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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钱要小心

那天加完班,我在小区旁边的小路上捡到了 100 块钱。

这要是十年前,我能把所有朋友喊上一起出去喝顿大酒,可惜在通货膨胀的今天,100 块钱,仅够付我刚刚的打车费。

但现在纸币确实不太多见了,那鲜红纸张散发的浓郁光泽还是勾起了我原始的贪欲。

我先用脚将钱踩住,警惕着看向四周,等几个行人过去之后,迅速俯身偷摸的将钱揣进了兜。

动作娴熟且流畅。

不过,这张钱重量似乎不太对,总觉得有点沉。

我拿在路灯下,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钱上原来挂了一根线,一根在夜色中难以辨认的深色细线。

线的那头似乎坠着一个什么东西。

我使劲儿拽了拽,从墙角那头拽出来一个黄色的三角纸包,有点像香囊。

其实我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钱从香囊上拽下来,把香囊丢掉。

可是我太懒了,一个躺平青年的素养就是懒得干任何事。

于是我将钱和香囊塞进了包里,回到了我不足 20 平的出租屋。

提前点好外卖是一个加班狗的必备素质,我提着门口的外卖进了门。

花了半个小时,挑选下饭的视频,然后开始吃晚饭。

平板里播放的是一个经典的僵尸电影,我看到了一道道符,这时我忽然意识到我捡到的那个香囊似乎很像一道符。

我赶紧把兜里的 100 块找出来,解开香囊上的绳子,打开之后,果然是一道符。

黄底红字,线条怪异,文字歪歪扭扭,我认不全,只能看懂一个「煞」字。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但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我还是百度了一下。

为什么钱上面会有一道符?

网上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只有一位网友提到了一句:

「这是一种解煞的方法,捡到钱的人同时也捡到了丢钱人身上的煞。」

小孩子把戏!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这年代了还有人会信这种鬼话。

忽然之间,一种捍卫科学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我今天偏要不信这个邪。

我揣着 100 块钱出了门,至于那个符我随手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我在便利店买了点零食,凑了 100,打算把这不义之财花掉。

没想到,妈的,竟然是假币。

这些搞迷信的人也这么抠门。

这个世界还好的了吗?

无奈之下我把那些零食放回原位,无聊地往家里溜达。

路过一家大排档,香气四溢,我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看了看。

这家店生意似乎不太好,就只有一桌客人,隐约看的出是三个人。

屋里竟然有一棵树,直接把房顶捅开了。

这真是奇了,这么奇葩的店,我之前竟然从来没注意过。

这时,老板开门出来,是个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

热情地拉我进去,我刚吃完饭,本没有这个心思。

但那香味实在诱人,我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进了店。

老板问我吃什么,但我却难以从这棵树上移开目光。

那似乎是棵柳树,但枝叶却没有垂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树。

这时,我感到有人拽我。

原来是那仅有的一桌客人。

拽我的是个小孩,穿着寒酸,衣服上全是补丁。

我心想他大人也太抠了,这么舍不得给孩子买衣服。

这时那一桌剩下的两个大人看向了我,招呼我上他们这儿一起吃。

那两个人一个是老人身穿中山装,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我看着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虽然有可能是认识的人,但对我这个社恐的人来说,不太能接受与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不好意思,我刚吃过,你们吃吧。」

「大哥哥,你就尝尝吧,这可是招牌菜。」

小孩已经端起了他们桌上的一盘菜,递到我身前。

我无奈拿着筷子扒拉了几下,忽然我看到盘底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两个字。

「快跑!」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我低头看向小孩,忽然看到他的右脚竟然有一条锁链,而锁链链接的地方是另外两条锁链。

没错,他们三个人被铁链绑在了一起。

难道是老板干的?

我下意识的回头。

那和蔼的老年人就在我的面前,忽然换成了一张狰狞的脸。

就在我惊恐之时,他将一跟铁链套在了我的头上。

我瞬间被他拖倒在地。

只见老板疯了似得向前跑,在靠近那棵柳树的位置,噌的一下,窜上了树。

然后拽着铁链,疯狂向上爬。

而我整个人已经喘不过来气,不断挣扎,但无济于事。

老板有着无穷的力气,将我的身体不断地拽向树的顶端。

我的喉咙已经发出了咳咳的声响。

就在我要窒息之时,我的身体忽然开始下坠。

我往下看时,没有看到老板的身影。

只看到了一张纸,一张泛着血红的纸。

是的,就是一张 100 元。

我正被一张 100 元拖着往下坠。

眼看就要落地的时候。

一道亮光刺向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等再睁眼的时候,我眼前是两个手拿电筒的保安。

而我则站在河里。

据保安说,我一个人慢慢走向了小河,他们以为我要寻死,所以才上来救我。

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下意识的翻找手机,没有找到,兜里只有那张假的 100 块。

不对,不只是假钱,还有那个被我丢掉的符,也好端端地挂在那张假币上。

怎么会,我明明丢掉了呀。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我所处的公园是离我小区 30 公里的地方。

我难不成梦游走了 30 公里,而当时的时间也已经离我从便利店出来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已经是凌晨 4 点。

太邪门儿了吧。

我忽然想到昨晚网上那人所说的「解煞」,难道我真的捡到了「煞」?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它再转移给别人呗,只要丢出去,有人捡走我应该就没事了。

我将钱和符包丢在了公园的一处空地,然后躲起来看看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贪财。

没多久一个晨练的阿姨走了过来,她远远地就看到了这张百元大钞。

她的动作与我如出一辙,先是紧跑了两步一脚踩住,然后确认没人之后,捡了起来。

那个符包也被她一股脑儿塞进了包里。

果然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胆子大,什么神啊鬼啊,哪有钱重要。

我一看大功告成,灾祸转移成功,就打算回去补个觉。

刚一转身。

就听到轰隆一声。

等我再回头的时候,那个阿姨已经倒地不醒了,她的身上压着一棵大树。

那棵树结结实实地压住了阿姨。

周边晨练的人,立刻涌了上去,他们费了半天劲挪开了树,阿姨没有死,但已经昏迷不醒。

我心想这符还真灵啊,她刚拿到就遭遇了灾祸,还是这种万年难遇的被树砸倒。

我庆幸自己丢掉了符包,躲过一劫。

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

离奇的事情出现了,那张符包和 100 块钱又出现在了我的兜里。

明明被她捡走了啊。

靠,不会吧,难道阿姨被砸之后,有人塞到了我身上?

我不信邪,决定再丢一次,这次,我去了附近一处星级酒店门口,趁没人的时候,将钱和符包一起丢在了墙角。

没一会儿,酒店的一名早点厨师,路过将钱捡走了。

他特意把那符展开看了看,然后又收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大摇大摆的回了酒店。

这次我不放心,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果然,没多久救护车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那个厨师被人抬了出来,满身是血。

我上前打听,原来他刚才拿刀切到了自己的指头,一刀将左手的三个手指全剁下来了。

我的妈,这也太吓人了。

更吓人的是,那 100 块钱和符包,又出现在了我的兜里,上面沾了些血迹。

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难道真的中煞了?

我当时有些无措,但又不愿意承认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怎么办呢?

我忽然有了一个很损的想法,把这钱和符包丢进佛寺的功德箱。

你不是有煞么,我倒要看看是佛祖法力高,还是符的魔力强。

我爬了一个小时山,将钱和符包丢进了观音菩萨塑像前面的功德箱。

旁边念经的小和尚,还说我功德无量,这么早就来捐香火,菩萨一定会保佑我。

我心想,菩萨知道了别骂我就烧高香了。

然后心满意足回家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却看见 100 块钱和符包安安稳稳地躺在我家客厅。

而手机上跳出的新闻,更让我诧异,昨天我去的寺庙着火了,观音殿的小沙弥,二级烧伤。

这下可捅大篓子了,连菩萨都给连累了。

此时的我是真的慌了,一开始我还认为是有人恶作剧,又把符包塞给了我。

但这接二连三的事故发生,让我打消了这种侥幸心理。

没有人会用别人的生命安全去做恶作剧。

除非,那根本不是人。

我立刻上网找到了那个网友。

他对我的经历很感兴趣,答应两天后来我的城市。

我们俩约定线下见一面。

我本想把符寄给他给我看看的,可那符不断地重新回到我的兜里,我实在心疼快递费,于是作罢。

见面那天是个午后,我们约在那栋被烧毁的观音殿前,

是他定的地点,我心想着老小子还真是会揭人伤疤。

我猜测他是年纪很大的人,因为没有哪个年轻人会研究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但出乎我的意料,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姓卞,大家都叫他小卞。

出生在一个道士世家,我才知道原来道士可以结婚生子。

他继承了父辈的荣光,致力于捉鬼,可惜目前为止还没碰到过,所以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我开门见山,把符拿了出来,之所以没有递给他,是怕给他招致灾祸。

现在我对这张符已经有了无限的恐惧,即便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小卞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像是显微镜一样的东西,将符放在了下面观察。

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开口说话。

「两个结论,一,这是一张解煞符,是符主人用于转移灾祸的方法,不过符主人在符上写下的是续命咒。」

续命?

靠,难道有人在用符吸我的阳寿?太恶毒了吧。

我一直骂骂咧咧,把小卞都急坏了,因为他还没有说第二个结论。

「听我说完,第二个结论,这张符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嗯?」

我显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为什么要强调年限。

难道说我得到了一个古董,还能卖个好价钱?

小卞摇摇头,据他说续命符他从没见过,只是听父辈说起过,通常就是以解煞的方式,获得另一个人的寿命。

但我的这张符不一样,一百年间,谁知道流转了多少手。

按理来说,一张符的效力不可能持续这么久。

小卞面色凝重地说:「如果没猜错的话,符主人用这道符在一百年间不断的吸收阳寿续命,已经祸害的无数人,而你就是最新的一个。」

「那我该怎么办?」

这是我最关心的事,其他玄学的专业领域的事,我没兴趣听。

他摇摇头,说没办法,因为他从没见过法力这么强的符,一百年沧海桑田,难不成符主人还活着?

我让他求求他父亲,他拨通了电话,他父亲的第一句话是让小卞赶紧回家,别趟这趟浑水。

在我的央求下,他才说了七个字,

「解铃还须系铃人」

难道是让我找到符主人?

在我满头疑问的时候,小卞拉着我跪在菩萨殿前,磕了个头。

他时候他赌上道士的名誉给菩萨磕头,就是希望菩萨能原谅我把符丢进功德箱的事情。

我差点忘了这事,连连磕头,我心想,身上已经招了煞,可不敢再惹了神,那我可就真万劫不复了。

然后小卞便离开了,他得听爸爸的话。

听了小卞和他父亲的话,我当时是有些害怕的。

但回到家,想了想,这符也没有给我造成什么伤害,我何必费这么大劲儿折腾呢?

也许这符过了一百年,已经变成一道护身符也说不定呢?

但小卞的话也提醒了我,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得到这个符的人,那么在我之前的那个受害者是谁,符是不是他传给我的。

想到这儿,我有点来火,就算这符没有伤害我,但丢在我家小区附近这个人,也是一个大混蛋。

害老子提心吊胆这么些天。

我决定调出监控,看看这人是谁,至少我得去骂他一顿才解气。

我在小区保卫科,调出了那天的监控。

只见傍晚一个瘦小的男子将 100 块和符一起丢在了路边。

监控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孙子可真缺德。

但我越看他越眼熟,他不就是那天我梦中觉得眼熟的食客吗?

我今天眼熟是因为他出现在我梦中过,那梦中我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门卫大叔给出了答案。

他是一名外卖员。

是的,他给我送过外卖,不止一次。

我立刻通过之前的订单信息,找到了他电话。

响了好久,那边才有人接听。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是她的母亲,说他在安徽老家。

我连夜赶车去了安徽。

一个外卖员,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此时的我已经不可能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贪财捡钱,我只想骂人,我认为都是别人害的我。

那个科学理智的好青年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终于我来到了他家所在的小镇,跟我想象中的破败,贫穷,毫无生机,完全不同。

豪车满地,小路都堵得水泄不通。

我循着他母亲给的地址,找到了他们家。

一间农家院,砖头搭建的,看起来不太富裕。

门前摆满了花圈,门头上白布白花。

我心说不好,紧跑两步冲进去,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外卖员。

他叫小黄,死的时候只有 24 岁。

据他母亲说,是肺癌。

我向他母亲问起符包的事。

他母亲说,20 年前小黄的确捡回了一个符包,家里人都知道晦气,让他赶紧丢掉。

毕竟在这种小地方,大家对这种事情还是很在意的,而且这种把戏很常见,通常扔掉就好了。

他家人以为小黄把符丢掉了,但现在看起来这个符包一直跟了他五年,直到前几天才被我捡到。

好不容易有线索,又断了。

但我还是很缺德的将符包丢进了外卖员的棺材,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他既然能保有五年之久,那这符包跟着他一定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村镇的丧事办的很怪异,又俗又潮。

衣着服饰,一应装扮还是传统的丧葬样式,但却用上了很多高科技,比如 LED 屏滚动死者生平。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小黄的生平,一个 24 岁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可写呢?

上面连小学得小红花都写了一遍。

不过有一个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小黄死于 6 月 19 日早上 9 点。

我翻出手机再三确认。

我捡到符是在 6 月 19 日晚上 10 点,而监控里小黄丢符的时间是 6 月 19 日晚上 8 点。

这怎么可能?

小黄丢符的时间,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难道说,那是小黄的鬼魂?

我突然后悔把符放进小黄的棺材了,他如果是厉鬼,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然而棺材已经盖上了,我没办法了。

隐约的危机感,让我很想逃离这里,我胡乱为小黄上了几炷香,便匆匆离开了。

哪成想,小镇外公路遭遇塌方,今天的客车都取消了。

看来,我只能在这里住一宿了。

我提心吊胆的在镇上找了一家宾馆,很豪华。

五层楼,老板是个年轻人,笑眯眯地跟我比划着 8 的手势。

一晚上 800,抢钱啊。

难道他看出了我的慌张?

我的确是想找一家安全一点的酒店,毕竟这个地方有点邪门。

最后我咬着牙住了一间朝阳临街的三楼房间。

把房门窗户都检查好,我这才放松下来。

小镇上的居民,在九点左右便都关起了房门。

我临街的房间忽然没了嘈杂。

我想着白天的事情,既然小黄是出现在我们梦中的食客,那其他两个人,那个中山装老人和补丁小孩会不会也是曾经拾到符的受害者。

他们三人都被饭店老板绑住了脚,难道说我梦中的饭店老板就是符主人?

可是我上哪儿找他呢?

忽然我想到一件很关键的事,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摸向我的兜。

果然,那张符没有再出现在我的口袋里。

难道说,小黄真的有能力帮我压制符的法力吗?

我心里感谢着小黄,心中松了一口气,既然符没有了,符主人是谁,关我屁事。

一片寂静中,我的困意袭来。

这一天太累了,即便我想要硬撑,但还是很快睡着了。

睡梦中,朦朦胧胧听到了一些声响。

好像那种狂风里,树叶抖动的声音。

忽然,一张纸盖在了我的脸上,我猛然惊醒。

我顺手一抓,黑暗中无法看清是什么纸,但熟悉的手感,让我确信这是一张符。

我立刻起身开灯。

眼前的景象将我吓得跌倒在床下。

一间不大的宾馆里,四堵墙包括地板和天花板,都贴满了符纸。

本该紧闭的窗户此时已经大开。

狂风呼啸,那些符纸随风抖动。

黄底红字,组成一个巨大的黄墙,强大的威压仿佛要向我砸来,非常恐怖。

我噌就从床上起来,夺门想逃。

但门被我从里面挂上了链子,卡住了,一时打不开。

门外忽然想起了激烈的敲门声,我询问,却无人回答。

屋内的符剧烈抖动着,好似哭声一般。

我眼见出门无望,从三楼的窗户翻出,跌落在违建的小房子房顶,夺路而逃。

这时,房间里的符纸从墙上脱落,犹如蝗虫群一般穿过窗户,向我袭来。

小镇半夜,街道空无一人,我喊叫着,无人回应。

符纸群卷席成一团巨大的旋风,呼啸着吞噬着一切。

我精疲力尽,显然这次并不是梦。

我极度恐惧,脚下被凸起的砖块绊倒。

我想我应该要丧生于此了,看来那道符终究还是给我带来了厄运。

此时天却突降大雨。

一阵瓢泼似倾盆。

我回头去看,那些符纸纷纷落了地,似乎他们并不能抵挡这场大雨。

我不敢久留,继续拔腿往前跑。

雨势很大,我浑身湿透。

慌不择路中,我跑进了田地。

两侧是即将要收割的玉米,巨大的秆子遮挡着视线,像拳头般打在我的脸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满身泥泞,等到我走出田地的时候。

发现这里已经远离了小镇,是一个村落。

一片漆黑。

我四下张目,没看到符纸追来,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在泥泞的田陇地里,我看到了一点豆灯。

是一个大棚,里面有灯光,应该是看大棚的人。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挣扎着到了大棚前。

塑料封装下的世界,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我趴在门口敲门。

里面是一个老大爷,连鬓胡,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看到了我,热情地把我让了进去。

老大爷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反而递给我热水。

问我因何到此。

我编了个瞎话,就说是徒步旅人,突遇大雨,无处躲避。

大爷给了我一点吃的。

看大棚的屋子通常都很小,这间也不例外,我跟大爷面面相觑,突然有些尴尬。

显然大爷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主动提出去旁边的大棚去睡,这间就留给我。

我感激不尽。

我想给他钱,他推说不要,自己拿着衣物,去了另一个大棚。

惊魂未定的我,拍了拍胸脯,努力让自己平静。

我摸向口袋,没有摸到符,我松了一口气。

淅淅沥沥的雨声营造下的白噪音,让我很快再次入睡。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早了。

阳光刺眼,让我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我看老人不在,但桌上却摆好了早饭,心中忽然有一丝酸楚。

最近的遭遇让我筋疲力尽,没想到雨夜遇到的老农却如此热心。

我喝掉了粥,打算离开,但老农如此厚谊我得报答,我从包里翻找现金。

想留点钱感谢一下老农。

但下一刻,我的手便停住了。

因为我又摸到了那个熟悉的纸张,那张倒霉的解煞符。

可我明明放进外卖员的棺材了呀。

天哪,我彻底崩溃了,为什么就是扔不掉呢?

就在我惊讶之时,我发现门外有个人影。

「老人家,是你吗?」

外面的人也不说话。

接着便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我凑近去看。

外面正是老农,他拿着木板正在将大棚唯一的出口钉死。

「你干什么?」

「续命。」

他嘴里平淡的两个字,让我顿时如雷击一般,怔在当场。

他不会就是符主人吧。

我仔细盯着他的面容,回想那天梦里见到的饭店老板。

是了,那个老板没有胡子,但如果加上胡子,似乎和老农就是一个人。

就在我回想之时,我发现门缝里有水泥流入。

他这是要把我封死在这里。

这时老农在外面又说话了。

「对不起,以后的日子就委屈你在这里生活了。」

我不明白,以后是多久。

他却说一辈子,直到我死。

此时,我已经完全绝望,偏僻的村子,远离城镇的院子。

我是逃不出去了。

「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老农没有回答,看着封的严严实实的门,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点了一支烟枪。

然后往田野深处走去。

那之后,每日里他都会准时送来三餐,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西湖牢底的令狐冲,好吃好喝,却没有自由。

更可怕的是,这种生活将持续一辈子。

对我这种在上海打拼的年轻人来说,生活的压力早已让我透不过来气,我曾无数次幻想能有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干活,吃饱喝足的生活。

现在似乎就已经是了,但我却丝毫没有开心,反而越发的想要出去。

原来自由才是这个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现在极度渴望。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续命的真正含义,但通过小黄年纪轻轻就得肺癌这事,我猜测这道符的作用就是将我的阳寿转移给老农。

那是不是我绝食而亡,就可以了呢?

但显然我并不想这样,我是一个废物,一个只想苟且偷生的废物,于是我每顿饭都吃的饱饱的,往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概过了三天。

那天夜里,老农将我吃好的晚饭,端走,一个人坐在远处抽烟。

麇集的乌云遮蔽了月亮,大棚里的豆灯仅能照亮我身前的地方。

忽然,一阵风平地荡起。

小黄出现在我眼前。

「你是人是鬼?」我惊慌的问道。

「别怕,我生前是好人,此刻自然是好鬼,我来救你。」

可是这屋子已经被老农弄得风雨不透,怎么逃?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也能将我直接带走,他摇了摇头。

人鬼殊途。

我要走只能用人的方法。

他见我非常疑惑,用手指了指地面。

我明白他的意思,挖洞出去。

好在屋子里农具还不少,这也是老农疏忽的地方。

在小黄灵力的帮助下,我很快从地面挖到了墙根儿,从墙外溜了出去。

老农并不在外面,所以我俩逃得还算顺利。

小黄将我引至 2 公里以外的一片山坡。

我看得出这里是一片坟地,密密麻麻的墓碑在夜幕中透着阴森。

小黄指了指一处新坟,那是他的坟地,他应该是在我被关的这几天里下葬了。

当地是火葬,但却保留了埋葬棺材的习惯,将骨灰盒放入棺材,埋入土里。

小黄坟墓的后面是一株柳树,这株柳树的枝叶没有垂下,很像我梦中的那棵树。

小黄见没有了危险,向远处挥了挥手。

我看到山坡下两个人影,不对,是鬼影荡到这里。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一个补丁男孩。

至此我梦中的三名食客到齐了。

补丁男孩叫大宝,山西大同的乞丐,生于 1916 年,死于 1931 年,活了 15 岁。

1921 年在大同城捡到了符,是第一个捡到的受害人。

老者叫胡一文,生于 1911 年,死于 1991 年,武汉商人。

1931 年经过大同,捡到了符,带回了武汉,是第二个捡到的受害人。

小黄是第三个,而我是第四个。

跨度正好是一百年。

小黄看我还是疑惑解释道:「老农叫韩东禹,是一个恶道,他利用解煞符,为他自己续命,吸收我们的阳寿。如果不除掉他,你的下场和我一样,活不了几年了。」

那怎么才能除掉他?

小黄指着我身后的柳树。

这种柳树叫河柳,专门种在坟头的。

有人说是用来镇魂的,其实不对,这种树是用来守灵的,它可以将附近的领地牢牢守住,保护死者的魂魄可以安全投胎。

具有一定隔绝法力的能力。

说着他们把我放进了小黄的棺材里,靠着河柳和棺材隔绝法力。

他们会把老农引到这里,

等到老农揭开棺材的时候,我把那道符贴到老农脑门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我生平第一次躺在棺材中,一种恐惧感和窒息感席卷了我。

我感到我的手脚似乎有些冰凉,右手紧紧抓着那道符。

耳边是浮土滚落的声响,木头的味道和泥土的味道混合着,让我难以镇静。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

我听到浮土被翻动。

接着棺材板被抬动了,我右手的汗浸透了那道灵符。

等到棺材板露出了一道缝,我发现月亮已经从阴云中露出,一道月光洒了进来。

接着我便看到了那张连鬓胡的凶脸。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符按向了他的脑门。

那符死死地贴在老农的面门,随风而荡。

老农大喝一声,将我提了出去。

我们两个一起翻倒在地。

此时小黄大宝胡一文三人,不,三鬼,呼啸而至。

包围了老农韩东禹。

韩东禹看着他们仨冷笑不止。

「三只孤魂野鬼,也敢袭击我。」

小黄神情骤变,逼近我们,一股强大的威压,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之所以成为孤魂野鬼,还不是拜你所赐,今天就让你还债。」

老农怒骂:「凭你也配?」

轰地一声,老农撕去了农装,一件道袍加身,尘麈轻摇,宛如得道的神仙。

大宝和胡一文下意识后退。

小黄拉住他们:「慌什么,这里有河柳,是我的灵力范围,他头上还有符,法力严重受制,一起上干掉他。」

在小黄的带动下,三只孤魂拼死相逼。

我被他们丢在一旁。

一边是道,一边是鬼,只有我是个可怜人,只有看戏的份儿。

但我发现老农似乎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他几乎是节节败退,几次想要脱离这片区域,但死死被他们困住。

而脑门上的那道符,也限制了他的法力。

终于,老农轰然倒地。

小黄他们终于胜利了,我也为自己得到解脱而高兴。

这时只见大宝狂奔着往老农这里跑,胡一文也不甘落后。

就在他们接近老农时,忽然被一阵狂风卷起。

是小黄!

小黄张开了巨口,将大宝和胡一文吞入口中。

这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果然有一手,他们也不想想河柳能困住我,又何尝不能困住他们,这里毕竟是你的坟地。」老农对小黄的行为似乎不意外。

小黄神情愈发狰狞,没有表现出一点善意。

他步步紧逼,老农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

就在小黄靠近之际,老农向我使眼色。

此时的我已经分不清敌我,也不知道场上是什么情况。

我狠下心,将老农头上的符,取下。

老农将我重重抛出。

小黄一看情况不妙,想要回身。

已经晚了一步。

老农身体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笼罩了小黄。

二人在一团火光中消失不见。

「共生解除」这是云层中淡淡传出的几个字,是老农所说。

老农竟然救了我。

此时的坟地里,只剩我一人,那道符留在了我手中。

就在我纳闷之际,我看到了小卞的身影。

他远远跑来。

见我惊魂未定,开车将我带到了附近的宾馆。

我醒来,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弄错了,那不是续命符,是共生符。」

他回去和他父亲仔细翻阅符箓,终于找到了那张符。

根本不是一开始想象的夺人阳寿的续命符,而是一道二者绑定的共生符。

一旦绑定,二者的生命将连接在一起。同生共死。

所以并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寿命也不会缩减,只是和另一个人共享了寿命而已。

也许这才是老农供我一日三餐,却没有伤害我的原因吧。

但最后的打斗又是为何呢?

我想不出来,无聊之际,打开了那一道一切根源的符。

发现上面的字迹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段声音传出,是老农的声音。

「我叫韩东禹,山西临汾人,出生于光绪二十六年,也就是公历 1900 年,今年 121 岁。」

他一个山西人,为什么会躲在安徽,又为什么会害为一个在上海打拼的打工人呢?

接下来,这道声音说起了一百年前的故事。

他们家在晚清有些家业,父亲一直跑外埠经商,是典型的晋商。

足迹遍及迪化(今乌鲁木齐)、归绥(今呼和浩特)、包头等地。

韩东禹也跟着做生意。

在韩东禹 21 岁那年,他在晋北杀虎口遇到了一伙强人抢劫。

他丢了货物银两,然后被强人打下了山。

当时他已经死了,是一个山里的老道发现了他。

写下了这道符,帮他续命。

这符的特点就是,捡到的人立刻就会与韩东禹绑定,二人共享寿命,直到捡符人死去。

但这个钱上面绑符的方式,注定了,捡符之人无法被挑选。

只能期待能有一个寿命长的人捡到它。

第一个人是大宝,捡到符的时候,只有 5 岁。

韩东禹真的活了过来。

但老道没让他回家,而是收他为徒。

为了随时注意自己的寿命情况,韩东禹不得不偷偷监视那个孩子的生活。

可惜这个孩子家境贫寒,在 15 岁的时候患病去世了。

但这时韩东禹已经有了通灵的能力,他奴役了小男孩的魂魄,唆使他将符再次丢了出去。

这道符如果想要延续,必须由持符人亲自去丢。

接下来捡到的是一个商人胡一文,他从山西回到了老家湖北。

韩东禹无奈只能跟着去了湖北。

好在这人活得长久。

韩东禹在湖北一待就是 60 年。

1991 年,湖北那人重病,在运往北京的过程中,途径安徽时去世。

韩东禹无奈只能控制他的魂魄,在安徽再次丢掉符。

这次捡到的就是小黄,韩东禹便在安徽再次扎根。

那之后的事情,我就知道了,小黄死亡的时候,韩东禹奴役小黄魂魄,再次丢掉符纸。

而我成了第四个倒霉蛋。

这个符很邪门的地方在于,一旦你捡到那就会绑定,只要你的寿数没到,无论你怎么扔都不可能扔掉。

所以晨练阿姨、厨师以及小沙弥都被我连累了。

小黄也是多次扔不掉,才无奈一直带着。

但他却慢慢查到了一些关于这个符的情况,并且找到了大宝和胡一文的魂魄。

他们也想要还阳,唯一的寄托就是那张符。

他们需要干掉韩东禹,然后让自己的魂魄与灵符绑定,才有机会复生。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小黄为首的三只鬼魂所为,他们制造梦境,让我猜测老农是奴役他们的罪魁。

接着一步步把我引到安徽,再把我从宾馆赶出,让我与老农相见。

因为我是现在唯一可以使用这道符的人。

转嫁符主人,必须将符贴到他的面门。

于是韩东禹被击败后,大宝和胡一文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那道符。

可惜小黄早已打好了算盘,他们本来就是牺牲品。

但他没想到最后时刻,我选择了帮助老农,而老农也将符文上的咒语解除了。

此时的我已经是自由身了。

老农说了一句让我很有触动的话。

「死非我所愿,生亦菲我所愿,漫长的一百年,我只是盯着共生者的寿命,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纵然我一百二十一岁,但其实我在二十一岁那年就死了。」

是啊,莫名其妙被杀,莫名其妙被复活,被动着接受一个不死的寿命,却忘了活着的意义。

小卞想要那道符回去研究,我没有给他。

我知道这四个人的人生都灌注在这道符中了。

我得替他们好好活着,生活的意义远比活得长久要重要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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