抬起头看苏雪纯。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对我说:「温软,这里没男的,没必要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了。」
「有没有人说过……」她拉长了语音。
「你和男的玩,真的很绿茶。」话音刚落,我瞬间感觉到背部一股剧痛,她狠狠地踹了我的背好几脚。
我被踹得似乎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疼痛和恐惧让我不自觉地流泪。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甚至都不敢反抗苏雪纯。
她明明那么优秀,那么漂亮,为什么要针对一无所有的我。
苏雪纯歇斯底里地狠踹了我几脚后,又突然娇声道:「哎呀,温软,其实我是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刚才那几脚很重,我爬不起来,苏雪纯蹲下来,作态要扶我起来。
她明明挂着微笑,可是却让我感到汗毛都要立起来的恐惧。
我不敢反抗她,从小的经历告诉我,只要顺从就不会挨打了。
每次爸爸拿衣架抽我后背的时候,顺从就会少挨打,越反抗会打得越多。
我不敢碰苏雪纯,战战兢兢地扶着墙爬起来。
我刚直起身子,苏雪纯的闺蜜们翻了我刚才掉落的书包,她们拿着梁扶玉的笔记本邀功一样递给了苏雪纯。
苏雪纯翻着笔记本,看到那工整甚至有些刻板的字迹,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
我走上前刚要解释,苏雪纯抬起头朝我笑了笑。
我以为这个事情结束了,她却突然抄起那个硬壳的笔记本直直地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但是你太不要脸了,我替你妈教你怎么做人。」她厌恶地拽住我的头发,拿着笔记本一下一下扇着我的脸。
头皮如同被撕裂一样痛苦,而脸也火辣辣地,像是暴露在冬日的寒风中。
我被她打得受不了,捂着脸躲闪。
苏雪纯厌恶我的躲闪,她举起笔记本,面目狰狞要砸向我的眼睛。
看着她扑过来的身影,我下意识地推开了她。
此时的时间似乎停滞,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伴随着一声尖叫,苏雪纯仰头向身后倒下去。
她的身后是直直的楼梯。
我躲着她打的时候,不知道何时,苏雪纯背对了楼梯。
我推了她,所以她从二楼滚了下去。
我第一个感受的不是被打的疼痛,而是完了,我下意识地想,苏雪纯会不会死了?我会不会坐牢?
万幸的是,苏雪纯没死,她滚下楼后挣扎地坐了起来,然后号啕大哭。
「快打 120,我的腿好疼,好像骨折了,温软你死定了,我要告死你,你别想高考了。」
我吓得赶紧跑过去扶苏雪纯,苏雪纯一巴掌拍开我的手,她美目含泪威胁我。
「你滚蛋,你别想高考了,你等着进监狱吧你。」
「因为你打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结结巴巴地解释,苦苦地哀求苏雪纯。
苏雪纯欣赏着我的丑态,周围的女生也围住了苏雪纯,她们站在一起指责我,辱骂我,说把我送进监狱,看到我推苏雪纯了。
120 很快就来了,苏雪纯去了医院,她的腿断了。
13.
苏雪纯的爸爸是校长,他调查这个事的时候,学校的监控坏了。
根据几个女生的证词,是我把苏雪纯推下了楼。
苏雪纯是打着石膏拄着拐杖来上学的。
全班同学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说我是因为嫉妒。
梁梓曜在隔壁班都听说了,苏雪纯说要我退学,他急了。
他跑到我的班里,拉扯着我的校服,他语气严厉地骂我: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啊,你嫉妒苏雪纯也不能去推她啊。」
「你快点给苏雪纯道歉啊。」
「道歉啊,你聋了吗?」
梁梓曜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个罪无可赦的坏人。
梁梓曜的劲很大,他扯着我的校服使劲把我拉起来,我的校服领子瞬间被拉到了我的脸上。
我滑稽又可笑地被扯起来,又被重重推在地上。
苏雪纯站在我的面前,她冷笑着说:
「不是真心道歉的话就算了。」
梁梓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愤怒,他额头的青筋几乎条条爆出。他向被扯在地上我吼道:
「道歉,你快给雪纯道歉,这事就过去了不行吗?」
我看着梁梓曜,那个曾经小时候陪我走夜路,明明自己怕黑,还紧紧拉着我的手,笑着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竹马。
他此时双目通红,逼着我向苏雪纯道歉。
周围其他的同学都很安静地看着我,他们一个个神采奕奕,但是此时眼里却都是嘲弄、冷漠。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掐住,掐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对不起。」
我颤抖着嘴唇,最终还是道歉了。
我也不想被退学,我希望苏雪纯放过我。
苏雪纯笑了笑,没说话。梁梓曜看了眼苏雪纯的表情,他扯住我的衣领向我吼道:
「大声点,你没吃饭吗?」
空气变得死寂和凝固,所有人都看着我,等待着我的道歉。
我没有再看梁梓曜,转向了旁边的苏雪纯,声音放大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梁梓曜听到后立刻扭头向苏雪纯露出了笑容。
温和,正直,似乎刚才掐着我脖子吼我的是另一个人。
「你看,她道歉了,这事就这样吧,都是同学,没必要。」
苏雪纯眼眶突然含泪,她委屈地说:「我也想这个事过去啊,可是我妈现在就在校长室呢,她说我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罪。我再也不能跳舞了,我妈说这事没完。温软的爸妈应该一会儿也来了。」
梁梓曜愣住了,他勉强地挤了一个笑容,刚要说些什么。
我的父母已经来了。
我被叫去了校长室,我看到我爸低头哈腰地递烟给校长,校长摆了摆手,一脸不屑。
我爸一看到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手重重地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老子花钱让你学习来了,你倒是在学校打起架来了。」
我妈抱着肩膀站在一边,表情冷漠。
我用舌尖抵住受伤的脸颊,低下头不吭声。
苏雪纯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苏雪纯的妈妈给苏雪纯拿着奶茶,温柔地叮嘱苏雪纯。
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我爸和校长开始沟通,不管我爸怎么哀求,校长都说我这个行为很恶劣,必须开除,而且还要赔十万块钱,不然就送我进监狱留案底。
说着说着,我爸的眼就红了。
他扭过头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带着最原始暴力的野兽,他憎恨我给他没事找事。
他一把抓住了低着头的我,猛地拉扯我的衣服,他随手抽起了校长室桌子上的扫把就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被他推倒在地,他拿着扫把劈头盖脸地砸我的脸,砸我暴露在他视野下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说当初就不该生我下来,我是个小畜生,活着就是他的麻烦,是他的累赘。
手打累了就换脚,拳脚之下,我浑身的肌肉因为疼痛在痉挛,我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只即将死去的狗。
然后我被打得失禁了。
我蜷缩着身体浸泡在肮脏的液体中,世界变得前所未有地寂静,在迷蒙的泪水中我看到苏雪纯微笑的脸。
我不用退学了。
我被打得住院了。
也不用赔那么多钱了,因为苏雪纯一家都解气了。
我的同学们说:
「看,连她亲爹都打她,她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14.
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我走路贴着墙角走,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
班里的同学们对我更加冷漠,他们不打我,只是把我当一个臭虫一样鄙夷,拿我当他们闲暇时候谈论的对象。
偶尔有几个混的学生,从我身边走过,会骂我两句。
我就当没听到,听到又能怎样呢,我已经不会哭了,我只是垂着眼匆匆走过。
当这件事结束后,陆止来上学了。
他看到了驼着背一脸麻木的我。
陆止说他前段时间闭关去学英语了,他家里让他出国。
陆止问我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陆止想哄我开心,他下课后去小卖部提着两大包零食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这是陆止第一次那么招摇,所有人都抬起头看他。
他似乎完全不注意别人的目光,他只是想让现在像个老鼠一样的我笑。
陆止还没说什么,有一个胆大的女生说:「陆止你别搭理她,她特别恶心。」
我低下头,似乎要把头低进地缝里。
陆止走到了那个女生旁边,周围几个女生立刻围住了陆止,叽叽喳喳地说着我的罪过。
「她不是这样的。」当那些女生说完后,陆止淡淡地说道。
他走到低着头的我身边,陆止第一次,第一次主动地碰触了我。
他捧住了我的脸,第一次迫使我直视他的黑曜石般深幽的眼眸。
「温软,你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你等着我,我想办法。」
说完这句话后,陆止站了起来,他走到了那几个说我坏话的女生桌子上。
我第一次看到,一向慵懒淡淡的他发脾气,他目光狠厉,口气冰冷凛冽。
他伸出腿,把那几个女生的桌子全部踹道,他踩在那些女生的桌子上,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寒冰。
「我不许再有任何一个人欺负温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整死你,不信就来试试。」
那是他第一次在班里发脾气,那是他第一次声音那么大地冲着全班喊。
陆止是转学生,但是班里同学都不怎么敢惹他,但是大家都知道,陆止有钱。
班级里只敬畏两种人,一种是特别有钱的,一种是特别混的。
陆止属于第一种。
全班都安静下来,他们或是不解,或是愤怒,或是恐惧地仰头看着陆止,陆止像是没有看到别人的眼神。
陆止勾起唇角,往日平淡俊秀的眉宇上蒙了一层罕见的冷酷。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陆止回到了座位上,他偏过头看我,声音温柔。
「别害怕,要吃巧克力吗?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
我的心猛地跳动一下,就好像,就好像从我本来是苔藓里石头压着的臭虫,石头被猛地掀开,一抹亮眼的阳光突然照在了我的面前。
陆止发脾气后,就没人说我了。
前两节课的时候,陆止一直托着腮帮子看我,偶尔有学生探寻的眼神看过来,陆止眼神就冰冷地扫过去,他像是一个骑士守护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不是公主啊。
大课间的时候,陆止却突然走了
在我感觉到恐慌的时候,突然间,学校音箱响了。
平时大课间前十分钟,会有学生在广播室念一些新闻,可是今天,大喇叭里传出来的却是陆止清嗓子的声音。
「咳咳。」
陆止的声音传到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里。
他的声线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同学们好,我是二班的陆止,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
「我没来上学的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些谣言,我在这里给大家澄清一下,她不是那样的人。」
陆止的声音低沉,他缓缓地讲着我的事情,他说我给班里刷垃圾桶,他说我每天放学都会记得给班里的绿植浇水,他说班里哪次找我问问题,我从来没拒绝过,笔记也都是互相分享。
陆止反问:「难道这样的人,你们觉得她是你们口中的坏人吗?」
随后,广播里传来了教导主任的吼叫声:「陆止,别锁广播室的门,快开门啊。」
陆止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像是一只黑猫优雅又沉稳。
很多学生都哄笑着跑到了操场上听着广播的声音,有的一楼的学生把头探出了窗外,二楼的学生都扶着栏杆跑出来听。
有几个学生推搡着去广播室。
「他叫陆止啊,真牛啊。」
「温软是谁啊,他俩是男女朋友?太甜了,我的天啊。」
「我也觉得温软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她平时蔫死了能推苏雪纯吗?」
「苏雪纯才是汉子婊,你们看不出来吗?」
陆止像是没听到教导主任的吼叫,他只是继续说着我的事情,他说他相信我不会推苏雪纯,他问学校,为什么没有监控呢?
校长也跑过来骂陆止,陆止则是对着广播笑着说
「苏校,我觉得这件事情学校调查过于轻率了,我哥正好是局里的,我会告诉局里重新调查的。」
我怔怔地站在碧蓝的天空下,脚下是被阳光照得发亮的赛道。
原来,有一个人,他会信任我,会站在我的身边啊。
这就是被坚定选择的感觉……
真好呀。
不知何时,有几个女孩子互相推搡着跑过来问我:
「你就是温软吧,陆止是你男朋友吗?」
「我看过抖音,我还以为是真的呢,看起来你确实不太像抖音说的那样。」
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面孔,她们应该都是别的班的。
一声一声带着善意的「温软」,像是微弱的萤火,几乎要把我麻木冰冷的心照亮了。
可是,最亮的,最暖的光芒却在广播室。
那是陆止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他说得嗓子都哑了,连课间操的时间都过去。
最后的最后,陆止轻笑了一声,含笑的尾音还未落,他的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温软,我喜欢你啊。」
15.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陆止的爸妈。
陆止的爸爸开着一辆奔驰来,有认识的人说大概三百多万。陆止的爸爸找了校长一趟,这件事就过去了。陆止也没受到什么惩罚。
班里的人更加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说我了。
苏雪纯和梁梓曜在一起了,苏雪纯几次都恨恨地看我,但是她也不再招惹我了。
陆止说,他不打算出国了,因为他英语都学不会。
陆止说,他真正的家是在 H 市,来这里是父母工作需要,马上他就要回去了。
陆止说,他在 H 市等我,那里有他家的公司,也有我想去的农业大学,那里的生物学专业,全国都出名。
H 市还有很大的植物园,他会陪我去那里抓很多很多的昆虫。
梁梓曜这个名字已经不能再触动我了。
我爸妈最终还是离婚了,他们都没有要我,只是每个人一个月给我五百块钱,把旧房子留给了我。
他们说我成年了,应该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高考结束后,我长吁了一口气,我有信心,我的分数,能够去我想去的大学了。
高考成绩是晚上九点出的,知道成绩后,陆止第一时间就来我家找我了。他站在我家的楼下,我穿好衣服蹦跳着下去找他。
可是当我下楼的时候,我却看到了梁梓曜。
他站在陆止的对面,手里握着一根电棍,往日明亮的双眸里满是阴郁。
我下意识地跑到陆止旁边,往日最懦弱的我,却不自觉地站在了陆止的前面。
我警惕地看着梁梓曜,大声质问他:「你想干什么?」
梁梓曜努力勾起唇角,他似乎想笑,可是往日最阳光开朗的小太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带出笑意。
他满眼通红,声音沙哑地说:
「温软,我告诉你个秘密。」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苏雪纯在一起吗?你以为只有陆止站在你这里吗?」提到陆止,声音里满是厌恶。
「高考前天晚上,苏雪纯被我骗到了酒吧,照片都在我的手里,你要不要看看。她对你做的事情,我都替你报复回来了。」
梁梓曜的声音阴冷,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痴迷和渴望,转向陆止的眼神蒙着一层憎恨和阴狠。
他向我伸出手,想要把我从陆止的身边拉过来。
可是当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却侧身躲开。
我的躲闪让他微微一滞,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眸更加暗沉。
「温软,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你才不要我了吗?」梁梓曜尾音颤抖,他似乎是询问,也似乎是哀求。他看着我的眸子里摇曳着痛苦。
我不想默不作声地让他误会,我想要告诉梁梓曜,不是因为陆止。而是因为我,我不想和梁梓曜再有来往了。
我勇敢地抬起头对着梁梓曜大声道:
「和陆止没有关系,我不理你是因为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就算没有陆止,就算陆止不去替我澄清,我都已经决定,一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骗我的对吧,你是骗我的,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以因为一点误会就消失。」
梁梓曜打断我的话,他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渗出,他却似乎未察觉到,只是不停地反驳我的话。
「你就是生气了……你骗我……对,你舍不得我。」他的语言已经支离破碎,几乎泣不成声。
他癫狂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我抬起头小声地对陆止说:「快走吧。」
本来悲鸣的梁梓曜却突然发怒,他骤然抬起胳膊,冲向陆止挥舞着电棍。
我不可以让陆止受伤,我连忙挡在陆止的面前,想用身体挡住陆止。
千钧一发之际,陆止却饶过我,伸出脚猛地踹向了梁梓曜。
他声音有些慵懒道:「你以为上次我没打过你,这次我就会输吗?」
梁梓曜握紧了电棍,抬起头的他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喘着粗气,握紧电棍再次向陆止挥去。
陆止躲开梁梓曜,抬腿踢梁梓曜的手,想踢开梁梓曜,两个人打了起来。
我则是迅速按下了 110,然后从周围寻觅了一根树枝。
在我捡起树枝打算抽梁梓曜,把他抽退的时候。
「梁梓曜,你给我住手。」伴随着一声怒喝声。
从阴影中,梁扶玉走了出来。
他背对着漆黑的夜,身姿孤傲清冷。他一把抓住了梁梓曜的胳膊,不再让梁梓曜动手。
陆止看到梁扶玉来了,他克制地收回了手,没有再去打梁梓曜,只是站在了我的身边,侧脸线条紧绷而严肃。
梁扶玉推了下眼镜,他含着怒意制止了梁梓曜,对他厉声道:「别丢人现眼了。跟我回家。」
梁梓曜抬起头,看到梁扶玉来了后,他委屈地说道:「哥,温软不要咱俩了,你把温软带回来,哥……」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每次梁梓曜想要什么,他就会委屈地向着哥哥撒娇,梁扶玉总是会想办法帮他得到。
梁扶玉没有理会梁梓曜,他叹了口气说:「我们要尊重温软的决定。」
说完后,梁扶玉走到了我的面前。
风灌满他的风衣,他像是一只孤傲 展翅的青鸟。梁扶玉向陆止伸出手,他声音缓缓道:「以后温软就拜托你来照顾了,是我们对不起她。」
在他伸出来白皙的手腕上,是纵横的疤痕,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
我有些诧异,看着梁扶玉的脸。
像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梁扶玉侧过头看我,他的表情特别宁静和沉稳,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我还记得他庆功宴上那柔情的双眸此时却没有任何的光亮,沉得像一潭死水。
「我不想让梁梓曜再像今天一样发疯了。」我生硬地回了这句话。
梁扶玉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他转过身向自己的弟弟方向走去。
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绊了下,身体有些摇晃。
他很快就站直了身子,背崩得紧紧的。梁梓曜情绪失控地向梁扶玉嚷:
「哥,这就完了?你和我一起打陆止啊。都是陆止的错。」
梁扶玉突然举起手狠狠地扇了梁梓曜一个耳光:「清醒一点。」
梁梓曜被打得偏过头去,浅色的眼眸里满是狠辣:「哥,你不帮我,我自己打。」
说着又向陆止冲过去,陆止冷笑一声,把梁梓曜按在了地上。
「自从第一次没打过你后,我就去学格斗了。」
陆止一脚踩在了梁梓曜的手上,梁梓曜疼得嘶了一声,却不认输。
「陆止,算了,我们走吧。」陆止听到我的话后,他收起了脚。
我走到梁梓曜的面前,梁梓曜还没有直起身子,他抬起头看我,泪流满面。
梁梓曜向着我的方向爬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握住了我的脚踝,他声音悲痛,苦苦哀求。
「不要离开我,温软,不要抛弃我。」
我蹲下身子,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声音平静地说:
「我不是故意推开苏雪纯,因为当时苏雪纯打我,她拿着硬壳笔记本要砸我的眼睛,我失手推了她。不是因为嫉妒,可是你却没有信任我,那个时候,是你抛下了我。」
「这不是第一次,在无数次你选择和苏雪纯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做了决定。」
「梁梓曜,我知道你也有苦衷,但是,我们之间都算了吧。」
当我把梁梓曜的手指都掰开后,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
梁梓曜趴在地上,他捂住了脸,在漆黑的夜晚号啕大哭。
彻底地结束了。
16.
这件事情之后,我也打算尽快搬家。
在我搬家前夕,梁扶玉说让我把曾经的书都还给他。
我最近一直做兼职,晚上下班后,我收拾好他的书,把他的书都放在了他家门口。
我正打算离开发短信告知他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长身玉立的梁扶玉。
「进来坐会吧,梁梓曜不在家,只有我。」
我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梁扶玉笑了笑说:「就当看在我借给你那么多书,给你讲过那么多题的分上,陪我看一次星星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走进梁扶玉的家中,茶几上很乱,摆了一些药。我都不太认识。
氟西汀、艾司西酞普兰等。
梁扶玉家阳台没有封窗,他摆了一个家用天文望远镜,那是梁扶玉的宝贝,平时都不让梁梓曜摸。
梁扶玉摆弄了几下,邀请我去看看。
我俯下身子,顺着主镜看向漆黑的天空,如墨的夜空中,的确有一颗星星发出闪耀的光。
我离开天文望远镜看向梁扶玉,却发现,梁扶玉没有看向天空,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眼里是我捉摸不透的神色。
「谢谢你温软。」他声音淡淡,却似乎有着化不开的哀伤。
「本来,我打算等你去 A 大告诉你我的心意,但是没想到还是来不及了。在我不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就一直看着我的星星,但是现在,我想我再也看不到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至少要让星星知道她有多闪耀。」
梁扶玉停顿了一下,他郑重地对我说:「温软,我喜欢你。」
我诧异地看着梁扶玉,我从来没想过,我这么一个平凡的人,梁扶玉竟然喜欢我。
「我不……」我刚要拒绝,梁扶玉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答案的,温软,我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看到,清澈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却捂住脸,偏过头不看我。
「我只是有些不甘,我一直等着,一直等着。为什么会失去呢?」
「我毕业的时候叮嘱梁梓曜,要多和我联系,为什么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给我说呢。为什么要在什么都结束后我才得知这些事情,我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我脑海中闪过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画面。我曾经一直靠着那些温暖真挚的日子渡过黑暗的童年,但是现在,却又像是泡沫消散。
我一直都做错了,我不应该依靠别人的善意生存。身如浮萍,不应该想着漂到别人的池塘寻求依靠。而是要学会自己扎根。
所以,我没有接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告白,包括陆止的。
陆止很理解我,他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说,我不需要去祈求任何一个人的爱,只要自己爱自己就好了。而他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不自觉地想到了陆止,我有些走神,梁扶玉在我面前还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我向梁扶玉告别,梁扶玉并没有制止我,他也没有送我。
他一直背对着我,只是当我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没有掩饰,没有平时的稳重和沉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梁扶玉的脆弱。
他一直是优秀的兄长,是梁家寄予希望的长子,是高岭之花,是大家尊重的学长。
可是这一刻,他像不熟练地,第一次鼓起勇气哭着撒娇的孩子。
「温软,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轻轻关上了他家的门。
从梁家出来后,下楼我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陆止。
陆止插着兜站在楼下,我走过去好奇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陆止低下头含着笑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我带你去吃夜宵吧。」
「好。」
此时万籁俱寂,星光满天,延伸的路灯像是一条发光的长河。
我们肩并肩向着光的方向前进。
18.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梁梓曜成为了职业运动员,却因为被人曝光高中的不光彩行为而退役。而梁扶玉不仅出现在了金融杂志的封面上,也出现在了新闻上,因为心理问题,他在自家的浴缸里割腕。虽然被救回来了,但是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此时的我正站在田垄里,刷到这些新闻的时候,我关掉了手机,继续低头思考如何防治害虫。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我的刘海。
我抬头看向天空,仿佛又回到那个午后。
风扬起窗帘上的薄纱,清瘦的男孩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天文学的书。
我和一个浅色眸子的小胖子坐在地毯上看童话故事。
小胖子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王子的。温软,你来当公主好不好?」
「我……我不想当公主。」
我想成为一个女骑士,不需要别人保护,不依靠任何人,勇敢,坚定守护着我爱的一切。
同时同刻,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
在金碧辉煌的别墅里。黑发黑瞳的男孩举着童话书说。
「我不想当王子,我要当一只龙,我要从国王和王子的身边抢走属于我的公主。」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