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被霸凌后，我被人推下楼，摔成了一摊烂泥。
可第二天我却完好如初地照常去上课。
我以为自己是来复仇的。
没想到只是被恶鬼看上的一个替身。
1.
我坠楼了，不知道是谁推的我。
我从学校天台，摔在教学楼正门的阶梯上。
脖子着地，又骨碌碌滚下了台阶。
鲜血流了一地。
脊骨也碎了，整个人异常地扭曲着。
我感觉好多双眼睛都在看我。
被鲜血糊住的视野里同时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白衣天使，一个红衣恶鬼。
那个撑着伞的恶鬼蹲下，朝我伸手。
「恨吧？那就选我一起复仇。」
天使也朝我伸手：
「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只有我能帮你。」
我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躯。
选择了那个微笑的天使。
身影的重影渐渐合二为一。
流淌了一地的鲜血开始回流。
断骨咯吱作响，支离破碎的身体被慢慢复原。
而那只红色身影的恶鬼渐渐在视野里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怜悯。
天使掌控着我身体的主动权。
她张开双臂拥着太阳，阳光的沐浴下，似乎一切都被修复。
但那些霸凌者留下的痕迹还在。
烟头的灼伤，自动铅笔的戳伤，掐伤以及各种瘀青。
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愉悦，我听到自己的呢喃：
「这些都会一点一点还给霸凌者，简直美妙极了。」
我心头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隐约又见到了那名撑伞的恶鬼。
就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着我。
2.
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问：
到底是谁在学校天台推了我？
我被霸凌了这么久，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我要找出这个凶手，拉他下地狱。
第二天，我回到了令我绝望的学校。
可我竟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不出意外，课桌的抽屉里又莫名出现了很多垃圾果皮，蟑螂尸体。
班级里所有人都在偷笑，窥着我的反应。
浑然不记得，我昨日被他们害得坠了楼。
如果不是那个天使，我恐怕还只是一摊烂泥。
我微笑地看着众人，忽然抓起一把直接塞进嘴里咀嚼。
我舔了舔唇：「多谢款待。」
话音刚落，班里就有几个男生突然胀了肚子，从口中呕了一地的活蟑螂。
中午在食堂吃饭。
几乎又是和往常一样。
走路被绊，打饭被插队。
三名嚣张女生，轮着在我饭菜里吐口水，将我的头按在饭菜里。
欺负完我之后，她们大笑着回到座位上吃饭。
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饭菜已经变成了腐食。
蝇虫肆意乱飞。
她们吃得很香，直到其中一人耳鼻里钻出几条蛆虫被另一人发现。
三人这才发现饭菜里的不对劲。
惶恐尖叫着将剩余饭菜掀翻。
可定睛一看，哪里还有虫子的半分影子。
不过是出现了幻觉而已。
好多人向她们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老师也被这边的响动给吸引过来。
大声地数落着那三名制造混乱的女生。
老师走后，她们气急败坏，气不知往哪里撒。
便把目光锁定了我。
其中一人提着我的衣领，一人拿起桌上的饭菜往我头上浇下。
她们这般丑恶嘴脸，不仅让我心生憎恶。
又觉得很可笑。
这时，另一个人忽然浑身不适一般挠骚身体。
瞬间掉落出很多虫子。
我舔了舔嘴边沾上的米粒儿，保持微笑：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的。」
我内心莫名愉悦，笑得开怀。
不经意间，又见到了那名撑着伞的红衣恶鬼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
「真是碍眼啊……」
莫名的情绪包围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憎恶那名恶鬼。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情绪？
3.
饭后去卫生间简单清洗了一下。
或许是天使的原因，我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变得无比冷血，无比敏锐。
透过厕所洗手间的镜子，我又发现了一个偷偷盯着我的讨厌鬼。
她也发现了我在看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会不会就是那个从学校天台推我的凶手呢？
我乐呵呵地将脸上的菜汁脏物都洗了去。
再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不过没关系。
整个学校的人都霸凌了我。
他们都是帮凶。
这些账，我会一点一点慢慢清算的。
一个都跑不掉。
因为清理身上的污渍，我迟到了。
班主任以我迟到为由，罚我提着两大桶水去操场上站着。
我举手反问她：「老师，班规上有这条规矩吗？」
班主任似乎没有想过我会反驳她，愣了几秒气急败坏：
「我就是规矩，从现在开始，迟到的人必须罚站！」
我顺服了，不是因为她是班主任。
而是觉得好玩。
临走时，我扫了眼幸灾乐祸的人群：
「从现在开始就有这个规矩了，你们都记住了。」
我提着水桶被日头暴晒了两个多小时。
操场上已经陆续有人下课来看我笑话了。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我喜欢太阳。
我喜欢这种待在阳光下的感觉。
忽然，脑子里切过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片段。
体罚，欺凌，虐打，火海。
好痛苦的记忆，好混乱的记忆。
那些记忆交叠。
一时间，脑袋剧疼无比。
就像是有个锥子，要在脑袋上砸个洞一般。
我后背仿佛是长了一双眼睛，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个撑着伞的恶鬼，在身后死死盯着我。
她为什么要盯着我？
难道记忆是她的，难道是她要害我？
4.
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纾解了我的头痛。
我听见不远处的人群处传来哄笑。
回头望了望身后，恶鬼果然已经不在了。
我也笑了。
我知道，我是这所学校里唯一被霸凌的人。
他们欺负我成了理所应当，成了每日的必修课。
谁都能踩我一脚。
这次是冷水，下次是热水，真是够了。
罪魁祸首是班级里的一名官家公子哥儿。
他笑得灿烂，一脸认真：
「张茜茜，被晒了这么久，热不热？小爷我可怜你，给你降降温。」
被暴晒了几小时，又突然被一盆冰水浇头。
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水珠从我眼睫毛上滴落。
「谢谢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人群一阵哄笑，所有人都被我这句话逗笑了。
第二天，这位公子哥儿没来上学。
老师只是说他病了。
据知情人说，他昨晚在家中的游泳池边开派对，不慎落水，冻伤住院了。
大热的天，落水怎么会被冻伤？
众人只觉得有些离谱。
课后，大家耐不住好奇心纷纷提议去医院看他，我也跟了去。
病房里暖气开得十足，比高温的蒸房还要热。
大家简单一番寒暄都纷纷逃一般离去。
只有我还留在他的病床前。
我静静望着他，感觉自己没什么情绪。
他整个人的皮肤上都结上一层寒霜，浑身瑟瑟发抖，紧抱着厚厚的棉被，周围还放了一圈暖风扇。
富贵公子冷得发抖，又热得难以呼吸。
他伸手朝向我，牙齿打着颤，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并替他掖了掖，微笑问他：
「你看上去很冷呀？需要我的回报吗？」
只见他嘴唇颤抖着摇头，目露恐惧。
我伸手摸上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爱惨了这种情绪。
室内气温越来越高，一旁的温度计「嘭」的一声，炸了。
空气里弥漫了烧焦的味道。
我撸起袖子，掀了掀衬衫，看着手臂上，腰上，背上的烫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我享受着复仇带来的快感。
憎恨，恐惧，死亡。
这些都给我带来了无比的愉悦，可这愉悦却转瞬即逝。
仿佛我才是那个不知餍足的恶鬼。
只有继续继续寻找以及折磨下一个目标，我才能得到短暂的满足。
5.
刚一回到班级，就见有个男生高踩着别人的桌子，捧着一本日记阴阳怪气地朗读。
他每读一句，底下就有人拍手疯笑。
而我的书桌又被人践踏得东倒西歪。
被各种鬼画符过的课本散落一地。
「7 月 16 日，我被人绊倒了，是瞿俊乐将我扶起来，他还送我去医务室。他好温柔。」
「7 月 21 日，瞿俊乐又主动跟我打招呼了，我好开心。」
「8 月 2 日，瞿俊乐主动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我家住在贫民区，他一定会嫌弃。」
「8 月 4 日，瞿俊乐约我晚上去看电影，他竟然约我！」
「8 月 5 日，我……」
我将自己的书桌扶起来，双手撑脸，和班里学生一样静坐等下文。
男生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盯着日记本，双眼圆瞪，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禁忌。
受了好大的惊吓。
这时候班里一个女同学拍了一下男生肩膀。
那男生发疯了似的，将日记撕碎塞进自己口中。
好多人都被吓坏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就见他动作越发凶狠，整个人魔怔了一般。
而诡异的是，日记本的纸片却像是玻璃一般。
吃进嘴里，扎得他满口鲜血。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大家伙儿。
仿佛也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明所以。
他嘴上滴滴答答流着鲜血，密密麻麻的伤口一闭一合。
乍一看去，忽然像是多长出的小嘴似的。
众人的惊愕中我狂笑不止：
「多嘴的人，现在真的变成了多嘴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
我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张未被吃下的日记本碎屑。
展开念道：
「8 月 6 日，我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手心忽升起一团火，最后的碎屑也焚烧殆尽。
我呆呆地望着自己手心，一团黑色的遗留痕迹。
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
我选择的是那个微笑的洁白的天使，怎么会是魔鬼？
抬眼又见到那个红衣恶鬼。
我追了上去。
她引着我来到了先前的天台。
她站在我坠楼时站的边角处，朝我招手。
她同样笑得让人内心发寒。
看着她的眼，忽然又头疼起来。
无数碎片记忆涌入脑中。
就在这个天台，有好多人。
有好多模糊的面孔，他们对我指指点点，步步紧逼。
是他们逼着我跳下去的。
可他们是谁？
6.
头疼欲裂。
不对，这不是我的记忆。
我捂着头，跌跌撞撞逃似的跑掉了。
回到了家，我看着洗手间的自己。
有点狼狈。
我盯着镜子中自己的眼睛，默默念叨着。
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8 月 5 日，我被瞿俊乐带的人给侮辱了。
8 月 5 日，我试图报警，却遭到了殴打报复。
……
8 月 6 日，我坠楼了。
身后有人推了我。
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但我没看清是谁。
又是一阵头痛挣扎，我恢复了理智。
勾起唇角，冲镜子笑起来。
因为，具体是谁在天台推的我，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毁谤我，中伤我的人；那些伤害我，践踏我的人；那些虚情假意，肆意侮辱我的人。
都将尝到恶果，遭受报应。
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我笑得扭曲。
心中复仇的种子生根发芽。
须臾间，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因为发生了学生自残现象，影响严重，学校停课了几天。
我在家中收到一条短信。
是瞿俊乐发来的。
「茜茜，那天的事情都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你知道的，我也没有办法。我们还能和好如初吗？」
我摩挲着手机上瞿俊乐的名字，回想起与瞿俊乐的相遇，以及屡次被他帮助过的经历。
整个校园只有瞿俊乐给过我短暂的暖意。
可那又怎样呢？
虚情假意，刻意安排。
我冷笑一声，关了手机，没答话。
我知道，他还会来找我的。
几天后学校开课，校园里出现了打架斗殴，是瞿俊乐和那天侮辱过我的两名同学。
好多人都在围观打架，只有我没有，因为上课快迟到了。
而班主任也没有因为那些人的迟到让他们去操场罚站。
打架的事情更是想要轻拿轻放。
课上，我举手告发：
「史老师，你的规矩呢？迟到打架，罚啊！你怎么不罚了？区别对待，你可是会遭报应的。」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全班人记恨嘲讽的目光。
班主任也暴跳如雷地瞪着我，将我生拉硬拽，拉扯出了班级。
「张茜茜，你就给我站在这里听课。」
妥妥的区别对待。
不过我也不必恼怒。
因为很快，教室里的温度开始升高。
高得离谱。
即便是空调打得再冷，教室里那些迟到的人，也都像是顶着大太阳一样。
紧接着接二连三班上有好几人受不了。
纷纷要求早点下课。
还有个同学突然中暑倒地了。
班主任上前踢了踢那名同学，说她是假装中暑。
有人提议打 120，却被班主任立即否决。
上次吃日记本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偷传到了网上引发了舆论。
后来学校辟谣说是有人恶意剪辑，才将热度压下去。
无论如何，学校里不该再发生集体中暑事件。
更何况，班主任本身就不信这些学生，觉得他们都是在给自己找事情。
班主任心里想什么，我心有所感。
「老师，给她解解暑吧。」笑眯眯递给她一桶水。
班主任接过水桶。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泼在那名倒下的学生身上。
我在门口朝班级里面伸了伸脖子，看个热闹。
内心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哎哟。
那倒在地上的人，不就是这几天偷偷跟在我身后的人吗？
她身穿着纯白色连衣裙。
似乎就是那天推我坠楼的人。
她躺在地上稍微恢复了些意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看。
像是有很多话要告诉我似的。
7.
下课提前了，好多人因为受不了高温蜂拥而出。
可他们要躲的，怎么可能真的躲得掉。
先前我迟到时晒了多久，他们也要晒多久。
这样才公平。
我回到了座位上。
我的桌子有一条腿是裂开的，趴在桌子上写字的时候会晃。
我正要找本书弯腰垫上时，瞿俊乐来了。
他顶着被打得瘀青的脸，站在我面前。
「茜茜，对不起，我已经帮你出气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闭上眼，回想着那天晚上在电影院，那两个人撕扯我，打我，全程拍下视频，最后甩几叠钱了事。
这些恶行，仅仅只是被打一顿就能原谅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将他们……
瞿俊乐又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跟你保证。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觉得好笑。
喜欢？
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我手里拿着一本被各种鬼画符，被撕得像狗啃过一般的书。
我的书桌上到处被人刻满了：去死，母狗，贱人之类的话。
抽屉里一堆零食碎屑，生臭垃圾，有时候还会有死老鼠、死蟑螂的尸体。
一个说喜欢我的人，居然对这些都视而不见。
「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那你拿什么来保证？」
我开口问他。
瞿俊乐沉默了。
我上手摸了摸他的脸，替他回答：
「你的保证很值钱，如果再有下次，你会生不如死的。」
8.
放学后值日。
值日小组所有人都走了，将那些脏累的活计一股脑儿地都推给了我。
经常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她们不在我打扫卫生时一边吐瓜子皮，我已经很开心了。
可我现在更开心。
毕竟，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张茜茜了。
结束后，在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言语。
那些人还没有回家，堵在洗手间的化妆台前没心没肺地说话。
听意思，大概是说：
瞿俊乐他们上次玩得很开心，准备哪天再约我出去一次。
「那个贱货，还会被骗出来吗？」有人问。
我在洗手间里点了一支烟，大声帮她们出主意：
「为什么要骗？可以直接绑啊。又不是没绑过。再不济，堵学校里也行。」
话刚说出去没多久，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一盆冷水浇了进来。
她们在外边疯狂地拍门踹门，要我滚出来。
我打开门出来。
她们却愣住了，因为我是从另一个隔间里出来的。
此时她们往里面泼水的房间也打开了。
是浑身湿透的班主任。
班主任此时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一个个将她们抓到隔间里。
不一会儿的工夫，尖叫声湮灭。
接连传出好几声冲马桶的声音。
我照着洗手间的镜子，看着如此美丽的自己。
发现自己后脑勺上秃掉的头发开始长了起来，身上的瘀青和戳伤也一块块消失。
我正满意着，有名女生从班主任手里逃了出来。
正是之前往我头上浇饭菜的女生。
她满头狼狈，一身的臭水。
她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看我的目光也由傲慢变成警惕和害怕。
她摸到了我放在工具间里的拖把，用拖把另一头的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我脑门上。
我没躲避，也没觉得疼。
一声重重的敲击声后，她额头上流了血。
一切都反噬到她身上。
我转身面朝镜子。
她也转身面朝镜子。
我伸了伸懒腰，她也伸了伸懒腰。
「救，救命……」
我伸出一只手捂着嘴，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拧了一个十八弯。
常人不能及的程度。
现实中那名嚣张女生的手，也随着我的动作摆动起来。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我耐心地做了几个动作之后，觉得浑身舒畅。
心里也舒畅得很。
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教室去拿书包的时候，又见到教室被他们弄得一团糟。
我嗤笑一声，伸脚踹了离得最近的一张桌子。
桌子应声倒下，一排排，如同多米洛骨牌一般倒了下去。
9.
第二天刚放学，手机响了。
是瞿俊乐的短信。
「今天是我的生日，放学来参加我生日派对吗？」
我迅速给他回复：
「对不起，你还是不要联系我了。」
瞿俊乐即刻打来电话：「茜茜，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
「你想知道？」
那边呼吸紧促，「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不该听的话……」
我打断他：「放学来学校天台，我告诉你为什么。」
……
放学后，我去了学校顶楼的天台。
今日阳光和煦，微风轻抚我的秀发，吹动我的裙摆。
张茜茜跳楼的那天，也是这样好天气。
身后传来响动，我微笑着转过身。
却又看到了那个红衣女人。
每次见到她，总会莫名有些不适。
或头疼，或不安。
只是这次没有了，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我缓步走到她跟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这个替死鬼，我要定了。凭你也已经拦不住我了。」
红衣女人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的痕迹。
她整个人都透着诡异，依旧盯着我的眼睛与我对话：
「张茜茜，你仔细想想，那天，到底是谁在背后推了你。」
那天被人推下时，我曾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一直以为在自己没看清，还以为是班上的那名白色连衣裙女生。
而这次却看清楚了，正是那名天使。
附身在我身体上的天使！
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手，掐住了红衣女人的脖颈，将她按在顶楼的护栏上。
她暴露在伞外的皮肤被太阳灼伤，像是脆弱的薄纸一般，烧出了灰屑。
我口出狂言，笑得癫狂：
「对，是我推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替身，你少管闲事。」
一时间，所有被封印的记忆就好像是被放开了闸门一般。
我知道，那都是附着在我身上那只恶鬼的记忆。
10.
我叫白玲，穿红衣服的是我闺蜜彩晶。
我和她一起考入这所学校。
考试她总是名列第一，奖学金也是她拿，她的校园生活肆意多彩。
所有人都喜欢和她做朋友，老师也喜欢她。相对地，我就像是活在她身后的影子，我阴暗不爱说话，被他们孤立。
可我从来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只有彩晶一个人而已。
我考试时故意擦掉正确答案，评奖学金时故意和竞争者发生争执……
我该比她成绩更好，该比她更有资格得到学校里的各种资源。
她所得到的，都是我让给她的。
可是她却背弃了我，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朋友，和很多人说笑玩闹，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
她还和学校的校草偷摸交往。
她难道不知道那是学校里恶霸女生喜欢的男人吗？
她知道的，她不过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更受欢迎罢了。
更让我生气的是，她居然，还怀了孩子……
她摸着小腹，神情温柔说要退学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那个男生，他拿到了名额，明年就要去国外深造了。
他怎么可能会对她负责，真心爱她？
我是不可能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我整日想着如何劝她，却被同桌的一个女生发现了端倪。
那天彩晶说她肚子疼，我买了止痛药准备去宿舍楼找她的时候。
突然就见到她从高处坠落，摔在了我面前。
我仰头，看到了天台上乐呵呵往下俯视的那些人。
为首的就是喜欢校草的那名恶霸女生。
她们都是凶手，杀害彩晶的凶手。
事后，我报警了。
只有我的指正，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那些人还在逍遥法外。
他们不仅逍遥法外，有一天更是合起伙来将我拖到隔壁的废弃教学楼，好几个人侮辱了我。
他们一边打骂我侮辱我，拍下不雅视频。
还一边臭骂我和彩晶是死同性恋。
「不是！我和彩晶，我们只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试图反抗，却迎来更猛烈地打骂。
渐渐地他们不仅在暗地里对我各种折辱，还当众对我实施霸凌。
让那些旁观者都上前拿着烟头烫我，让那些旁观者都轮流扇我耳光。
没有人敢反抗，也没有人试图反抗。
我成了所有人欺凌，殴打，泄愤的对象。
那些旁观者，他们一开始的负罪感，渐渐变得麻木，渐渐变成了施暴者。
后来，彩晶喜欢的那个男人，拿出一段不雅视频给大家取乐。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扑上前咬他。
可惜没有咬断他脖颈的动脉。
也就是那一次。
那些人发了疯似的，将我拖入学校废弃的仓库楼。
他们狞笑着，对我肆意打骂，往我身上倒汽油。
任凭我撕心裂肺地哭喊，任凭我被大火吞噬……
……
恨，好恨。
于是我化作了厉鬼。
我要让这些霸凌者全都不得好死。
11.
……
真是一段相当惨烈的记忆。
这些都是附在我身上那只恶鬼的记忆。
原来她不是天使。
她也曾是被校园霸凌的可怜人。
可是，也就是她，在顶楼推的我。
她化身厉鬼，帮我复仇，不仅仅只是为了帮我。
更是要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等到我复仇之后心中怨气散去，她就能完完整整地占据我的身体。
我本不该如此！
就在此时，天台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是瞿俊乐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
直接伸手抓住了我的头发。
将我拖了出去，一路拖行。
我看着他有很多同伙，也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更有很多麻木的，面色惨白的人跟在身后。
那些人，有很多确确实实是我现实生活中的同学。
但也有很多，是我根本就不认识的。
那些人穿着旧式的校服，人像是半透明黑影。
我知道那些都是白玲拉下地狱的罪恶灵魂。
记忆里，她归来复仇，将整个学校烧成了一片火海。
瞿俊乐和几个同伙，将我拖到了隔壁废弃教学楼里。
打开一扇破门，将我重重地摔了进去。
这所废弃教学楼，我曾有所听闻。
据说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火灾。
施工队赶工整修过好几次，都莫名被阻碍了。
原来二十年前的火灾的始作俑者，就是这只恶鬼。
她阴魂不散，一轮一轮惩治着校园霸凌者。
我原本还对她心存感激，却没想到就是她害我坠楼，还要我做她的替死鬼！
我被摔在地上，听见头顶四周好多人在嘻嘻哈哈大笑。
一路拖行，我的裙子磨了好多破洞，我的膝盖上，手肘上，身上，好多擦伤。
我被人一把扯住头发，被迫上扬着脸，被打了好几个耳光。
有人立即拿着摄像机怼过来，命令我自己动手脱衣服。
见我没有动作，还有人上前踹我。
记忆和现实又重叠了。
他们撕烂我的衣服，将汽油倒在了我身上。
好恨，好恨。
心中的情绪不由自主。
烈火烧在了我身上。
第一次，不，这是第二次尝到了焚身的痛苦。
我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
空旷的仓库厂房瞬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在火势里挣扎。
可意外却发生了。
有个着了火的身影，渐渐地从我身体里分离了出去。
正是推我坠楼的白衣恶鬼。
她浑身沐浴着火焰。
身体上的肌肤被火创伤成一块块狰狞的伤疤。
狰狞无比。
我此刻突然脱了力气，瞿俊乐等人也仿佛从一个魔怔中清醒。
见到这番场景，好几人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上。
他们疯狂地逃窜，可回过头，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去。
只见整栋楼都着了火，门把手被烧得通红，窗户外是一片诡异的幽绿色火海。
活人，死人，恶鬼，全都聚集在了这间仓库。
甚是有些拥挤。
白玲的身体又渐渐地与我融合，不管我如何抗拒，都毫无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又回到了我的身体，掌握着我身体的主动权。
我能感受到白玲心中的怒火，听见自己口中她的呢喃：
「别想跑，一个都别想跑！」
彩晶此时也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看着我的眼睛：
「阿玲，收手吧，不管是恶人还是好人，你已经杀死很多人了，放了他们，也放了你自己。」
我听到自己胸腔里发出的声音：
「哦，你死的时候倒是没有遭受到霸凌，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杀的都是坏人，都是凶手，你又怎么就知道张茜茜不想复仇？」
彩晶沉默半晌，才开口提议：「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输的人就接受惩罚，怎么样？」
最主要的是，这个游戏对谁都很公平。
即便是一群恶鬼，也要遵守规则地游戏。
12.
游戏规则也很简单。
所有人都坐好围成一个圈。
每人一张卡牌。
转盘转到什么字，对应人手中的卡牌就会出现相同字样。
转轮一共七次，而在场每个人都有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如果理由正当，就不会被惩罚。
最后七轮过后，卡牌上不超过四个词的人，算赢。
就这么简单。
在场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所以白玲自然也从我身体里自愿分离出来。
我总算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恐惧，害怕。
这些情感在之前被附身的时候，是不复存在的。
转盘游戏已经开始了。
第一次，指针停在了「漠视」一词语。
好几人手中都出现了。
一开始氛围陷入了紧张，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慢慢才有人站出来解释，理由大同小异，基本统一为：怕引火烧身，不敢出头。
每一轮都会有相对应的惩罚。
取决于他们做过些什么。
那些存心看热闹的人，违心说谎的人，忽然被一团黑火烧尽。
在场的人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二。
好多人都已经慌了，因为接下来转到的词，只会更严格。
第二轮来了，转盘转到了「傲慢」一词上。
也有许多人的卡牌上出现了。
蔑视底层民众，觉得他们不配和自己同读一所学校。
出现字样的人即刻哭泣，忏悔，认错，推脱。
这个也很好辩解，他们都归结于自己受到的教育和出身上。
这一轮虽然也有几人消失，但是相对于第一轮，已经算很好了。
第三轮，转盘转到了「暴力」这一词。
很多人无从辩解，直接业火烧身。
当然，白玲的卡牌上也出现了这个词。
她没有解释，只是露出了身上的伤疤，游戏自动判定她无事。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转盘很快已经是第四次转了，这次转盘却转了许久未停。
趁着这个缝隙的时间，彩晶开口问话。
「阿玲，我就问你，我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这才注意到，先前在仓库满座的人，到现在就只剩下我和白玲，彩晶。
一人两鬼。
转盘还没有转到七次，那些霸凌者，那些同学都已经消失了。
我心中也莫名恐惧。
我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人是鬼？
是不是等游戏结束以后，我就要被白玲夺走身体，而我的灵魂则成为她的替身？
代替她永远困在这个学校里迷失？
彩晶问的话，白玲没有回答。
「我来替她回答。」我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这游戏的规则，和惩罚，分明就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产物。
我差不多已经摸清了这个游戏的套路。
所以如果我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让这个恶鬼消失。
我大脑飞速地转，努力地去想，有什么词，有什么词可以……
白玲上前要掐我的脖子，却被游戏给制止住了。
我自认自己虽然不是个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大好人，说当替死鬼就当替死鬼。
白玲虽然帮我报了仇，但她也是最直接推我坠楼的人。
我才不愿，成为别人的替死鬼。
我紧拉着彩晶那双冰凉的手，仿佛拉着救命的稻草。
我无比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快速而又激动地说：
「我看过白玲的记忆。她嫉妒你能交到很多朋友，嫉妒你能和校草谈恋爱。」
两人未作回答时，我又飞快道：
「她怨恨你冷落了她，想要向你证明校草是个坏男人，所以她就将你怀孕的事情透露给了她的同桌。她知道她的同桌是一个八卦的人，所以利用那名同桌，让全校人都知道你和校草的关系。
「你死的那天，是她提前给你吃了隔夜的饭菜，利用出去买药的空当，要那个恶霸女生去找你麻烦。
「她杀人，也不全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遭受了霸凌，她心中恨死了你。
「她从没有真正地把你当好朋友，她只想独占你，不想要你有自己的圈子、朋友。
「她……」
13.
彩晶听得认真，她越是听一分，表情越是难过一分。
即便如此，我依旧要讲，要不停地讲，在转盘停下之前把所有能说的罪恶都讲出来。
很快，那不停转动的转盘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转盘上的指针由一个，变为三个。
分别指向了：嫉妒，怨恨，利用。
侥幸，全部被我蒙中。
而白玲手中的卡牌。
嫉妒，怨恨，利用，这上面全都有。
我松下一口气，我知道，这场博弈，我赢了。
但凡这只恶鬼心中没有存一点点坏心思，都不会这么轻易被我猜中。
先前在天台，我确实看到了她的记忆。
可是，我不相信那是她全部的记忆。
并且，她如果不是对彩晶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有后续一系列嫉妒怨恨，也就不会害死彩晶了。
我刚刚说得一分不差。
加上先前的杀人，白玲的卡牌上一共已经四个词了。
我看着她的额头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死」字。
恶鬼也会死，也会被反杀。
我激动得满头大汗，我笑了，我放下心了。
因为我不会再被附身，更不会成为她的替死鬼。
白玲没有任何辩解。
黑色的火焰，又烧上了她的身体。
这次消失，会永远消失吧。
消失前，她看向彩晶的目光是含着泪的。
但却是笑着消失的。
我当时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劲。
还对彩晶说了一声谢谢。
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在我复仇迷失中出现提醒，我可能早就被这只恶鬼蛊惑，成为她的替身。
良久，彩晶才回过身。
她嘴上噙着笑，目光又变得冰冷无比。
让我感觉一股凉意爬上脊椎。
教学楼那些幽绿色的鬼火依旧不灭，反而跳跃的势头更胜。
我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才应该谢谢你。
「这下，再没人和我抢了……」
14.
又是新的一天，周而复始。
学校里又是一片欣欣向荣。
昨晚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对谁都没有影响。
可我却知道，变了，所有人都变了。
「嘭」的一声闷响。
有人坠楼了。
那人摔断了脊骨，摔成一摊烂泥。
可是，上课铃响后。
又慌慌张张地爬起来。
断裂的脊骨不足以支撑她的直立行走，只能歪歪扭扭地，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冲进教室。
因为学校规定，不能迟到。
迟到是要受罚的。
校园里那些都是熟悉的人，有脸上刻着扭曲字体的人，也有一瘸一拐断了腿的人。
裹着棉被，带着热风扇上学的人。
一张脸上好几张嘴的人，还不停地说话。
好几张嘴，有时候吵闹起来，周围的人都受不了。
只能用针线，将那些多余的嘴给缝合上。
他们都魔怔了，因为他们本就魔怔了。
只不过欺辱霸凌的恶果，都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
那些不知悔改，审判有罪的人，将永远徘徊在这无间地狱里。
我撑着伞，坐在高高的废弃教学楼的顶层，居高临下地看着校园里发生的一切。
我想不明白，自己最后还是成了替死鬼。
「你低估了白玲对彩晶的感情。你坠楼的那天，其实两只鬼都在身后推了你。」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我回头望过去，居然是个熟人。
白色连衣裙在风中飞扬着。
她竟然也是鬼？
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熟悉。
竟然是早已去世的高中同学！
当她递给我一个入学录取通知书时，我才幡然醒悟。
原来如此。
被当替死鬼，本就是对我的惩罚。
一切校园霸凌者都逃脱不掉。
高中时期我曾经因为一个保送名额，带节奏网络暴力了这位同学。
当时不懂事，还把她的家庭住址发到了网上。
我没有想到，她竟会想不开自杀。
所以，我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所有的鬼，都不及心中的恶鬼可怕。
作者：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