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杀害我的杀手一起重生了。
还成了青梅竹马。
从小到大,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很羡慕我。
「瞳瞳,你真有福气,竹马是大校草诶!」
每次听完我都会冷笑。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1
生前的我即将嫁给某富二代了。
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有个叫林沛的女人为了嫁入豪门,找杀手买了我的命。
那天我穿着喜庆的红裙去订婚,被这个女人使诡计叫到酒店天台,杀手早在那里等着我了。
我一来到天台,身后的门就被反锁上。
我无处可逃,眼睁睁看着杀手坐在护栏上抽完一支烟,然后走过来,抓小鸡崽子似的抓过我,把我丢到了楼下。
过程十分干脆利落(如果不是我死死抓住了他的腰带的话)。
年轻的杀手双眼迸发震惊,极力去解皮带。
我发了狠,心想就算死也要拉他当垫背,咬着牙就是不松手。
短暂的无效拉扯后。
他和我一起坠楼了。
2
我刚一挂,林沛就代替我嫁给了我的未婚夫。
人算不如天算。
十个月后,我重生了。
成了她新生的女儿。
我困在这个幼小的身体里,得到她无尽的疼爱。
林沛拿着玩偶逗我笑的时候,每每我都在想,她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名杀手。
我很好奇,当初和我一起坠楼后,如今的他是否也是同样的处境?
3
三岁这年,我会说话了。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哭,经常指着一个空地方,说那里有阿姨。
林沛每次都会被我吓得面色苍白。
「瞳瞳,你跟妈妈描述一下,阿姨长什么样子。」她颤抖着问我。
我抽抽噎噎地说:「长长的头发,红红的裙纸,大大的眼睛流红酱酱……呜呜,瞳瞳怕怕。」
这是我死的那天的样子。
半年后,林沛疯了。
苏家人觉得一个疯子儿媳有损颜面,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这也算报仇雪恨了。
林沛离开苏家后,某天我爸妈过来做客。
小小的我和前世儿时七八分像,我妈抱着我哭到不能自已,非要带我回家。
两家的长辈们本来就很有交情,我现在的爷爷奶奶便让他们认我当干女儿。
只是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孩子。
更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上一世杀死我的杀手。
5
小易是我爸妈领养的孩子。
巧得很,我们出生在同一天。
我小小的身体里住着二十多岁的灵魂,自然觉得自己是姐姐,无微不至地关爱起这个小孩。
还有,小易长得深得我心,是我见过最帅气好看的小男孩,不知道长大后会是多少少女的青春。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他就长大了。
如我所料,果然很帅。
我想嫁给他这件事,并不是图他长得帅。
我盘算着,要是和他在一起了,那爸妈就是我的公婆,我能一辈子都跟他们是亲人,陪伴他们终老。
所以我的下一个计划就是——
得到小易的心。
6
可是今天,学校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女同学姜琪塞给了我一封情书,让我帮她转交给小易。
「瞳瞳,你会帮我的对吗?」
姜琪的脸颊红扑扑的。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我自己的嫁衣都还没做好,难道就要先为别人做嫁衣?
姜琪伸长脖子往我身后一瞄,突然捂着脸跑掉了。
我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到小易正朝我走来。
我们的校服是蓝天和白云的颜色,里面搭着蓝色领子的白 T。
小易永远不会系上脖子下的第一颗扣子,他的颈子白生生的,喉结好像比一般男生明显一些。
「看什么?」
他半垂眼皮看人的样子有些桀骜。
我把姜琪的情书塞进口袋,「长得好看不让人看啊,走吧,妈妈肯定都做好饭了。」
现在是高三,我妈开始每天给我们做营养餐,我便有了借口长期借住在家里。
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理这封情书。
几番纠结,我决定还是帮姜琪转交。
「小易,这个给你。」
我掏出情书,递过去。
小易盯着这只信封看了半晌,迟迟不接,我才发现原来他早已皱起了眉头。
他「啪」地打开我的手,异常冷漠地说:「苏瞳瞳,别把你那心思放我身上,我们永远没可能。」
粉色的信封被风吹到桥下,随着水流漂走了。
小易甩下我大步走在前面。
他生气了。
可我还没说完。
这情书不是我写的。
但我因为这个更丧气了。
原来,他打一开始就没有一丁点喜欢我。
7
到了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易一直没回来。
爸妈以为他去了同学家住,但我清楚,不是的。
他不想见我,连家都不回。
我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儿。
几分钟后,小易发给我一个定位。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地点,我的心脏有那么一秒钟的停滞。
我匆忙穿上衣服赶了过去。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当年坠楼的天台,小易背对我坐在楼边,身边放着一听啤酒罐。
往远处望去,夜晚的城市流光溢彩,灯色虚幻。
我对这里太有心理阴影,压根不敢过去,而他施施然坐在那里,好似风一大就能把他吹下去,看得我提心吊胆。
听到我来了,小易没有回头,只是抛来一句:「记得这是哪儿吗?」
我愣了下,紧张地回:「什么哪儿?我为什么要记得?」
「我有个疑问。如果你是谭小薰,你恨不恨害死你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谭小薰,难道和那些疑神疑鬼的亲戚们一样,面对我这张和前世如出一辙的脸,都对我忌讳不已,认为我是冤魂转世?
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是林沛吗?
当年的凶杀案林沛掩藏得滴水不漏,我和杀手一起坠楼后,警方被暗中操作,公布的调查结果仅仅为意外失足。
恨她又能怎么样,我早已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十几年,早该放下了。
所以我说:「就算是,也已经不恨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如今的我只是苏瞳瞳而已。」
他问这个做什么?
「真的不恨?」他低声问。
我走近他,才发现他身上和头发上都在滴水,整个人像被水泡过了一样。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只被水泡坏了的粉色信封。
「那么,苏瞳瞳。」小易扭头,盯着我哑声说。
「我们在一起吧。」
8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受到冲击,一下子七荤八素的,被迫终止了细想他为什么这样问的契机。
原来,他也不是不喜欢我。
那为什么,会在误会是我给他情书时作出那样的反应。先是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我,然后又自讨苦吃地跳进河里把那封信找回来。
很久后我才明白,原来结束在拒绝我的时刻,本该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信纸早被泡发,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他真当成了我,还……接受了。
我被这个转变砸晕了,脑子蒙了半天。
然后只好告诉他:「对不起啊,小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是姜琪。」
他愣住了。
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失落及秘密败露后的懊悔。
见他狼狈退后,我急忙向前。
「但就算不是我,我也会给你写的!」
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让我感到心疼。
我在心里动摇过,终究敌不过自私。
我和小易在一起了。
9
这几天姜琪魂不守舍,人一下子瘦了一大圈。
大课间,班上大部分男生去了篮球场
小易出去前,先绕到我的座位上揉一把我的脑袋。
我下意识看向第一排的姜琪。
她失魂落魄地望着小易。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得不到的珍宝。
我对小易的喜欢有利用成分。
她才是真正的喜欢他。
我觉得自己是个可恶的罪人。
小易前脚刚走,姜琪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我托着腮,心烦意乱。
我很想去跟姜琪解释清楚。
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一转头,满脸是泪的姜琪赫然立在我桌前。
「苏瞳瞳,你为什么抢我的东西?」她凄厉地质问我。
她流着泪的眼睛恨恨瞪着我,好似恨不得嚼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一下子怔住,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对小易的喜欢,仿佛浓烈到,可以与一切为敌。
10
我清楚和姜琪做不回朋友了,我们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自己。
很快就要高考了,我的成绩不理想,小易就帮我补课,他要我和他一起考去好的大学。
说到这个真是惭愧,同样的课程学了两辈子,我还是浑水摸鱼。
补课的时候我偷懒耍滑,一会儿摸摸手机,一会儿玩纸和笔。
小易把书本往桌上一扣,凶巴巴又无奈地说:「苏瞳瞳,能不能给我老实点?」
情势不对,我赶紧贴上去。
「我错啦,不要再瞪着我了。」
小易按住我的肩膀给我摆正,他深知我的秉性,开出诱人条件。
「做对题会给你奖励。」
我眼睛一亮,又贴上去说:「可以亲亲吗?做对一道,你亲我一下,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眼说:「那要是做错了。」
我兴奋地喊:「那我就亲你呗!」
「……」
他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我连续亲了他二十下,把他半边脸都亲红了。
第二十一道题我终于做对了。
该换他亲我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怪。
小易耳朵红红。
「你闭眼。」他别扭地开口。
我赶紧闭上眼,又偷偷眯开一道眼缝。
少年俊秀的面庞正缓缓贴近我。
下一秒,唇上落下一片温软触感。
11
春末夏初的季节,果实初熟,愉悦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
我喜欢上小易,不再是把他当作连通我原来家庭的桥梁。
是女孩对男孩的那种喜欢。
我会在一起上学的公交车上,不顾大爷大妈们的侧目,把脸埋在他胸口;
会在家里爸妈转过身的时候,偷偷咬一口他脸上的肉;
闲暇的周末,我们有时候在他房间看电影,有时候做作业。
我不想写字了,他会握住我的手和笔,一笔一画地带着我写。
我会跷着脚丫子躺他床上吃零食。
掉了满床的渣子他也不恼,抖干净床单突然蒙头兜住我,然后在床单下呼吸纠缠的时刻,吻住我。
12
这天放学回来,家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这一世的亲生父亲苏晁坐在客厅,见到后对我说:「瞳瞳,打扰你干爸干妈这么久,该回家了。」
我这一世的生父苏晁,是我上辈子的未婚夫。
说出来真叫人难为情。
但说真的,我前世和他只见过两次面。
一次是被家里安排的相亲,另一次就是那场惨烈的订婚宴。
虽然我现在生在苏家,但跟这家人着实没什么感情。
他们老的少的都只知道挣钱,把我丢给保姆照看。
毕竟我这辈子姓苏,于情于理,都不能一直不回苏家去。
刚走进苏家别墅的大门,看到笑容满面迎接我的女人,我的脊背立即渗出透骨凉意。
林沛回来了。
她离开了那所关了她十几年的精神病院,身怀大肚回归了苏家。
13
十几年过去了,她老了些,瘦了些,依然很漂亮。
我的模样和上辈子有七八分像,林沛喜极而泣地搂着我叫女儿的时候,我在想,她有没有认出,我就是她十八年前雇凶杀害的谭小薰。
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但除了激动和疼爱,什么都看不出来。
晚上,林沛提出和我一起睡。
「乖女儿,你小时候都是妈妈每天抱着睡的,十几年不见,妈妈每天都在想你,你想不想妈妈?」她说着又要哭了。
爷爷奶奶的情绪被她感染了,劝我跟妈妈睡一晚。
他们苦口婆心,好似我如果拒绝就是不懂事。
一想到上辈子杀我的凶手就躺在枕边,我直至凌晨都没能合上眼。
林沛只在睡前跟我表达了一通思念之情,她入睡很快,睡得很安静。
我想趁她睡着去别的房间。
轻轻翻过身,我僵愣住。
惨白的月光下,林沛面朝着我侧躺,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眨。
原来她一直都没睡。
意识到在过去的那几个小时里,她就是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后脑勺……
顿时,我不寒而栗。
14
「乖女儿,怎么不睡了?」林沛问我。
我死也不要再待在这个房间了!
我光着脚跑出这里,冲到一间客房,把门上了锁。
我摸出手机,想让小易来接我走。背后的门板突然「叩叩」响了几声,林沛追过来了。
「宝贝女儿,快跟妈妈回去睡觉。」
「怕什么?」她笑出声,「妈妈又不会吃了你。」
我坐在地上,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过了会儿,外面似乎没人了。
我趴到地板上,向门缝外看。
死一样的寂静中,我在这道细窄的门缝里对上了一只黑沉沉的眼睛。
那只眼睛弯起来——
「女儿不乖,抓到你偷看了哦。」
15
第二天一早,我惊魂未定地去找苏爸。
「爸爸,林……妈妈的病情好像还没好,她昨天……做了很奇怪的事。」
苏爸赶着去上班,冷淡地回我:「瞳瞳,你妈妈现在怀了弟弟,是全家最金贵的人,你要体察她的情绪,多顺着她点。」
我欲言又止,听到林沛在身后叫我。
「乖女儿,妈妈该送你去上学了。」
天亮了,她表现得非常慈爱,一点都无法令人联想起她昨晚趴在地上偷窥我的模样。
苏爸拍拍我的肩膀,「瞳瞳,爸爸知道你现在对她还很生疏,但那可是你亲妈,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好了,去学校吧。」
我和林沛坐在车子后排,车上还有司机,有外人在场时,她就是位再正常不过的母亲。
到了学校,她下车目送我进校门。
小易早就到了,在校门外等我。
我快步跑向他。
到达有他的地界,马上充满安全感。
小易越过我望着车旁,我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都没回过神。
转过头,林沛还站在那里看着我。
「瞳瞳,她是谁?」小易的声音有些干哑。
「是我妈。」我艰难地回道。
林沛弯起嘴唇,冲我挥了挥手,钻进车里走了。
我催小易:「走吧,快迟到了。」
小易牵住我的手。
可不知怎么的,他握着我的力道非常大,我的骨头好像都要错位了,疼得叫出声来,他还是不松开。
我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小易,你怎么了?」
他看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他头发下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瞳瞳,小心你妈妈。」
16
我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只单纯地认为,他也看出了林沛不正常的精神状态。
小易今天的话比往常更少了。
上课的时候我瞄过他几眼,每次他都在出神。
放学后他跟我说:「你要不还是回家里住吧。」
我无力地说:「我也想,但是奶奶说了今天还派车来接我。」
走出校门,苏家的车已经停在老地方了。
林沛走过来殷勤地接过我的书包,她打量着小易说:「女儿,这就是你干爸干妈家的孩子?」
她遮着嘴巴笑,「你俩可真是有缘。」
我听不懂她的话,也没必要去理解一个精神病的思维。
转头跟小易道了声别,上车。
我特意坐到前面,上车后才发现司机的位置空着。
林沛还在车外笑盈盈地和小易说话,她回来时径直坐上了驾驶座。
「乖女儿,今天妈妈亲自开车哦。」
我十指冰凉,眼睁睁看着林沛发动车子,并把所有车门上了锁。
17
「他在后面跟着呢。」
路上,林沛突然阴恻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早已如坐针毡,闻言看向后视镜。
小易骑着单车紧紧跟在车后。
但这并不是他回家的路。
林沛开去的方向,同样也不是回苏家的路线。
她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猛地冲了出去,甩掉了小易。
林沛把车开到了一片野湖边上。
她停下车,皮笑肉不笑地扭头。
「乖女儿,妈妈给你看个东西。」
她摔到我腿上几张照片。
我的瞳孔紧缩,头皮止不住地发麻,如有无数蚂蚁从脊背爬到头顶来。
照片上的人,是我。
准确来说,是上辈子的我。
我无知无觉地趴在柏油路上,头发蒙住半张脸,双目圆睁,穿着那条喜庆的红裙子。
那鲜艳到刺眼的红,像是被血染上的。
这是十八年前,我坠楼的命案现场。
18
她果然知道了。
是啊,自己的女儿长着和情敌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谁能淡然处之,毫不生疑?
我亲手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十几年,她这次回来,就是要报复我的。
林沛催我继续看后面的照片。
我的手剧烈一颤,那张照片滑到脚下。
照片上,是和刚才那张一样的命案现场。
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就躺在我的尸体旁边,七窍流血,脑袋下方也是同样的一片鲜红。
血染红了他的整张脸,我仍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19
一刹那我如坠冰窟,强大的冲击好像把精神都瓦解了。
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林沛把我锁在车内,她下了车,让车子自行缓缓移动,滑向湖中。
我怔愣地坐在车里,已是毫无知觉了。
短短几分钟,回顾过去的十几年,我对自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包括我,也都是假的。
车头淹没进水里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力砸开了车窗。
暗绿的湖水漫进车厢,一双手抓住我,生生把我拖了出来。
「瞳瞳,别怕……没事了。」
知觉回笼,耳旁是小易喘息的声音。
我眼神清明地看着他。
「你来啦。」
我是在笑啊,可不知为什么,双眼不断地溢出眼泪来。
20
林沛早已不见了,我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站起来往家里走。
小易不敢再接近我。
他只要一来我身边,我就会失控地大叫。
我像个疯子一样抓伤了他的脸,指甲陷入他的肉里,挖出血来。
上辈子杀了自己的人,成了自己的恋人。
上天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最讽刺的是,小易,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在长大后的这几年里远离我。
所以,才会在误会我喜欢他后对我反应那么大。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和我在一起。
不顾知道真相后这会对我有多残忍,和我在一起了。
我拖着艰难的步伐回到苏家。
家中一切太平,苏爷爷苏奶奶买来了很多小孩子的衣物,一件件往林沛凸起的肚子上比画。
林沛看见我回来了,展露高兴的笑容。
「女儿,你快来帮弟弟选选衣服,妈妈眼睛都快挑花了!」
我扶着门框,眼前一黑,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21
醒来后,苏家人告诉我:
林沛在半路病情复发了,所以才无意把车子开进湖里。
他们希望,我能看在她是我母亲的份上谅解她。
22
我大病了一场。
以养病为借口,我不再去学校,也不再联系我爸妈。
林沛。
既然我能解决她一次,就能再赢过她第二次。
我开始陪她在苏家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林沛的首次谋杀刚失败,她暂时不会再对我动手。
很快到了苏爷爷的大寿,苏家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来家中祝贺。
林沛作为儿媳,身怀大肚还忙上忙下,获得了众人的称赞。
我和她一起在厨房准备饭菜。
厨师一出去,林沛忽然叫起了我前世的名字。
「谭小熏。」
我目不斜视地搅动油锅里的油。
她声音尖利地说:「你以为你投了好胎就赢了是吗?我迟早要让你尝尝我过去十几年的滋味!」
我看着她,「真的吗?」
林沛怨毒的目光兀地生变,因为,我打翻了手里的油锅,把里面的油锅一滴不剩地泼到了自己身上来。
我的尖叫声引来了厨房外的亲友。
他们进来时,我痛苦地躺在地上,身上被热油灼伤,衣料和模糊的血肉紧紧黏在一起,渗出血水来。
我泣不成声地指着林沛。
「是妈妈泼的!妈妈把油泼到了我身上!」
「你胡说!这个贱人她想害我!」
林沛惨遭蒙冤,面目狰狞地扑上来掐我的脖子,被苏爸一把扯开。
「弄住她!丢人现眼!」
林沛被带离这里,嘴里不停地冲我咒骂。
挣扎间,她衣服下的橡胶假肚子掉了出来。
空气安静得仿佛要凝滞住。
苏家人的表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再也不客气了,命人把她五花大绑起来。
我达到了我的目的,可身上的剧痛就如整个人掉进了一口油锅。
昏迷前的最后时刻,视线里的模糊人群被扒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向我冲来。
23
林沛又一次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我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让整条左腿落上了难看的烫疤,再精细的植皮手术也掩盖不了。
我住院的这些天,我爸妈每天来看我。
我妈说,快高考了,小易每天都在复习,所以没有来,但他们每次回去,他都会询问我的近况。
我扯起嘴角笑了下。
野兽担心着猎物的安危。
多讽刺是不是?
24
由于我无法参加一个月后的高考,苏家人决定送我到国外留学。
出院后,我回了趟学校。
姜琪春风满面,她穿着漂亮的短裙,开心地注视着我裤管下面目全非的伤腿。
「苏瞳瞳,这都是你的报应。」她对我说。
我没见到小易,也不想见他。
拿上东西离开,我回到车上。
原来的司机不见了,坐在驾驶座上扭头看我的人,一只眼睛的眼球是灰白色的,面相生得可怖。
我记得他。
这是上辈子那场订婚宴上,伪装成侍应把我叫到天台的男人。
「真是一模一样,看来还真有转世投胎这一说。」他咧开嘴,新奇地笑了起来。
杀手迷晕了我,把我带到一处烂尾楼。
很快,小易也过来了。
杀手给了小易一把刀,搂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再杀她一次,你就能回归我们的大家庭。」
小易说:「我如果不呢?」
杀手大笑,「那么你俩都得死。」
小易接过刀,缓缓走向我。
25
「苏瞳瞳?啊,还是该叫你谭小薰?」
他蹲下来平视我,捏住我的下巴,赏玩似的瞧着我。
「你大概没想到吧,杀过你的人一直就在你身边。」
少年清秀的面庞,和记忆里坐在天台抽烟的杀手重合。
那么冷血,没有感情。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
希望下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要再和他纠缠。
耳边传来了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却不是我。
杀手身旁的同伴突然反叛,狠狠往他腹部捅了一刀。
他声嘶力竭地冲小易喊:「哥!快跑!」
小易抓起我,飞速跑离大楼。
剩余的几个人,有人一刀解决了小易的朋友,有人去抢救倒地不起的杀手,其余的全部冲过来追我和小易。
猎猎风声擦过耳畔,我们不知疲倦地跑着,钻入一条七拐八绕小路,小易掀开垃圾桶的盖子把我塞了进去。
他捧着我的脸,双目殷红,剧烈地喘着气,好像有话对我说。
碰到我过分冷漠的目光,最终挫败地耷下肩膀。
「瞳瞳,接下来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好不好?」他对我说。
杀手们都跑步声逐渐逼近,小易轻轻放下盖子。
我透过缝隙看着他往反方向诱引的身影,产生了一种直觉。
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26
这个夏天过去了,我没再见到过小易。
学校找不到他,父母找不到他,警察也找不到他。
他像人间蒸发了。
苏家加强了对我的保护,现在我身边每时每刻都不离人。
入秋后,我开始准备前往法国念书的事宜。
一天正在家中收拾行李,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瞳瞳,救救我!出家门向左走一百步,我在这里等你。」
我盯着这上面的每一个字,心脏几乎撞出胸腔。
良久,我慢慢走到窗帘后向外看。
残阳如血,暮霭沉沉,庭院外的桂香甜腻而勾人。
我抓紧手机,一个人走出了院子。
按照指示向左走了 100 步,四周除了一片水景别无其他。
这时手机乍然作响,惊得树林里飞鸟散去。
保镖在电话里焦灼地对我说:「苏小姐,你母亲逃出医院了,她用血在病房的墙上写满了您的姓名,您一定待在家里不要出来!」
与此同时,我余光里闪过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
27
林沛骑在我身上,掐着我的脖子,高高抡起手掌,一下一下地扇着我的脸。
没几下,我舌尖就尝到了腥甜。
疯子的力气无比之大,我的手徒劳地掰着她的手指,窒息感使脑补缺氧,涣散的视线中,林沛面目如鬼狰狞。
「都是你害的!你去死!」
「谭小薰,谭小薰。」
林沛扇我一下,就叫一声我的名字。
她的眼球向外迸着,眼白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晃荡的发丝不停扫着我没有知觉的脸。
她打累了,喘息着离开我身上,从附近捡来一块大石头,双手高高举起。
石头没能落下来。
林沛背上插着一把刀,倒在地上。
她哼哧哼哧地喘粗气,艰难昂起头对来人说:「你怎么不杀她?十八年前,我给你了二十万,但你没完成你的工作,快!快帮我杀了她啊!」她满口血沫子地对小易咆哮着。
数月不见,他瘦了些,头发长了些,穿着一身黑,像极了坠楼那天的模样。
小易冷眼瞧着她。
他笔直站立的剪影,像个救世主,像个恶魔。
林沛表情明白了几分,笑嘻嘻地又说:「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你可别忘了,上辈子是谁弄死了她。」
她望向我,「你肯定也不会忘记吧?」
「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让她尝尝我受过的滋味!哈哈!我可是个精神病啊,谁奈何得了我?」
小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过去,拔下她背上的刀。
林沛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那锋利的刀刃又一次从正面插进了她的心脏。
林沛双眼瞪得快要裂开,苍白的手无力地垂在了草地上。
轰隆隆几声雷响起,随后雨点落了下来,打在眼窝,和眼泪混合在一起。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瞳瞳,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事。」
而后,警车急促的鸣响由远及近。
28
救护车和警车分别带走了我和小易。
我们像两道反向延长线,永不该有交点。
一个月后,我妈哭着来求我,让我给小易作证,去法庭上说他是防卫过度杀的人。
我让她失望了。
又有一天,姜琪出现在我的病房。
她跪下来,也求我去作证,并早做好了准备,在得到我拒绝后,从校服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易要迎来的结局是他上辈子就欠下的,可我担负不起姜琪这条鲜活的生命。
庭审那天,我来到了法庭。
我出示了汽车坠湖的照片,还有裙摆下自己不堪入目的左腿,这些都是林沛数次谋杀我的证据。
所以,那天她把我叫到家门外,也是有计划的谋杀。
法院匹对了我和林沛的 DNA,根据遗传学染色体鉴定,我们的确为亲生母女。
庭上哗然。
小易被一左一右两名法警押送着走出来。
他的头发剪短了,背也弯了些,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好像他不再是小易了。
一个多小时的庭审里,我们没有对视过,像两个陌生人。
我在庭审结果宣判时提前离了场,没有听到他最终的审判结果。
可能无罪释放。
也可能服刑一年、三年,很多年。
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29(三年后)
巴黎不浪漫,到处充斥着抢劫、犯罪、醉鬼和流浪汉。
就如被人们口耳相传美化过的生活,其实也并没那么美好,实质布满了纷乱杂扰。
一次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一伙亚裔同学聊起了他们在这里遭遇过的胁迫。
一名女生问我:「Levana,为什么没听你说过你的经历,难道一次都没遇到过?」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们羡慕地大叫:「那你一定有守护神在身边保护!」
大雪纷飞的十二月,我迎来了我的又一个生日。
自六岁起,我的生日便不再是一个人过了。
爸妈总会在同一个蛋糕上插上一蓝一粉两根蜡烛,让我吹粉色的那根。
这几年我开始一个人过生日,还是习惯在蛋糕上插一支粉色蜡烛。
下了一整天的雪,夜晚的巴黎被积雪笼罩,小小的雪粒仍纷纷扬扬飘洒着。透过玻璃向外看,埃菲尔铁塔在雪夜静静矗立,令人产生世界是一个巨型八音盒水晶球的虚幻感。
我跟妈妈通完电话,独自吹灭蜡烛,吃掉蛋糕。
提着垃圾下楼,刚步出公寓大门,我又闻到了一阵蜡油和烛芯燃烧、类似木炭的气味。
扭头望去,墙边的积雪陷下去一块,像有人在那里蜷缩过很久。
白色地毯般的雪地上,一双脚印从那里出发,消失在街道尽头。
我走过去,低头看到了一截刚熄灭的蓝色蜡烛。
30
大学四年结束后,我回了国。
爸妈高兴地把我接回家。
我没看到小易。
爸妈照顾我的情绪,对他闭口不提。
我发现我竟在这家中找不到关于他的痕迹了。
数天后,我在街上遇到了高中同学。
她叹息着告诉我:「你知道吗?姜琪没了。」
我怔了一下,「她怎么了?」
老同学惋惜地说:「追到小易去世的地方,割腕自杀了。」
我的呼吸像是噎住了,一开口,嗓子干涩得不成样子,「你说什么?小易也……」
「你和小易不是青梅竹马吗?怎么,你不知道他的事啊?」
我跑回家,爸妈向我证实了同学的说法。
原来在我回国前不久,小易蹦极发生了意外。
他跳下去后,护身绳索突然断裂,至今没找到遗体。
真的是意外吗?
我静默许久,抬手一抹下巴,才发现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我抱住自己,重温当年坠楼的感受。
失重下坠,周围全是虚无,手抓不住,脚踩不到,人融进了风里,像片落叶,像一滴雨。
甘愿重来一次的时候,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31
我不在的四年里,苏家爸爸另娶并生子,阖家幸福。
又一年生日,我把名字改回了谭小薰。
我的这两辈子,不能问,不能说。
而爸妈像早已有所察觉。
吃蛋糕的时候,爸爸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多点一根蜡烛?
我点点头,他便摸出一支蓝色蜡烛,郑重地插在了粉色蜡烛的旁边。
我和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唱完生日快乐歌,闭眼许愿,然后吹灭属于我的粉色蜡烛。
只是这一年,蓝色蜡烛依旧跳跃着,闪烁盈光。
因为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32
我重新做回了原来的我,回到属于我的家。
能继续吃到妈妈的拿手好菜,这大概,是心软的神对我最后的不忍心。
我和他的这一生,像上天的一场赌局、一个游戏。
偶尔我梦到他,在梦里,我不恨他。
同学朋友们羡慕地对我说:「瞳瞳,你真有福气,竹马是大校草诶!」
每次我都会反问她们:「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然后笑出声。
慢慢地,我好像接受了这辈子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件事,可以放由自己回望有他的十数载时光。
时光的尽头,有的人了此残生,留下的人踽踽独行。
我们都应当明白,人生的某些结局,是命运的错,机缘的错,绝不是我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