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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不忠

我偶然发现男友加了一个幼儿园家长群,昵称是「秦泽然爸爸」。

可我连孕都没怀过,他哪来的孩子?

1

夜深。

我伏在他肩头,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他后脊处那道凸起的疤痕脉络。

那是两年前,他为了救我,被人砍伤所至。

「还疼吗?」

虽已经过去了两年,可每每看见,都觉着心尖一颤。

「不疼。」

他摁灭了烟,翻身将我圈在身下,「这点伤早就好了。」

他说话时字音微微压着,眼尾捎上几抹欲色。

三年的相处,我们清楚彼此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所传达的情绪。

所以,在他吻过来时,我将双手揽上他脖颈,主动迎合了上去。

……

醒来时,秦湛已不见了踪影。

应该又是去公司了。

秦湛生意做的很大,而且,似乎涉及了一些灰色产链,他手下的员工们都不叫他秦总,叫老大。

而我自然成了他们口中的「大嫂」。

吃饭时,我发现秦湛的手机落在了餐桌上。

想起昨天刷到一则视频,女生意外发现男朋友手机有两个系统,然后发现对方劈腿证据,我心血来潮,也打开了秦湛手机。

他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

然而,事实证明,也许真的没有人能笑着从男朋友的手机里走出来。

秦湛的手机,居然也真的有另一个系统。

试密码时,我试了一下我的生日——错误。

秦湛的生日也不对。

蓦地,我忽然想起上次在秦湛便签里偶然看见的数字,当即便去翻了一下,果然还在。

试了一下,锁开了。

另一个系统里,我点进微信。

空荡荡的,没有聊天记录,但是有一个群聊——

「艾华幼儿园小 5 班家长群」

2

我颤着手点开。

秦湛的群备注是:秦泽然爸爸。

可是,我连孕都没怀过,这个秦泽然是谁?

秦湛又是谁的爸爸?

深吸一口气,我顺着群成员往下看,果然看见了「秦泽然妈妈」。

点开对方朋友圈,我彻底僵住。

一瞬间,血液逆流,四肢百骸都仿佛凝固。

她的朋友圈里都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妻子清秀温婉,儿子帅气可爱,而丈夫——

面容冷峻,眉尾一颗痣,正是我的男朋友,秦湛。

她朋友圈里有很多生活日常,但多半都是她和儿子的,秦湛很少出境。

是啊。

他向来是我朋友口中的三好男友,在外叱咤风云,却每天按时回家给我做饭。

这样想来,又能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真正的家呢。

当真可笑。

我颤抖着退出朋友圈,刚巧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飞快地退了系统,摁灭手机,将其放回桌上。

做完一切,大门自外打开,秦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甚至来消化情绪的时间都没有。

他快步走来,携着清晨的冷气,冰的我打了个冷颤。

秦湛察觉到,立马脱了外套,将手搭在我肩上,「我送你?」

而我下意识地缩了肩膀,避开了他的触碰。

秦湛眸色一深,「你怎么了?」

「没事。」

我绕过他出门,「上班吧。」

我甚至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脑中混乱一片,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直接和他摊牌,分手?还是保留证据,报复他,为自己多年感情的付出讨个公道?

我不知道。

浑浑噩噩的上了车,等回过神,车已经停在了我上班的公司楼下。

秦湛待我依旧体贴,他把背包递给我,告诉我晚上下班等他来接。

「好。」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推门下车。

3

我没去上班。

请了一天假,我独自一人去了酒吧。

我想,我需要时间想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办。

我跟了秦湛三年,这三年间,他没让我受过一分委屈,对我好的不得了。

他替我挡过刀,为了我和人起冲突,险些丧命。

他将我纹在了胸口的位置,说要替我挡灾。

寒冬的天,我随口一句想吃烤栗子味的冰淇淋,他顶着风雪跑遍全城,找了一夜。

……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

我从没想过,秦湛会出轨。

似乎也不对,我才是那个破坏人家庭的小三。

多可笑。

我失魂落魄,进了一间酒吧。

进门前,我告诉自己,大醉一场,然后酒醒就和他提出分手。

可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傅征。

傅征,秦湛的老大。

年长秦湛三岁,却已经是本市某地下企业的龙头老大。

跟在秦湛身边这三年,我和傅征也接触过几次,他私下里待自己人还算和善,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见了我,他朝我招招手。

犹豫一下,我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你自己,阿湛不在?」

「嗯。」

我没心思多回答,只应了一声。

傅征似乎看了出来,也没多问,之前拿起一只空杯,倒了酒推到我面前。

「有什么心事,说说?」

我当然不会说。

可是,酒过三巡后,酒精渐渐麻痹了神经,我还是没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傅征问我,我借着酒劲,还是说了出来。

他似乎很生气。

酒瓶被他重重砸在地上,碎片溅到我小腿,痛意尖锐。

「阿湛他妈的糊涂!老子手下就没出过这种破事。」

说着,他转身离开,似乎拨通了秦湛的电话。

可我现在根本不想见他。

我摇晃着走出酒吧,手机已经开始不断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秦湛。

我急躁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挂断——

尖锐的刹车声忽然响起。

我还未回过神,人便已被重重撞飞。

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而后重摔在地,五脏六腑都移位般的疼。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想睁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随即,彻底陷入了昏迷。

4

睁开眼,入目一片陌生。

这是在哪?

我撑着床面想要起身,却根本用不上力气。

这还不是最让我惊恐的。

最让我害怕的是,我发现,我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正出神,门忽然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有些紧张。

一张脸出现在我视线中,尚算帅气的一张脸,眉眼间却似乎有种近乎杀气的冷冽感。

看的我心头一颤。

「你是……」

我轻声开口,才发现嗓子喑哑的厉害。

对方愣住,「你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

沉默半晌,对方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再度摇头。

停顿两秒,他笑了。

「你叫裴颜。」

裴颜……

我轻声念叨了一遍,然后抬头看他,「那你呢?」

你是我什么人?

他坐在床边,眉眼间的冷冽散去几分,看着也更好看了些。

「我叫傅征。」

「我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

我有些惊讶,将他眉眼细细打量一遍,这人并不会让我觉着讨厌,可是——

却也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他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似乎能够看透别人的想法,目光锐利的让人心惊。

他瞥我一眼,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于是淡声道:

「你第一次见我时,怕的不得了,后来,也许是相处的久了,你反而很黏我。」

我仍半信半疑,「真的?」

傅征又与我讲了一些我们过去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我仍旧存疑,可他并没有什么害我的意思,又待我很体贴。

我便也渐渐放下戒心。

而且,傅征虽说他是我男朋友,可知道我现在失忆未愈,他从不对我动手动脚,可以说没有半点逾距。

这点让我很安心。

我在他的私人别墅里养伤,每天都有专门的医生上门查探我的情况。

傅征似乎很有钱,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而且,他每天准时回家陪我,从不见他出门应酬,也没见他有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过。

出于疑惑,我问过他。

而傅征则是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说,「因为别人不敢来我家里,我可是很凶的。」

凶嘛?

我撇撇嘴。

多日来的相处,让我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心。

这人只是看起来过于冷戾,实际上,待我一直很温柔。

我轻声反驳着,傅征却是笑而不语。

直到,有天上午。

傅征去公司时,忽然有人翻越别墅的院墙跳了进来。

5

他竟知道傅征家里门锁的密码,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便开门进来了。

我惊恐地望着他,目光四处搜寻着可以用来防身的物什。

握上餐桌上的银叉,我抬头看他。

可是。

他似乎并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

相反,他站在门口看我,目光细细密密地将我打量,然后那双眼渐渐红了。

「裴颜……」

他轻声念着我的名字。

我有些错愕,却还是一脸戒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嗓子喑哑的厉害,「我是秦湛,你不记得我了吗?」

秦湛……

我摇摇头,「不记得。」

可是,为什么看见他,我会觉着胸口泛闷。

没来由的伤心与烦躁。

我后退了两步,「阿征不在,你找他有事的话等晚上再来,现在麻烦你赶快离开我家!」

我攥紧了银叉,色厉荏苒。

对面名为秦湛的男人却愣住,「阿征?」

他眼底有怒意瞬间翻腾,「他让你叫他阿征的?」

「对,他是我男朋友。」

我故意吓他,「阿征很凶的,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我刚刚已经给他拨过电话了。」

可实际上,我手机被扔去了哪里都还不知道。

秦湛嗤笑一声。

「男朋友?」

他不退反进,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我手腕。

近距离看,那双眼红的可怕。

他蹙着眉看我,嗓音喑哑。

「裴颜,你看看我。」

「我才是你男朋友。」

说着,他蓦地扯开衣领,露出了胸口纹着的名字:

裴颜。

6

我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知为什么,在看见他胸口的纹身时,我心底更觉难过。

没来由的心疼与难过,瞬间占据了我的心脏。

我蹙眉看他,「纹身代表不了什么,谁都可以纹,你说你是我男朋友,那你讲一些我们过去的事。」

其实,我只是在拖延时间。

拖到,傅征赶回来。

别墅有安保系统,刚刚秦湛是翻墙进来的,傅征那边应该可以收到通知。

而秦湛却似乎半点不担心。

他仍旧攥着我手腕,当真讲了起来,不过——

我皱眉,「你讲的这些,明明都是我与阿征的往事。」

这些事,同样的桥段,傅征也给我讲过。

秦湛愣住。

「他说,这些是你们曾经经历的?」

我点点头。

在秦湛暴怒之前,我又问道:「你说我和你恋爱三年,照片总有吧?」

秦湛蹙眉,神色一溃,「没有。」

我更觉他在骗我。

哪有人会恋爱三年,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呢?

许是看出了我的怀疑,秦湛低声道,「我不喜欢拍照,你很懂事,从不要求,每次都是偷拍我。」

「而且,我和傅征的生意都涉及灰色地带,见不得光,一旦日后翻车,留有合照对你不好。」

嗯,理由给的倒是很充分,只是,还是不太能让我信服。

不过。

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因为,傅征回来了。 

7

傅征匆匆赶回来,外面天寒,而他甚至连外套都没穿。

进门,当他看见秦湛攥着我手腕时,面色一沉。

「松开。」

傅征快步走来,一拳重重砸在了秦湛脸上。

秦湛踉跄着撞到身后餐桌,在傅征再度朝天逼近时,不躲不避,反倒捏紧拳头迎了上去。

两人身上都带着股狠劲,拳拳到肉,下手专挑要害。

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我害怕会出事,壮着胆上前拉架,却不知被谁重重推开——

惊呼一声,我摔倒在地,只是手肘蹭破了些皮,没什么大碍。

倒也成功的阻止了两人。

他们匆忙将我扶起,对视一眼后,傅征让我先上楼回房间,而他们则一同出了门。

我不知道他们在院子里都聊了些什么,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再打起来。

总之。

半小时后,傅征敲响了我的房门。

直到我应声,他才进来。

站在床边,他与我坦诚——

他骗了我,他并不是我男朋友。

「我知道。」

我抬头看他,笑了笑,「早就猜到了。」

虽然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脾气秉性究竟如何。

可是,在我醒来后扪心自问,我会喜欢上傅征吗?

大抵是不会的。

而且,傅征看我的眼神,同我说话时的举止,根本就不像是相恋三年的爱人。

确切来讲,更像是一个默默守护的暗恋者。

虽然,这样说来可能显得有些自恋。

傅征愣了下,随即摸了根烟。

「不生气?」

我摇头。

我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也没有钱。

住在傅征的房子里,吃他的喝他的,他也从没有过逾距,何来生气一说。

傅征点点头,笑了下,「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秦湛,会公平竞争。」

沉默片刻,我抬头看他。

「秦湛,是我过去的男朋友,是吗?」

秦湛的那些话,我刚刚原本是不信的。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再联系到傅征的反应。

我猜,秦湛应该没有骗我。

果然。

沉默几秒,傅征点了头。

「是。」

「所以,我为什么会和他分手?」

这次傅征倒是不肯说了,他掐灭了烟,「你以后会知道的,说了公平竞争,这些事不好我来告诉你,而且,知道了也许反而对你的病不好。」

傅征没有说,我便也没再问。

接下来的日子,我仍旧在傅征的房子里住着。

而出于愧疚,我每天主动揽下了别墅的卫生事宜,每天用我那不太精湛的厨艺下厨做饭。

可他们每次都吃的很香。

之所以说他们,是因为秦湛也搬了进来。

我住二楼的房间,他们俩住一楼。

8

其实,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公平。

而所谓的公平竞争,从一开始,就不太公平。

因为。

尽管我记忆全失,可看见傅征的第一眼,我心态平和,没什么情绪波动,看见秦湛的第一眼——

却会心痛,会难过。

那些丝丝密密占据我心房的情绪,不自觉的便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而且,尽管单从相貌上而言,傅征并不差些什么,可两人在一起,我的目光还是会忍不住的落在秦湛身上。

毫无道理可言。

明明,在我失忆后最先认识的人,是傅征。

傅征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混到了如今的位置。

我对他们的态度变化,看向他们的眼神,都能被他看出区别。

那双眼锐利如鹰隼,阴冷如毒蛇,似能看透一切。

又怎会看不出我的这点情感变化呢。

可是,他从未提起过。

傅征似乎是一个情感从不外露的人,他不动声色的对我好,也不动声色的看着所谓的公平竞争时,我与秦湛越走越近。

我不知道,过去我与秦湛都经历过什么,可是,我似乎与他格外亲近。

他很了解我。

而我即便失去了记忆,却还是能够明白他每一个举动,每一记目光。

两个月后。

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我还是决定,和秦湛恋爱了。

做出决定的那一晚,我去找了傅征。

在他房间门口犹豫半晌,我还是敲了门。

「进。」

我推开门,满屋的烟。

傅征坐在单人沙发上,脚边扔满了烟头。

他抬头看我,指尖的烟忽明忽灭,一如他的眼。

「决定了?」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他便低声问道。

我怔了下,随即点头,「嗯,决定好了。」

傅征聪明的不像是正常人。

与他相处,你甚至什么都不必说,他便能从你的言行举止中窥出七八分。

烟刚好燃尽,傅征灭掉后,又点了一根。

沉默很久,他才再度抬头看我。

「你不记得过去,也不记得你们分手的原因。无论当初因为什么,你都能不计前嫌,和他继续吗?」

我点点头。

「我会。」

傅征却笑了,他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倒问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和好?」

「明天。」

「好。」

傅征捻灭了烟,起身过来,「早点睡吧。」

他的手落在我头顶,轻轻揉了下。

他看向我的眼神,向来清白,没什么情欲,有时细看,倒是有些怜惜。

我轻声说了句晚安,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拐角时,我余光瞥到,那人仍站在房门口,指尖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9

可我没能等到和秦湛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我刚刚洗漱下楼,便有人敲门。

早饭通常都是阿姨做的,秦湛与傅征起的早,我下楼时他们已经端坐餐桌前准备吃饭了。

我趿着拖鞋走去开门。

奇怪,傅征家里除却秦湛外,还从没来过人。

门开,外面站着一对母子。

女人年约三十,面容温婉,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却复杂难言,似乎有些不善。

而与她牵着手的男孩,不过三四岁大,白嫩可爱。

不过。

细细看去,五官却似乎有些像一个人。

「你们是……」

我疑惑出声,面前的女人低声道,「我是来找秦湛的。」

话音刚落。

餐桌那边,一道清脆声音响起。

我转头去看,却见是秦湛手中的铁质汤匙掉在了地上。

他蓦地起身,脸上满是愤怒,「谁让你们过来的?」

我的目光扫过秦湛,又重新落在面前的母子二人身上。

尤其是那个男孩子。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在他眉宇间窥到了几分秦湛的影子。

我大抵,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与秦湛分手了。

面前,女人双眼渐渐泛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应和了我的猜想。

她说。

「你是裴颜吧?」

「我是秦湛的妻子,他是秦湛的……」

「够了!」

女人的话说了一半,被秦湛的吼声打断。

蓦地。

腰上一暖,是秦湛赶过来将我护在怀中,「别听她的,我带你上楼休息一下。」

秦湛声音微颤,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此刻有些慌了。

慌什么呢?

慌的是,一切都是真的啊。

胸口闷的厉害,女人刚刚的话在我脑中不断回旋。

头痛欲裂。

电光火石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秦湛的手机,幼儿园家长群,秦泽然妈妈的朋友圈……

秦湛与那女人似乎还在说话。

我能听见秦湛的吼声,能感受到他几近崩溃的情绪,可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人都没听清。

蓦地。

我推开了秦湛。

在他担忧的目光中,我缓缓抬头。

话还没说,眼泪便倏地掉了下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脸也一同看不清晰,我死死咬着唇,半晌,在秦湛的注视下向后退了一步。

「秦湛,我都想起来了。」

10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

包括傅征。

原本坐在桌边,气定神闲喝茶的傅征,闻言起身,也走了过来。

只是,一时间没有说话。

最后,打破沉寂的,是那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孩。

他松开妈妈的手,走过来抱住了秦湛的腿,声音尚未褪去奶气。

「爸爸,我饿,我想吃汉堡包!」

「就是爸爸妈妈带我去的那一家……」

秦湛看了我一眼。

而我偏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几秒后,秦湛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乖,先让妈妈带你去。」

男孩撇着嘴点点头,模样乖巧。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的女人,「虽然这三年我毫不知情,但是,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甚至连秦湛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转用「他」字代替。

女人面容温婉,性子似乎有些懦弱。

听我这样说,她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意外。

可到最后,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转身上楼,反倒是秦湛上前一步,攥住了我的手。

「裴颜……」

「啪!」

巴掌声响起,清脆响亮。

是我打的。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道,秦湛偏着头,保持着刚刚被打的姿势没有动。

而他脸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渐渐显现。

我仰着脸看他,其实本想再补一巴掌的,可是,手实在颤的厉害。

三年多的感情,我是真的全心全意的在爱他。

我爸妈去世早,没什么亲人。

这三年间,我把他看作自己的全部,我无数次设想过与他的未来。

我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

可现实给了我重重一击。

「秦湛。」

我哑着嗓子开口,「你骗我一次还不够吗?我失忆后,你找到我,打着公平竞争的旗号接近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再一次爱上你。如果今天她们没有过来,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你打算再像过去那样,瞒我一辈子是吗?」

秦湛看着我。

他蹙着眉,眼底满是心疼。

「我想要处理好一切,再慢慢告诉你一切的。」

「处理好?」

我冷笑。

「怎么处理好?你所谓的处理好,那些过去就能真的不存在吗?我就不算插足过你的婚姻吗?」

秦湛始终是冷静的,成熟的,我们在一起时,他永远都是照顾人的那一方。

可是,时隔三年,我才发现,他在感情上竟如此幼稚。

又或者说,他太过自信。

他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一辈子,可以一面传宗接代,一边金屋藏娇。

我看着他,只觉从未有过的失望。

11

我甩开他的手,转身上楼。

头依旧疼的厉害。

秦湛还想再上前,却被小男孩拦住。

身后,男孩攥住他的手,哭着喊着要让秦湛陪他去吃汉堡。

而我,在转身的那一刻,便被抽空了力气。

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

上楼,关门。

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门外。

直到,房门被敲响。

我不想理会,门外却传来了傅征的声音。

沉默半晌,我走去开门。

傅征拎着酒,倚在门口,」我让他们回去了。」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秦湛的妻儿,和秦湛。

我看了他一会,侧身让开位置。

傅征便拎着酒走了进来,坐在了椅上。

「喝点?」

我没拒绝。

接过酒,傅征问我,「需要安慰一下吗?」

我喝了一口酒,摇摇头。

「她们是你找来的吧。」

「是。」

他应的痛快,随即又转头看向我。

「恨我吗?」

我摇摇头,「算是谢谢你。」

不然,我只会再一次的爱上秦湛,再一次陷入深渊。

不管傅征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傅征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现在心情很乱,所以不发一言,只默默地陪着我喝酒。

酒喝完,傅征收了空瓶,起身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替我关好门。

「傅征。」

门阂上的那一刻,我出声叫他。

房门随即又被打开,傅征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借我五千块钱。」

「好。」

他连原因都没问,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扔给我一张卡。

「没密码,有需要随便用。」

我收下卡,「我只用五千,晚两个月会还你的。」

「明天,我会找个房子搬出去。」

傅征握在门把上的手僵了一刻。

「好。」

他再度应声,关了门。

12

那天晚上,秦湛给我打过无数通电话,我都没有接。

他也来找过我。

可门锁的密码被傅征修改了,他进不来。

我也不肯出去见他。

见他又能做什么呢?

让他离婚和我在一起?简直可笑。

手机被我扔在沙发上,一直嗡嗡作响,直到电量彻底耗尽,关机。

今晚月色很好。

我躺在床上,却被窗外明月扰的睡不着,起身去拉窗帘,却意外看见了院子里的秦湛。

他一直没有走。

空落落的院子里,秦湛倚墙而立,指尖夹了根烟,神色落寞。

我出现的毫无声息,可是,像有心灵感应般,秦湛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我在二楼,他在院里,视线隔空对上。

秦湛一怔,瞬间扔了烟,朝我这边走了两步。

可下一秒,我倏地拉上了窗帘。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意勉强让我清醒。

秦湛这种,真的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但凡他过去对我坏一点,我都能在发现不对劲时痛快抽离,潇洒转身。

可是,三年多的相处,他没有一处不用心仔细,所有人都认为他爱惨了我。

可没人知道,我不过是他婚姻外圈养的金丝雀。

我甚至一时间都分不清,我和他的妻子,究竟谁更可怜一些。

……

一夜未眠。

房间内拉着厚重窗帘,而我只能窥得窗帘缝隙,来分辨外面的天色。

天亮了。

我出了别墅。

秦湛不知去了哪,院内空落落。

傅征的别墅位置很好,我出门拦了辆出租车。

接下来的两天,我从傅征卡里取了五千块钱,换了手机卡,租了房,简单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

秦湛找不到我,而我也不想见他。

有些人,再见面是不应该,也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而余下的时间,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设计。

我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即便被秦湛养着的这三年,我也从未停止过工作。

许是情场失意,职场便得意吧,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后,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逼自己忘记过去,沉下心去设计——

反倒灵感爆棚。

一天一夜未眠,我的底稿完成。

我想,这应该是我前半生最满意的作品。

说来也巧,最近本市刚好有一个珠宝设计比赛在召开。

看着面前放着的底稿,我只犹豫了几秒便参加了报名。

爱情死了,生活总要继续吧。

13

历时一周,我终于完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这几天,我逼着自己忘记那些纷杂往事,一心投入到工作中。

每晚都到快撑不住时才上床,倒头便睡,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设计结束,我松了一口气,却又忽然惆怅。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是当初。

当初,我每次设计出一款自己满意的作品,都会让秦湛带我去吃火锅。

他不能吃辣,却从不点鸳鸯锅,每次都默默地陪我吃着。

吃到脸色泛红,吃到额间沁汗。

……

一想起这些,便莫名的烦躁。

还好,珠宝设计比赛要开始了。

比赛当日,我带着设计稿件拦车前往,听说,这次比赛的一等奖,有十万块。

这是从未有过的高奖励。

因此,参赛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胸有成竹,誓要拿下第一。

我也是。

直到——

我在现场看见了秦湛。

他西装革履,目光如炬,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却又宛若千斤。

隔着人群,我怔怔地看着他。

多日不见,他沧桑了许多。

与我一样,他眼睑下一圈乌黑,向来注重形象的他,下颌处却长了一圈胡茬。

回过神,我移开目光。

而秦湛也没有过来找我。

他知道的,我绝不会和他回去。

14

比赛很顺利。

我顺利的拿到了一等奖,顺利的,有些不对劲。

在周围人纷纷私语说有内幕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拽住一旁的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本次比赛的投资商。

果然。

是秦湛的公司。

而这场兴师动众的珠宝设计比赛,也不过是秦湛为了见我一面的手段。

怪不得,过去最高奖项上万的小比赛,怎么奖金忽然提到了十万块。

可能是最近接连熬夜,脑袋有些不够用,才会反应这般慢。

在主持人让我上台领奖时,我缓步走了上去。

台下,秦湛在看着我。

甚至他看我的目光都和过去一般无二,温柔,缱绻。

我曾经最留恋他的眼。

外人眼中手段狠厉,不可高攀的男人,看向我时永远缠绵。

哪个女生遭得住呢。

反正我是不能。

可是此刻,我只是接过话筒,静静地望着台下的秦湛。

「大家猜测的没错,这场比赛的确是有内幕。我这个第一名来的不光彩,不要也罢。」

说完,将话筒扔给主持人,我带着参赛作品转身下台。

我想。

秦湛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但是,他真是越来越不懂我了。

这种第一,只会让我觉着是在侮辱我呕心沥血的作品。

我是缺钱,却也不会利用黑幕收下秦湛的这十万元。

如我所料,秦湛没有来追我。

他仍旧坐在评委席,静静地看着我离开。

15

托秦湛的福,那次比赛过后,我的简历信息不知被谁公布了出去。

不止一家公司主动联系我,向我抛出了橄榄枝,且待遇颇优。

我斟酌再三,最后选择了一家资质潜力都不错的公司。

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我取出六千元存入傅征给我的银行卡,然后,将卡寄去了傅征的别墅。

当天下午,我便收到了傅征的信息:

「需要用钱,随时联系我。」

我办这银行卡后没和任何人联系过,傅征却还是能联系到我。

也不算意外。

以傅征的能力,想在本市捞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而秦湛,也是。

在我生活逐渐趋于平静时,某天晚上,我独自下班回家。

却在楼下遇见了秦湛。

准确来讲,是他将我堵在楼下。

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沧桑了些,似乎很久没睡过安稳觉。

老实来讲,我的心还是疼了一下。

放下两字说来容易,可真正做到,却难如登天。

幸好,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我绕开他,再度上楼。

手腕却被他攥住。

秦湛力道大的惊人,任我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半分。

他红着眼看我,「裴颜,我离婚了。」

我僵住。

良久,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彼时正是下班高峰期,楼下人来人往,秦湛攥着我手腕进了楼道。

「进去说。」

我租的房子在一楼,他走到我家门口,熟稔地破解了我的密码。

密码是我的生日。

而我一直到被他拽进房间,都没回过神来。

开了灯。

秦湛蹙着眉打量房间里的陈设,「你就住在这里?」

与过去我和秦湛的「家」相比,这里的确没得看。

一居室,一楼,昏暗,蚊虫多,隐私性差。

可是。

倒也住的安心。

我甩开他的手,站在门边,冷着眼看他。

「你刚刚说——」

「我离婚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秦湛走到我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颜颜,我已经和过去的一切都做了了断,现在我清清白白站在你面前,我只是秦湛。」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躲开。

我曾设想过。

如果秦湛再来找我,我会怎么样。

那时我想,也许会绷不住掉眼泪吧。

可是,此刻我眼眶干涩,半点想哭的意思都没有。

我反倒在冷笑着。

「秦湛,你现在真让我觉着恶心。」

秦湛怔住。

那双眼仍旧和过去一般,瞳孔深邃,眼尾微微下垂。

可是,此刻满是震惊。

他或许是真的不懂,他与过去彻底了断,孓然一身来找我,我为什么还会骂他。

「我看过她的朋友圈,她应该很爱你,也不擅长争取,应该,爱的很卑微吧。」

「甚至,我当初粗略一翻,便看见了她在朋友圈发的生产小日记。她生孩子时难产,你不在,直到孩子出生两天后,你才姗姗而归。」

我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攥紧。

我回想过那个时间点。

那时候,我在发烧。

其实也不是什么高烧不退,最高温度也才 38 度 8 而已。

犹记那两天秦湛手机总是响个不停,而他一边亲力亲为照顾我,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略显烦躁。

那时我与秦湛在一起没多久,而我也只当他是生意繁忙,还曾劝过他回公司,却被他拒绝了。

之所以能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发烧那两天刚巧是我和秦湛恋爱一月的纪念日。

如今回想,时间刚好能对得上。

16

我静静地看着他。

明明我们曾那么了解彼此,明白彼此的每一个神色变化,熟悉彼此的每一寸肌肤。

可是。

我忽然觉着,他又是如此陌生。

「秦湛。」

当我开口叫他的名字,才发现声音颤的这么厉害。

「当你因为我发烧陪着我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在为鬼门关为你生孩子!」

「原来,那个爱我入骨的男朋友,是用别人不负责任的渣男老公换来的。」

秦湛没有说话,眉心紧蹙着。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他,问出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胸口纹我的名字,她不会同你闹吗?」

秦湛摇头。

「她不知道。」

他说,「我没再碰过她。」

想来也是,相恋的这三年,秦湛夜夜都在我们的「家」里睡。

而他自己的妻儿,又能陪过几次?

秦湛点了根烟。

房间里没开窗,烟雾瞬间弥漫。

他廖廖几句,讲了他们的过往。

秦湛母亲还未去世时,逼着他在老家结了婚,对方是与他定了娃娃亲的同村姑娘。

秦湛不肯,可秦母与他大闹一场,隔日便气倒了。

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劝他结婚冲洗。

而那姑娘私下里偷偷来找秦湛和他表白,被拒后善解人意的劝他别心烦,如果他不愿意,她便说服两家人取消婚事。

可是,她却在秦湛喝的水中悄悄下了药,药是她在不知名商贩那里买的,也不知有没有效。

事实证明,有效。

第二天醒来,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他碰了身子,一抹落红成了他逃不掉的枷锁。

秦湛最终还是妥协了。

领了证,没有办婚礼。

然而,只那一次,她便怀了孕。

而秦湛只在老家待了两天,便回了这座城市,几个月后,我们相恋了。

他隐瞒了一切,将我捧在掌心。

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他的另一个微信。

而他的合法妻子,一直带着孩子在老家,他会给她们很多很多钱,也会经常回去看孩子。

却从不过夜。

秦湛说,这次,他给了对方很多补偿,对方最终同意签字离婚。

多到,几乎是他拿的出的所有。

可我却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那么爱我,可是,这份爱偏偏建立在伤害另一个爱他的女人的基础上。

偏偏,要以拆散一个孩子家庭为代价。

他的爱,要让我站在道德的对立面,让自己变成引人唾弃的第三者。

我忽然觉着疲倦无比。

「秦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回不去了,即便你离了婚,我们也不可能回去了。」

「这份感情里被赋予了太多的不忠与谎言,不论你现在做什么,我们都结束了。」

说着,我打开房门,「你走吧。」

「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17

那天,秦湛沉默了很久,走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来找过我。

其实,和他分开后的每一晚,我都睡的极不安稳。

我总会做噩梦,一次又一次的梦见我们分手。

也经常会哭着醒来。

可是,却也松了一口气。

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一切总会放下的。

直到有一天,公司团建时,有同事随口问我相不相信爱情。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笑着说不太相信。

我曾经相信过。

对方为我做尽了这世上感人的事情,将我捧在掌心。

可是,我是他婚姻之外的第三者。

所以爱情究竟是什么。

有好事的同事追问我过去的感情,我喝了一杯酒,笑了笑,「都忘了。」

……

我偶尔会发现秦湛的身影。

在我家楼下,在路边,在餐厅里。

他经常会跟着我,在暗处看我,却从未走到我面前过。

而我,也从来都是装作没看见,继续我的生活。

直到——

我被绑架。

对方是秦湛的死对头,我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叫周坤。

废弃工厂内,我被绑在椅上,嘴里塞了破布条,周围有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都是周坤的手下。

而周坤拿刀抵在我喉间,给秦湛发了视频,逼着他独自过来。

视频中,秦湛脸色冷沉,可眼底的慌乱却出卖了他的镇定。

视频挂断。

没多久,秦湛来了。

他风尘仆仆赶过来,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见我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周坤。

「放了她,要什么条件你提。」

周坤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不经意」地亮了一下我身上绑着的炸药。

「秦湛,咱们也是老冤家了,我总要试探一下你的诚意吧?」

秦湛目光在那一圈炸药上扫过,面色一寒。

「少废话,直接说。」

周坤笑着说了一声「痛快」,然后把手中匕首扔到了秦湛脚下。

「秦湛,咱们慢慢玩,不着急,先切个小拇指看看。」

我愣住。

只见秦湛缓缓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那刀看起来很锋利,即便在昏暗的废厂房内,都能隐约看见它泛着的寒光。

我挣扎了起来,我想叫住秦湛,让他别犯傻。

可嘴里被破布条塞的严实,只能隐约发出一阵呜咽声。

而我被绑着双手,眼睁睁看着秦湛举起匕首——

我不忍地闭上眼,眼泪漱漱而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下颌忽然被人捏住,周坤的冷笑声响起在厂房内。

「睁眼!」

「看看,秦湛这家伙有多爱你这个小三,一根手指,说切就切了。」

我缓缓睁眼,泪光中看见了秦湛捂着的手,看见他满身的血。

以及……地上那一根断指。

心脏仿佛被撕裂。

可秦湛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他站在那,背脊依旧挺的笔直。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低声开口,「别哭,不疼。」

18

可是,生生砍掉一小截手指,怎么可能不疼……

秦湛在看我时,目光轻飘飘地移到了我小腹的方向。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不是小腹。

是我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位置。

对了,秦湛曾送过我一个手镯,做工特殊,按一下手镯侧面的微小凸起处,手镯会打开,而这时的切口处,会变成利刃。

秦湛向来喜欢送我这些稀奇古怪的防身利器,说是有备无患。

可我过去不喜欢,时候这个手镯,因为款式实在合我心意,便一直戴着了。

因为戴着习惯,分手后都忘记了摘。

几年相处,我们熟悉彼此每一个微小的神色变化。

我双手被绑在身后,没人能够看见。

悄悄摸上那处凸起,我用利刃轻轻割着手上的绳子,因为怕被发现,动作幅度放的极轻。

而这时,周坤开始让小弟拿来合同,开始了「割地赔款」。

说白了,就是趁机要秦湛的场子和钱。

白纸黑字,没想到他们这行还讲究这个。

秦湛看了我一眼,没犹豫,签了。

这人明知今天可能有去无回,明知道以周坤的性子,即便是拿了东西,也不太可能放过我们。

可我在对方手里,他还是一一照做。

签合同时,周坤心情明显大好,警惕也放松了些。

毕竟,我被绑在他们手里,秦湛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乱来。

我身上的炸药是假的,不过是周坤拿来震慑秦湛的小物件罢了。

他只是涉及灰色产业而已,又不是走私枪支的,这么多炸药他可还弄不来。

但是他知道,秦湛不敢拿我去赌,他只能当真。

这他们填写合同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湛身上。

而我也终于,割断了绑着手腕的绳子。

双手失去了束缚,我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等着。

然而,就在这时,厂房外忽然响起一阵警笛声。

周坤脸色一变,「操,你敢报警?」

说着,周坤蓦地折身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然而,晚了。

已经失去束缚的我,猛地起身朝着秦湛跑去!

周坤手下一共五人,其余几人都在签合同时护在周坤身边,只有一人在我前面守着。

在我起身的那一刻,他明显一愣,然后扑了过来。

我知道,如果这会失败,今天我和秦湛就都跑不出去了。

于是,我攥紧了手中的手镯,将上面的利刃,狠狠插入了男人的小腹。

利刃不算长,绝对不致死,但也瞬间让他失去战斗力,捂着小腹瘫倒在地。

血腥味浓郁,可我不敢停留,朝着秦湛那边跑去。

有人过去拦我,却被秦湛开枪打中。

秦湛拿了枪。

而据我所知,周坤也有。

果然,回头一看,周坤也掏出枪来,枪口对准了秦湛。

「小心!」

19

我惊呼一声扑过去,秦湛却比我反应更快,他单手护住我,转了身。

用身体将我护在怀中。

同时。

枪响。

我甚至能过感受到子弹穿透秦湛手臂时的力道。

还好,周坤那一枪打偏了。

我拽着秦湛朝门外跑去,可是,推开铁门,外面空荡荡,哪有警察的影子,只有秦湛放在路边的手机,重复播放着警笛声。

而我不敢分神,继续拽着秦湛朝外跑时,却被他重重推开。

「跑。」

他只说了这一字,铁门便重重关上,将我们彻底隔绝。

我下意识地去拽,却发现根本打不开。

里面像是上了锁,根本无法撼动半分,铁门里嘈杂声一片。

我隐约听见了周坤及他手下恼羞成怒的吼声,以及秦湛的声音。

他说。

「别管我,跑。」

「你不走我这一切就白做了。」

我知道秦湛说的没错,如果我现在打开铁门,我们都走不了,而秦湛所做的一切也都白白牺牲了。

可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让我独自跑掉才是最难过的。

我咬着牙起身朝外跑去。

刚跑到路边,便看见警车朝这边疾驰而来。

车停,警察纷纷持枪而下。

我哭着说里面有人被绑架,却险些腿软摔倒在地。

后来……

门被锁住,警察们破窗而入,将周坤等人抓住。

而直到这时,我才知道。

在里面锁着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锁头。

是秦湛的手臂。

铁门很大,两个门把手离门都有一段距离,本是需要那种巨大的铁锁的。

可秦湛在将我推出去后,为了给我制造逃生的时间,将手臂探入两个门把中,牢牢守住。

警察将他救下时,他手臂已经断了。

而周坤的子弹穿透了他胸口,后背也多处刀伤。

来不及等 120 过来,警察将秦湛抬上了警车,送去医院。

而我一同上了车。

他窝在我怀中,满身是血,手臂无力的耷拉着。

哪还看的出,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秦湛。

我浑身颤抖着,不敢碰他。

我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秦湛,仿佛轻轻一碰,他就会碎了。

可他似乎一点也不觉着疼。

他倚在我怀里,静静地看着我。

「裴颜。」

他语气很轻,听起来虚弱极了。

让我不由得心慌。

他攥着我的手,掌心很凉,「如果,这次我侥幸不死,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我怔住。

张了张嘴,那句「能」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在我犹豫时,秦湛笑了。

「我知道了。」

他又换了问题,「那,你还爱不爱我?」

「爱。」

我颤着声回答,眼泪簌簌落下。

这次我没有犹豫。

我一直都很爱他,只是,我们这份感情之间,永远横亘着那对母子。

我永远都是介入他们的第三者。

不论他们有没有感情。

没办法洗白。

所以,秦湛知道的,不管今天是他死还是我死,或者我们都侥幸不死,也都没办法重新开始。

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后来。

秦湛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我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只偶尔有些清明意识。

他轻笑,却将我的手攥的紧牢。

「裴颜。」

「我经常……在想,如果……人真有下辈子,我清清白白的遇见你……多好。」

我攥着他的手,眼泪落个不停。

可他还是晕死过去。

送到医院时,他早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个小时的抢救,我还是听见了医生的那句「尽力了」。

我呆立在急救室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敢动弹。

我甚至无法理解,医生口中的「抢救失败」是什么意思。

是……秦湛他,死了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强大,好像永远无所不能。

他怎么可能会死?

直到,我看见了他的尸体。

血迹斑驳了他的脸,苍白之上几抹猩红。

我伸手去碰,尚有余温。

我拽过医生哭着祈求,「他还有温度的,他还没死,求求您救救他……」

医生还来不及说话,我便被人推开。

一个耳光重重落在我脸上。

我抬头。

是,秦湛的妻子。

她双眼通红,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愤恨。

「我已经把他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死他!」

不顾医生的劝阻,她嘶吼着质问我。

可我却说不出话来。

我恨不得,躺在停尸间里的人,是我。

在得知秦湛有家室后,我只想和他一刀两断,可我还希望他能过的好。

可秦湛却用命保护了我。

我欠他的,他欠我的,早已分不清了。

那天,我和她在医院里各自落泪。

秦湛的葬礼办的很风光。

傅征带了很多人替他操办,秦泽然的妈妈以妻子的身份主持葬礼,我没有上前,只站在人群后,以不合时宜的身份,默默为他送行。

葬礼结束后,傅征走到我面前,欲言又止。

最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告诉我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

我轻声说好。

后来,我和秦泽然妈妈一同去了墓地。

秦湛死后,她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也没有再质问我,也没再同我说过话。

在秦湛墓前,她才终于开口。

「你知道,我现在特别后悔什么吗?」

她转头看我。

我摇摇头。

秦湛墓碑的照片上落了尘埃,她抬手想去擦,停顿了下,又用干净的纸巾擦拭。

「我在后悔,如果当年我没有用责任和孩子绑架他,是不是,他今天就不会死了。」

她蹲在他墓前,身子颤抖的厉害。

她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这场婚姻来的不光彩,我听信家中老人的话,买了药放入他水中,在第二天逼着他负责。」

我缓缓出声,「我知道。」

可她笑了,「还有你不知道的。」

「其实,秦湛早就向我提出过离婚,可是,那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后来便用孩子绑架他。」

「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他不爱我。可我用责任逼他,用孩子逼他,甚至后来,我主动提出要和他进行协议婚姻,等到孩子长大,我们就和平离婚,他同意了。」

「所以,他将你的名字纹在胸口,我根本都不知道。」

说着,她自嘲般一笑,「因为我根本都没有机会看到他的身体,好不好笑?」

我说不出话来。

我觉着她可怜,觉着自己可笑,也觉着秦湛可悲。

或许,这场三个人的纠葛中,最可怜的是第四个——

那个没了爸爸的孩子。

那天,在秦湛墓前,她说了很多。

那些朋友圈,都是她在秦湛看望孩子时拍的,所谓的幸福,不过都是刁钻角度的偷拍。

除却当初那次她动手脚,秦湛再没碰过她。

她说。

她本以为,只要这样一直将秦湛绑在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对自己心动的。

可是,后来我还是出现了。

秦湛给了她和孩子很多很多钱,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直不肯放手,直到——

我与秦湛分手后,某次喝醉,他夜里去找她,跪在她面前求她同他离婚。

讲到这里时,她几乎泣不成声。

她说。

「那时我看着他,就在想,我真的爱他吗,如果爱的话,为什么会把那样意气风发的男人逼成这样?」

「后来想通了,也就放手了。我本以为你们能够幸福的,可是……」

那天的最后,她踉跄起身,离开了。

她说,「你多陪陪他吧,他想见的人是你。」

她离开了。

墓前只剩下了我和秦湛,的照片。

我倚在墓碑旁坐下,和他说了很多心里话。

哭了又笑,笑中又含泪。

活像个疯子。

离开时,天色已泛黑。

我弯身问他,秦湛,如果有下辈子,你能不能清清白白来娶我?

如果能的话,你抱抱我好不好?

话音落下,竟真有一阵风拂过,微风吹过脸颊,拂过发梢,像极了秦湛抱我时的温度。

我笑了笑,却又哭了。

哭着同他道别。

……

秦湛离开后,我将自己锁在房子里近半个月,吃喝都靠外卖。

半个月的时间,我设计了一款项链。

吊坠的灵感来源,是秦湛的眼,温润深邃,浩如烟海。

我带着这款作品去参赛,获得了第一名。

这一次,没有黑幕。

而作品的名字,我取名为「Agoni」。

它在法语里是痛苦的意思,中文发音却是——

爱过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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