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泽,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深夜,前女友阿珉突然发来这么一段话。
「我好怕。」还没等我回复,阿珉又发来信息。
「你怎么了?」我有些困惑,阿珉是我的初恋。她给我的感觉是个挺严肃的人,几乎不会开玩笑。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她重复。
「相信。」我想了想:「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在头顶。」对面一字一顿:「就在我的身边。」
「你指的是什么?」我彻底懵了。
对面却沉默了。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打字。
毕竟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她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难事,比如经济方面的,我愿意想办法帮帮她。
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对面一直是沉默状态。
「你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我问道。
自从阿珉结婚后,我俩基本没有怎么联系过,现在她突然找我,话又说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她神经了,那么很有可能是在玩什么整人游戏。
而现在这个认真又严肃的我,俨然已是她和朋友们的笑料了吧。
就在我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阿珉不会再回复我时。
电脑右下角的 QQ 又闪了起来,我点开聊天框。
「阿珉请求与你视频。」
我看着视频请求陷入沉默。
我有些轻微的社恐症,今天晚上她突然发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一会打开视频发现真的是个恶作剧的话。
我想我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会做噩梦吧。
可万一是真的有事呢,我内心纠结着。
聊天框嗡嗡地一直震动着,犹如一个定时炸弹,我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接。
「有什么事直接打字说吧。」我说道。
「救我!」
许久,对面传来一张图片文件,文件署名:陆葵。
二、
如果阿珉是在拍悬疑电影。那么毫无疑问,她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文件按格式来看是动态图,我移开停在关闭键上的鼠标,选择接收文件,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图片打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加了一层灰色滤镜导致看上去有些模糊,但仍旧看得出是一个青年男人。
「这是什么?」我问阿珉。
画面似乎有些跳帧,轻微闪动着,男人背对着画面。
我盯着看了五六秒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准备关掉图片。
就在鼠标移到关闭按钮的一瞬间,男人动了。
已经有些倦意的我差点被吓到桌子底下去。
他慢慢转过头,突然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我。
男人面无表情,再加上灰色滤镜,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然而还没等我看仔细,画面突然跳动,又回到了男人背对着我的样子。
QQ 上阿珉还没有回复我。
阿珉不是一个喜欢装神弄鬼的女人,这一点我再了解不过。
我看着图片上的男人,尽管令人不舒服,但莫名地越看越熟悉。
我又看向文件名:陆葵,看来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我和阿珉的大学朋友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突然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陆葵,不就是阿珉老公的名字吗!
虽然搞清楚了男人的身份,但是我却更加迷惑了:阿珉把自己老公发给我干什么,难道是想介绍我俩认识不成。
我想了想作为前男友的我和现老公见面的场景,不寒而栗。
我看了一眼阿珉的 QQ 头像,已经变成了灰色下线的状态。
事情越来越奇怪,如果和我最开始猜测的那样,阿珉是在和朋友玩整蛊游戏,那么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老公的照片都给我发过来。
莫非她们是想看看我这个前男友的反应?
我几乎是立刻排除了这个猜测,太离谱了,正常人是不会拿朋友的家庭和睦开玩笑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救我。」
我想了想,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如果真的到了快没命的程度,正常人应该都知道警察比前男友管用。
阿珉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或许和我有关?我心里这么想着。
我看着图片,男人最后那个抬头看向镜头的动作,说明摄像机在他上方较高的位置上,再加上那个似曾相识的灰色滤镜。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
这根本就是监控摄像的画面啊!
如果真的是监控的画面,那么一切就好解释了:
阿珉在家中安了监控来监视自己的老公,但是很明显,陆葵最后的动作说明他发现了监控的存在。
所以阿珉因为被自己老公发现了家里的摄像头而向我求救?
我想了想,总觉得另有蹊跷,我看向图片,画面中的男人不断重复转头的动作,我内心不舒服的感觉愈加强烈。
当然不是出于前任对现任的那种奇怪情愫,而是一种生理上的不适应
我点起烟,盯着动图看起来,试图找出让我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整个动图以十四秒为一个循环,分别是男人背对着监控、男人转头看向监控。
就这样一直重复着,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准备掐灭烟去睡觉的下一个瞬间,我终于意识到了整个动图最诡异的地方:
也许是时间太晚了,我的注意力并不集中,竟然在一开始没有发现图片中这么明显的异样,我颤抖着看向屏幕:
画面中男人无论是背对还是转头看向摄像头时,永远都只有头转了过来!
而自始至终,他的身子都是背对着监控。
把脑袋像橡胶一样 180 度扭向身后,这根本不可能是人!
三、
我突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努力压抑着狂跳的心脏。
人的头不可能做到 180 度转向。
除非画面中的不是人。
手在颤抖,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卧室的灯打开,有那么几分钟我甚至不敢回头。
结果导致我只能僵硬地坐在电脑旁,看着画面中的那个叫做陆葵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把脖子向后扭出非人的角度。
好在人的适应力是很强大的,重复看了几次之后渐渐没了之前恐怖的感觉,理性又占据了主导,我开始重新思考事情的合理性。
首先,除非对方是猫头鹰转世,否则人的脑袋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像图上那样的扭动。
很有可能是合成照片,但我的前女友合成了一张自己老公的鬼图就为了在二半夜吓我一跳?
我觉得自己和阿珉的脑子总要坏掉一个。
我看了看图片,目光又落在阿珉发过来的「救命」上。终于忍不住,咬咬牙,发送了视频邀请。
总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视频邀约静静地闪动着,直到画面显示无人应答。
挂掉视频,比起心中的一丝失落,我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社恐症让我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就在我准备关掉 QQ 时,阿珉的头像又亮了起来。
我的心几乎是在同时猛地沉了下去。
很快,聊条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你看过图片了?」对面问道。
我刚想打字说我看过了,猛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对面的语气明显透着一股陌生。
我删掉了打好的话:「没有,不会是什么鬼图吧。」
「是。」对面的回复速度很快,就像是在等我一样:「你最好不要点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这种了,我才不点开。」
「那就好。」对面干脆地回复:「没事了,删了它吧。」
我想了想:「行。」
「你录制屏幕给我看看。」对面突然说道:「录制一下你删掉图片的过程。」
「凭什么?你到底是谁?」我不知怎么的来了勇气,质问道。
对面没有再说话,阿珉的头像又暗了下去。
就在我准备追问时,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被肩膀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四、
「你在干嘛?」手的主人发出声音。
我向后看去,只看到白斐那张惨白的脸。
一个月前,我和这位网聊三年却从未谋面的网友面基,谁曾想那之后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简而言之,白斐救了我的命,为了报恩,我收留了据说是无家可归的他。
白斐看了看我,似乎对吓到我并不在意:「一晚上了,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总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我虽然被吓了一跳很生气,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前女友?」白斐上下打量着我。
「什么意思?」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白斐道:「能让我看看吗?」
我起身把电脑让给他。
「唔。」白斐死盯着屏幕,这一声算是回应了我。
白斐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就在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时,他直接打开了那张动图。
接着,一声轻微的:「咦。」从他嘴里发出来。
「有头绪?」我忙问道。
白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张图。
大概有五分钟的沉默,就在我以为时间静止了时,白斐突然扭头看向我。
「是合成图吗?」我问。
白斐摇头。
「你给她发送了视频但是没人接?」白斐把鼠标放在聊天框里。
「是,我想确定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我如实答道。
「图片不是合成的。」白斐说道。
「真的有人可以把头扭到这个角度?」我有些诧异。
「可能不是『人』。」白斐说道。
「你的意思这个男人不是人?」我笑道:「别扯了。」
「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吗?」白斐道:「你觉得那时遇到的是什么呢?」
我顿时无言:「我只记得你救了我。」
「那就够了。」白斐笑了一下。
我刚想追问他关于那件事的真相,白斐却打断了我:「你和这个女的关系好吗?」
「现在倒也谈不上。」我说:「只是多年前的恋人关系罢了。」
「哦。」白斐淡淡地回应:「她可能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用木棍敲了,嗡的一声。
「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白斐依旧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对于他的冷漠我并不感到奇怪,这家伙从我们认识起就是这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道:「与陆葵有关吗?」
「还不清楚。」白斐摇头。
我看向 QQ 聊天框,阿珉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就像不会再醒来一样。
「不会这么快吧。」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聊天。」
「你知道她家在哪吗?」白斐沉默了一会说。
我是知道阿珉住哪里的,但是她结婚后我们两年没有怎么聊过,所以不太确定她有没有搬家。
「我们现在过去。」白斐迅速说道:「或许来得及。」
五、
到 Z 市时天已经快亮了,兜转了几圈后我还是凭着记忆找到了阿珉所在的光明园小区。
车越往目的地开,我内心的不安就越多,终于在到达光明园小区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在小区的里面。
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的,是不断跑动呼喊的保安。
我俩将车停在稍远的路口,然后装做刚下夜班回家的样子走了过去。
来往都是神色紧张的保安,一些人不停地用对讲机呼喊着什么,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俩。
「这是怎么了?」白斐拦住一个保安问道。
保安忙得甚至看都没看我们:「出事了出事了。」
说完便急忙向远处跑去。
我和白斐对视了一眼,急忙跟在他后面。
小区很大,我和白斐跟在保安后面,估计是把我俩当成了看热闹的人,所以保安并没有管我们。
虽然还只是清晨,但远远就看到 C 栋楼的前面围了一圈人。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记忆中 C 栋是阿珉住的地方。
保安为了保护现场把人群分割开来,不少心里素质差的人已经吐了,只有少数人还在看着楼梯口。
我和白斐来到人群前面,眼前的一切让我的灵魂瞬间被抽离身体……
阿珉死了。
据旁边的邻居说,阿珉是被清晨巡逻的保安发现的,当时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闹鬼了。」不断有人这么说道。
很明显不是自杀,任谁看到现场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因为这样的死亡方式根本不可能是自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的死法。
1986 年,著名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穿过长城。
如今看起来,阿珉更像是表演失败的魔术师。
她的头和下肢完好无损,不过它们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墙。
六、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白斐像早有预感似的扶住了我。
「她死了。」白斐轻声道,像是对一切做了总结。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像过电影一般不断重复着有关阿珉的画面。
「救我。」她说。
我努力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斐拍拍我的后背。
「你知道她家在几楼吗?」白斐问道。
我和阿珉大学毕业后就分手了,老实说我还真没来过这里,之所以知道她的住址也是在以前的聊天里听她提起才知道的。
「六楼。」
白斐自言自语地抬头看向楼上,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已是深秋,清晨的空气有些冷,整栋楼只有六楼的窗户开着。
「你说他会不会正在看着这里。」白斐突然说道。
「你说阿珉的老公?」我立刻反应过来。
「你见过老婆死了还不出现的人吗?」白斐问道。
「或许他还在睡觉呢?」我反问道,
「这么冷的天气还开着窗。」白斐道:「他已经醒了。」
「他在窗口?」我抬头看向六楼,隐约中似乎真的看到人的衣角,不禁不寒而栗。
「现在怎么办?」我问白斐。
整个楼梯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们如果现在穿过人群和阿珉的尸体走到单元楼里未免太过扎眼。
「等等吧。」白斐看了一眼手表:「警察应该马上就来了。」
我看向四周,果然有不少人已经在打电话报警了。
警察来得很快,马上就封锁了现场,在简单询问了居委会关于阿珉的信息后径直走上楼去。
十分钟后,陆葵被带了下来。
陆葵下来的时候还穿着睡衣,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阿珉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警察对他说了什么,他茫然地看向阿珉死去的地方。
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警察把他带到尸体面前,掀开袋子像是要他确认。
他面无表情地对警察点点头,像是在确认一只野猫的死亡。
警察又叫来几个像是邻居大妈一样的人,隐约中像是听见:「可怜」「男人」之类的词。
我和白斐站在人群后面,白斐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直盯着陆葵。
「不对劲?」我问白斐。
白斐点头又摇头:「你说阿珉下线后又上线了一次,问你关于图片的事?」
我点点头,那时候我下意识地觉得古怪,所以并没有和对面的人说实话。
一个胖警察带着陆葵先走了,我看向刚才被问话的几个大妈,想上前去问问情况。
「我们先离开这里。」白斐突然说道,转身便拽着我向外面走去。
我只得跟着他走了出去,我俩一直走出小区,找了一家刚开门的咖啡店坐下来。
「这事有些古怪。」白斐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不如你先回去,我……」
「你又要一个人去处理?」我急忙说:「不行,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很危险。」白斐说道:「不是你能应对的。」
「如果在她求救后我能立刻赶过来,不,如果那时候我接了她的视频。」我说道:「或许阿珉就不会死。」
「没有如果,许泽。」白斐轻声道:「有些事本就是人力不可为的。」
「跟陆葵有关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问。
「不清楚。」白斐坦言,他掏出手机,上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阿珉上半身到胸部的位置和下半身到胯部的位置,分别处在墙的两端。」白斐将图片放大指给我看: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躯干呢?」我说出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阿珉的腰部去哪里了?」
七、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白斐说道。
「凶手将腰部埋到了墙里?」我说道。
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在墙外,任谁都会想到这样的结论。
「水泥强度是很高的。」白斐道:「而且你看这里。」
他指向照片中阿珉胸部的地方,那里连着墙面。
「这里太光滑了,不像是有修补的痕迹。」
我看向他指的地方,虽然画面被放大后粗糙了许多,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墙面是一个整体,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我们去了现场。」白斐道:「现场来看墙面也并没有处理过的痕迹。」
「而且从阿珉给你发信息到她的尸体被发现,最多五个小时。」白斐神色复杂。
既要杀人又要把尸体埋进墙里,这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况且正常人在杀了人之后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把尸体填进小区楼外的水泥墙里吗?
「她的手臂部分有伤口。」白斐指给我:「死前受过虐待。」
我猛地又想起陆葵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来由地背后渗出冷汗。
我和白斐在咖啡厅从白天坐到晚上,白斐一直眉头紧锁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在喝了三大杯美式后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去下洗手间。」白斐突然起身说道。
我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想着早上看到的种种疑点。
阿珉的手臂上有伤,是家暴吗?
警察不可能放过这一点,我想着。
重要的是阿珉的尸体并不完整,上身和下身的切割处十分平整,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做到杀人后分尸又把尸体转移到最显眼的地方。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警察快来抓自己吗?
可凶手的目的如果是为了挑衅警方,阿珉的躯干部分又去了哪里,他没有理由唯独把躯干部分藏起来。
越想头越痛,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起陆葵,没有什么证据或者线索的话,他现在差不多也该被放回家了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滴水一样的东西从天花板跌落到我的杯子里。
八、
像是天花板漏水,啪嗒一声,我明显能感觉到杯子里的咖啡都被溅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什么也没有,上方是雪白的墙壁。
我又环顾四周,因为是晚上,店里没什么人,服务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咖啡是喝不成了,我站起身,想叫服务员帮我重新换一杯。
就在站起来的一刹那,有东西突然从我的头顶坠落。
那摊东西像泥巴一样,瞬间包裹住了我,顿时我的嘴巴,鼻子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把头钻进了刚刚刨腹的猪肚里。
腥,格外的腥。
我的鼻涕,眼泪,以及胃里的酸水几乎是一瞬间便全涌了上来。
「许泽!」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声音并不大,但是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宛如神明。
是白斐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扯开嗓子:「救我!」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白斐温柔的声音。
窒息的感觉几乎是一瞬间褪去,我勉强睁开眼睛。
旁边是一脸关切的白斐和不知所措从后厨跑来的店员。
「我……」我忙看向我的身上,除了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其他什么也没有。
「你太困了。」白斐看了我一眼,向店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店员懵着脸离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小声对白斐讲了刚才的事。
我可不觉得喝了三杯美式的我能睡着。
「泥巴?」白斐皱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我不确定,感觉又像是肉球一样的东西。」我犹豫道。
「到底是泥巴还是肉球?」白斐问道。
「重要吗?」我说道:「那到底是什么?」
「异物。」白斐自言自语道。
「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还是太危险了。」白斐轻声道:「你先回去吧。」
我摇头:「你知道我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好吧。」白斐轻吐一口气:「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你白天看到阿珉手臂上的伤痕。」白斐说:「后来陆葵下来时穿的宽松的睡衣,所以我也注意了一下他的身上。」
「你觉得陆葵杀了阿珉?」我说道。
「有这个可能。」白斐说道:「但是陆葵手臂上露出的伤痕,似乎更多。」
「时候差不多了。」白斐突然抬起手看了看表:「我们去一趟。」
「去哪里?」我一脸茫然。
「光明园小区。」他起身道:「他也该回家了。」
我和白斐来到阿珉死亡的那堵墙前,墙面和照片上看到的一样,光滑平整,甚至考虑到这栋楼的建造时间,这面墙简直就像新的一样。
白斐突然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捻起什么。
「许泽。」他轻声叫我:「你看这个。」
九、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地面上有一些细微的尘土样的东西,白斐用手捻起一些,土透着淡灰色。
警察已经处理过现场,这些土应该是遗漏下来的。
「这是什么?」我问白斐。
白斐将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香灰。」
「香灰?」我诧异道。
「你俩在干嘛?」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我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一个大妈样的妇女站在我俩对面。
「自媒体?」大妈率先说。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
「是。」白斐起身:「您怎么看出来的?」
「嗨,瞧你们那样就是。」大妈一脸的得意。
「问问您。」白斐说道:「这里的尸体呢?」
「警察早弄走了。」大妈说道:「你们来迟了,早都搜查完了。」
「他们有发现什么吗?」我问。
「那谁知道呢,真发现什么也不会告诉咱们小老百姓不是。」大妈说道。
「也对。」我说道。
「不过他们也还是得问问咱的意见,毕竟小区里的事情,住户肯定是最熟的。」大妈补充道。
「您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白斐微笑道。
「你还真算问对人了。」大妈得意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嫌疑人确定了吗?」我问道,要先确定那个陆葵去了哪里。
「她的男人。」大妈似乎是有所忌惮地往楼上看了一眼:「早上抓去问了半天,似乎是没有证据,又给放回来了。」
「要我说就是他干的。」大妈压低声音:「自个儿老婆都死了,还跟没事人一样自始至终一点表情都没有。」
「可能是性格比较内敛。」我说道。
「就是块木头。」大妈不屑道:「我孙子之前在院子里玩球不小心砸到了他。」
「我想着给人赶紧道个歉吧,你猜怎么着?」大妈说道:「他跟没事人一样,头都不回,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进这栋楼里。」
她指了指 C 栋的门洞,我看向里面,黑漆漆的让人不寒而栗。
「像块木头一样,也难怪老婆会在外面偷情。」大妈点评道。
「偷情?」我诧异道。
「那女的整天出去鬼混,偶尔还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大妈不屑道:「这事整个小区都知道。」
我突然想起阿珉结婚后有几次有意无意地跟我说陆葵的不好,但那时我们已经分手很久,我也没有接她的话。
几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在意过这种事。
她真是那种女人吗?
「你们看到尸体的样子,不奇怪吗?」白斐突然开口。
「是奇怪,你说就算被绿也不至于给人姑娘都分尸了。」大妈道。
「躯干部分找到了吗?」我说道:「是不是藏在水泥墙里了。」
「怎么可能!」大妈忙说道:「那么厚的水泥墙,铁锤砸都砸不开,更别提藏人了。」
「尸体是分开粘在墙上的。」她补充道。
「粘?」白斐皱眉。
「就是粘。」大妈没好气地说道:
「头、腿分别被粘在墙的两侧,真的晦气,房价不知道要跌多少哦。」
「小年轻你别乱说话。」大妈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墙里藏尸体,这楼还能有人要吗?」
「其实我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男的。」大妈欲言又止。
「您说。」我刚张口,突然楼上传来了开窗的声音。
我们仨同时抬头,是六楼的窗户。
天色已经暗了,但六楼并没有开灯,屋子一片黑让人看不到里面。
「要死。」大妈有些紧张:「叫他听见我们说话了。」
「您还没说什么事奇怪呢?」白斐提醒道。
「我得走了,你们在这看看得了,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大妈神色古怪。
我看向白斐,他也正好看向我。
大妈刚一离开,楼上的窗户就闭上了,仿佛真的是为了警告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一样。
「上去看看。」白斐轻飘飘地说道,说完就径直向里走去。
我看向黑漆漆的门洞,咬咬牙追了上去。
十、
楼有一定的年份了,随处可见剥落的小块墙皮,电梯口挂着「维修中」字样的牌子。
楼梯间的感应灯有一层没一层地亮着,白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沉默,我只好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到了。」白斐突然停下来。
我抬头,不知不觉走到了六楼。
「真的要进……」我话音未落,白斐已经按响了 603 的门铃。
楼道口静悄悄回荡着门铃声,没有人来开门。
「陆葵。」白斐直接改成敲门:「陆葵先生在家吗?」
过了几十秒,里面传来像是齿轮转动一样的男声:
「谁?」
「阿珉的朋友。」白斐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来吊唁的。」
又是一阵死寂,终于传来了门锁转动和开灯的声音。
门打开,一个青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
这张脸我看了无数次,他就是陆葵。
「进来吧。」陆葵盯着我们,侧身让出一条路。
因为那段动图的缘故,我有些发毛,不敢看他的脸。
白斐始终一脸轻松的样子,见陆葵让路便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香火味很重,阿珉的遗照摆在客厅的侧边。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一脸阳光地笑着。
「可惜了。」白斐轻声道。
「你们是阿珉的朋友?我好像没有见过二位。」一旁的陆葵问道。
「我们是阿珉的同学。」白斐微笑着说道:「您是她的先生陆葵吧?」
「她今天早上才死的,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陆葵没有回话,反问道。
「新闻上面,我们真的很遗憾。」白斐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哦。」陆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递过三根香。
「发生这样的事真让人遗憾。」白斐接过香冲阿珉的遗像鞠躬。
「是啊,谁能想到呢。」陆葵仍旧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警察怎么说?」白斐突然问道。
「还在找凶手。」陆葵摇摇头。
「毕竟性质太恶劣,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的吧。」白斐看着陆葵道。
「但愿如此。」陆葵轻吐一口气。
「你回来后在阿珉死的地方上香了吗?」白斐问道。
陆葵点点头:「我们老家的规矩,人死后要在亡故的地方燃一炷香。」
白斐点点头,抬头看着陆葵的眼睛:「听说他们早上调查了你。」
「你怀疑我?」陆葵眯起眼睛,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有所表情。
「只是好奇。」白斐微笑道:「阿珉死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倒是有一些。」陆葵的脸又恢复平静:
「她在监视我。」
十一、
「我们是在街上认识的,算是一见钟情吧。」陆葵缓缓说道:「但结婚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白斐看向我,我点点头,陆葵说的和阿珉之前告诉我的差不多。
「那是噩梦的开始。」陆葵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得了轻微的面瘫。」
「面瘫?」我诧异道。
「一种面部神经疾病。」陆葵解释道:「虽然只是轻微的,但这病还是让我的表情,恩……不是很丰富。」
「难怪。」白斐点点头:「所以你才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是的。」陆葵道:「阿珉从那之后就变了。」
「像是患了臆症一样,她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陆葵道。
「奇怪的话?」白斐问。
「她说我不像个男人。」陆葵嘴角苦笑似的扯了一下,这似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幅度的表情。
我的脑子里闪电一样又一次闪过那张动图。
「她说我像个死人一样,烂泥扶不上墙。」陆葵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地捂住脸:「还有更过分的……」
「更过分的?」我问道。
「相信你们刚才也听楼下那女人说了。」陆葵说道,我不由尴尬了一下。
「整天出去鬼混,甚至渐渐发展到带不同的男人回家。」陆葵咬牙道:「那三八是这样说的吧?」
「你刚说她监视你。」白斐岔开话题:「有什么证据吗?」
「她在家里安了监控。」陆葵说道:「是警察发现的。」
「警察?」我下意识地重复。
「是的,就在客厅的东南角。」陆葵并没有发现我表情的不自然。
他指了指屋顶的一角,那里有明显的拆除痕迹。
「监控本身和视频原件已经被警察带走了。」陆葵说:「现在我这里只有复印件。」
「她都录到了什么?」白斐问:「方便让我们看看吗?」
「稍等一下。」陆葵起身去里屋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随便看吧,我把所有视频都放在里面了。」陆葵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视频已经按日期排好,我看了白斐一眼,装作不经意地将视频一个一个翻看过去,终于看到了阿珉录到陆葵异常举动的那天。
我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陆葵,他仍旧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在意我们看什么。
我深呼吸,点开了那段视频。
十二、
视频被替换过了。
我早该料到,视频内容和阿珉发给我的截然不同,新版视频里的陆葵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并没有我看的那么夸张的身体幅度,甚至他都没有发现监控的存在。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录这些东西。」陆葵的胸口起伏,看的出他很激动:「就因为我是个面瘫吗?」
「对不起……我。」陆葵顿了顿:「这感觉有些糟糕。」
「这不是你的错。」白斐拍了拍陆葵的肩膀:「我相信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恩。」陆葵点头。
「一定会的。」白斐微笑看着陆葵。
应该是有些不自在,陆葵扭开了与他的视线:「对了,我一会还要出门。」
「这个是你的电脑吗?」白斐像是没有听到陆葵说话。
「我们家就这一台电脑。」陆葵说道:「你们还想看些什么,其实警察都已经检查过了。」
「我随便问问。」白斐说道。
陆葵点点头:「阿珉的同学我差不多都见过,你们是从她老家过来的?」
「是的。」我顺嘴答道。
「真是辛苦了。」陆葵面无表情地感谢道:「阿珉的老家我去过几次,从那里到 Z 市可不容易。」
「应该的。」我回答。
「我们先走了。」白斐微笑道。
「许泽。」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陆葵突然开口:「槐树。」
「什么?」我转身看去,陆葵几乎是在同时关掉了客厅的灯光。
我吓了一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什么。」黑暗中传来机器一样的声音:「再见。」
我俩离开了阿珉家,尽管已经下了楼,走在路上我还是能感觉到楼上陆葵的视线。
「他还在看我们吗?」我问白斐。
「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白斐说。
我鼓起勇气回头,六楼的灯已经灭了,再加上天色已晚,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真的很奇怪。」我说道:「他刚说了『槐树』对吧?」
「那是什么意思?」白斐目视前方:「上了高速再说吧。」
「就这么回去吗?」我有些莫名其妙,事情还没弄明白就回去的话,还不如不来。
「先回去。」白斐重复道。
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只得听他的话先上车。
「『槐树』是什么意思?」车上,白斐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指的是我和阿珉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说道。
「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白斐说道。
我等着他说下一句,没想到他说完后就把头扭向窗外沉默起来。
「能告诉我哪里不对吗?」我半开玩笑:「你一直不说话我感觉方向盘都有些沉重了。」
「真的重了?」白斐问道。
「这不重要。」我说道:「你快说哪里不对。」
「我们露馅了。」白斐说道。
十三、
「不会吧。」我心里一紧,脑子里不断思索着刚才和陆葵的对话。
到底是哪一句出了问题。
「他刚才问我们是不是从阿珉老家来的,还说阿珉的老家很远。」白斐说道:「你应了他的话。」
「他是在诈我们的话?」我马上反应过来。
「所以我在想。」白斐缓缓说:「你确定阿珉的老家在外市吗?」
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我刚才只顾着应付陆葵,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现在想想,阿珉好像是 Z 市本地人。
「他在测试我们。」白斐说道:「测试我们此行的目标是阿珉还是他。」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难道真的是他杀了阿珉,所以测试我们是不是警察的卧底?」
「我觉得他的意图没有这么简单。」白斐摇头:「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除了少数几次,他全程几乎在躲闪我的眼神,但对于你他又始终是直视。」
「如果他觉得咱们是警察,那么对我们的态度应该是一样的。」白斐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
「他害怕的人只有我。」白斐靠在椅子上。
「可最后他说的『槐树』是什么意思?」」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他开门的时候说了什么?」白斐突然问。
「说他没见过我们?」我回答道。
「关于你和阿珉第一次见面的事,关于『槐树』,还有别人知道吗?」白斐问。
「不排除他从别的地方听到。」我说。
「但是这和他开门时的反应矛盾了。」白斐皱眉:「还有那些香灰,他说是在他从警察局回来后烧的。」
「那地方背风,即使有人打扫,香灰也清理得过于干净了。」白斐说道:「那些香灰是在阿珉死时就有的。」
我看向白斐,不懂他的意思。
「事情或许比我们想得更糟糕。」白斐说:「你觉得你的前女友是那样的人吗,那种『烂人』?」
我摇头:「不是。」
关于阿珉的品行,这几年发生的事我不清楚,但以前她绝对不是这种人。
「你还记得他在说邻居之间疯传阿珉带不同男人回家时的语气吗?」白斐说道。
「换位思考一下。」白斐打了个响指:「如果你的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你最该生气的是谁?」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她的出轨对象,是你老婆自己。」白斐说道:「唯独不应该是邻居。」
我想起陆葵的话:「他把那个大妈叫做『三八』。」
「或许只是因为他好面子呢?」我反问道。
「那他就更应该对自己的老婆和她出轨对象生气,而不是只对说闲话的邻居。」白斐说道:「如果邻居们说的是实话的话。」
「而且关于在死者身旁撒香灰的行为,让我想起一些事情。」白斐慢慢说道。
「所有的这些线索加在一起……」白斐说:「这个陆葵很有意思。」
「所以呢?」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泽,你觉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白斐突然岔开话题。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他的话。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特殊』。」白斐重复道:「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是围绕着你展开的。」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越加迷糊。
「没什么。」白斐说:「反正不管坏人也好,异物也好,我会替你摆平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我没好气地说道。
白斐笑了一下,把头又转向窗外。
我看向前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只有一丝,方向盘似乎真的是重了一些。
接下来的路程白斐没有再说过话,我一路开回家。
「就停在这里吧。」白斐叫住了准备开进地下车库的我:「我有点事要去处理。」
「这么晚你干嘛去,咱俩都还没吃饭呢。」我问道。
「我在外面吃。」白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走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车停好再说。
停车位在地下第三层,我慢慢开着车下去,因为咖啡馆的事情我有些草木皆兵,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遭的事情。
越是害怕就越倒霉,小区比较老,年轻人住的很少,车库入住率低,一些地方的监控都不完善,现在更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我硬着头皮总算把车停到了车位上,就在我关好车门准备离开时。
「吧唧」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车底盘上掉了下来。
十四、
我背对着车,但那声音听的真切,如一团烂泥落下。
「啪」的一下,干脆利落,和咖啡店里听到的一样。
我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许泽。」身后的东西轻声说道,那声音陌生又熟悉,像老旧的齿轮。
我的背后瞬间已经湿透,我能猜到它是谁,也大概知道它想要干什么。
「许泽。」声音飘近:「你是害怕我吗?」
我心一狠,猛地转过身去。
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居然近乎贴着我的后脑勺!
我吓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向后倒了出去,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
对面是一座人形的肉泥。
我彻底被吓傻了,肉泥不断地蠕动,蠕动,直到最后变成人形。
变成了陆葵的样子。
「你好啊,许泽。」陆葵盯着我,依旧面无表情。
「你是怎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想问我怎么过来的?」陆葵歪着脑袋,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从肉泥变成人形后的重力。他轻轻将手搭在车身上,随后车身就像泥巴一样将陆葵的手包裹进去,接着过了几秒钟他缓缓地把已经可以称作肉泥的手抽了出来。
「我一直就在车底啊。」陆葵说道:「就像这样和你的车子融为一体。」
「你,你在车底一路…..」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陆葵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珉是你杀的?」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怪物?」陆葵摇摇头:「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哦。」
「很烦啊,被喊做烂泥。」陆葵突然皱起眉:「整天整天,每日每夜地这样喊我。」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葵的表情又恢复茫然,他看向我:「嘿嘿嘿,我发现自己真的成了烂泥啊。」
「通」的一声,陆葵将手猛地砸向墙壁,他的手瞬间破碎开来,又一点点地愈合。
「很奇怪啊。」陆葵说道:「就只是这样被人喊着,就成了怪物。」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陆葵舔舔嘴唇:「但你身边那个叫白斐的,很麻烦。」
「我害怕他。」陆葵坦言道:「他是你的朋友吗?」
果然和白斐推论的一样,陆葵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一种恐惧感。
「没关系,『融合』掉你,我们三个都是朋友了。」陆葵接着说。
「我可变不成肉泥。」想起他刚才的样子,我的胃里一阵翻涌。
「不急。」他慢悠悠地向我走来:「一会你就可以了。」
「你要干什么?」我下意识地后退。
「和你,融合。」陆葵突然笑了,一点也不像面瘫的样子。
「不会痛的。」他说道:「有了你,我们会成为更高级的生物。」
「怪物不会痛。」陆葵继续笑道。
「给我发消息的是你吗?」我问道。
「算是吧。」他笑道:「真是可惜,如果你早点过来,他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也就一会而已。」
「都是为了我?」我诧异道:「为什么?」
「我们这样的异物,虽然超越了人类肉体的极限。」陆葵咂咂嘴:「但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没有达到『完美』。」
「所以当有人告诉我,只要完成一个仪式就能超脱现在的肉体时,你说我是做还是不做呢?」陆葵阴笑道,他的面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好了。
「什么仪式?」我问。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陆葵说:「来吧,我们融合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以了吧。」我冲着身后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了。」
白斐慢悠悠地从我身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你不是走了吗?」陆葵像是耗子见到了猫,惊恐地喊道。
「我不走你怎么出来呢?」白斐淡定说道。
「你……不……」陆葵突然没了刚才的气势,转身就跑。
「你要不要把眼睛闭起来。」白斐看向我,柔声道:「我的样子可能会吓到你。」
我摇头:「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害怕你的。」
「朋友。」白斐愣了一下,接着冲我笑道:「好的。」
陆葵不愧是异物,只几秒的功夫便跑出去老远,白斐一脸无所谓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整个人腰部向后弯倒,像一只绷紧的弓。
接着我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脸上像是被雨水打湿了,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白斐把自己像炮弹一样弹了出去,他的身体在空中拉扯出非人的模样,重重砸在了逃跑的陆葵身上。
只听到一声呜咽,陆葵应声倒在地上。
白斐慢慢地从被砸成烂泥的陆葵身上爬起来,他的身上满是鲜血,但那些血不一会便重新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你之前就是这样赶走那只怪物的?」我看着面色苍白的白斐道。
「是不是有些丑陋。」白斐竟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我说道:「简直太帅了。」
「那么现在。」白斐转头看向瘫倒在地烂泥样的物体:「你是不是该说出真相了呢?」
「阿珉。」白斐冲地上的烂泥叫道。
十五、
地上的肉块突然哀嚎了一声,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
「我们都知道你没有背叛他。」白斐轻声说。
「你说他是阿珉?」我惊讶地看着白斐。
「他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陆葵吧。」白斐看向我:「即使他和陆葵长的一样。」
「可如果他是阿珉,那墙壁前被分开的尸体又是谁?」我有些糊涂了。
「尸体是阿珉,不过那只是她异化前的肉身罢了。」白斐道:「阿珉被异化的核心在躯干,而她将躯干融入了陆葵的身体。」
「所以她的躯干才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恍然大悟。
「我说的对吗,阿珉。」白斐看向肉块。
肉块没有回应。
「那些录像我们都看过了。」白斐继续对着肉块说:「你带回家的那些人都是医生对不对。」
「你的丈夫误解你了,那些人都误会你了。」白斐温柔地抚摸着肉块。
肉块突然呜咽起来,像小孩子的哭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道。
「想想阿珉在跟你的聊天记录里都说了什么?」白斐说道。
阿珉对我说他的老公有一些不好的怪病。
「但是我会治好他的。」阿珉发来一个笑脸。
「那时候她就已经……」我说道。
白斐点点头:「陆葵因为面瘫的自卑导致心理上出了问题,他开始神经错乱地以为阿珉带回家的医生是情夫。」
「再加上人言可畏。」白斐说:「邻里间的风言风语进一步加深了陆葵的臆想症。」
「还有阿珉身上的伤疤。」白斐说:「不同于陆葵身上的新伤,阿珉身上都是老伤……」
「陆葵打她?」我问。
白斐点点头:「而陆葵身上的伤口,应该是阿珉在吞噬他时留下的。」
「烂泥……」肉块渐渐恢复了人形,喃喃自语道。
「只是被喊做烂泥就真的会变成怪物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许泽。」白斐又一次问我:「异物,到底是什么呢?」
「异物?」我重复着他的话。
「这些,曾经是人类的东西。」白斐平静地说道。
「你把我搞糊涂了。」我说道。
一会异物一会人类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神明是依托于什么存在呢?」白斐问道,又接着说。
「人的意志,是很可怕的东西。
『信则灵』,比如或许在一些『无神论者』看来,神明的存在便是众多信徒的想象共同体,依靠信徒意志力的供给而长久存在。
但这种供给很多时候并不是正向的,如果一个人类承受了他人过多的强加意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他人眼中的样子。』
那么,这个人就有可能真的会变成他人眼中又或者说是她自己眼中的自己。」
「太扯了。」我不信:「仅仅是他人的眼光就会让人变成怪物吗?」
「人心这种东西,有时很强大,有时脆得像一张纸。」白斐悲悯地看着地上蠕动的肉块。
「谎话重复一千次就成了真实。就好比,当把你丢进精神病院,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精神病的时候,你还能相信自己是正常人吗?」白斐说道,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异物也是。」
「她的神智已经快被异物吞噬干净。」白斐说:「QQ 上一开始与你聊天的的确是阿珉的灵魂。」
「你是说,陆葵的身体,一半是异物一半是阿珉?」我惊讶道:「和我聊天的时候她的意志力还是在陆葵的肉体上占主导地位的?」
「被异化后会在短时间内失去自我。」白斐点点头:「她最终也没有撑到你来。」
「那我们去他家时察觉到的种种异样,也是阿珉在向我们变相的呼救吗?」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
「虽然已经被融合,但那时候确实是她在对你说话,应该是她残存的一点点意识。」白斐点点头。
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但看到地上已经恢复成人形的陆葵,不,现在应该叫她阿珉。
我的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拽得生疼。
「你真是阿珉?」我问已经恢复成陆葵样子的肉块。
她点了点头。
「她还有意识!」我惊呼道,哀求白斐:「救救她吧,把她变回人类。」
「没用的。」白斐的眼神里露出怜悯:「现在的她已经被完全异化了,同你说话的只是阿珉身上委屈与不甘的人格罢了。」
「如果,成为他……就不会被骂了吧。」阿珉茫然地看着我:「如果成为他,就不会被误解了吧?」
「你的核心是在腰部吗?」白斐问道:「只要核心不受损,你就永远不会死。」
阿珉点点头。
「解脱吧。」白斐说道:「我来帮你。」
「他没有那么好。」白斐柔声道:「你自己才是这段婚姻中做得最好的那个人。」
阿珉明显愣了一下,她流着眼泪释怀地点点头。
「那么,下辈子希望你幸福。」白斐用手环住她的腰部。
陆葵,不,阿珉的身体顿时激烈地抖动起来,只一会便消失掉了。
「白斐你?」我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责任是回收这些异物。」白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如同人类间的拥抱一样,我可以吸收使他们异化的负能量。」
十六、
「她们是怪物吗?」回去的路上我问白斐。
「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他们都是人。」白斐说道:「只是被异化了而已。」
「你也是因为那种原因?」我说道。
白斐摇头道:「我不是。」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说道,只有一件事还说不通。
「即便是阿珉在陆葵的压力下变成了怪物。」我说道:「那她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不是杀你。」白斐强调:「是融合。」
「有什么区别?」
「异物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或者说是仪式。」白斐看向我:「之前我问过你,觉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虽然不清楚是谁透露了消息给阿珉他们,但的确,如果融合了你,她便可以超脱了。」
「超脱?」我问白斐。
「用人类的话讲,就是成仙。」白斐说道:「阿珉尸体旁的那些香灰,是我所知道的仪式的一部分。」
「那之前在咖啡馆袭击我的是阿珉吗?」我问道。
「虽然听你的描述很像,但是根据阿珉被警察放回家的时间推算,应该不是她。」白斐突然笑了:「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白斐,你到底是什么?」我喃喃自语。
「我吗?」白斐笑道:「大概是类似清道夫一样的角色吧。」
我看向白斐,他和阿珉还有之前的怪物一样,对于我来说都是神秘的存在。
但他又和那些东西不一样,并不会伤害我。
「不相信我吗?」白斐突然回头。
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更加白净。
「当然相信。」我脱口而出。
「那就没问题了。」白斐说道:「所以作为我又救了你一次的奖励。」
「请我吃饭吧,许泽。」他笑道。
十七、
深夜,手机震动。
男人勉强睁开眼,不耐烦地打开手机想看看是谁在深夜发短信骚扰他,
「许泽已经出现。」
显示来自未知号码。
像是还没有睡醒,男人愣神片刻,随后笑笑,合上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