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的时候我不明白。
她不会说话,唯唯诺诺,呆头呆脑,除了一张脸好看,凭什么成为男主的白月光。
又凭什么成为男女主之间的阻碍。
直到我成为了她。
1
当我一睁眼醒来时,口干舌燥,喉咙灼热,像是有根线在拉扯着我。
我顾不得周遭陌生的环境,一眼看见了远处桌子上的水,挣扎着跑过去。
水进入喉咙的清凉终于让我的不适缓解,而我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灰白两色的房间和不像我风格的古朴让我愣在原地。
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白皙美艳的自己脑子当场死机。
一句「我靠!」死死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成为一个哑巴,还是我最讨厌的那个。
最近风靡的一本书《无她》当中男主的白月光,也正是因为男主放不下她,所以男女主的感情颇为坎坷。
如果这个白月光是个厉害的姐姐我说不定会为她摇旗呐喊,但可惜,她是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唯唯诺诺,毫无用处。
在生活中我对这种人没有丝毫敌意,但是我不想我看书消遣还这么憋屈,所以我不喜欢甚至可以算得上讨厌黎欠,也就是现在的我。
也因为她,我弃文了,而现在的剧情刚好卡在我没看的章节,也就是温郁非要把黎欠带回家住,分分钟治好低血压的剧情。
我在心里大声怒吼:温郁,你给我支愣起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好,我劝你识相一点赶快忘了我(bushi)!
「小黎,你还好吗?」温郁走了进来,看见我的脸色有些难看很是担忧。
我看着那么大一个帅哥走了过来心跳疯狂加速,但我磕 cp 的理智让我默默后退了几步。
我对他点点头,示意我没事。
他看着我防备地退后,僵了一秒,然后又笑着对我说:「薛姨熬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吃点吧。」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而他越这么说,我越难过,我替女主孟姜一难过。
她明明那么好,怎么就比不过这个只知道哭的白莲花呢?
我对他摇摇头,倔强地转过身,没再去看他。
温郁叹了一口气轻声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看着这有些阴暗的房间,昏昏地睡着了。
我再次醒来时,温郁又来了,这次他直接把粥端了进来。
「小黎,吃点吧。你已经快一天没吃过饭了。」他把碗筷在我面前摆好递给我。
不知怎的,我竟然开始掉眼泪,心脏莫名地刺痛。
我要用手去擦的时候,温郁已经抽了纸放在了我手里。
我看着手里的纸又看了看他,掏出手机打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看见后眼神闪躲了,极力想掩盖什么。
「小黎,别多想了,吃饭吧。」
我把面前的东西用力推到了地上,粥洒了一地。
温郁看着这一片狼藉没说话,没有责怪,甚至还有愧疚。
「小黎,你再休息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他把阿姨叫进来打扫后魂不守舍地走了。
半夜,我被饿醒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但就是有一种莫名暴躁的情绪操控着我。
我迈着步子下了楼,还没走到客厅,在楼梯上就听见温郁在和谁打电话。
四周很安静,他又开的免提,所以对话清清楚楚地穿进了我的耳朵。
电话那头的人很着急,「温郁,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吗?你他妈的怎么把黎欠带回家了?」
听到这勾起了我继续往下听的好奇心。
温郁倒酒的同时对着电话说:「她没地方去。」
「她没地方去你他妈不能随便找个房子?你知不知道姜一她会咋想?」
温郁有些不耐烦了,他放下酒杯,拿起手机,「路让,你知道的,这是我欠她的。」
回到楼上,我饿意全无,盯着天花板出了神。
欠我的,到底什么意思?
2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时,别墅的门铃一直响个不停,阿姨去开了门。
我站在楼梯上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加上 V 领上衣,一条直筒裤配上帆布鞋的女生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
直觉告诉我,这是女主孟姜一。
而现在我穿着睡衣站在温郁的房子里,是个人都会误会什么的。倒是温郁懒散地看了一眼孟姜一,像个没事人,看见楼上的我后笑着说:「小黎,下来吃饭。」
我扭扭捏捏了一会儿还是走了下去,就这一会儿工夫,孟姜一已经换了一个标准微笑,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温郁,「温总,这是你要的文件。」
温郁为我拨着鸡蛋,没什么表情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孟姜一依然笑着,「好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她。即使她已经喜欢了温郁十年,但她永远可以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依然认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从来不会把私人情绪放大,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称为女主,我看着盘子里温郁剥好的鸡蛋,突然觉得他不配。
我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然后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我要搬出去。」
他盯着这五个字皱了皱眉,「小黎,别闹。」
我没动,眼神坚决,手依然举着。
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这样的,你也不必在意她。」
自欺欺人,明明自己也为了她借酒消愁,现在说这些漂亮话来哄我?
我收回手,起身离开餐厅上了楼。
温郁进来时,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我必须要走的样子,没再挽留。
「城东有一套房子,安保措施很好,我送你过去。」
我停下手里的活,随后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温郁的这套房子一百平方米左右,不大不小给我一个人住刚刚好。
他很忙的样子,把我送来的时候一直在打电话,电话结束后他走过来对我说:「你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我过几天来看你。」
「不用。」我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他像没看见一样,擅自在锁上录了自己的指纹。
3
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后,我决定去找孟姜一,虽然温郁现在看着还不怎么样,但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温氏集团的咖啡厅,孟姜一穿着一身标准的职场装走了下来。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如果说黎欠是一件易碎的陶器,那么她就是一个热烈的乐器。
她看着桌上的拿铁一愣,这是我为她点的,我记得小说里她最喜欢喝的就是拿铁。
「黎小姐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低头看着咖啡。
「我和温郁没有任何关系。」
她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微笑,「你们有没有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们有关系。」
她震惊的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我身上。
「黎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和温总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你在他身边勤勤恳恳做了好几年,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温郁他就是让你坐着冷板凳,既不升职也不加薪。换了别人早就跳槽了,你替他白打工还说你不喜欢他,谁信?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她却已经起身和我道别,「黎小姐,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上班了。」
我郁闷地喝着咖啡,不经意往窗外一瞟,就看见温郁的车停在路边,而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刚刚走出去的人。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干脆追了出去拽住了孟姜一的衣角。
她回头看看我,也不生气,「黎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我往旁边一挪,刚刚好挡住了温郁的视线,然后拉着她不撒手。
「黎小姐?」孟姜一脸不解地低头看着我。
三。
二。
一。
「小黎,你这么在这?」温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果然,两个死傲娇。
我立马撒开了手,没好气地看着他。
孟姜一看见温郁往旁边挪了几步,「温总。」
「嗯。」温郁没什么温度地回了一句后,像是掩盖什么一般立马把头转向我,「你在这干什么?」
随后又加了一句,「没事别瞎跑。」
他的样子极其自然,一看就是老奥斯卡了。
我懒得陪他们演,二话不说就跑走了,留下他们双双蒙圈。
你们不说是吧,装上下级是吧,不给我谈恋爱是吧,我就要你们谈!
4
最近几天我回家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我本身也神神道道的也就没多想。这天为了拿回少了的东西我不情愿地回来一趟温家。
收拾好后,我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绿油油的一片。
「今天怎么都是素的?」我给薛姨打字。
「黎小姐不知道吗?今天是温总亲弟弟的忌日。」
亲弟弟?忌日?
小说里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弟弟啊,温郁他不是独生子女吗?
我回去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这个,也没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直到我刚上楼,楼道里就冲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攥着刀,恶狠狠地看着我。
「黎欠?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吓瘫在地上,眼泪疯狂地往下掉,而他举着刀向我刺来。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他抓住了,「想跑?黎欠,是你害死了温幻!」
温幻。温郁。弟弟。忌日。
几个词语在我大脑里瞬间组合,我瞬间一片混沌,他的刀即将扎下的时候,温郁来了。
他一把就抓住了那人拿刀的手腕,然后把他推着往前走。
我瘫软在地上,眼泪一直在掉,我拼命在身上搜寻终于在口袋里找到了手机打了 110。
接通之后,令人心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您好,110。」
我拼命地想说话,撕扯着嗓子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浑身发抖,警察似乎听出了不对劲,「您好,女士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温郁还在和那个人纠缠,根本顾不上我这边。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定位,看见确切地址后编辑短信发了过去。
十几分钟后,警笛的声音传来,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4
我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温郁睡在了我的左侧守着我,他的左手上缠了一圈纱布。
我看着他那有些渗血的伤口,陷入了沉思。
许是听到了动静,他动了动,随即起身看见我起来后,眼里闪过惊喜,「小黎,你醒了!」他按下床边的按钮,医生立马赶了过来。
他们对着我左看右看,确认无误后才离开,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我们。
「他是谁?」我打字质问他。
他没说话,眼神在闪躲。
「他就是一个变态,喜欢跟踪单身女性。」
他在骗我,这个借口实在不高明。于是我继续逼问他,「温幻是谁?」
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瞳孔巨变,再也编不下去了,只好开始和我打马虎眼。
「你听错了,没有什么温幻。」
我没问关于忌日的事,我知道我问不出什么了。
他看着我,以为我相信了他的说辞,「你一个人住太不安全了,我已经让人把东西送回我那儿了。」
我没拒绝,一是我实在有些心有余悸,二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从他身上入手。
出了院把我送到家后,他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我打开手机,拨通了孟姜一的号码,电话声在房子里回响,随后便传来一个女声说着电话无人接听。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孟姜一出事了。能够让他这么害怕和担心的只有孟姜一。
而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清楚地知道了他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孟姜一,他对黎欠从来都没有过喜欢,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与愧疚。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而我心慌得睡不着。月色从窗户外面洒进来,把房间照的有些亮。
我起身下了楼,却看见孟姜一拖着醉醺醺的温郁走了进来。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
我看着毫发无损、妆容精致的孟姜一,又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温郁整个人呆在原地。
孟姜一看了我一眼,随后笑着说:「黎小姐还没睡吗?温总他今天应酬喝多了。」
只是应酬?
她把温郁放在沙发上,盖好被子,「那么,没事我就先走了。」
走了两步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回头对我说:「对了,黎小姐今天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我一直陪着温总谈合同手机静音了,想着太晚了就没给你回。」
天衣无缝的说辞,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对她摇摇头。
她走后我来到温郁的身边,浓厚刺鼻的酒气直冲着我,我看着他的样子推了推他,他毫无反应。
是真的醉了。
火急火燎就为了一个合同?我虽然抱有怀疑但我实在是找不出一点瑕疵。
5
第二天温郁酒醒后,什么也记不得了,若无其事地在桌子上看着报纸,看见我下来说了一句:「警察让你去做个笔录。」
我拉开椅子坐下,点点头。
「我送你去?」
我下意识地摇头。很奇怪,他没有坚持,而像是有心事。
到达警局后,一名女警官面对着我,桌子上是一张纸和一支笔。
「黎女士,请问你认识嫌疑人吗?」
我摇摇头,我的回答让她陷入了沉默。
「你确定你不认识他?」
她的语气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但我拼命回想着小说剧情和黎欠自己的记忆,确定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变态,所以我弱弱地点了点头。
「好的,黎女士,后续有什么需要你协助调查的我们会联系你的。」
我走出警局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对面没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直接报了一个地方,让我去赴约。
我看着挂掉的电话,这我能去?我又不傻。
我直接打车回了家。
到家时,薛姨正在泡着牛奶。见我来了慌里慌张地把一盒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我走过去时,她挤出了一个明显的假笑。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打字:「我饿了,薛姨,饭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这就可以吃了。」她表现的像松了一口气。
我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吃起了饭,却看见她悄悄地把东西藏在了储物柜的最上头。
半夜两点,我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打开了厨房的储物柜,摸索半天摸到了一个盒子。确认是薛姨藏的东西后,我拍了照后立马放回原位然后上了楼。
我看着照片和我搜索出来的结果,结合这么多天温郁的反常我瞬间有些崩溃。
精神药,他一直在给我吃精神类的药。
我现在真想拿着照片去质问他,但我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还不是时候,我告诉自己。
我把相册设为私密,退出来后不小心点到了备忘录。
备忘录设了锁,指纹解锁后,我发现了黎欠的日记。
1 月 18 日
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2 月 4 日
我好像忘了什么,一个很重要的人。
2 月 28 日
温郁他并不喜欢我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喜欢我?
3 月 9 日
今天好像是谁的生日。
4 月 7 日
我去找了刘医生,但他在骗我,他们在演戏。
5 月 8 日
我想走了。
5 月 8 日正是我来的那一天。我看着这些话,拼命地想起除了小说描写之外关于温郁的记忆。
但我一无所获,头痛欲裂。
我甚至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和温郁认识。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好,起来时精神不振。温郁看我这样还是像往常一样关心我。
我没回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他走后,我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那家心理医院。
一站在医院门前,我的记忆就开始浮现。在这之前,温郁好像带黎欠来过几次,打的旗号是抑郁症。
但这一段只存在黎欠的记忆里,小说里只字未提。小说对黎欠的描写仅限于突出温郁有多爱她,但除此之外,他们怎么遇到的,以及她的身世都只字未提。
我走到前台询问过后确定她们医院有一个叫刘余的医生,但是因为没有预约,所以我没法见他。
我只好说我是来复查的,前台看我的样子就给刘余打了一个电话。
几乎是他说第一句话的那一瞬间我就听出这个声音正是之前那个陌生号码让我去赴约的人。
前台挂了电话后见我愣在原地,脸色惨白,关切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回过神,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女士,刘医生让你上去。」
听了这话,我失了神般地往电梯方向走。
站在电梯里,我突然想起之前我看书的时候看见作者描写黎欠有着非人一般的白,脸色的血丝都显露出来。
当时的我只认为在作者眼里女二一定要是这种白莲花的模样,但现在我汗毛竖起,冷汗直冒。
我突然觉得这像一个伏笔,黎欠她似乎活得并不好。
我颤颤巍巍地走进刘余的办公室,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坐在桌子前。
他看见我来了,对我笑了笑示意我坐在对面。
「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你知道什么?」我把手机举在他面前,想把他看穿。
「那就茶吧。」他把一杯刚泡好的茶放在我面前。
我没有接,他笑了。
「黎小姐,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顿了顿后又说:「毕竟,你上次走的时候那么视死如归。」
「所以到底是什么?」我疯狂地打着字,像要把屏幕敲碎。
「黎小姐,真相往往隐藏在你觉得不可思议和毫无关联的事情上。」
6
从医院回来后,我心事重重地回了温郁家。一开门,烟味扑鼻而来。
原文说过温郁从不吸烟,倒是他的一个朋友路让烟不离手。
我脱了鞋进来,一眼就看见路让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烟灰缸里已经有许多烟头。
他看见我进来,把烟给掐了。
我走到他身边,薛姨就走了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黎小姐,路先生说来找你。」
我冲她点点头。
看路让这个架势明显温郁不知道。
「温郁出差了,今天回不来。」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温郁不在的时候来找我?我又想起那天他和温郁在电话里说的话。
他应该也是知情人之一,但温郁不让他说。
我看小说的时候曾经对路让有过好感,因为他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看不惯黎欠的。
「黎欠,我可不惯着你。」
我皱着眉看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看起来很老旧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知道真相就识相地滚,你别再毁了一个人。」
他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起身朝薛姨走了过去,朝她怀里塞了一叠钞票。
?
现在做坏事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他家没监控吗?
我拿起手机朝楼上走去。
手机虽然老旧但保存得很好,开机后是很简单的页面。
一种莫名的感觉促使着我点开了备忘录,有密码。
我摸索着手机屏幕,输入了黎欠的生日。
锁开了。
这所有日记般的记录持续了很久,整整有八年。从 2010 年到 2018 年。
2010 年 9 月 5 日
今天看见了一只好可爱的小兔子。
2010 年 10 月 7 日
妈妈不喜欢那个小兔子,我不开心。不过只要我喜欢就行了。
2010 年 12 月 6 日
小兔子今天吃胡萝卜了。
2011 年 4 月 3 日
好久没看见小兔子了,她还好吗?
2011 年 7 月 8 日
小兔子是我的,其他人都不配。
中间开始空了几年,直到 2016 年才又开始。
2016 年 9 月 13 日
又看见小兔子了,她越来越可爱了。
2016 年 10 月 15 日
好多人喜欢我的兔子,可她只能是我的。
2017 年 1 月 5 日
兔子好像要进笼了。
2017 年 3 月 28 日
兔子就该待在笼子里。
我看着这些文字生理性地发抖。兔子,笼子,禁锢,一些片段在我脑海里闪过。
所有不好的东西涌进这狭小的房子。
这只兔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黎欠。
我浑身出冷汗,这时眼神突然看到了备忘录的名字:驯养手册。
我慌乱地把手机丢开,它滚到了地板上。
脑海里所有的片段模模糊糊的闪过,拼命去想却怎么也想不出。
只记得有一个人影贯穿所有的画面,他总是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突然想起了那个精神药。
我颤颤巍巍地走下床,跑到厨房拼命寻找到了那个药,吞下几粒后终于缓了过来。
真相往往隐藏在你觉得不可思议和毫无关联的事情上。
我忽然想到刘余的这句话。
兔子,驯养。
所以我到底忘了什么,温郁他又在隐瞒什么?我无法再坐以待毙下去,所以我偷偷摸摸走进了温郁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整洁就像书里描写的一样,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我凭着书里记忆找到了温郁放在衣柜里的一个保险箱。
我转动着锁,试了他的生日、孟姜一的生日,甚至试了黎欠的生日,但都不对。
温幻。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名字。
我缓慢地转动着金属锁,咔的一声响了。
0723,温幻的忌日。
我轻轻打开保险箱,里面只有几张照片和一封手写信。
第一张照片是温郁和一个比他小一些但和他有几分像的男孩。
他的样子和温幻这个名字立马匹配。
我往下翻,手指停在了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人是黎欠,一张背影。
真正让我不寒而栗的是这个拍摄角度怎么看都像是偷拍。
我屏气凝神地打开那封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话。
照顾好我的兔子。
落款是温幻。
我跌坐在地板上。
所以那个记忆里的人是温幻?他到底对黎欠做了什么?温郁知道什么?刘余和路让又知道什么?
我一刻也不想等,站起来就给温郁打电话,头脑却一阵眩晕。
7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书里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来回交错,我挣扎着醒不来,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让我醒过来。
我醒来时是在医院,我以为我会见到温郁,但我没想到刘余会坐在我身边。
他拿着一个板子和一根笔,穿着白大褂,见我醒了对我笑了笑。
「黎小姐你好,我是温先生请过来的,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想让我给你做个复查。」
我装作淡定的样子点点头。
「黎小姐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坐在病床上仔细地想,最后写了一句话:「有一个手机还有什么兔子。」
他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黎小姐,你的梦境很深。」
「这是梦?」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是的,你前几天一出我们医院就晕倒了。」
我迷惑地看着他,可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啊。
他见我这个样子,合上笔帽,起身对我说:「好了,黎小姐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复查。」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花,开得极好。
温郁当晚就赶了回来,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小黎,你怎么晕倒了?」
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盯着他看,拿起手机,「路让也出差了吗?」
他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是啊,怎么了?」
我摇摇头。
梦吗?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温郁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过了片刻回来对我说:「小黎,晚上我再来看你。」
我一如往常地没有反应,我从窗户里看见他的车开出后,立马起身招了一辆出租车。
而电话那头我安排的另一个出租车正在对我汇报行程。
我跟着温郁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家偏僻但装修极有韵味的饭店。
我戴好帽子走了进去,他们坐在最拐角。
温郁和路让。
我在他们后面一坐下,就传来了他们争执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去找黎欠?」
「为什么?温郁你他妈的喜欢姜一还他妈的吊着她和别的女人这样,你对得起她吗?」
「我说过这是我欠她的!」
「这他妈的是你那个神经病弟弟干的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听到这儿,我身子立刻僵硬。
「路让,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郁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然后我就听到了路让低声咒骂,随后是一杯接一杯的酒。
和所有小说一样,女主身边一定有一个对她掏心掏肺好的男二,路让就是这个男二。
对兄弟喜欢的人一见钟情是谁看了都要骂狗血的程度。
但他却一直藏着,孟姜一喜欢温郁整整十年,路让也喜欢了她五年。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我抄近路回了医院,温郁带着酒气,眼眶有些红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挣扎着,从海底开始怎么也挣脱不开一种无形的枷锁。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8
「黎小姐,你在想什么?」刘余坐在我面前,我失了神。
我在纸上写:「我在想梦里的温幻是谁。」
他毫无反应,但嘴角下弯的弧度出卖了他。
「梦里虚构人物很多。」
「假的吗?」我拿起纸无辜地对着他。
「对,不存在。」
一轮检查过后,他给我开了一些药。我看着有些眼熟的包装盒,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储物柜?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地方。
我拿着药回家后,翻出了有关温郁的所有新闻介绍,其中一个小地方的报纸上写着:温氏集团温郁的亲弟弟坠楼身亡,据调查这是一场自杀。
而再久远一点的便是十年前的一则新闻:温氏集团董事长温康桥因精神问题跳楼自杀,留下两个十几岁的儿子。
自杀,温氏。
我将所有线索收集,但一切的突破口还是那个和我认识多年却一直装作不认识的人。
温郁这几天像在躲着我一样,总是很心虚地看着我。
我表明上一无既往地无所谓,但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我来找刘余时,他很意外。
「黎小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刘医生,我有些事想问你。」我打字给他看。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坐到了我的对面。
「什么事?」
我犹豫着打着字,打了又删,他看着我的样子有些奇怪,最后我把手机给他看,上面写着:「我觉得我喜欢上温郁了。」
他看着我认真的表情,面上装的很意外,但手里的笔却被他攥得紧紧的。
「黎小姐,我们很容易对自己好的人产生一种好感,但这种好感往往不是真正的喜欢。」他缓缓道来。
我看着他笑着打字,「刘医生,我并不认为你可以读懂我的内心。」
他看着我这行字,脸色有些难看,我继续打字,「毕竟喜不喜欢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再也无法按捺住,站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他在强行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小……黎小姐,喜欢上他会加重你的病情,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有情绪上的波动。」
我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他,一个医生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是不是要夸他尽职尽责?
我站起来,对他笑了笑,「谢谢刘医生。但喜欢这件事我无法控制。」
我收起手机转头离开。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很显然,我的目的达到了。
从医院离开,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我买了一把伞。路过花店的时候看见了一捧桔梗花。
我买下了它。
车子缓缓远离城市,喧嚣声渐渐消失。我手里拿着那捧花,看着「南山公墓」四个字立在这条小道上。
司机师傅把我放下后就嚷嚷着要走。
这个地方哪还能打到车?无非是想要坑一笔钱。
我没心情和他争执,直接转了几百过去,他果然喜笑颜开。
我穿过一排排的墓碑终于找到了那个人的。
他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从和温郁的合照上裁剪下来的。
照片上的他笑得很有少年气,嘴角还有浅浅的酒窝。
我看着手里的桔梗花,想起从前黎欠收到的花。
他说桔梗代表至死不渝的爱。
至死不渝?
我冷笑,随后把花给拽下朝他的照片扔去。
用所谓的爱来绑架黎欠吗?
我走到车上时雨停了,太阳从远处微微升起,一抹亮光照进车内,我忽然想起了从前我对着书骂黎欠,而现在我的眼泪却开始止不住地流。
世上什么东西最难熬?
如果是以前,我会说是高三和考研的日日夜夜。但现在我拥有着黎欠的回忆,我发现对她来说每一天都很难熬。
记忆里那些被她认为不堪的往事,那些在每个夜晚困扰着她的回忆就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从前骂她软弱无能的话语此时此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书上短短几行话描写的背后是她长期以来的挣扎。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黎欠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吐槽像是所有人都欠她的一样。
现在,所有的事情陈列在我面前,我为她哭得泪流满面。
原来,是这个世界欠她的。
所有人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除了她,她从一开始就被黑暗包裹。
9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时,薛姨正站在温郁的门前焦急地敲着门。
「怎么了?」我打字给薛姨。
她带着些哭腔说:「温郁他今天一回来就躲在屋子里,还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怎么叫他也不开门。」
我试着敲了敲门,毫无反应。
我只好让薛姨去找备用钥匙,然后发消息让孟姜一来。
孟姜一很快就到了,脸色满是担心之情。而我正站在温郁凌乱不堪的房间里。
此时此刻的温郁缩在角落里,身边有很多被他打碎的玻璃碎片。
孟姜一慢慢走了过去,温郁看见来的人是她,双眼泛红地抱住了她。
我很自觉地走了出去。
我从来没见过温郁这个样子,小说里的他是遇事都能够淡定自若的人,是父亲死后没时间难过,操办了整场丧礼并担起大任的人。
我坐在床上,头有些疼。朝桌上摸了摸,终于抓住了药盒,我拿起两粒药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突然想起刚才在温郁桌上放着的也是这盒药。
而之前我曾在他放保险箱的衣柜里见过。
事情错综复杂,我现在只觉得脑子一团糨糊。
第二天早上,温郁装作没事人一样吃着早饭,我也没提昨天的事,两个人相顾无言。
然后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刘余穿着便装站在门口的时候,我面上不解地看着他。
「黎小姐,温先生,我今天来是为了黎小姐的病。」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我。
「病?」温郁皱了皱眉,「她的病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黎小姐的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可能好不了。但是我的老师正在国外进行研究,主要针对的就是黎小姐这种症状。所以我想让黎小姐出国接受治疗。」
他说完后,征求般地看向我们。
我在心里冷笑,拙劣的手段。
「可是,我一时间没办法处理好国内的事情陪她去国外。」温郁缓缓开口。
「如果温先生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陪黎小姐去,正好我也要去拜访我的老师。」他认真地说。
温郁思考了一会儿,把话题抛给了我,「小黎,你觉得呢?」
要是以前我肯定无所谓,但是现在我既然说了喜欢温郁,那么我就要演好。
我装作不舍地看着温郁,见我这样,刘余的脸色开始难看,但还是尽力地笑着说:「黎小姐,我相信温先生也是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复的。」
我低下头像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点了点头。
「小黎,你想好了吗?」他走后温郁问我。
我转头看向他,他似乎有话想说,但犹豫了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
知道我要走,薛姨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太苦了,出去一定要好好活着。」她拍着我的手。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知道黎欠活得真的不好。
离出国日子越来越近,刘余来得越来越频繁,而每一次他的笑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那是一种垂涎已久的东西得到时的炫耀。
出国前一天,我打了辆车朝郊外驶去。
进入一个老旧小区,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栋楼。抬头一看三楼的灯果然亮着。
我拿起手机给那人发了一条信息:「你这样和温幻有什么区别。」
随即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挂了电话走上楼,拿出钥匙开了门。
刘余惊恐的脸正对着我。
我继续给他发信息:「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那天的事是梦吗?」
他站在那儿看着我,半天说了一句:「你都想起来了?」
我走进来,房子一点都没变,而这里没有一点美好的回忆。
那些年温幻把黎欠困在这里,不让她出去,一步一步地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自己。
他就像疯子一般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所以他干脆把她锁在这偏僻的地方;不喜欢她和别人说话,所以他干脆让她永远都不能说话;不喜欢她丧着脸,所以强迫着她笑。
这一切我都没经历过,但所有的回忆一幕一幕展现在我面前,让我不由得害怕,似乎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
刘余看着我突然大笑,「想起了也好,小黎,跟我走吧,只有我可以对你好了。」
我把目光从墙上那道淡了很多的血痕上移开,不可思议地看向刘余,「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
他看着这行字脸色发青,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你只能喜欢我!」
我挣脱不开,只是笑着看向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不知所措地抱住了我,轻声说:「对不起,小黎,对不起。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我推开他,他现在这样就是个疯子。
他还想去抓我,这时温郁带着警察来了。
10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温郁看着我,以往的愧疚之情终于在现在清晰地表现出来。
「我弟弟温幻他……」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一直没想到他会这么极端,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随后事情就不受控制了,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我没想到他会跳楼。」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低着头看着地板。
「你没必要为他犯的错承担后果。」我打完这行字,就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搬进了我之前租的房子。
我觉命运有些残酷,为什么温幻他遇到的偏偏是刘余呢?
那个从小就喜欢黎欠,在得知温幻和黎欠在一起后故意接近他、催眠他、让他自杀的人。
那个在得知黎欠失忆后,装作心理医生一直潜伏在她身边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人。
那个试图以看病为名把她永远困在国外的人。
那个和温幻一样有着变态心理的人。
为什么黎欠她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看见的永远是世界的黑暗呢?
我在家里待了几日后找到了孟姜一,还是在那家咖啡厅,很显然她早就知道了一切事情。
她看着我,眼里有心疼。
我希望她可以幸福,我希望她十年的暗恋可以得偿所愿。所以我把温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我想起那天我质问他时,他说的那些话:「我家有遗传的精神疾病。我父亲就是这么自杀的,温幻他也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极端。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靠药物压制。」
那天昏暗的灯光下,他说得无比认真:「我不能成为第二个温幻,我也不能让姜一成为第二个你。」
孟姜一坐在咖啡馆里痛哭,我抽了张纸给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时地透过玻璃看着我们。
从咖啡馆出来,我去了监狱,那个跟踪我、试图刺伤我的人坐在我的对面。
他没想到我会来,对我还是有敌意。
我知道,他喜欢温幻,喜欢了很久很久。
他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温幻没碰到你还会好好活着。」
我笑了。
那黎欠呢?
她一个被父母呵护长大的孩子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对世界有着无限遐想。
如果没有遇到温幻,她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带着一个相机去定格世间所有美好。
如果没有温幻,她会用自己的声音说着每一件让她记忆犹新的往事。
如果没有温幻,她会好好活着,认真生活。
但现在呢?
心理的折磨摧毁着她,记忆的灰暗吞噬着她,她每天靠药物才能够活着。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只对他写了一句话:恶人可以是任何人,但永远不可能是黎欠。
我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悬在我的头顶。
我不知道黎欠有没有释怀,因为我没有资格去替她原谅什么。
我原以为她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阻碍,是白莲花女二。
直到我成为了她,我站在阳光底下想洗去那过往的污垢,想带走所有压在她身上的不公,想让她成为十年前一切还没开始的她。
黎欠,你应该永远在日光之下。
番外 1—黎欠
我叫黎欠,死于 5 月 8 日。
我一直以为吞了安眠药就可以永远地告别这个阴暗的、没有一丝光彩的世界。
但我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坠入一个了无边际的时空飘荡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醒来时,在一个完全陌生却很温馨的房间里。
整个屋子充满了生活气息,桌子上放了一封信。
我拿起来,它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黎欠,你好啊。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但首先请先接受我的道歉。
从短短几行话里认识你可能是我做过最错误的事了。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很多,但这都不是你的错。
你比谁都有资格活得更好,比谁都应该快乐。
一切都过去了,所有好的、不好的都在昨天了。
现在的你和以后的你都会更好。
祝你永远在日光之下。
哦对了!你好像没见过我,所以我拍了一张照片,希望你喜欢。
我拿起信封下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我,但那灿烂的微笑并不是我。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我把照片收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太阳。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我却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我从温郁的口中得知了近期所有的事情,我几乎可以确定有人成为了我,帮我走了出来。
温郁想要给我补偿,我拒绝了。
我走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我突然想去看看温幻了。
从前这两个字像一个枷锁困着我,在每一个深夜里如梦魇一样撕扯着我。
而如今我站在他的墓前心里再激不起半丝涟漪。
我只觉得可悲,为他也为自己。
我要走时,突然看见了周围疲惫不堪的桔梗花。从前的每一天温幻试图用这至死不渝的爱捆绑住我,而现在他就在他的眼前凋零。
曾经漫长而无色的时间终于变得有所期待。
刘余坐在我面前时,我冷漠地看着他。
他坐在对面,戴着手铐,神情疲惫。
我看着他这颓废的样子,突然想起那年他一举夺魁拿下高考市状元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一瞬间他成了家长口中成绩好、长得好、人品正、别人家孩子的代名词。
毕业后,他也是毫不费力就就进入数一数二的心理医院工作,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令人艳羡。
而如今的他坐在我面前,再没有了当年的意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缓缓写下这几个字。
为什么天之骄子会变成这样?
他抬起头看着我,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知道我和温幻就是一种人,既然他可以得到你,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笑得几乎疯魔。我没再和他聊下去。
很久之前有人说他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母亲对他极高的要求与希望,是每一次没有达到结果时的惩罚,是长期以来的心理压榨。
我从来都没信过,因为他母亲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温婉的妇女。
而现在的我不得不信,因为所有的犯罪都有迹可循。
我不愿再待在这里,所以我拿起了我的相机,带着那种笑容灿烂的照片走上了属于我的旅程。
我走过了许多许多地方,也终于在五彩的世界里重新找回了笑容和快乐。
最后我凭借一张老人的笑容照片获得了摄影大赛的一等奖。
大屏上放着我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老人身处一堆垃圾中间依然笑容可掬。
我走上台,面对众多慕名而来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我从我的故事开始说起。
我不知道是我演讲得太好还是这个故事本身足够悲伤,渐渐地,台下有人开始擦眼泪。
而我站在台上,一束光照在我的身上,我说着从前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如果说从前我还会感叹命运的不公那么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面对命运。
故事说完时一片沉默,主持人开始活跃气氛挑选观众提问题。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拿着纸巾的女孩站起来抽搐地说:「经历了这么多,您现在还相信爱情吗?」
还相信爱情吗?
当初温幻追求我,我和他在一起时,我以为这是爱情,我每天都被一种可以长相厮守的信念包围。
但后来我知道这是占有欲,极其自私的占有欲,而爱情对我来说也变得遥不可及。
全场安静了一分钟后,大屏幕上缓缓出现我打的字:「我相信,因为我足够美好,值得被人去爱。」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这时一个女孩抢过话筒大声地说:「现在说这些是在博人同情吗?又或者你觉得你这个奖项有多少是因为你是个哑巴而得奖,更容易宣传?」
台下一片哗然,议论纷纷。主持人见状想要打圆场。
我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眼里全是不服气的女孩,摆了摆手。
总有人认为我会拿过去的伤疤来博一些毫无意义的同情。
「第一我从不会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第二这个奖我拿得堂堂正正,如果你觉得你的作品比我的好你大可以拿上来而不是在这里做毫无根据且阴暗的揣测。」
这行话出来后,我明显地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离开了会场。
掌声再次响起且持续不绝。
我看着这么多人在我为欢呼,我真实感受到我的价值。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走过了很多地方,身边一直有人示好。
他们表明上说不在意我的过往,但往往言行不一。我一直相信智者不入爱河,所以不管是真心也好,虚假也罢,我都不会再往前进一步。
但我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对我小心翼翼,对我关怀备至,对我赤诚一片。
他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斟酌了很久,和我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从不会越界干涉我的生活。
但他会为了我学手语,会帮我回击那些不堪的言论,会在我每一次难过的时候都在。
后来,我去到支教的学校看到他一声不响地带着书、买了器材对每一个孩子说:「我是你们黎老师的朋友」时,我觉得我应该勇敢一回。
所以我把他拽到一边抱住了他,他身子僵硬地绷直,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放开他的时候,他突然没缘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被他逗笑了。
「对不起什么?」我用手语对他说。
他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摇摇头。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认为控制不住的接近我就是一件值得抱歉的事,他认为我会因为过去讨厌他的关心。
多年后,我牵着他的手走在林荫小道上,突然想起我曾经说过的那句:我足够美好,值得被爱。
时过境迁,再回头看时,过去的所有都模糊不清,唯有爱依然清晰。
而我,兜兜转转也终于成为了被爱的那个。
番外 2—孟姜一
坐在去温郁家的车上时,我一直保持这沉默,没有我想象中得知真相的热烈。
说来也奇怪,我盼了十年的事真正触手可及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镇静。
我望着车外晚霞熨满天空,想起了我第一见到他时的模样。
高二那年,因为父亲的生意,我不得不转学去另一所学校。
说实话,我不太习惯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所以老师要我介绍我自己的时候我只是站着吞吞吐吐地说了几个字就慌乱的走下来讲台朝角落里走去。
我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悄悄地打量着班上的每一个人。
我一眼就看见了温郁,他实在太引人注目了。白衬衫加上好看的脸,头发懒散地垂着,那是少年气最好的诠释。
我为什么喜欢他呢?
很多时候我都会这么问自己,或许是少女时期的春心萌动,又或许是这么多年来的无法磨灭的执念。
但我依然记得当初他父亲跳楼后所有人对他议论纷纷而他却神情漠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这个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无聊地喜欢观察别人。
那段时间,他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上课总是走神又或者会看着窗外的天红了眼眶。
在大悲面前,众人好像只能接受歇斯底里的哭喊而无法理解他表现出来的坚强。
从那以后,我开始注意到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男生。
我发现他和别人说的并不一样。
他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不会对女生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不会让别人下不来台,不会洋洋自得、骄傲自大。
会对所有人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
他身上的这些品质共同构成了我的喜欢,缺一不可。
我以为这是我的一时兴起但我没想到这一喜欢就是十年。
我没考上他的大学就偏偏要和他一个城市,毕业后就去面试他的公司。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在为我打抱不平,说我的能力是大材小用。
但我只是笑笑。
我知道他在逼我,逼我走。
我从来没有表达过我的心意,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借题发挥保持距离。
有人说认为他喜欢我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很不幸,我一直都有这种错觉。可能是暗恋里的人都有自动把正常寒暄放大为关心的强大功能吧。
直到黎欠的出现,我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我自欺欺人。
他们说他有白月光的时候我在骗自己。
但我看到那个脸色雪白娇小的姑娘站在他家楼梯上时,我知道一切都不会有结果了。
但我的骄傲不允许我低头,所以我演得很正常,很天衣无缝。
我甚至在拼命掩饰眼里泛起的泪花。
可我知道这无能为力。
我大哭了一场,这十年的独角戏是时候落幕了,我这么想着。
可黎欠来找我,说他们没有关系。
这重要吗?
我其实早就知道重点并不是他们有没有关系,而是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下定决心放弃的时候,他却总让我动摇。
我在酒桌上被人刁难的时候,他赶到了。我知道那天是黎欠出院的日子,所以我没有叫他。
但他还是来了,他看见对面那个老总想要放在我腿上的手时上去就是一拳。
最后他喝醉了。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所以我把他的行为理解为一个老板对员工的关心。
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啊。
我心里的念头死灰复燃,我对他至少是不一样的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黎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出租车里打算回家,但我立刻让司机掉了头去了他家。
我走进他的屋子一片狼藉,这不像他,他明明是一个有条不紊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很有条理的人。
而如今周围散落一地的东西和角落里垂头丧气的他都让我陌生。
我走近,想叫他。
他抬头看着我,眼眶泛红。然后他突然抱住了我。
十年前他父亲去世都没露出的落寞神情此时此刻却落在他的脸上。
我被他抱得不知所措,最后他冷静下来睡着后,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干脆躲着他,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去公司。
他没来找我,我总觉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车子在温郁家门口停下时,我的思绪收了回来。
我深呼吸,按响了门铃,薛姨给我开了门。
我轻车熟路地往他书房的方向走去,门没关,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本书在翻。
看见我走过来,他先是一愣,而后手忙脚乱地把书放回书架。
「你怎么来了?」他问我。
「温郁,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喜不喜欢我?」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眼神闪躲,故意不看我。
我把他的头扳回来,强迫他直视我。
「孟姜一,我……」
他的犹豫证实了我心里的想法,所以我做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做却又不敢的事。
我踮起脚吻了他。
我闭着眼却明显感受他呼吸错乱。
他把我推开,满脸震惊地说:「孟姜一!你在干什么!」
我看着他红了的耳根,嘴角上扬。
「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看我送的书?」
我咄咄逼人的姿态让他有些窘迫。
「温郁,你不是温幻,我也不可能成为黎欠。」我认真地对他说。
他看着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你,更相信我的眼光。」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站在对面看了我足足一分钟后走过来捧起我的脸吻了我。
高三毕业那年,我送了他一本书,关于庄稼的。
当时的我读了余秀华的《我爱你》,里面有一句话: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我以这种隐晦的方式透露埋藏心底的喜欢。
他把他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看了不下百遍。
在靠药物压制的日日夜夜把它当做唯一的寄托。
所有隐晦的爱意开封之后是盛大的惊喜。
作者:醒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