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汉
沉闷地走过那片大厦,你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气氛,被队长抢了先。
「你不是还有其他问题吗?怎么不继续问下去?」
「我还真有个问题,」你停下脚步,身侧那人也跟着紧急刹车,「——你怎么总在我后面走?这样聊天好奇怪啊。」
这一路上,这位队长自从出发,就一直落后你半步,不是小学生排队那样在正后方,而是就以并排走路的样子落后半步,能让你在余光里看到他,又能让你聊起天来别扭奇怪。
「我倒也想和你并排走,可是我身后没长眼睛,」队长声音里一点不易察觉的、类似调皮的情绪一晃而过,随即变得郑重又有点无奈,「前方一目了然,我需要确保你是绝对安全的。」
说不上什么情绪掠过心头,你轻咳一声,忽然想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陆林。」
「陆林?」你念了一遍,随即笑出了声,「名副其实,的确是位好汉。」
「小心伤口。」陆林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一边拉着你走另一条路。
「所以,这月亮吃人的原因,是因为变异需要?我之前推测,月亮吞噬一切应该是因为需要鲜活的生命维持自身、或者强大自身,以保持某种能量。
「后来出了家门看到外面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都被吞噬一空,甚至微小的昆虫都已经消失殆尽,我觉得我猜的应该是对的。
「一路走来,从那些『引路人』『从路人』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不同身份的人或怪物,对于月亮来说价值也不同。
「那些怪物如此着急同化我们,应该就是因为,我们这种『顽固的人』,无论是对于月亮还是对于怪物本身,价值都不高。
「我猜对于月亮来说,能从生命体获得能量的价值应该是,『引路人』>『从路人』> 心甘情愿献祭月亮的正常人 > 我们这种『顽固的人』> 花草树木这样没有思维的生命
「可是怪物自身的体系又很奇怪,『引路人』和『从路人』看上去以正常人为食,但如果一切进行顺利,正常人的数量应该是越来越少的,这样的消耗显然不足以支撑一个正常循环的生命体系。
「所以我觉得,这个月亮并不是要吞噬掉一切不服从于它的生命,它的目的,应该是要逐渐吞噬一切生命,包括忠诚于它的、怪物的命——等到所有的正常人或是被吞噬、或是心甘情愿做了怪物,地球上没有正常人的时候,这个月亮应该就会开始吞噬那些忠于自己的怪物了。
「不过这个猜测应该是有问题的。我在家里实验的小铁盒、晾衣杆甚至一小片衣角都被吞噬了,如果月亮只需要鲜活的生命,这些死物根本不会被吞噬。
「但如果世界上所有东西都能给月亮带来它所需的能量,那么高楼大厦、甚至街道上这些垃圾桶、电灯杆,为什么还存在?
「所以后来我又猜测,那些非生命体不被吞噬的原因是太过巨大。
「可这样还是有漏洞,因为在逃出来的路上,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只剩下一半的大楼。而且如果按大小轻重分,我家的窗帘不可能完好无损啊。」
你把自己的猜测一股脑说了出来,想着这样陆林说的话应该能少一些。
「具体的前因后果、变异程度以及对策相关,我们的科学家还在加紧研究。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得到的解释是这样的。
「这个月亮最开始『出生』的时候,并不具备现在这么强的能力,所以它需要吸食吞噬生命体来获取能量——这里你的猜想是对的。
「不过刚出生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懂,而且迫切需要大量能量来『统治地球』,所以它不加选择,什么东西都吞噬。但这样什么都吞噬,对其自身也并不是有利无弊的。吞噬东西,月亮本身也要消耗能量,而且,大楼等巨大的死物并不会为月亮带来什么有效能量。
「所以等到它慢慢壮大自身,步入孩童阶段,它就不再乱吞一气,而是有选择、有思量地吞噬生命体。
「你可以理解为,现在的月亮是个几岁孩童,但已经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和选择能力。它会趋利避害,会自主选择对自己有用的生命体进行吞噬,不会继续做消耗自身的无用功——所以你看到的大楼被吞噬了一半,留下了一半。
「我觉得,那些怪物说的『物竞天择』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中间有段我逃生的时候曾听怪物说,如果一辆车静静停在路边,那即便它不是黑色车也能完整存在于月光下。相反,只要有生命体进入车辆,车辆和没有用黑色衣料保护自己的生命体会瞬间被吞噬。」
你仔细思索着陆林说的话,忽然想到什么。
2.自缚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说的这股坏势力,他们自己国家现在怎样?各国一片天,我不信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独善其身。」
「的确。不用说独善其身,他们连保全自己都做不到。昨夜强行融合细菌制剂,形成『究极月亮』本就是匆忙中做的决定。他们怕多年筹备毁于一旦,更怕被世人知道他们的野心筹划,所以宁可后果是牺牲大部分自己人,也要强行完成计划。」
「牺牲自己人?你是说他们国家的民众,还是那些一起研制细菌制剂的坏人?」
「所有。
「我们得到消息时,很多同他们一起研制细菌制剂的 『自己人』,都已经被剖开心肠,祭了月光。
「你也知道他们那里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们向来激进又利己,想要称霸世界、研制细菌制剂的那些人,都极度崇尚『武力至上』的极端思想,或许在他们的筹谋当中,从来就没想过留下太多人。
「所以『究极月亮』刚刚诞生、最需要能量的时候,他们不仅哄骗全世界的无辜民众,还在他们势力内部鼓动低级下属,要求他们以身献祭,来感谢『究极神月』对大业的照拂。
「他们内部很多人都是盲目偏执的,被灌输了类似于『永远效忠神月』『绝对服从』之类的思想,认为为神月牺牲自己是一件荣耀的事情,稍有迟疑便会被视作不忠反叛。所以当时,不少他们势力内部的人也都按着吩咐一瞬丧命,留下了势力里一部分人和头领——当然,现在这些人也并不好过。
「这些人自以为算无遗策,诱骗了全球大部分人,又借神月之手,兵不血刃地让其他国家地区陷入混乱;还秉着先见之明,当断则断地解决自己势力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毫不犹豫地舍弃掉未来会成为累赘的人员。
「据我们推测,这股势力秘密研制细菌制剂的最初目的应该只是控制月亮,并催生怪物来协助他们搞侵略,最后借助月亮的能量铲除异己,从而称霸世界。在最初的计划里,他们势力内部的头领应该从没想过自己成为怪物——他们想要保持正常人的状态,不受月亮拘束,又能操控怪物傀儡,这样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但能达到他们目的的细菌制剂还没研制成功,就半途泄露,他们心一横决定强行融合,以为只要做一部分牺牲,就算最初的目的没达到,也能完成得差不多。却没料到这样做的后果完全与预期相反,畸形药剂直接导致了月亮的变异。
「所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从一开始就走偏,这轮神月竟然不受他们操控。自以为培育出了一轮掌控天下人性命的神月,却没想到凶器并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在拥有自我意识后,向自己人展开无差别攻击。而且,可能因为细菌制剂在那里研制成功的缘故,神月对他们那片区域的攻击最为严重。
「这样一来,他们推演多次的后续计划根本无从施行,甚至连后路都被自己斩断了。所以现在,不用说继续谋求称霸,他们内部早就已经手忙脚乱,自身难保。
「至于民众……那里你也知道,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对待民众的态度一直都是利用——现在,那些无辜民众完全就是他们的挡箭牌。
「这一夜,他们一直不曾好过。本来陆地面积就偏小,不管是民众还是势力内部,又都经受了神月刚诞生时的无差别攻击,几乎全部损坏的建筑和狭隘的生存空间让他们几乎无处可躲,怪物、势力内部剩余的头领下属和东躲西藏的正常人还都处在对立状态,情况很惨烈。」
「玩火自焚。」你愤愤不平,「自己心术不正,却要拉着全世界共沉沦。」
「对了陆林,之前有怪物跟我说,现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抬头都只能看见月亮,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在吓唬我,只是想把我变成怪物。但刚刚听你说,的确是这样?」
你回忆着多年前恍惚学过的地理知识,觉得实在有点魔幻。
「我要是没记错——这东西也不可能记错啊,两个半球的白昼黑夜不是正相反的吗?怎么可能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抬头都是月亮?」
「我们也觉得奇怪,但的确是这样。从昨夜北半球『究极神月』诞生的那一刻,南半球也跟着出现了异常。根据南半球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他们那里看到的是太阳突然开始一点点消失,我们这边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消失的速度突然变快。太阳完全消失那一瞬间,月亮突然就出现,甚至都没有任何过渡。」
说到这,你们同时抬眼看了天上那轮月亮——应该说,是「眼前」的月亮。因为从月亮占据天空开始,它就变得极其巨大。从你们的视角来看,月亮不再是平常大家眼中小小的、遥远的圆月,反而现在看上去硕大光亮,比之前大出很多倍,像是离地球特别近,现在就在眼前一样。
3.狼狈
「诶,对了,」陆林突然想起来什么,「研究细菌制剂的境外势力还有盟友,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
「什么?这还能有盟友?」
简直不可思议。这种痴心妄想的反人类做法,这股势力自己疯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盟友支持,真是愚蠢至极。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你脑中还是下意识想到了盟友大概来自哪里。果然,陆林手指指向的就是那个方位。
「这两股势力狼狈为奸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关于细菌制剂的事情,两方算是一拍即合。而且因为同在北半球,他们认为合作有利于更快达成目标。当然,具体是合作关系还是主从关系,哪方强哪方弱,目前还不明朗。」
你紧皱眉头,听着陆林说话,很想打断问问这盟友到底得没得到好处。
「猜到你要问这个盟友所在地区的现状。」陆林瞥了你一眼,「他们那里情况更不乐观。」
「更不乐观?」
「应该算是内忧外患,」陆林沉吟片刻,「对内而言,他们也是多方矛盾并发,整个境内混乱不堪。
「你也知道,他们那里历来就有人种歧视,日常生活中的偏见霸凌、光天化日下的暴力事件屡见不鲜。
「时间长了,他们逐渐就无视弱者挣扎求生的痛苦,做起了世界霸主的美梦。
「但两方始作俑者都没想到,费尽心机催化的月亮,完全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美好模样。
「尤其是盟友那里,谁能想到,一夕之间,不同人种之间身份突然调转。平常被践踏、被欺压的人们如今畅通无阻,而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现在却藏头露尾畏畏缩缩。
「他们本来打的算盘是用自己看不起的人种祭月,先消耗掉那些『没用』的人。可没想到,不仅如此,身份调转后,两方境遇也跟着变化,那些高傲人种现在不仅要防备月光,还要承受从前被欺压群体的怒火。」
「还真的是……」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这股势力和所谓盟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称霸世界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为野心罔顾人命更是错上加错,七十多年前他们就得了教训,没想到现在还是死性不改。
他们自己或许也没想到,一个贪念,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祸端。只是一切覆水难收,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了,那盟友那里不知情的民众呢?和主谋比起来,他们那边算是地广人稀,如果盟友里的头领及时醒悟,情况应该不会那么惨烈吧。」
「是啊,你自己也说了,能及时止损的前提是悬崖勒马。但不用我说,你自己都能猜到他们的高层是什么反应吧?
「准确意义上,盟友地区的确不如主谋地区惨烈,甚至他们还保住了一部分民众——虽然不知道会保到什么时候。」
你了然,只觉得讽刺。
「保住的那部分民众,是富商?」你摇了摇头,「应该不止——科学家、政治家,一切他们觉得有用的人,都会保住吧?他们是不是选择和主谋联手开始,就已经决定要放弃普通人,只留对他们有用的人?
「哦,说起来高层,他们那边现在的决策也应该和我们正相反吧?
「我们用最快速度研究对策、启动救援,他们应该——还在粉饰太平?把明明是自己一手导致的严重『人祸』伪装矫饰成寻常小事,对冲突混乱和民众的无力视而不见,任由那些对自己无用的人死去?
「难道——还要召开什么记者会?」
身边人脚步声声清晰,那是属于你们这里独有的安全感。猜测着坏势力盟友地区高层的所作所为,你不免想起刚才的一切恐惧惊慌。山海相隔,境遇殊途,你几乎能想到那个地区的普通人民该有多无助。
「你看,不用我说,那边的事你也能猜得差不多。
「合作开始,他们就向『有用的人』提供了一些并不明确的消息,并拟定相关保护措施,保证他们能在月光下顺利存活。
「即便后来事情脱轨,他们那里的高层也还在拼命挽尊,假装一切都在自己计划当中。
「但对于普通民众,他们还是历来的做法。哄骗、视而不见、不管不顾,闭着眼睛自夸,无非就是这几种。
「最开始月亮诞生的时候,他们不动声色地按步骤实施对策。设计、诱骗、逼迫、强制……各种手段,先把矛头对准年纪大的老人和一部分没有工作能力的人、街边的流浪汉,还有他们以为没有用处的低等人种。
「等到发现异常后,他们这才开始有些慌乱,但也很快恢复一贯模样。毕竟,无论什么事件,只要不是高层自己利益受损,他们都能笑着应对所有疑问和抗议。
「甚至外面街道血河一片的时候,他们还在不紧不慢地召开发布会,宣扬自己境内达到了『绝对自由』,一切都是『绝对尊重人的天性』『重视尊重人格』——当然,这些都是信号消失前的事了。」
虽然早就猜到他们的可能做法,也在从前每一次大型事件里证实过这些行为,但真的听到这些话,你还是不免唏嘘。
脚下黏稠腥臭,不用看也知道是血。目光所及处处荒芜,断壁残垣。
4.骨头
「诶对,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得到准确解释。同样是暴露在月光下,为什么有的人瞬间被吞噬、有的被一点点吸到上空后吞噬;有的却在地面上被撕扯、抽筋剥皮一样被吃掉,却还留下一副骨架啊?」
「大概是幼童最能看透复杂人心?你可以理解为,月亮跳过了『审讯』或者『威逼利诱』这一关,能清楚地看透每个人的内心——
「如果一个人有意投靠,意志不坚定,甚至是从内心认可那些强盗催生月亮的行径,那么月亮能瞬间看透,并完全吞噬吸收他。
「而如果一个人意志坚定,对他们的手段嗤之以鼻,那么月亮最多就只能百般折磨、啖其血肉,夺取他的生机活力,却吞噬不了他任何一根骨头。
「因为两种人完全相反,才导致有些人有骨头,有些人没有骨头。」
你叹了口气,想到了来的路上看到的种种。有人甘愿为奴,有人卑躬屈膝,有人甚至自告奋勇地屠戮同类。
又想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如今这般景象?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骨头。」
终于把情况问了个大概,一切不再是你自己胡乱猜测,也不用再纠结信息的虚虚实实,你总算松了口气。
「诶江展,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吧?」
「什么?」
「如果路上遇到怪物,怪物从身后来,我和他们打斗,这个时候你该做什么?」
这还不简单,你心里发笑,想到自己嘱咐过岳月的话了。
「当然是站得越远越好,不过要在你视野范围内,」你为自己的机智冷静点赞,「放心,这种时候,我不可能逞强冒险。毕竟身边有您这样的专业人士,聪慧机敏的江展肯定不会凑过去让你分心。」
「哦?所以你是要躲在一旁围观战况?」陆林笑出了声,「然后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提示我前后左右哪里有危险?」
「这不是最佳答案吗?」
陆林声音带笑,你难免有些怀疑自己的聪明头脑。难道还要凑过去当肉垫?
「当然不是。」陆林敲了下你肩膀,「你不该看我,不该为我担心,要看相反方向。」
「我如果在后面,你就看前面;我在前面,你就回头看后方。」
「你要保证自己是安全的。如果相反方向有怪物或者有任何危险,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藏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并且大声叫我。」
「嗯,好像有道理,」你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负隅顽抗,「不对我还是得看,那万一你那边有什么漏网之鱼,咻一下跑过来从背后攻击我怎么办?」
「不会。只要我在,没人能越过我去攻击你。」
陆林声音沉哑,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疲累,语气却坚定有力。
他言语灼灼,重重包裹下分明看不清面容,那目光却火热,好像实质的火。你瞥过一眼,只觉心头发热,急忙偏了头。
许是对方有顺风耳,陆林话音刚落,前方路口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被吓得一个激灵,和陆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道路左侧靠过去。
这条路不算宽敞,道左是一条水泥墙,道右则零零散散有几家店铺。身后无人,声音正是从道路尽头传来的。
去体育场,必须要经过现下这条路。如果路尽头有什么变故,你和陆林避无可避,但为了提防怪物可能布置的苦肉计或者陷阱,你们还是贴着土墙,和右侧店铺拉开了距离。
捏着心半晌,道路尽头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依旧空荡一片。你悬着心,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5.变故
果然,片刻后,道路尽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状若疯癫,刚刚的惨叫应该就是出自她口。
那女人一边跑一边回头,更准确地形容,应该是回拧着头在向前跑。她好像处在极度的恐惧中,甚至连前路都不看一眼。
也正因此,她没看见你们。这条路不长,你们之间距离越拉越近,她却忽然停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路口出现了一个男人,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你视力很好,却也只能看清他手臂上一颗光点,看不清他怀中物。
你和陆林停在路边,还没说上一句话,那疯女人竟然调转方向,朝着路口男人跑了过去!
她边跑边嘶吼,小小的身体好像一瞬间爆发出极大力量,竟然一改先前惊弓之鸟的状态,径直撞向男人怀中!
男人倒是没躲没避,任由她拉扯自己手臂,抢夺怀里东西。但两人的力量还是悬殊,几个挣扎之后,男人向旁一挣,一口啃向怀中物,疯女人被带得也向侧栽倒,隔着一段距离,你都能听到不小的撞击声。
可那女人丝毫不顾自己,几乎是扑到地面的同时,一声号啕乍起,这一次你听清了其中内容。
她说,我的孩子。
原来男人怀里的是疯女人的孩子!可那么小……那不就是婴儿吗!这么小的孩子,怪物竟然也下得去口!
女人嘶吼惨叫,挣扎着要撑起身,男人却几乎囫囵吃了怀中婴孩。更可怕的是,男人身后,又出现了两个女人,手上光点清晰可见。惨叫声还没停止,局势却骤变。
刚刚凄厉哭号的女人突然一僵,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忙手脚并用地蹭过身,跌跌撞撞地朝你们这边跑。
下一秒,她看见了你们。
这样的遮掩下其实看不清表情,但你好像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疯女人双眸发亮,好像看见了生的希望。
「救我——救我!」
你和陆林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甚至来不及有任何交流,那女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她一个趔趄,脑袋后仰,像是被一股劲力扯住了她的帽子头发!
几乎是同时,你们和疯女人中间道路的右侧、离你们更近的那家店铺,突然冲出三个人,直奔你和陆林!
事发突然,你被惊得懵了一瞬。头脑还在迟钝,耳后风声忽起,陆林扬刀静立,另一侧手掌抬起遮住了你的眼。
「闭眼。」
视野里最后一幕,是疯女人被揪着脑后扯向更远,几人消失在路口。
视线挡住,感官瞬间被放大,利刃掼肉骨,声声惨叫被拦腰斩断,一拳一脚都像有了实质的画面一样。缠斗激烈,你眼前始终却稳稳当当,一丝多余的光都没晃进来,仍是一片黑。
嘈杂声音鱼贯入耳,你头脑却不受控地想起了之前被绑在椅子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也是挡住了你的眼睛,让你在一片血腥中,竟能一瞬心安。
还没回神,你忽然听到后方有声音。听脚步,好像不少人!
一瞬间,前因后果突然连通,你拧紧了眉。
这几个人根本不是要攻击你们,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延,让后面那些人能赶在他们几个被杀光前追过来!
「别怕。」
脚步声渐近,陆林对付着面前几人,却分神安抚你。你想回头的动作立时停住,赶紧当木头人,不再干扰他的注意力。
终于,身侧最后一点声音消失,你费力抬起受伤的手臂,扒开眼前的手,赶紧看向陆林。你扒开手的同时,陆林也收手后撤一步,适应光线后,你看见他面冲你,正甩开臂上鲜血。
好在那血是别人的,却还不能松口气,你回头看去,身后竟然不下十人!
「后背交给我,你做我后背的眼睛,替我向前看。」
这么紧急的关头,他的声音竟然还稳重如常,甚至还带了一点调侃。好像就在这么一瞬间,你也跟着不怕了。
按照之前的意思,你向后退了几步,和那围上来的十来个人拉开了距离。
思来想去,还是身后道路左侧这面土墙最安全,你靠近土墙,目光也转向之前看到疯女人的路口。
身后打斗声急促剧烈,前方确实空空荡荡,之前把疯女人带走的一男两女不知所踪,你也再没有听到那时惨叫的声音。
但即便没有人,你还是不敢将目光移开。就像陆林说的身后有他,你根本不用担心身后,反而是面前需要留意。毕竟这样无处躲藏的街道,你也不清楚对面的店铺里还有没有继续藏着其他的人。如果走神,那像刚才突然冲出来的三个人一样,你可能来不及防备,还有可能让陆林分心,让你们两个都身陷险境之中。
这样想着,你背靠着土墙,目光又在路口到道路右侧几个店铺间环视了一番,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发毛。
明明打斗声在较远处的侧后方,明明身边没有任何声音,你却只觉得后脊发凉。
似乎有风过。
你暗道不妙,几乎是同时,陆林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小心!」
心脏几乎冲到喉头,你下意识朝外躲去,却晚了一步。
有一只冰凉的手,从土墙方向扼住了你的脖颈。
土墙里怎么会有人!
6.两难
你无暇去想这个人到底是从墙里钻出来的还是翻墙过来的,只能随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向后转身。
他的力道不轻,虽然没有下狠劲掐,但依然能摁着你的脖子,控制你转身。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
只是不知道……他是引路人还是从路人?
男人手掌冰凉,激得你浑身冷汗,头脑过电一般,完全没办法沉着思考。
你想出言劝他,正瞥见眼下一颗光点,他右手径直抡了上来,直接勒住你的脖子!
「那小子,给老子听着!你赶紧跪下不动,老子还能饶她一命!」
男人左手在后掐住你后颈,右手手肘在前发狠勒住你脖子,你完全说不出话,他却大半个人都躲在你身后。
陆林瞬间就停止了动作,扭头看向你。他那边躺了一地人,大部分基本上没有什么行动能力,有几个人正挣扎想爬起,能站在他身前的只剩下三个人了。
他身边剩下的三个人依然蠢蠢欲动,你判断不出他们是想趁机偷袭,还是怕陆林舍弃你向他们动手。
可这男人现在拿你威胁他。
隔着一片狼藉,你和陆林遥遥对视。
距离并不近,你看不清楚他眼睛里什么样子,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声。
甚至因为情况特殊,脸上又是墨镜又是面罩,连眼色都使不了。
但你很清楚陆林不能被他们威胁。
其实就算陆林妥协,也一定有办法救下你。但现在男人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你身后,头也刻意压低。这个距离无论陆林身上有什么样的武器,只要他动念头想要掏出来,有一点微小的动作,他那边的三个人就都会有反应。投鼠忌器,你怕他因为你放过那几个人。
但你这边不一样。男人虽然整个人都躲在你身后,但并没紧紧贴着你。宽大的斗篷下,你手中微小的动作,反而两方都看不见。
「我如果是你,就会只做做样子,不这样用力,」你艰难吐字,「你小心点,要真伤了我,他不会放过你。」
被你的话牵引,他的注意力稍有松动,斗篷下的手悄悄探动,你终于摸到了电棒的位置。
两臂伤依然剧痛,你疼得直抖,但好在男人紧扼你的脖颈,他分辨不出你是因为什么在发抖。
手指一点一点勾上电棒,犹豫一瞬,你还是松开了它。
他手肘勾着你脖颈,左手也掐着你后颈,你们有肢体接触,如果贸然用电棒,你不清楚会不会伤到自己。
你轻轻拨弄斗篷,手指又探向匕首的位置。
「你觉得隔着这段距离,你脸上又是眼镜又是面罩,是死是活他能看出来吗?」
男人突然出言,你浑身一僵。
他什么意思?
「不如你猜猜他什么职业?他那样的敏锐度……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不然你和你那几个兄弟,今天谁也离不开。」
你试探着他的想法,言辞笃定,语气轻松。
他果然被你的话激得摇摆不定,右手钳住你的力道松了不少。
你暗自松了口气,紧捏住电棒,他却忽然更用力地勒住你的脖子!
头颅被迫上仰,呼吸凝滞,你看不清对面什么动作。却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思。
他根本不是用你威胁陆林,他就是打算要你们两个的命!
脖颈上那股力道再次松下来的时候,你已经眼冒金星,喉头烈痛。而对面的陆林竟然真的作势要放下手中的武器。
刚刚脖颈勒紧耳内轰鸣,你恍惚听到有什么声音却分辨不出,难道是陆林答应了他们?
不行。
你不清楚陆林到底有没有看出这个男人的真实意图,还是说即便他知道男人想置你们两个于死地,也不敢拿你的命去冒险。
但不能这样。
7.擅赌
挣着嗓子,声音已经变得低哑,你去还是忍着痛一个一个吐字,分散男人的注意力。
匕首已经被悄悄拔出,你在心中默念,
「三,」
「二,」
「一。」
你不再看陆林,也不再关注对面战况,只心一横,就要拿着匕首朝身后撞,可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嘶哑的叫喊!
是……疯女人!
她怎么又回来了?
这一声叫喊按住了你的手,惊了身后男人,也让陆林和那三个怪物一愣。
「妈的,什么东西。」
挟住你的男人被扰得手一僵,大概是威胁过程被打扰,男人忽然就暴怒。
「哪儿来的狗东西,给老子滚一边去!」
你虽回不了头,但看着男人说话的意思,听着身后杂乱脚步声,也知道疯女人是跑到了你们身边。
「救我……」疯女人已经出现在你余光里,你冲着身旁艰难出声,「他要是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她独自一人跑到这条街上,一定是身后有人在追,如果救了你,兴许还可以和你联手逃脱,但如果她不救你,目前挟持你的人和陆林那边的几个怪物也都不会让她逃脱。
你笃定她不会无动于衷。
也果然,她听懂了你的话。余光里这个女人退后一步,不知拿了什么东西。
「你放……放开她,不然我捅死你——」
不知道她手里是什么东西,但想来也不是什么锋利的物件,因为男人完全不惧。
「滚!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我说到做到,你放开她——」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还能受你威胁,」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好像完全不怕,「老子告诉你,最好现在立马滚,不然勒死她之后,老子回身弄死你。」
疯女人对男人造不成任何威胁,但转移他的注意力已是足够,你明显感觉到男人说话的时候,肘间力道松了不少。
就是现在!
匕首被你狠狠怼向身后,那一瞬你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破风而来,正是陆林的方向。但来不及犹豫,利刃已经刺进皮肉。
一切转变突然,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你就势踩上他脚,用力向后撞去!
隐约听见陆林的声音,你却全然顾及不了这么多。
不知被陆林用什么东西袭击,腹腔又被你刺得剧痛,男人残存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后撤步,但脚被你狠狠踩住,他一个趔趄,勒着你摔向地面!
一瞬间变故时,你已经拼命把手塞进了脖颈和他的肘间,但男人吃痛瞬间手臂下意识勒紧,又是这股劲力勒着你向地面砸去,塞进中间的手掌根本没有太大作用,你被勒得背过气去,脖子断了一样疼。
撞到地上那一瞬,尽管男人在下面做人肉肉垫,你还是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移了位。
被勒得神志模糊,思维一瞬空白,恍惚间,你竟还记得抬起另一只手臂,确保陆林能看见,不会误以为你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缓过神来,扒开脖颈上手臂的那一刻,你才恍然。
这人已经死了。
终于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你眼前一黑,栽倒着朝后坐去。
喉头火辣,吞咽口水都艰难,你放轻呼吸,想稍微避开疼痛,却一点用都没有。
耳边恍惚有打斗声,近处有人不知道在吵着什么,一呼一吸全是血腥味,你咬咬牙,才想起来,身边的人应该是那个疯女人。
身后脚步声急急,你知道是陆林,却无力转头;耳边烦乱吵闹,你辨不出这女人在说些什么,想让她安静,却喉头发堵,一瞬说不出话。
「闭嘴!」
沙哑的声音带着薄怒,陆林声音一出现,耳边让人烦乱的声音顷刻消失了。
你也总算缓过劲来。
就着陆林的手,你终于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