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公元 300 年暮春的一个深夜，洛阳城发生兵变，赵王司马伦推翻权倾朝野的贾家，当夜在太极殿前大肆屠杀贾家党羽。
年近七十的宰相张华，也在引颈待戮的人群中。
据说，人在临死前，一生会在脑海中飞速闪现。
如果这是真的，张华一定会想到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有光明的未来。
1
张华出身寒门，年少时当过放羊娃。
如果不了解时代背景，我们很容易把他当成寒门出贵子的典范，但那个时代所说的寒门，与如今所说的寒门，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
如今所说的寒门，指的是穷人家；而魏晋年间所说的寒门是士族，只不过处于士族底层。
寒门所处的位置容易让人对未来充满憧憬，在士族的结构中，没有比它更低的位置，理论上拥有巨大的上升空间；但也容易让人悲观沮丧，因为寒门出身的人在实际操作中并没有太大的上升可能，做个小芝麻官都难。
然而，哪个少年人不觉得自己前程似锦呢？
牧羊那段岁月里，张华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光明的，积极为入仕做准备，一边努力学习文化知识，一边在当地的士族圈子里求好评。
对于想入仕的寒门子弟，这是最为常规的做法，出身好一点的人却不屑于这样做，寒门子弟累死累活才能做到的事，他们借助父辈的影响力或者家族之间的裙带关系，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而且，越是高门大族扎堆的地方——比如京城——寒门子弟就越难有出头之日，比如左思，在京城混了一辈子，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
正常情况下，张华的仕途应该很坎坷，不过，凡事有例外。
张华籍贯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在西晋年间属于边疆地区，当地能排上号的士族在洛阳却地位一般，某种程度上跟寒门子弟有心理共鸣。
加上边疆地区的事情比较多，当地的士族比较务实，今天打仗，明天征调粮草，后天安抚请求归附的异族……圈子里的风气没有京城那么虚浮，选拔人才的时候比较看重能力。
我的意思并不是范阳有多么干净，而是说相对而言，这里的政治生态对张华这样的寒门子弟比较有利。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寒门子弟要想阶级跃升，除了比较有利的大环境，还得依靠自己的奋斗。
张华秉性纯良，有比较高的道德追求，不需要凹人设就能在方城的士族圈子里得到好评。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他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知常人所不知，闻常人所不闻，再复杂稀奇的事物，也能讲得浅显易懂，妙趣横生。
发展落后的地方，出人才的概率本来就低，出现张华这种高端人才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于是，在当地人的惊叹中，范阳本土士族毫不意外地注意到了张华的存在，一个颇有声望的官员还把女儿许配给了他。
因为爱才之心和桑梓之情，经过范阳士族的宣扬，就连京城的上流社会也知道了关于他的种种传闻，阮籍读了他的《鹪鹩赋》之后更是不吝赞美。
阮籍是京城士族圈子的核心人物，一赞值千金，让他一夸，张华声名大噪，没过多久就顺利入仕，不是从做地方官做起，而是直接做京官。
265 年，司马炎与曹魏末代皇帝正式进行皇权交接时，当年的牧羊少年张华已经成了司马炎身边的高级秘书。
这一年，张华才三十岁出头，在那样一个看重门第出身的年代，他的升迁速度如此之快，说是奇迹一点也不为过。
仕途这么顺利，张华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拥有更好的未来。
2
魏晋南北朝盛产家谱，很多士人都说自己有了不起的祖宗，有些人认祖甚至能认到尧舜禹时代。
张华也有家谱，常说自己是西汉开国元勋张良的后人，只是不好说这是事实，还是对时代风气的「尊重」。
进入朝廷之后，张华的姿态很活跃，司马炎也对他也非常器重。
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学者，脑袋里装满了形形色色冷门而有趣的知识，就像可以行走的「知乎」，能够满足司马炎的好奇心；另一方面，是他坚决支持司马炎消灭吴国，统一天下。
280 年，在以张华为首的少数伐吴派成员的支持下，政治形象向来比较孱弱的司马炎一反常态，强硬地发动了伐吴之战。
消灭孙吴政权后，司马炎论功行赏，张华被封侯，得到了一笔丰厚的物质赏赐。
出于对他的赏识和信任，司马炎还把为大一统帝国制定律令、礼仪的任务委托给他，最为受宠的时候，朝廷的诏书、诰令也大多出自他的手笔，以至于许多人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他必然能担任宰辅。
在司马炎主政的时代，这是张华仕途上的高光时刻。
司马氏其实对统一天下并不是很有兴趣，司马昭当年伐蜀，是为了抵消弑君所造成的负面政治影响，司马炎强硬地发动伐吴之战，则是为了压倒与司马衷争夺皇储的齐王。
作为司马炎的左膀右臂，张华理应对君主的心思了如指掌才对，但他对伐吴之战有自己的看法，认为消灭吴国是大势所趋。
或者说，司马炎发动灭吴之战是出于私，而他强烈地支持灭吴是出于公，彼此之间的亲密合作建立在初衷不对称的基础上。这也就注定了，他们的亲密合作不会长久。
吴国灭亡后，齐王的势力江河日下，越来越多的人改变立场，变成了司马衷的支持者，可就在政治风向已经这么明确的时候，张华依然立场明朗地支持齐王。
他在仕途上的飞速升迁，早就引起了高等士族的不满，于是，以此为契机，在高等士族的撺掇下，司马炎再也忍受不了他一再唱反调，一纸诏书把他打发到了幽州。
入仕以来，这是张华第一次遭到打压。
据历史记载，他镇守幽州的那几年里忠于职守，政治卓越，周边向西晋臣服的蛮夷之国有二十多个，曾经在边疆蠢蠢欲动的慕容鲜卑就是其中之一。
如此兢兢业业，固然与他追求建功立业的个人志向有关，但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他在朝廷没有强有力的援手，只能用出色的政绩证明自己有重回中枢的价值。
他那出色的政绩是朝廷忽略不了的，尽管司马炎后来将他召回京城，有过重新起用他的念头，但在高门大族的阻挠下，他只是被留在京城，主持礼仪性的日常事务，这个职位很有荣誉感，但是实权有限。
高门大族的游戏圈里，怎么能容忍寒门出身的人占据显要的位置呢？这个游戏规则，连贵为君主的司马炎也得尊重。
3
290 年，司马炎驾崩。这一年，张华五十九岁。
人到这个年龄，基本上对未来就没有太大的执念了。虽然没有位极人臣，但作为出身寒门的人，与千千万万仕进无门的寒门子弟相比，张华这一生的仕途还是比较顺利的，能达到现有的成就也是比较令人满意的。
然而，命运难以预料，它还有一份送给张华的大礼，只是这份礼物放在断头台上。
司马炎驾崩不久，杨骏篡改遗诏，独揽大权。篡改遗诏本来应该是极其隐秘的事，但杨骏没有与野心匹配的能力，把这种事做得几乎人尽皆知，连他的亲属也刻意疏远他，认为他没有把持朝政的能力，难免会玩火自焚。
亲人尚且如此，别人的态度可想而知。
因为不肯依附杨骏，张华被降职，担任太子司马遹的家庭教师。
不久，皇宫发生政变，楚王司马玮夜袭杨府，诛杀杨骏及其党羽。
事后，商议如何处置太后杨芷时，司马衷的皇后贾南风主张将杨芷贬为庶人，张华则提议只废太后名号，依然称武皇后。由此可以看到，张华的立场与贾南风并不一致。
不久，动乱再次发生，直到楚王司马玮被处死，大权落到贾南风手里，动乱才暂时画上句号。
如果我们相信历史记载，那么，在第二段动乱中，张华站在贾南风这一边——杨骏刚被处死，他就踊跃发言，提醒贾南风防范司马玮，司马玮「矫诏」当天，又是他出谋划策，利用驺虞幡退散禁军，协助贾南风拿下司马玮。
为什么时间相隔如此之短，他的立场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呢？
八王之乱后期，人们杀红了眼，杀几个亲王如同砍瓜切菜，稀松平常。
司马玮的特殊在于，他是西晋开国后第一个被处死的亲王。
正因为没有先例，在关于他的问题上就需要格外谨慎，多说话不如少说话，少说话不如不说话。反过来说，一旦在这件事上贴近贾南风，就很容易被她绑定。
以张华的头脑，不可能看不到附和贾南风的潜在风险，他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在怎么对付司马玮的问题上，与贾南风走得那么近呢？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是，所谓提醒注意防范司马玮、设计退散禁军，是贾南风在诛杀司马玮之后所做的单方面解释，目的就是把张华套牢。
因为，在她书写的政变剧本中，非常需要一个像张华这样的人做主角。
4
贾南风把持朝政的那十年，西晋王朝总体上比较和平。
在张华本传里，史官说出现这种局面是张华的功劳，令人疑惑的是，同样是在这篇传记里，史官又说他在这十年里没有什么大作为，只是弥缝补阙。
更加让人费解的是，在贾南风族兄贾模的小传里，史官说那十年里比较和平是贾模的功劳。
到底是谁的功劳呢？
历史上操持大权的人，大多数都有醒目的历史印迹，比如做过什么重大决策、举办过什么重大活动、部署过什么重大战争、怎么在政坛上翻云覆雨……
如果说那十年和平全是张华的功劳，那他应该留下显眼的印迹才对。
按史官的说法，贾南风与他在那十年里的合作很顺利，对他一直很敬重。
张华并不是缺乏进取心的人，照常理，贾南风那么敬重他，他应该大有作为才对，可在那十年里，他低调得出奇，并没有留下显眼的印迹。
在个人生活上，他也非常低调，死后家无余财，只有许多藏书。
相比之下，颇有政治才能的贾模倒更像是操持大权的人，虽然他的小传只有一两百字，但权臣形象跃然纸上，政由己出，专断独行，党同伐异，家资巨万，朝野侧目。
说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那十年和平大概是贾模的功劳，史官在张华的传记里出纰漏了，前后没对应上，在那十年里，张华所起的作用应该就是弥缝补阙，协助贾模处理朝政。
自然，这就得牵出另一个问题——贾南风为什么请张华入居中枢？
高门大族出身的人，一旦掌握住比较大的权力，往往会通过盘根错节的门第关系巩固自己的势力，进而侵蚀皇权。
对于贾南风而言，中枢里的贾家人越多越好，外人越少越好。
尽管朝廷里或许并不缺乏与张华的才干旗鼓相当的人，但张华的「优势」——出身寒门——是别人没有的。
正是因此，贾南风才在他晚年时请他入居中枢。换而言之，贾南风请他入居中枢，不是为了让他在治国理政上大有作为，而主要是为了利用他出身上的「优势」，充当屏护皇权的防火墙。
对于张华，因为出身上的劣势而在晚年得到这样的地位，可真是一个黑色幽默。
一些值得推敲的历史细节显示，在那比较和平的十年里，张华与贾南风的合作或许并不是很顺利。
比如贾南风屡屡赐予他丰厚的奖励，甚至赐予他开府仪同三司的特权，他却一再恳请贾南风收回成命，曾创下连续十多次拒绝接受赏赐的纪录。表
面上看，上下和睦，其乐融融，皇后知道礼敬重臣，重臣懂得礼让谦退，仔细琢磨一下，其中的意思耐人寻味，焉知贾南风屡屡给予赏赐不是为了把他绑死，他一再拒绝赏赐不是为了与贾南风保持距离。
他被安上党同贾家的罪名处死后，很多人说他是冤枉的，并非贾家党羽，这也说明，他一直刻意保持着与贾家的距离，并且，这种距离是有目共睹的。
尽管贾南风把他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不可能完全让他当摆设，不给他丝毫权力，但即便有权，门阀当道的大环境，也不允许他有太大的作为。
在当时的政治生态里，占据官场高层的几乎都是高门大族，军国大事运行的轨道都由他们来制定。
作为出身寒门的人，张华在那么高的层级里，必然会缺乏同类，根本无力撼动高门大族的游戏规则。
他以喜欢提携新人而闻名，尤其喜欢提携寒门子弟，以及在北方备受歧视的江东士族，从这个提携新人的偏向中，我们不难看到他在官场上的孤独感，可他对新人的提携，只能在门阀大族许可的范围内进行，往往是把新人安排到职位比较低的文职岗位上，而不敢授予他们有实权的职务。
处于贾南风和门阀的双重限制中，除了修修补补，弥缝补阙，张华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5
公元 3 世纪末期，那场撕裂中国的大动乱到来之前，权势过盛的贾家几乎引来了大臣的一致不满，贾南风迟迟不肯让已经成年的太子司马遹参政，更是让贾家成为众矢之的。
天下没有不败之家，贾家失势是必然的，区别只在于它将会以什么方式下台。
是通过政变或者兵变，强行把它赶下台？还是说，作为司马遹名义上的母亲（司马遹不是贾南风的亲生儿子），贾南风明智一点，主动进行权力交接，制造母慈子孝的气氛，让贾家风风光光地下台？
两种可能性当中，张华当然想要后者。
辅佐贾南风的那些年里，他也一直在为权力交接做准备，向东宫输送了许多有德行或者有学问的人，希望他们把太子教育成理想的皇位继承人。
而今，贾南风死死抱着权柄不撒手，这就让他很犯难。
无奈之下，他只好寄希望于奇迹——未来某天，贾南风突然明白事理，同意进行权力交接。
张华能等待，可贾南风不能再等，因为朝廷里请太子执政的呼声越来越高，于是，她背着张华，开始密谋废黜太子，每次与太子见面，她丝毫不掩饰对太子的厌恶。
最早察觉到废太子阴谋的，是东宫的禁军武官。
通常情况下，一旦太子被废，东宫禁军就会被集体降职，或者被发配到边远地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决定发动兵变，把贾家赶下台，并推举一个武官暗中与张华联络，请他主持大事。
这个武官曾经被张华提携过，密谈时知无不言，将兵变计划和盘托出。
张华同意保护太子，但是不同意以废黜贾南风的方式达到目的，在他看来，不能废黜贾南风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晋朝以孝治天下，不能让太子背上不孝的骂名，二是「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功废黜贾南风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成功也会惹来灾祸。
第一个原因倒是其次，第二个原因才是让张华为难的地方，这也反映了他在政坛上的窘迫处境，因为他出身不好，位高而权小，废后这么大的事根本轮不到他出头。
如果强行挑大梁，他的结局无非就两种：一种是失败，被贾南风反噬；一种是侥幸成功，但那未必是好事，因为那将会给他带来匡扶之功，满朝权戚不会允许他这种出身寒门的人拥有那么大的政治能量，所以，即使侥幸成功，他十有八九也会被扣上以下犯上的帽子，或者在给太子带来不孝骂名的指责下招来灾祸。
因此，张华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弥缝补阙，继续盼望奇迹。
不久，又有人策划了一起扑朔迷离的政变。
一种说法是，策划者是重臣裴頠，张华、贾模反对；另一种说法是，策划者是贾模，裴頠、王衍参与，张华对此毫不知情，他们计划废黜贾南风，改立太子生母谢才人为皇后，但计划最终因王衍泄密而流产。
两种说法都成立，难说哪一个是唯一的答案。
在这两种说法中，贾模都出现了，也有出现的理由——
为了维护贾家的权势，他可以反对裴頠；为了贾家的长远利益，防止家族被不知深浅轻重的贾南风拖下水，他也可以是废后计划的策划者，毕竟谢才人是从屠夫家庭出来的民女，在宫中毫无根基，立她为后既可以得到太子的谢意，也可以防范外戚干政。
相对应的，在这两种说法中，出身寒门的张华都是配角，要不就是附和贾模，要不就是毫不知情，没有参与高门大族游戏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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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盼望的奇迹，终究没有到来。
呼吁太子执政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贾南风逆流而动，公然将废太子一事拿到朝堂上商议。
这只是走个过场，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很多人默然不语。
在这个非常犯忌讳的问题上，张华却极力反对，会议从早上开到黄昏，他一直寸步不让。
最终，贾南风不愿再费口舌，直接以惠帝的名义下诏，宣布废太子为庶人，不久又派人把他打死在厕所里。
废黜太子不是不行，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皇储的位置不能空着，废一个就得立一个。
不巧，司马衷就只有一个儿子，贾南风也没有生过儿子。
所以，废黜司马遹之后，立谁做皇储就是一个大问题。
司马衷的弟弟不少，从中选择一个做皇储，倒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这容易引起皇储之争，贾南风也绝不会同意这样做，她废黜太子本来就是为了长期掌权，又怎么会在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中择其一呢？
她想要的结果，是以某种方式得到一个儿子（亲生或者领养），然后等儿子慢慢长大。
可太子被废是一桩人尽皆知的冤案，粗暴地杀死太子更是骇人听闻，想用这件事做文章的大有人在，根本就没有让她从容布局的时间。
太子被废不久，赵王司马伦和他的亲信孙秀策划了第三次政变。
司马伦在官场的口碑很差，高门大族根本瞧不起他，有鉴于此，他盯上了寒门出身的张华，想用荣华富贵拉张华下水，但是被拒绝。
司马伦并非聪明人，做事情不会太多考虑后果，只看重眼前利益，但这类人敢想敢做，不会像聪明人那样瞻前顾后，万无一失的时候才动手。
与张华谈崩的当夜，司马伦就发动兵变，裹挟禁军一举拿下贾家，然后在太极殿前连夜处死了贾家的党羽。
张华被处决后，一个老朋友给他收尸的时候哭着说，早劝你逊位你不肯，如今果然遭受大祸，这就是命啊！
从这句话来看，张华早就对自己的结局有预感，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点逊位呢？
有人说，那是他贪权恋栈，心存侥幸，想以弥缝补阙的方式安度余年，觉得自己去世前应该不会发生灾祸。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他是寒门出身，即使贾南风赐予他的权势是缩了水的，那对他也有相当大的诱惑力，毕竟人无完人，他有贪权恋栈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可要说他完全是贪恋权势，那倒是也未必，总体而言，他还是一个心怀社稷的人，让他完全置身事外，对危机四伏的时局无动于衷，他恐怕也做不到，就算是弥缝补阙，他也想为国家尽一点力。
或许，就是在这种模棱两可的心情中，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最后，对张华的一生做一个简单的小结。
西晋年间，他是唯一一个出身寒门而能位居宰辅的人，按当时的官场环境和他的出身，司马炎驾崩的时候，他的仕途在礼仪官的位置上就应该到头了，但因为司马炎死后一连串的宫廷斗争，他的寒门出身反而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仕途的助推器，把他推到了很高但也很尴尬的位置上。
如果说，司马炎驾崩之前，他的仕途大体上是一幕正剧，那么，司马炎死后，他的仕途就是一幕荒诞的惊悚剧。
司马伦处决他的时候，给他安排的罪名是党同贾家，可这只是个由头。
当初他位居宰辅时，司马伦想求官，他认为司马伦贪鄙，没有做高官的资格，驳回了求官之请。
借着处决贾家党羽的机会公报私仇，应该才是司马伦杀死的原因，从政治效果上来看，司马伦也需要处决一个高官来威慑其他人臣服。
朝廷里很多人有盘根错节的门户背景，杀别人的话，司马伦或许有所顾虑，但杀死一个像张华这种出身寒门的人，他是不会有什么忌讳的。
总而言之，在那个年代，寒门出身的人，哪有什么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