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蔽目
「你……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如果对我动手,你将再无逃脱的可能性。」
「我当然很清楚,所以我没打算杀你啊。只是,我想摘下你的墨镜,看看你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像语气一样坦荡。」
他根本就没信你的话!什么看看眼睛!摘下墨镜,你会像从小区那个洞里钻出来看到的那个男人一样,只剩下两颗眼珠!
你心急如焚,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试探,只能故作镇静,尽量周旋。
「你怀疑我?我如果是骗你,又为什么告诉你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藏在哪儿?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为了保命,我一定增加自己的价值,不可能主动告诉你所有真相。还有,你既然怀疑我,又为什么杀他们两个?」
「有异心的手下,得找个由头处置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递刀。你看你,不要紧张嘛,两只眼睛而已,拿来做保命的筹码,不好吗?」
「就算只伤了眼睛,我们的人也同样不会放过你。你想清楚,只有我四肢五官都齐整,他们才最有可能放你走。
「刚刚蝴蝶结伤我两臂,但没伤及筋骨,你又惩罚了她,所以我可以不计较。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有关。生与死掌握在你自己手上,别一时手快,害了自己。」
你极力克制着打颤的牙关,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顺便割下你的舌头,然后再帮你戴上眼镜,这样,不管是谁来了,都会看见一个完整、生动、不断挣扎的你。我想,你们的人也不会怀疑。」
男人的手指已经落在镜腿上,一秒之后,你就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没了眼睛和舌头,你将再无逃脱的可能。
你死死闭上眼,感觉到男人正撕扯着镜腿上你用来固定墨镜的胶带。
那些黑绳像镣铐一样束缚着你,你不能躲不能打,只能任由他拆下胶带。
「不要着急,胶带拆下来了。我来帮你整理一下头发,五秒之后,帮你取下墨镜。」
男人好像知道你正紧闭双眼一样,一边捋着你被胶带扯得生疼的鬓发,一边详细地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知道无论怎样威胁或者哀求都改变不了结局,你死死咬住唇,干脆选择了沉默。
「五,四,三,二,一!」
摧毁一切的强光并未出现,男人数最后一秒的那一刻,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加在墨镜上的力量随之消失。
你眼前不仅没有暴露在光源里的感觉,反而连之前墨镜作用下能感知到微弱光线的感觉都没有了,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
耳边重物落地的声音清晰又奇怪,紧接着,你感觉到身上束缚尽去,四肢恢复了自由。
你下意识睁开了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是谁的手隔着墨镜,遮住了你的眼。
「别看。」
那两个字压抑低沉,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躲在墨镜里,转了转眼睛,还有些紧张过度的迷茫。
像是知道你睁开了眼,那人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你的肩:「别怕,没事了。」
还是刚才的声音,带着过度使用声带后的沙哑,轻轻掠过耳畔,像是怕吓到你。
你被动地接受这些信息,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
你获救了!
远处的叫骂声和脚步声混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偶有类似枪声的响动和金属撞击的声音,血腥气依然紧紧包围着你。可一片漆黑里,让人心安的声音游来游去,你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你沉默地、贪婪地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感觉,不太听话地眨着双眼,确认它们的存在。
周围逐渐恢复平静,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我要拿开手了,闭上眼吧。」
惊讶于他的敏锐,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随即感觉到了光线,那人用手推稳了你的墨镜。
感受到手指的离开,你急急睁开眼,却被乍见的光线晃得什么也没看清,只颤着声说了句「谢谢」。
随后你感觉到身后的椅背被敲了一下,刚刚的声音就在后侧方。
「别担心,我不走。」
2.脱困
快速适应了光线,你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身后,看见了声音的主人。这个救你的人很高,身形挺拔,肩平且宽。坐着的视角里,你正好能看见他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
察觉到你的目光,他低头冲你点了点头,随即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型对讲,给对面的人分配任务。
你才反应过来一样转回头,终于看清了周遭环境。
四五个男人正利落地收拾残局,对面一个男人正安慰哭泣的小树。
他们所有人都戴着黑色面罩和特制眼镜,动作干练,目的清晰,身份不言而喻。
那些怪物横七竖八地斜在地上,好像没什么明显伤口,几分钟前你沉浸在漆黑里,以为会是枪起头落血肉横飞,入目满眼断肢焦颅,甚至当时都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但现在看去,街上并不是你想象中充满血腥的残酷场面。不仅不是,反而好像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不过不管怎样,所有的怪物都不再有威胁,你也终于在最后关头得救。长长地松了口气,你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还是心有余悸。
悄悄动了动手臂,还是钻心地疼,毛巾覆盖下的小臂停不下地抽动。但你忍下到了嘴边的痛呼,面上分毫未显,想着这伤看着唬人,其实也不算太严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处理伤口。
街上的几人动作很快,怪物一个个被挪了出去,不知要送去哪里。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相同的黑色劲装,简练的衣料箍在身上,不难看出肩臂的精壮有力。
小树身边是个肩膀格外宽厚的男人,很是魁梧高大,她被他抱着——动作是抱,但看上去更像是扛着,在他粗犷的线条下,小树像个挂件娃娃。
高大男人身上带着挂件朝你们走来,街上怪物清理得所剩无几,你手肘撑着扶手,忍着痛想站起来。
身后的那人几乎是在你有动作那一刻就阻止了你。他伸手帮你,让你尽可能避免牵扯伤口地站起了身。
好在你只有手臂有伤,腿脚行动都没什么问题。虽说这一路跌跌撞撞,骨头都险些散架,但被两臂伤痛牵引,你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隐痛的骨肉上了。
「队长,什么时候出发?」
高大男人还没走到你们身前,问题就已经抛到你身后,问话时,男人一步直接迈过来,至少一米九的身高配上过于玲珑的小树,活像个巨人。
他这么问,应该也是为了小树。看起来那孩子已经吓破了胆,很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身后那位队长正双手帮你固定着毛巾,动作小心又仔细,完全没碰到你的伤口。
做完这些,他又站回了椅子后,按着椅背上端沉思,迟了一瞬才回答。
「先派人找家宽敞的店清理出来,我帮她包扎伤口。巨人,你叫个附近的女队员来,给这孩子检查一下,看看受没受伤。」
原来这个高大男人在他们内部也被叫做「巨人」,你听了这两字不仅莞尔,不小心笑出了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二位明显耳力过人。声音一出,巨人就看了过来,侧后方的视线也笼罩着你。一点点尴尬缓缓上升,驱走了原本紧张惊悚的气氛。
「抱歉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太贴切了。」你忙摆手解释,一时忘了手上的伤,扯得直抽凉气。
「没事,大家都这么叫,我不介意。不过你这小姑娘,心脏还真强大啊,心态调整得这么快,不错不错。」
「那还得感谢你们及时救我,不然现在眼睛都没了,心态估计完全没法调整了。」
「行,还能开玩笑,真挺好的。看我身上这小孩,怕得不行,哭了半天晕过去了。挺小个孩子,真是受苦了。」
你看了眼巨人身上安静的小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瞟着地面转移了话题。
「诶?怎么地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我刚才以为你们会激烈交火,然后血流成河这群人哭着投降……」
「怎么会,几分钟就结束战斗了。」巨人摆摆手,笑呵呵地,「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嗯?你刚才没看着吗?」
「没有啊,刚刚这位同志捂着我眼睛来着,」潮水般的松懈席卷了你的大脑,你想也没想,疑问脱口而出,「对啊,这也不血腥,您刚刚为什么捂我眼睛啊?」
「他捂你……是啊队长,你为什么捂她眼睛?」
新鲜的尴尬氛围盘旋而上,话一出口你才回了神,恨不得把那句不知好歹的提问毁尸灭迹。
「啊,可能是下意识。」
一直沉默着的队长开了口,也没有怪你不知好歹的意思。
「也是,他可能是怕你吓着。」巨人清清嗓子,给你解了围。
「太细心了,真是感谢,」你赶紧试图把刚才的问话岔过去,又想到什么,「不过我刚才好像真的闻到血腥味了啊?」
「可能是一片漆黑里感官放大,你闻到的应该是你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队长冲街上的四五个人做了个手势,又看了眼之前派人收拾的商店。
「有道理。那这些怪物是……死了吗?」
「没死,只是失去意识了,我们会送他们到该去的地方。这些怪物还不具备浪费子弹的资格,做了这么多残忍的坏事,得得到法律审判啊。」巨人气愤不已地甩甩手,但还是小心顾及着小树,没做什么大动作。
「也是,直接击毙都便宜他们了。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些怪物在这里好像是调虎离山,我也没问出更多信息,听他们的意思是故意引你们来这里的……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这你放心吧姑娘,就他们这点伎俩还骗不了我们。」
「您还是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叫江展。」
「那你也别一口一个『您』了,我看咱俩好像差不多大,给我俩叫老了。叫我巨人就行,我跟队长一样大,你也把『您』取消,他叫——」
「行了巨人,别聊了。商店清理出来了,你领着江展先去。进去给她做个登记,再问问女队员什么时候能来,我去拿东西。」
这位队长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偶尔说话也是简洁明了,一句废话都没有。可能是刚刚救你时的心理冲击太大,他说要走,你下意识就要回过头看他。
「哎江展,嘛去,不用看他,一会就回来了。」巨人喊住了你转头的动作,你跟着他,走进了街边那家店。
店家的玻璃门已经被巨人他们做了措施,隔绝了月光。你们进去后,巨人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诸如姓名、这座城市里有没有家人朋友等等,说是要补充信息,防止重复搜救。
3.岳月
做完了登记,你垂着双臂站在门口,像个木偶人。巨人则轻轻放下小树,刚要把她安置在一旁的沙发上,小树突然醒了过来。
「姐姐……」
「诶?你俩认识?」巨人好奇地扭头看你,你找了把椅子坐下,没去理会那孩子细如蚊蝇的声音。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那样…」
小树直接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越过巨人,直接到了你身边。你双臂受伤,动起来费力一些,她径直冲来,你简直是避无可避。
一旁的巨人不再做声,应是猜出了什么。
「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救了我,我却害了你……对不起姐姐,是我的错。姐姐你能看在我们都没事的分上原谅我一次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气得你笑出了声。你原本虽然难过震惊,但也没打算和她计较,只想尽快处理伤口,然后赶紧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这孩子不但抓着你的腿不放,还蹭着你的手臂说着这样的话。
「小树——不,岳月,你得知道,」你手臂后伸,免得被她蹭到,「『看在没事的分上』,你这话的出发点就是错的。
「一件事情你错没错,错到什么程度,都应该从这个行为本身去评判,而不是去看重重因素作用下的结果——我们没事,不是因为你的行为不够过分。
「你和我现在没事,是我努力自救和军人叔叔及时赶到的结果。不可能因为我现在囫囵个地出现在这里,你就可以混淆概念,说自己没错。」
「我知道,姐姐,真的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我一定……我遇到危险,一定挡在你前面!」
「你还是不懂。岳月,你做错的不是自己逃跑,我也不会因为你求生的行为而怪你。
「如果你当时自己跑掉,或者直接撇下我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是这样我其实可以理解,我没有要求你为我挡住危险。
「你是小孩,没有救我的能力,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先自救,这一点在路上我其实重复告诉过你很多遍。
「但你的自救,不能是以牺牲别人为前提的——你不该推我,不能选择推我来换取逃生的机会。」
脑子里混乱一团,刚刚经历的生死考验太过残酷,你现在说话都有点理不清头绪。但你深吸气,还是尽量保持言语的平和。
一旁的巨人退到一边,没有打扰你们两个的交谈,也没有贸然插话。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岳月小声抽泣,还是不依不饶地拽着你,似乎只是想听到一声「没关系」,「可是姐姐你也说了,我是个小孩,我当时——我当时就是一下子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年纪太小了,太害怕了,才……」
你直接站起了身,躲开岳月的手。心头火气快窜到咽喉,你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想发火的念头。
「岳月,别拽我。」声音已经变得冰凉,你不太想再和她纠缠,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翻过这一页,「你听好。我说你是小孩子,是说你在紧急时刻可以先保全自己——这样才有可能帮助或者救助他人。
「但这样的自保,不是让你去牺牲别人,而是让你避免受不必要的伤害。
「你要记得,年龄从来都不是犯错的挡箭牌。
「而且,知道自己做错了,还要摆出自己的年龄因素,来证明自己年少无知、犯错是可以理解的——这是错上加错,更难以获得别人的原谅。
「你不是三四岁的幼童,你知道是非黑白,分得清楚对错。甚至能拿年龄来做要挟,以退为进地要求对方的原谅——抱歉,你的歉意里混杂了其他东西,我不太愿意接受。」
「不要,姐姐,你不要讨厌我——」岳月还蹭着要拽你的裤脚,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队长拉开了。
「巨人,给她登记了吗?」
「还……还没呢,她刚醒就——」
「那你就站在这看热闹?先领着孩子出去,问问女队员还要多久能赶过来。」
队长的声音里压着隐隐薄怒,你抬头看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我不要——姐姐!你不要讨厌我,」岳月愣是不要巨人抱着,又冲了过来,正好撞上你揭毛巾的手。
你疼得皱起眉头,这孩子还是不依不饶,硬要你原谅。
哭叫声堵住整间屋子,岳月还要上前纠缠,队长拦住岳月,不让她碰你。巨人小心地凑过来,想挪走她。
「等一下吧巨人哥,」你虽然痛怒交加,但还是被自己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逗得消了气,「我跟她说两句。」
巨人摸摸帽子,退后了一步。
「小树——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吧。
「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站在姐姐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你现在就不会哭泣吵闹,一遍又一遍地蹭在我的伤口上。你至少会等我上过药包扎好,再询问我的态度。
「而且,你刚刚的所有话,除去那些道歉和姐姐两个字,全部是为自己找的借口。你试图告诉我你的行为是有原因的,是该被原谅的。
「你说的做的好像并不是在道歉,更像是想听到我说不介意,以此来减轻自己的愧疚或者害怕。
「但我也想明确地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不会原谅你。
「不是一时怒气上头,过几天气消了就有转圜之地,而是不论何时,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今天不会,一个月后不会,再见面时也不会。
「能说的我都说了,错在哪里、该怎么样,我都告诉你了。如果真的觉得自己错了,那就好好反思,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和草草的『没关系』三个字比起来,这些更重要。
「你可能在心里反驳我,可能在抱怨,可能不理解。
「又或许,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后会觉得我得理不饶人,有人会说『和小孩子计较什么』,有人会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但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我的观点。
「我想让你知道,也想让你记得,有些行为是没办法获得别人的原谅的。我希望,不管你现在还是以后,不管你年纪多大,都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4.偕行
巨人把岳月拉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到底明白没有。屋子瞬间变得安静,只偶有队长帮你包扎时发出的细微响动,你们两个谁也没说话。
沉默良久,两只手臂都被这个队长包扎得很妥帖,他动作放得很轻,你几乎没感觉到什么撕扯间的痛。
做好一切,这位队长又帮你换了一件完好的黑外套,还有一副和他一样的特制眼镜。
「你们的女队员在比较远的地方吧?」你突兀地出声,正帮你固定黑外套的他没什么反应,倒把你自己吓了一跳,「我的意思是,要是还有很久,我可以帮忙检查那个孩子——她应该没受什么伤,我一直护着她来着。」
「但你受伤了。」
「什么?」
「不用了。我和巨人不一起走,岳月会被他送到全是小孩子的地方。目的地不一样,你不用等她,准备好后,我们即刻出发。」
你还要说什么,被推门声止住了话头。
来人送来的是你的背包,你心事重重地看着队长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在,包括匕首和电棒。
东西是完好的,你点点头,他拉上拉链,单肩背起了背包。
「一直都没问你,小江,你怎么这么听话地跟我们走?你不怕我是坏人?」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你一边站起身,一边反问他:「什么坏人?训练有素只为截胡的悍匪?」
「悍匪倒不至于,有可能是那种早就和其他怪物商量好,危急关头救你一命,只为了伺机把你变成怪物的『潜藏者』啊,没怀疑过吗?」他笑得爽朗,帮着走到门边的你拽开了门。
「想怀疑也有点困难吧。」你被他的话逗笑,回过头打量着这位「悍匪」。
你的身高是一米七左右,他比你高出一头,应该是将近一米九。
至于这身形,肩宽腿长,看着不是模特就是经常健身的人。流畅的肌肉线条生动地藏在劲装里,月色下衬得画一样的轮廓明明暗暗,黑色衣料勾勒着笔挺的身板,怎么看都更适合做「引路人」。
「你要说你是改邪归正的『引路人』,我没准刚才扭头就跑,」你看了眼周围,之前的四五个人只剩下两个,其他人不知去了哪里,「但是你这个身形模样,特别是身板气质,基本上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平常穿的是迷彩。」
「行吧,开个小玩笑。」
「这哪是玩笑,你这说的是鬼故事还差不多。我刚才要是信了,直接就得夺门而出,疯狂逃跑。」你笑着比划,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没想过我才是『潜藏者』?」你缓了半天,故作瘆人地问了一句,「是那种看上去很惨的可怜人,然后等人救我,我再找机会同化对方。」
「有道理啊。」队长向上推着背包滑下来的肩带,声音紧张地看了看你,「那我是不是得现在跑?」
所有阴霾被两个不太高明的笑话打得烟消云散,开怀的笑声散在漫天银辉里,开出了一朵朵希望之花。
你们已经快走出这条街,忽听得身后一声小小的「姐姐」。你动作僵了一下,还是没回头。
其实刚刚你也知道,队长是看你因为岳月心情不好,才善意地想逗笑你。但听见身后的叫声,你还是想找人交流交流。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计较了?是不是有点太过苛求,她的确是个孩子,我这样做会不会伤到她?」
「我觉得没什么不对。你刚刚说的大部分话我都听见了,我觉得很正确。而且,如果轻而易举地就原谅她那样的行为,我怕她长大会走歪路。」
没再有对话往来,你们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段。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我以为你会有好多问题,比如我们去哪,为什么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有啊,不过听你的声音很疲惫沙哑,所以我在思考怎么才能让问题凝练一点。」
「不用,职责所在,知无不言。你可以多问几句,这样走得也不那么闷。」
「也是,我的确应该都问清楚。虽然这么说不大礼貌,但你毕竟不能一直保护我,而且路上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嗯,这么想也对。不过呢,我的确不一定能陪你到最后,但我可以保证你能安全完好地、一点不受伤地、怪物近不了身地到达安全地带。」
「这么笃定?你是要送我什么秘密法宝吗?」
「还真聪明,不过不是现在送你。」
「那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等等看吧。不太能现在送,我怕吓着你。」
他的最后几个字很轻,飘过耳畔后,你还在琢磨什么法宝这么吓人。
但看着毫无生命力的水泥地面,你扯回思绪,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5.真相
「我开始了啊,你什么时候觉得累或者口渴的话,就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理清思路,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我们这是要去哪?还有多远啊?」
「我们要去体育馆,那里现在是安全的,成年幸存者都在那边。
「还有大概四十分钟吧,因为这边没什么其他幸存者,加上你能正常行走,我们就没派车来接你。
「我们刚刚的车用来押运那些怪物,最近的救援队伍的车也在忙,这边又几乎没有几个需要护送的幸存者,派车来时间上不划算,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猜你还要问其他安全地带。后面过几条街,有个影剧中心你知道吧?那里都是救下来的孩子,不同年龄段在不同影厅,刚刚的孩子就会被送去那里。」
「为什么要这么分啊?」
「怕有人趁乱偷小孩。」队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称是父母的人只有和孩子进行双方确认后,才能获批进去。」
你点点头,几番思量后,还是决定挑重点问。
「那这月亮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昨晚睡觉前明明好好的呀?」
「这个说起来有点长。」他把背包挪到胳膊上挎着,另一只手指了一个方向。
「某境外势力在他们国家的秘密基地里策划阴谋,意在通过控制月亮的方式掌控全人类,实现其称霸世界的旧梦。
「在此过程中,他们一直奉行地下秘密研制的原则,消息把控得很严。
「但在昨天晚上,他们研制的半成品制剂不慎泄露,眼看着月亮就要变异,他们决定铤而走险,不能浪费最佳时机。
「于是他们迅速地启动布置,同时让手下们在全世界的不同网络上散布消息,说通过细菌制剂培育出了『究极月亮』,未来可以解决全球变暖问题。
「他们说,本以为细菌制剂要明天才能研制成功,与月亮融合还要一段日子,所以只向他们国家内部提交了相关内容以及庆典筹备的计划,准备大功告成后与世界一同庆祝。没想到今晚细菌制剂竟与月亮即时融合,『究极月亮』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成功诞生。
「那些言论里,这股势力及其下属诱骗大众,说这轮『究极月亮』只在成型第一晚最美,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因为要发挥解决全球变暖的作用,月亮的形态会改变,人类肉眼将再也看不见——美好来得过早又转瞬即逝,庆典还没准备好,只能第一时间邀请大家,开窗赏月。
「其实所谓的『能解决全球变暖问题』也没得到各国官方认证,他们也就是借着噱头诱骗世界各地民众看月亮。这一系列计划虽然草率又漏洞百出,但毕竟算是占了先机。拉开窗帘、或者抬头看窗只是一瞬间的事,加上一些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其他准备,所以尽管他们的言论很快被主流网站封禁,却依然给全球带来了现在这样不可逆转的伤害。」
「细菌制剂?」你皱着眉,难以置信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对。」
他的声音里也满是压抑着的怒气和沉痛。
「我以为,」你闭了闭眼,「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听到『细菌制剂』几个字,应该是深恶痛绝的。才不到百年,有些人竟然把伤疤忘得如此干净?」
身侧那人没说话,又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其实也不需要说些什么。
忘了伤疤的人,你平日也见过。
在他们口中,向来都是歪曲事实和抹黑真相的言论。就连隔壁河婶,也曾好几次跟他人争辩,说某些历史事件根本就不实,那么庞大的数量,谁也没亲眼见过,谁也没一个个数过,她才不会相信。甚至,河婶言论里,也不乏受害者有罪论。
这些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妄想抹杀真相,自欺欺人。
自甘变成怪物的人,那些说着所谓「慕强」言论的怪物,都证实着这群人的存在。有人自愿甘心,否定抛弃脊梁里最沉重的记忆,执意与强盗为伍。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过一片大厦时,你抬头看了看那些斑驳的窗。
「那些窗户上干涸的血迹,就是看月的人留下的。」队长的声音在后,「消息大概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流传出来的,虽然很快被控制住,但依旧在一些非官方渠道里口耳相传,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原来十一点才传出消息?我每天十点就睡了,怪不得没看到。」
「是啊,不过以你这个反应,就算当时看见消息,也肯定不会拉开窗帘的。」
「嗯?你怎么知道我拉着窗帘?」你偏头看向大楼上的窗户,下意识问了一句。
「不然你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是。」
你心中五味杂陈,抬眼看着硕大的月亮。
那曾经是遥远的图腾,千百年伴着潮汐山脉,每到夜里便稍停于人海。
可有人偏要摘那天边月,挟那瑶台镜按至人前,做了疯狂与偏执的、白日梦的温床。
更可悲的是,有人真的在昨夜打开了窗,或是心甘情愿或是无知无觉地成了野心家的盘中餐。
那月中近百年的鲜血尚未干涸,便有人急不可耐地妄图推翻一切,甚至自荐去做了那献祭的奴隶。
新的血迹泼天而去,与旧的血河缠斗相冲,一幕幕不甘与冤屈溅在惨白的月盘上,漫天悲鸣化成流光,咆哮着砸向人间。
今月曾睹山河戮,犹照黄土化焦骨。
「在想什么,觉得惋惜?」
「不,我只是在感慨。」你叹了口气,觉得满目月光刺眼无比。
「我只是感慨,那些忘记了历史的人,被用以几乎相同的残忍手段,掩埋到他们极力想抹杀的历史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