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意来地府当上门女婿的第二年,一举拿下了「地府模范老公」的桂冠。
阎王爷亲自给他颁奖,很少笑的他,拿着奖杯在台上笑得很开心。
他在这里终于找到了他的快乐老家。
台下,我旁边的鬼大姐羡慕地跟我说:「小曲啊,你命可真好,上头有爸妈宠,下头有老公疼,你看看你家关意多听你的!不像我家那口子,成天就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只能干笑了。
其实他也并非全都听我的。
就比如,每天晚上我喊不要的时候,他都不会听我的停下来。
番外 1
关意回来这么久,但是每次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仍然心有余悸,半夜醒来都会习惯性地摸一下床单。
就怕他再突然吐我一床血。
再加上他精力过于旺盛……
在这两方面的重重压力下,没多久,我提出了分房睡。
关意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我对面,表情看不出什么。
他问我:「你确定?」
我又于心不忍了,「要不然这样吧,一三五你自己睡,二四六可以来我房间。」
他垂眸想了想。
我以为他要拒绝。
结果他抬起头对我说:「今天是周一,我去客房。」
如我所愿了。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听我啊呜呜呜,其实你可以和我讨价还价的!
关意抱着个枕头下了床,走时的背影有些落寞。
留下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干脆也抱了个枕头去找他。
客房的门都没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
被子下鼓起的一坨身型,一颤一颤的,好像在哭。
我的心一下就碎了。
他上辈子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我不能再这么对他!
我跑过去扑在被子上,悔恨交加地说:「老公对不起,我再也不赶你走了!快跟我回主卧一起睡吧!」
「若若?」
关意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他穿着睡袍刚从洗手间出来。
那床上的人是谁!
我一把掀开被子。
然后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番外 2
我爷爷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害怕得牙齿都打颤。
「我的乖乖,这是哪儿啊……」
我也被吓了一大跳。
我爷爷竟然也来了。
爷爷晚年死得没有痛苦,是在睡梦中离去的。
现在他来到阴间,眼不花了,耳不聋了,连老年痴呆都好了很多。
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奶奶。
我奶奶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我刚来下面的时候也找过她,一直未果,有知情的鬼告诉我,我奶奶可能已经步入转世了。
大概如今,她已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了。
来到地府的鬼魂,只要没被带到十八层地狱接受惩罚,都可以去转世投胎,一切自愿。
阴间有座桥叫奈何桥,有碗汤叫孟婆汤。
喝了汤过了桥,就可以忘记一切过往的快乐和忧愁,展开新一轮的人生。
我问关意:「你想过桥吗?」
本来就是一个「想」或「不想」的回答。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如果你想过,那我也过。」
唉,他就是很黏人啦。
不过就算我们一起过了桥,也无法保证下辈子还在一起。
所以我还在犹豫。
阴间的确没有烦恼。
可我们从阳光普照的人间来,那里有鸟语花香,有海河湖泊,芬芳空气。
时间久了,是很容易怀念的。
我和关意都是还没活明白就来了这儿,后面大部分的人生中道而卒,实属遗憾。
一天我爷爷从外面跳完广场舞回来,眉飞色舞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我的舞伴就是奈何桥下的那个孟婆,若若,小意,我跟她打过招呼了,她可以帮你们免掉孟婆汤!」
还能这样?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番外 3
又过了半年,我和关意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保留了记忆,只要我们事先约定好,就一定能找到对方。
敲定日期的前一天,我和关意手牵手在阴间散步。
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骤然要离去,还真有些舍不得。
但还是别舍不得了吧。
下辈子我们都要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阴间每天都会有鬼魂下来,分成两队,由地府办事处的阴差送到他们应去的地方。
一队前往引渡宾馆,等候早已在这儿安置了的亲人,或自立更生。
另一队则被押送到更下层的地狱,那里有各种惩罚在等着他们。
我听过几个记忆深刻的,去了那儿,要拔舌、下油锅入蒸笼、被石压被舂臼、上刀山下火海。
罪鬼要在那里服刑一万年,也不知真的假的。
迎面走来的这两队新鬼,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分别要去向哪里。
第一队鬼魂像是来旅游观光的,叽叽喳喳,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奇。
难免有些胆小的害怕到哭,还有同伴安慰 ta。
另一队就不一样了。
他们浑身布满瘴气,一个个像即将被押送上刑场的死刑犯,连手脚都安着沉重的锁链。
阴差对他们的态度也很不一样,大呼小喝的,满脸厌烦。
有个阴差是我的老熟人,他摆摆手招呼我:「小曲,你们快离远一点,可别让晦气沾到你们身上!」
队伍中的一个女鬼听到我的名字,猛地抬头看向我。
关意的手心紧了紧,立刻把我拉开了一些。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
那个女鬼是关心。
她怨毒地瞪着我们,紧咬牙关的样子,像一只蓄势待发的会咬人的狗。
我相信如果不是她脚上有锁链,肯定早就扑向我和关意了。
来这之前,他们生前的罪行便已一一清晰罗列。
所以我这个阴差好朋友知道她和我有不小的恩怨。
他告诉我:「这个女鬼在上头本该是死刑,她家人出钱买通关系给她争取了个无期,还想着等哪天再偷偷把她弄出来,结果这个女人死性不改,一进监狱就得罪一大帮女囚犯,这一年多都是在群殴中度过的,就昨天,刚被活活打死,你也算狠狠出一口气了。」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好出气的。
人生因果全在自己,每个人犯下的罪恶,都会在灵魂尽头得到相应的惩罚。
所以,他们害人并非仅仅害人,而是害己。
关心随队伍走了老远了,仍不甘心地频频回头看我们。
「走吧,爷爷在家等我们吃饭了。」关意催我。
我仰脸冲他一笑。
什么生死仇恨,在我拥有他的时候,早变得都不重要。
我只要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
番外 4
爷爷继承了我的豪宅,我们走的这天,他站在门口拿着小手绢抹眼泪。
「孟婆那里我都打点好了,你们快去吧,上了桥就别回头。」
我还想跟他说会儿话,但他兴许不想被我看见他哭,快快躲回门内了。
我和关意最后看了眼我们阴间的家,牵着手大步走向奈何桥。
「你们竟然两个人?你爷爷怎么事先没跟我说清?」孟婆为难地说。
关意看了看我,问她:「可以把我们的汤一起免掉吗?」
孟婆:「这个……不太行,一碗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再多的话容易被查出来。」
她能帮我们已经很好了,我和关意也不想让她太为难,便说,一碗就一碗吧。
但是谁喝,谁不喝,又犯起了纠结。
「你想喝吗?」关意问我。
我:「不想。」
知道保留上一世的记忆,是幸运,也会是忧虑,但我是真想的。
我的爸妈很爱我,我还有很多生前的朋友,我也更想牢牢地记住他。
关意第一次对我有些压制,「如果你能保证来世会找到我,那就让给你。」
我沉默了。
世界太大了,寻找一个前世故人就如大海捞针。
我也退缩了。
突然又不想转世投胎,这样便万无一失,不用和他分开。
这时孟婆催我们:「快点的,后面的排着队呢。」
说完盛了两碗汤放到我们面前。
一碗是名副其实的孟婆汤,一碗只是做做样子。
两碗汤看上去一模一样,孟婆并不告诉我们哪碗是真哪碗是假。
关意眼神安慰,柔声对我说:「若若,选一碗,如果你记得,就来找我,如果是我记得,一定也会找到你。」
我眼眶发热,端起左边的一碗一饮而尽。
我哭着回头看他。
「关意,我先去等你。」
他站在那里不动,但我看到了他眼里强忍住的水光。
不知道我和他,谁会先到,又会到哪里去,原来离别果真就是一首诗里写的:一船明月一帆风。
但愿明月陪伴,微风相随,送我们再团聚。
番外 5
我叫曲若若。
我前头还有个姐姐叫曲子若,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死了。
我一出生,全家都震惊了。
因为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爸妈很想姐姐,便也叫我若若,以此怀念她。
谁让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呢。
长大了就更像了,甚至一些不知道我姐姐早已去世的人见到我,还以为我就是曲子若。
我爸妈四十多岁才得了我,千般疼万般宠,我的到来填补了他们失去大女儿的痛苦。
这样挺好的,我不认为爸妈把我当作姐姐的替代品了。
因为就连我自己也经常觉得,前世的我就是姐姐曲子若。
我从小过得无忧无虑,爸妈对我特别爱护,有求必应。
但我有时会感觉到,我心里永远都保留着一个空缺的位置,就像,我本应有一个更亲密人在身边。
我不知道 ta 是谁。
番外 6
高三下学期的某节课上,我趴在课桌上睡觉。
睡醒睁开眼,就看到身旁坐了个相貌出众的男同学。
「老公,你来啦。」
我迷迷糊糊,脱口而出。
周围同学爆发出狂笑,「曲若若,你怎么这么自来熟!逮谁都叫老公!」
我的瞌睡虫立马跑了。
我唰地一下坐正,揉揉眼睛,抹掉嘴角的一小片口水,愣神地看着我的新同桌。
他长得太好看了,还很白,穿着我们的校服,气质特别干净。
我直接两眼放光。
这完全就是我的理想型!
新同桌撇过头去,修长的手指缓缓转着一支笔。
班长走过来说:「曲若若,这是咱班新来的转校生,班主任说你话太多,就找个安静的陪着你,新同学学习特别好,你跟人家好好学学,不要把人带歪。」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和新同学友好相处的!」
班长一走,我赶紧翻开新同桌的课本看他的名字。
「关意。」
我念了出来。
新同桌手指微顿,重新看向我,也叫了声我的名字:「若若。」
我脸红得不行。
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亲密了?
我可真是太喜欢我这个新同桌了,好想问问他妈妈怎么生的他,是不是完全根据我的审美狙向给他捏的脸。
话少又怎样?
其实我挺喜欢话少的男人的。
长得又好看。
我打心眼里爱了。
番外 7
我开始每天都期待去学校了。
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新同桌轻轻松松拿下了全校第一,一举成名。
我们各科老师们都说他聪明有天分。
我也觉得。
他天分真不是一般的好,所有课程,难的简单的,他都像早就学过了一遍一样游刃有余,我根本没见他怎么钻研过。
而且他还老带我。
每次教我习题的时候,是我们对话最多的时刻。
除却这种时候,多半都是我在说,他在听,他极少给我回响,这让我很失落。
但没有什么能阻挡到我。
教室停电的一个晚自习,我偷偷亲了他。
刚亲上去,还没起开,来电了。
我单膝跪在凳子上,把脑袋凑到他脸前的姿势,在众人眼前定格。
我:「啊,是这样的,你嘴巴上有蚊子,我在帮你捉下来。」
「就用嘴捉吗?」
他第一次笑了,声音很轻地问我。
番外 8
一吻成名,自此,我和关意的绯闻在班上传开了。
我每次都被同学们起哄到面红耳赤,却又暗自享受。
好像这样,关意就是我的专属了。
可惜每个班上都有一个爱打小报告的同学。
没多久,我和关意被一起叫到了办公室。
鉴于和关意做同桌的这段时间,我的成绩突飞猛进,班主任没有苛责我们,但是也打算让我和他分开坐。
我哭得很伤心。
关意就对班主任说:「是我缠着曲若若的,不关她的事。」
班主任对他就客气多了,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我也就是把你们座位分开而已,待会儿校长就来了,她可不像我这么面慈心软,但凡让她知道早恋,可不仅仅是叫家长这么简单了。」
正说着,校长就来了。
我把头垂得很低很低。
我们这个校长大名鼎鼎,知道她过往的,没人不敬佩她。
据说她刚考到教师证的那年,在路上为了救一个小学生被车撞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快两年,后来神奇地苏醒了,又来当了老师。
从此在教育行业一飞冲天,步步高升。
我天生怕老师,在学校见到她都绕道走。
我用余光扫了关意一眼,他看着面前的女校长,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校长:「咳咳,就是你俩早恋啊。」
奇怪的是,她看似严肃的声音里好像在笑,憋都憋不住的那种笑。
我忍不住抬头看她。
竟然真的在笑!
脸上的姨母笑也太明显了啊喂!为什么啊!
班主任也蒙了,回道:「对,这就是关意和曲若若,校长,这俩同学早恋确实不对……」
校长冷冷看过去,「有什么不对?」
整个办公室的人全都愣住了。
可是,在学校强抓早恋的不就是您吗?
校长并不解释那么多,临走时还特地说了一句:「全校所有人都不可以早恋,但是除了曲若若和关意。」
走了又后退两步回来,拍了拍关意的肩膀,十分好奇地问他:「喂,你现在还说梦话吗?」
番外 9
我怀疑校长在给我们开后门!
回去后,我问关意是不是认识校长。
他说:「我以前住院的时候和她是病友,在同一个病房。」
我问他什么时候住的院,他又不说了。
班主任没有把我们的座位分开。
但是经此一事,我很没有安全感。
很怕再被有心人揪着这点不放,万一再闹大了,要是有人去质问校长,为什么曲若若可以和关意谈恋爱,其他人却不可以。(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然后校长为了平民愤,只能收回对我俩的成命。
到那时,别说把我们座位分开,分班都有可能!
为了避人耳目,我不打算再和关意走太近了。
我告诉所有人,那天我没有亲他,我真的只是在帮他捉蚊子。
不过没有人相信就是了。
那我只好和别的男生多说说话,转移他们的注意。
之后每到下课我就往别人座位上跑。
次数多了,关于我和关意的风言风语果然少了很多。
但这样做的弊端是,我和关意的交流更少了。
我明显感觉出,他好像不太想理我了。
数学课上老师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
我不会。
以往这种时刻,关意总会及时告诉我答案。
但这回他没有。
我傻站了好久,数学老师都不打算放过我。
「曲若若,这道题选哪个选项,上节课刚讲过哦。」
我求救地看向关意。
他视若无睹。
我踢了下他的脚。
他像没感觉到一样。
我要哭了。
就在数学老师张口准备批评我的时候,关意金贵的嘴唇终于动了动,「选 C。」
我急忙大声说:「选 C 选 C!老师我知道了,选 C!」
呼,总算躲过一劫。
我坐下来,想对他说谢谢。
可他冷冷淡淡地看向黑板,我只好咽回了嘴里的话。
有些委屈。
他真的讨厌我了。
番外 10
都这样了,我也没必要去接近别人搞什么障眼法了。
我再次老老实实地待在关意身边。
于是他又开始教我做题了。
他比一个高价特聘的家教还负责,爸妈见我成绩越来越好,我说都是他的功劳。
我爸妈想见见我这个神仙同桌,我就把手机里偷拍的关意的照片给他们看。
他们看了都说眼熟,又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转眼高考 100 天的倒计时就将过完,在这期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该怎么把对他的喜欢说出口。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否则等到日暮到临,各奔东西时,再见到他该多难。
「关意,我()()你。」
这一句话我排练了无数次。
暗恋是种甜蜜的折磨。
它把一个话唠的人变成哑巴,那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时间终于走到了高中的最后一节课,我的心兵荒马乱。
面临分别的滋味,酸涩到连呼吸都让心口发痛,我像早尝过了许多回。
今日放课即毕业,教室清空,我没有走。
关意也没有。
我好像预感到了。
他漆黑的眼睛深邃安静,一如既往。
他说:「曲若若,我们报同一所大学吧。」
我心跳得厉害。
「啊?可是你能考上的我都考不上。」
「没关系,你能考上的我都考得上。」
「我……关意,我想对你说。」
「什么。」
我心一横,眼睛紧紧一闭,「我喜欢你!」
他声线轻裹笑意,「我知道。」
原来人在太过惊喜和幸福的时候,也是会想哭的。
我双手捧住脸,挡住眼泪,挡住红透的脸。
「我以为我一直等不到回响的……」
他拿过我的手,贴在他校服下的心口,让我的手心熨着一整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他的回馈和解答。
「有回响的,若若,特别响。」
……
风吹过盛夏,我们将要和这段青涩的暗恋告别,但分别不再是分别,在一轮又一轮的周而复始中,它早已被预定为下一个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