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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雀鳝

男朋友离奇失踪后,附近的水库里多了几条一米多长的鳄雀鳝。

在其中一条鳄雀鳝的肚子里,我找到了一个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戒指。

那是我男朋友的戒指。

01

男朋友离奇失踪一个月后,附近水库目击鳄雀鳝的人越来越多了。

刷抖音的时候,我刷到一个钓鱼佬的视频,他拿了装备信誓旦旦地要去把水库里的鳄雀鳝钓上来。

我来了兴趣,继续往下看。

下一个视频是他已经在水库边上了,用的饵是还滴着血的鲜猪肝,放下去没有二十分钟浮漂就猛地被拉进了水里!

钓鱼佬兴奋地对着一边拍视频的人大喊:「上钩了!」一边用力地收着鱼线。

鱼钩上的东西看起来个头不小,在水里拼命挣扎出巨大的水花,把钓鱼佬拉了一个趔趄,差点儿直接扯下了水!

在几个人的帮助下,一个多小时后,水里的巨物终于慢慢浮现出了黑影。

岸边所有人都一片哗然,纷纷惊呼起来。

钓鱼佬兴高采烈地下水就要去捞,却一个不备被那东西一口咬在手掌上!

露出头来的鳄雀鳝一排利牙形如鳄鱼,把他咬得尖叫一声,疼得直哆嗦,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还好,虽然手掌鲜血淋漓,但五个手指还健全,只不过掌心多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我他妈戒指呢!戒指没了!」他按着手心骂骂咧咧,「这鬼东西把我戒指吞了!」

钓鱼佬也是身残志坚,咬着牙跟着几个同伴把那怪物一样的大鱼拖了上来。

人们这才震惊地发现,这条鳄雀鳝居然已经有将近两米长了,它在岸上疯狂地挣扎拍打,好几个壮年男人才勉强把它制住!

钓鱼佬满脸兴奋,围着巨大的鳄雀鳝拍了又拍,然后抽出随身带着的刀,对着一边的同伴道:

「按住这个畜生,我得把戒指弄出来!」

几个人纷纷凑上去,用力按住那不断扑腾的大鱼。

这东西皮糙肉厚,钓鱼佬切了很久才在它腹部切开一个口子,顺着口子剖开了整个鱼腹,鲜红的血液和鱼的肠肚内脏流了一地。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熙熙攘攘,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这难得一见的时刻。

钓鱼佬也不避讳,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在鱼肚子里摸了半天,终于眼睛一亮,从鱼肚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指环。

「好家伙,在这呢!这可是我结婚戒指,要是没了,我老婆非吃了我不可!」

他兴高采烈地把沾满了鱼血的戒指在身上擦了擦就要戴上。

可是刚戴上,钓鱼佬就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了?」周围的哥们儿推他,「高兴傻了?」

钓鱼佬慢慢地抬起头来,面色惨白。

他颤声道:

「这不是……」

「我的戒指!」

02

那视频最后,给了鳄雀鳝腹中戒指一个特写。

一个很普通的银戒指,已经被腐蚀得发黑,但隐约还能看出下面刻着的一条小鱼花纹。

在看清那戒指的时候,我眼前一黑,手机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那个戒指太眼熟了。

一个月前,我男朋友余霍失踪的时候,戴着的就是这枚戒指。

报警之后也没了下文,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枚戒指是独一无二的,是在他生日时我手工给他打的,上面刻着的那条小鱼是我一刀一刀亲手刻下的,我死都不会认错!

我踉踉跄跄地跑去了警局,在几乎是胡言乱语的叙述下,警察终于听明白了我的来意。

钓鱼佬早就把戒指送到警局了,警察当场拿出来让我确认。

隔着塑胶袋子,我看着那枚小小的戒指,映入脑海的却是余霍那张总是对我笑着的脸。

我顿时泣不成声,抱着塑胶袋子失声痛哭!

一个女警过来安慰了我一会儿,随后她就被叫了出去,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年轻男警察走了进来。

他先是轻声对我道:「节哀。」

然后递给了我一杯水。

我接过水,擦了擦酸涩的眼睛,哽咽道:「谢谢。」

男警察等我平复了一些后,犹豫着开了口:

「关于你男朋友,我想和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疑惑抬头:「什么情况?」

男警察看了我一眼,沉声道:

「你男朋友余霍涉嫌拐卖人口,暗网交易,这些你知情吗?」

03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拐、拐卖人口?」我迷茫道,「拐卖小孩儿?」

胸牌上写着路鸣的男警察定定地注视着我,眼底带着一丝审视:

「不是,是女性拐卖,他把这些女性拐卖后送到缅甸、泰国,甚至通过暗网交易送到东欧,进行地下性交易。

「除此之外,他还涉嫌代孕、器官贩卖等非法交易。」

路鸣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这个被害人叫许冠月,当然,这是化名。

「这个女孩儿上大学的时候被余霍拐卖到缅甸,因为挣扎激烈被毒打后解剖贩卖了器官,死得非常惨。」

路鸣声音带上一丝怒意:「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里已经没有什么器官了。

「眼角膜、肾、肝脏、心脏……能卖的器官都被掏空了,而且她生前还经历过非人的毒打,她的耳膜被捅破、颅骨粉碎、脸上的皮也消失了。

「非常惨,她是单亲家庭,是她母亲的全部希望,出了这事儿之后她母亲也跟着自杀了。」

我瞳孔猛地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照片上的女人已经被法医解剖了,死相非常凄惨,剥了皮的脸可怕异常。

我感觉手里的照片烫手得恐怖,忙不迭地把它扔到桌子上,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是余霍!」

余霍平时连个虫子都不忍心捏死,下了雨之后在路上碰到蚯蚓,他都要把蚯蚓放回草丛里,防止它们干死。

这样一个善良、正派的人,怎么可能是路鸣嘴里说的那种十恶不赦的罪犯?!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他不是那种人,你搞错了吧?!」

路鸣没说话,他皱眉瞥了我一眼。

「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切实证据,不过我希望你能协助警方,经过我们调查,余霍这次可能是被仇家仇杀,抛尸水库。」

「还有一种可能,」路鸣站起身来,轻声道,「鳄雀鳝里只有他的一截小指,他是假死脱身。」

说着,他转过来死死盯住我的眼睛,好像要不放过我任何下意识的反应。

我愤怒地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故意包庇他吗?!」

路鸣看了我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他解释道:「你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余霍掌控着一个很大的犯罪团伙,他是这条犯罪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还有不知道多少这样的女孩被他们送往了世界各地,她们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我希望如果你有什么线索能及时提供给我们,救救她们。」

我攥紧了拳头,感觉到掌心钻心的疼。

半晌后,我轻声道:

「好。」

04

离开了警察局,我在街边裹紧了大衣,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知道路鸣不会相信我,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哪里监视着我,准备找出我包庇余霍的蛛丝马迹。

我没打车,一个人走在街边,回想起刚才看到照片里的惨状。

二十出头的少女,死得面目全非,她的家人若是看到那副死相,恐怕心都要跟着碎了。

现在警察跟我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对我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我脑子一片乱麻,踢翻了一颗路边的小石子。

透过路边上停着的车后视镜,我看到我背后的拐角处卡其色风衣一闪而过。

今天我出警局的时候看见路鸣就拿着那样一件衣服。

他果然不相信我的话,他觉得余霍还没死。

我假装没看到他,慢悠悠地走了一会儿,在外面喝了一杯咖啡,又去公园走了走。

等感觉到身后没人了,我才打车回到我刚租的房子里。

自从余霍失踪了,我就搬离了我和他曾经的住处,租了郊区的一个小房子。

我推开门,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余霍很少在家里留下痕迹,这次失踪前,他已经把家里他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我搬家的时候几乎没有收拾到他的什么物品。

路鸣问我有没有什么线索,我没骗他,我是真的没有。

余霍为人很小心,他从不在家里留下任何可疑的东西。

哪怕就是路鸣这么说了,回想起余霍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也完全没想出任何可疑之处。

他顾家、体贴,从不在外过夜,也不和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对我温柔贴心。

他看起来就是最完美的男朋友形象。

我完全无法把路鸣嘴里那个人,和我三年的枕边人联系在一起。

我翻找了一遍家里,没有任何余霍留下的笔迹,电脑他一次都没用过,也没有他的 U 盘。

关于他所谓的犯罪,没有任何痕迹。

我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直到我身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然后把我拥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男人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带着一丝阴寒如毒蛇般的凉意:

「好宝贝,你做得很好。」

……

我擦掉眼泪,转身推开余霍,颤声道:「你不是说是你公司破产了要假死骗保吗?」

「为什么警察跟我说、跟我说——」

我想起那张惨不忍睹的照片,闭上了眼睛。

「跟我说你是罪犯,专门拐卖女人,还割器官、还……」

我说不下去了,哀戚地看着余霍,几乎是恳求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然而余霍却在我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抱住了我。

「我没办法,宝贝。」

他的怀抱没有一丝温度,冷得让我颤抖。

只听到他这一句话,我心里就是一沉。

我知道,路鸣说的都是真的了。

和余霍在一起三年,我似乎才第一次认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温柔儒雅的枕边人是假的,残忍冷血的罪犯才是真的。

「所以,你真的是——」我冷了声音,用力推着他崩溃道,

「你知不知道死的那个女孩有多惨,她的尸体都空了,你怎么能这样?!」

余霍拧紧了眉:「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不做,我就要死!」

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以为你平时吃的用的都是哪来的?!」

「你的包,20 万一个;你的衣服,成千上万一件的我一买就是十几件;你开的车,300 多万的大 G,伺候你的保姆都是菲佣!」

余霍摇晃着我的肩膀大声道:「我他妈告诉你,你花的都是我挣来的带血的钱,你现在想嫌弃我,晚了!」

「任婉!」他死死盯着我,好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你要是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去警察局揭发我。

「不过……你舍得吗?」

余霍扯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带着寒意的手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游走。

我打了个寒战。

他是不可能让我报警的,我如果要背叛他,肯定连今晚都活不过。

想到照片中的惨状,我心下一寒。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低下头,绝望地任由眼泪掉在地上。

余霍愣了一下,片刻后脸上浮上淡淡的苦笑。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计划好了。」

「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我当时觉得……我觉得你这样软的性子,碰一下就要哭半天,要是知道我死了,肯定会难过得要命吧。」

和余霍相处三年,他都没有露出蛛丝马迹,然而他假死却找了个理由告诉我,实在难以置信。

我看着他白皙紧绷的下颌线,后背没来由地泛起寒意。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场他的测试。

测试我对他的忠诚度,他先是骗保假死,再是摇身一变又成了罪犯。

我甚至怀疑,即使我在警察局把他供出来,他都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是要一步一步把我拖下水,彻底控制住我。

哪怕警方现在还没有证据给他定罪,但是余霍都需要假死脱身了,想必事情已经发展到很危险的地步了。

我咬住嘴唇,勉强不让自己哭出来。

余霍抱住我的手,缺了一根小指头。

那根小指残留在鳄雀鳝的肚子里,已经几乎腐蚀殆尽。

我哆嗦着拉过他的手,切面已经愈合了,平整又利落,看起来是一刀斩下。

这个男人真狠,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

「是不是很疼?」我红着眼睛摸他的手,却不敢触碰那一截断掉的指节。

余霍眼神温柔起来,把头靠在我肩上,轻描淡写道:

「早些年在缅甸的时候,受的伤比这多多了,这算什么。」

我想起他身上遍布的疤痕,每次我问起来他总是讳莫如深,用一些很可笑的理由比如割阑尾、洗纹身之类的把我敷衍过去。

原来,那都是他曾经受过的伤。

我把头埋进余霍怀里,绝望道:「我不想要菲佣,我也不要包,我可以不花钱……求求你不要再做了好不好?」

「我真怕……」我带着哭腔道,「我真怕哪一天你真的、真的——」

我说不下去了,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余霍抹掉我眼角的泪,轻声安慰道:

「好。

「我弄了一条船,我假死之后缅甸和泰国是回不去了,我们可以先坐船去香港,我那边有路子可以去美国,再想办法偷渡到加拿大。」

「加拿大?」我皱眉,「你要带我去加拿大?」

「对,」余霍搂着我道,「我早就在那边置好产业了,加拿大和中国没有引渡条约,万一出事了也问题不大。」

我还有些犹豫,余霍却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环游世界吗,等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到处转转好不好?」

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慢慢收紧:「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我苦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在你告诉我的时候,就决定要带我走了吧。」

我握住他的手叹息道:「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必须放下这一切,不要再犯罪了。」

我看着余霍的眼睛:「你答应我,我们当一对普通的夫妻好不好?你收手吧!」

余霍认真地注视着我,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好。

「我答应你。」

05

余霍很快就走了,他说警察已经盯上我了,他以后不会再出现,等要走的时候再联系我。

他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来之前肯定已经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了,我倒不怕家里有窃听器什么的,这几天该干嘛干嘛。

我去买了很多烧纸,晚上拿到路边去烧了。

说实话,余霍到底杀了谁、杀了多少人,我根本就不知道。

我也明白,所谓烧纸不过就是迷信。

但我还是想着,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哪怕只是一点心理慰藉,给这些被害人烧点纸钱,希望他们地下能过得好一些,也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又一次烧纸的时候,我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他沉默地走过来蹲在我身边,拿起我手里的纸投进火里。

我转头一看,是路鸣。

路鸣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烧着纸,燃烧的纸屑被风吹起,闪烁了一下后变成风里的烟尘,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他把最后一张纸放进火里,才淡淡开口:

「余霍没死,对吧。」

我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鸣紧紧盯着面前的火堆,声音冷静:「我调查过你和余霍了。

「你们自从三年前认识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没有分手过。这对余霍来说是第一次,据我们的资料来说,他之前只有过女人,没找过女朋友。

「你们的感情很好,自从在一起之后你就辞职了,全靠他养着你。

「余霍干这一行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居然能为了你每天准时回家吃晚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皱眉: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路鸣转过头来,眼神直直地盯着我,「你们感情这么好,知道他死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给别人烧纸?」

我反驳道:「我是在给余霍烧纸!」

路鸣轻笑一声:

「你就这么确定他死了?水库里除了他的血衣就只有一根指头和一个尾戒,我们都不敢说他一定死了,你接受得倒是很快。」

我知道多说多错,索性低了头不再说话了。

秋天的夜带着萧瑟的凉意,火堆燃尽后只剩一地纸灰。

我打了个哆嗦。

背上很快披上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隔绝了寒意。

我惊讶抬头,路鸣已经站起来了,他穿着薄薄的白衬衫,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向我,神情悲悯,就好像在看着一头误入歧途的羔羊。

「任婉,我知道你对余霍有感情,但你也是个有良知的人。

「你这些纸钱,是为了许冠月和那些惨死在余霍手上的人烧的吧,你想减轻他的罪孽,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有将他绳之以法,这些地下的冤魂才会瞑目。」

我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茫然地看着路鸣:

「余霍……他犯的事儿会判死刑吗?」

路鸣犹豫了片刻道:「我们目前只能锁定他是犯罪链条上最关键的一环,但是他的上家已经死了,下家也失踪了,关键的证据还在搜集。

「你是他的枕边人,他最信任你,你一定能拿到他的犯罪证据!」

「任婉!」路鸣语气里多了一丝恳求。

「就当为了那些惨死的女孩子,她们都和你差不多大,本来也该有明天的,现在却死在了异国他乡,连个全尸都没有,你忍心吗?!」

在路鸣期盼的目光中,我慢慢低下了头,干涩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纸就是烧给余霍的,他已经死了。」

路鸣一怔,随即失望地看向我。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你真是无药可救。」

随即他转身走了。

我在他身后喊:「你的衣服!」

路鸣连看都没看我,厌恶道:「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伸手把肩上的衣服扯了下来,搭在胳膊上一寸寸地抚摸着。

果然,在摸到下摆内衬的时候,我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窃听器。

我就知道,路鸣不会蠢到只找我打感情牌。

我冷笑一声,把衣服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警校出来的小警察,自以为上了几节课就无所不能了,手段这样幼稚。

连余霍犯罪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还指望他自投罗网吗?

06

路鸣很快就发现我把那件衣服扔了。

他大概是知道从我这里无处下手,再也没在我眼前出现过。

现在,余霍那个失踪的下家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跑了。

余霍这里没有消息,警方那边也没消息。

余霍怕下家被警察先找到,下家那里有详细的交易记录,只要被抓到,余霍就有了板上钉钉的定罪证据,以他的罪行之重,只要进去必死无疑。

警方那边怕余霍先找到下家灭口,那所有的证据就消失殆尽,这条犯罪链就彻底断了。

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搜寻着这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家。

这种紧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月,这个下家居然还没被找到!

余霍忍不住了,10 月底的晚上,他突然出现在了家里。

我正在做饭呢,被沙发上突然多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余霍对我嘘了一声,做手势让我把卧室的窗帘拉上。

卧室里,他表情严肃道:

「不能再等了,陈林那个孙子一直没找到,他估计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咱们也必须得走了,不然万一他先被那些条子抓着,我就完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乱道:「走?去加拿大?」

「那我、那我是不是要收拾一下东西?」

余霍勉强笑了一下,握住我的肩膀小声道:「你什么也不要拿,就像平常一样,你先找几个地方旅游一下,找个借口到厦门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他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一开始条件可能差些,你忍一忍,等到了加拿大就好了。

「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还像从前那样,嗯?」

余霍死死箍住我,他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你会跟我一起的对吧,婉婉,我不能没有你。」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剧烈的心跳,把手放在他的背上。

「我会。

「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去。」

余霍没再说话,但我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半晌后,他拍了拍我,在我额角亲了一下。

「我不能久留,明晚见。」

我点点头。

「好,我等你。」

……

晚上余霍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样的?

两个月前,我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按时交税、知法守法甚至连红灯我都没闯过。

而两个月后,我就成了一个包庇犯,包庇的还是犯了半本刑法的人贩子头子。

而我现在还要跟着这个男人远赴地球的另一端,从此可能变成有家不能回的通缉犯。

再回来,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我叹了口气。

余霍,他的罪行简直比傅慎行还要重。

只不过,他对我是真的好,他是真的爱我。

我突然想起我和余霍的初相识。

老套又没新意。

我是公司的网红,他是合作传媒公司的老板。

现在想来,那公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当时一次晚上开会的时候,我发现他捂着胃面色苍白,就买了胃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我后来跟他说当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顺手。

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照顾别人,看不得别人受苦。

但就那么一杯热水之后,余霍跟我们公司的合作就越来越多,而且每次都要指名带上我。

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后来问过他,就那么一板药、一杯水,他怎么就喜欢上我了。

余霍当时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头顶上说:「因为第一次有人因为我胃疼给我买药。」

我当时表示很离谱,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想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余霍打小过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断根指头对他来说就跟玩似的,他身上的伤疤到处都是,最长的一条从左肩到右腰,几乎给他剖腹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区区胃疼又怎么会在意。

所有的人要么想杀他,要么想利用他,要么怕他。

谁会在他胃疼的时候让他吃药呢。

余霍的胃大概是早年间糟蹋坏了,我们去看过医生,医生也没什么办法,只嘱咐好好养着。

从那之后我就一天三顿地给他做饭,家里有菲佣,但是我从不要她下厨。

鱼胶汤、小米粥、南瓜羹,花生糊……

每天我换着花样地给余霍做饭,就是为了治好他的胃。

跟我在一起的一年后,他几乎就不怎么胃疼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他失眠,我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

当时我问他怎么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死死握住我的手。

现在想来我给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罪犯讲睡前故事,简直何其可笑。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真的吃这一套。

大概是第一次体验到被爱的感觉,所以再也放不了手了吧。

07

余霍再也没有出现,他应该已经走了。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掉到了地上,摔得有些狠,手机的屏幕都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闪着红灯的小小金属仪器。

我一愣,一眼就认出了那应该是一个窃听器。

而我的手机,只有余霍能拿到。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这种常年游走在黑暗地带的人,即使爱我,也不会全然信任我。

他当然不会把身家性命全交在我手上,就像以前吃饭的时候他总是要我先吃了自己才吃一样,他大概早就在我手机上装了窃听器,一旦听到什么不对就会立刻离开。

之前我和路鸣说的话,他大概也都听到了。

这应该不是他在我身上安的唯一一个窃听器,我扫视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看我的衣柜。

我多少能理解余霍的小心,他吃这口饭的人能活到现在,恐怕心思比马里亚纳海沟都要深沉。

要是真像他表现的那么无害,他早就被嚼得渣子都不剩了。

我想了想,在网上下单了一个新手机,但家里我没有再搜。

既然余霍想听,那就让他听吧。

反正,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

我很快就订了跟团旅行,先去了内蒙。

路鸣知道我要去旅游的时候来找过我一次,他又找我打了一次感情牌。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我是个守法公民,他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生活。

我跟他打完太极把他送走后,直接飞去了内蒙,在内蒙玩了两天转道成都,在成都待了三天转道西安,在西安一天后又去了厦门。

在这里,我联系上了余霍派来和我接头的人。

这是一男一女。

刚到了地方女人就让我把手机交出来,几乎是强硬地给我搜了身,又换了一身衣服。

一切准备完毕,他们才带着我一路开车上了国道。

我有些害怕,女人看出了我的疑虑,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余霍。

余霍让我放心,安心跟着他们走。

我这才明白,所谓的去加拿大都是骗人的,余霍他压根就不相信我。

他又想带我走,又不敢全然信我,于是编造了这么一个虚假的地点。

男人似乎害怕我知道他到底要去哪,一路带着我左弯右绕地走了好多地方。

一周后的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人推醒。

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余霍微笑着摸着我的头发:

「好宝贝,真乖,没让我失望。

「我现在就带你走。」

周围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压根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哪里,只能通过国道路标知道是在云南境内。

云南。

我立刻想明白了。

余霍压根不是想去什么加拿大,他是要从云南偷渡到老挝,再去别的地方!

我冷了脸,一把推开他的手:

「你骗我!你压根不是要去加拿大!」

周围几个人都震惊地看着我,似乎对于我敢推余霍十分惊讶。

我这才发现,余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五官和从前一模一样,可是之前那层温柔的伪装已经全然撕去,现在的他浑身都散发着压制不住的阴寒,真的像是个刀尖舔血的卖命客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丝带着寒意的笑。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余霍却敛了表情上来抱住我,解释道:

「宝贝我错了,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怕你被条子监听了。」

已经到了这里,余霍就不再瞒我了:

「我们现在在云南的勐纳县,翻过这座山,那边就是老挝。

「等到了老挝就是蛟龙入水,我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余霍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我从车上扶下来。

「今晚上得遭点罪连夜翻山,明天一早就到了,嗯?」

我有些气不过,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我跟着余霍去老挝,要么……

我就成为这森林里的一捧肥料。

我回望了一眼夜里漆黑一片的森林,心里一颤。

「好。」

晚上的大山森林影影绰绰,四处都好像会冒出什么噬人的野兽,我很害怕,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余霍。

一个没看清,我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旁边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扶了我一把。

我扫了一眼他的脸,瞬间愣在原地。

「你是那个……钓鱼佬?!」

男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

这张脸我在视频里看了好几次,绝对不会认错,就是当时把鳄雀鳝钓上来的那个钓鱼人!

男人没说话,朝我点了一下头就退到后面了。

我恍然大悟,看着余霍道:「原来都是你安排的,我说怎么那么巧就钓上来了那条鱼。

「你怎么弄的,你怎么知道一定能钓到那条鱼?」

余霍面露得色,冲着男人微微颔首:「阿强,你讲给她听听。」

男人这才开口,言简意赅道:

「那鱼就是我们放的,从十公分的鱼苗开始就投喂带血猪肝,一直养到一米多才放进水库。

「它们吃惯了鲜猪肝,只要一放猪肝必然上钩,总有钓上来的时候。」

我这才明白,余霍走这一步,原来是早就筹谋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假死?」我疑惑道,「你直接偷渡不行吗?」

余霍笑容有些无奈,似乎对我的愚笨很没办法。

他耐心解释道:「我的上家之前被卧底出卖,差点儿就被条子抓了,好在混乱的时候他被打死了没被抓,不然他一进去,我们都完了。

「他那没弄到东西,条子又盯上了我和我下家,我俩这时候都想灭了对方的口,因为一旦一个人被抓,剩下的都跑不了。

「条子抓,我们互相还得抓,这水已经浑了,如果他先进去了我肯定跑不了,我必须得把水搅浑了!」

我还是不懂:「那你直接跑不就好了?」

余霍看了我一眼。

黑暗里,他的笑声里透着一股阴冷。

「我不能走,我必须要拿到上家手里的东西才能走,下家有的是,以后我就可以自己运作一个集团了。」

我一愣。

「你不是不做了吗?你答应我,你会脱身的。」

余霍却没再说话。

身边传来几个人低低的笑声,好像在嘲讽我的愚蠢。

半晌后,余霍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叹道:

「傻姑娘。」

08

我没再和余霍说话,开始了单方面和他的冷战。

我知道这样很蠢,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余霍也不逼我,还是一样的温柔体贴,晚上一定要搂着我睡。

老挝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余霍带着我从老挝去了泰国,又从泰国去了哥伦比亚。

等踏上了哥伦比亚的土地,我看得出来,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没人能抓到他了。

余霍很开心,带着我直奔他在这里买下的庄园。

占地上百亩的庄园大得看不到边,人口贩卖这么多年,血淋淋的非法生意给余霍带来了数不清的财富。

之前在国内露给我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好事成双,到了晚上,余霍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的喜色压也压不住。

我不想和他说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高兴什么呢?」

余霍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他把头埋在我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开心道:

「那个下家被我抓了,他也想从老挝走,真他妈搞笑。」

我却没有太高兴,轻声道:「你把他……杀了?」

余霍冷哼一声:「便宜他了,他一看不好就自杀了,算他死得快。」

「不然我非得跟弄那个卧底似的,把他挫骨扬灰!」

他的语气太过狠毒,我打了个寒战,试探道:「你们是怎么杀那个卧底的?」

「不是我杀的,」余霍无所谓道,「听说是四肢一寸一寸打碎,然后斩断削成人棍,戳瞎眼睛、剪掉舌头、捅聋耳朵,塞个桶里放厕所里。」

「哦对了,」他满不在意道,「他的老婆孩子也被查出来了,老婆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好在器官还值几个钱,当场剖了。

「闺女 12 岁,年纪正合适,直接送柬埔寨了,现在估计早被人玩死了吧。」

我浑身散发着寒意,震惊地看着余霍。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太过轻松,就好像被杀的不是人,而是碾死了几只虫子一样。

看出了我的恐惧,余霍在我耳边轻声笑道:

「叛徒就是这种下场,不过婉婉,你别怕。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我牙齿忍不住地打战,却不敢推开余霍。

我知道,他是在点我。

他在告诉我,如果背叛他,那这就是我的下场。

这一刻,我的心好像被一盆冰水浇下。

我知道,我跟余霍的关系已经彻底变了。

而我的人生轨迹,也已经南辕北辙,无法复原。

……

之后的时间,余霍一直都很忙。

他很少跟我说他的事情,但是我多少也跟着听了一些。

似乎是他要用从上家那里弄来的资源在这里建立新的犯罪网络,辐射整个南美。

这一次的犯罪链和从前截然不同,规模远超之前。

没了后顾之忧,余霍迫不及待地要大展拳脚,建立属于他的犯罪王国。

但他很怕再重蹈那个上家覆辙,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抓身边可能存在的卧底。

虽然这么忙,但他还是会准时回家喝我煲的汤。

晚上在我讲完故事后,和我相拥而眠。

我们就像一对最寻常的恩爱夫妻。

……

在哥伦比亚待了三个月后,我逐渐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我住不惯,人们说话我也听不懂,环境又不适应,四处玩了一圈也腻了。

即使余霍请了中国的厨子,我却还是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余霍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有点着急。

一天晚上他搂着我的时候,问我:「婉婉,你想去哪、想干什么你就说,只要我能做到都带你去。」

我想了很久,想起之前刷到过的一个视频。

夜晚开着大灯在亚马逊河上射杀鳄雀鳝,一箭一个,看起来很爽。

我兴奋地翻起身来和余霍说了,还翻出那个视频给他看。

余霍看起来兴趣缺缺,大概是他习惯了杀人,对于杀鱼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但他还是迎合我道:「好,我让他们准备一下,明晚就带你去。」

我点点头,一口亲在他嘴角:「你真好!」

自从知道了余霍的真实身份,我就很少对他这样亲密了。

虽然我们谁也没提过,但彼此都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横亘了一条跨越不去的沟壑,而我们都毫无办法。

余霍有些惊喜,他搂紧了我,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喘息正在加快,正迅速兴奋起来。

他很久没有兴致这么好的时候了。

……

行至顶峰的时候,余霍一口咬在我肩上,我疼得浑身一颤,感觉到有血流了出来。

余霍面色几乎有些扭曲了,他状若疯狂地咬着我含糊不清地问道:

「婉婉,你会不会离开我?

「你会不会背叛我?」

我看着摇晃的天花板,身上的疼好像已经离我而去,我眼前逐渐升起了一片花火。

「不会。」

我声音破碎又笃定。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09

余霍信守了承诺,第二天就找了一条带着照射灯的船,半夜的时候带着我和阿强上了船。

阿强之前一直养着鳄雀鳝,有经验,余霍特意带他来,正好他还会开船,我们两个则坐在船头欣赏风景。

说实话,夜晚的亚马逊丛林并不美丽,反而有些恐怖。

浑浊的河水里隐藏着各种各样的毒蛇和巨物,周围的树丛一片阴影,什么都看不清。

阿强虽然不太说话,但是能力很强,听余霍说他什么都会干,船开得四平八稳,在河上飞速前进着。

我奇怪道:「我们要去哪里啊?」

余霍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里似乎隐藏了一些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

「去杀鱼啊,」余霍定定地看着我,「去带你见见血。」

我心下莫名地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浮起来,却又说不明白那是什么,只能勉强笑道:

「好啊。」

船开了半个小时,阿强终于把探照灯打开了。

巨大的探照灯猛地一闪,把水底的阴影照得一清二楚,我这才惊恐地发现,原来一直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竟然隐藏着这么多恐怖的巨物,每条都有约莫两三米长,比之前余霍假死用的那些鱼大了不知道多少!

它们一动不动地蛰伏在水草交缠的河底,似乎在等待时机择人而噬。

余霍拿出一把合金弩,拉开弓弦。

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他瞄准水下的大鱼一箭射出!

合金弩箭立刻射进了鳄雀鳝坚固的鳞甲,大鱼吃痛地在水里不断挣扎着,却又挣不开上面绑着的绳子。

河水逐渐染上了一丝丝深色。

风起了,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腥气。

我看得有些害怕,余霍却从背后抱住我,带着我拉开弓弩。

「这样。」

他说着,带着我射出了一箭。

然而我力气太小,又慌了神,碰到了那弩箭。

合金箭头擦着鳄雀鳝的身体穿了过去,落空了。

余霍在我耳边笑了笑,我感觉到他的胸腔在震颤。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凑近我耳边问道:

「就这点本事。

「许愉,你要怎么杀我?」

……

我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然而这时候却奇异地冷静下来了。

我平静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余霍今晚似乎一直很兴奋,或者说用疯狂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他抱着我,就像抱着亲密爱人一样,柔声道:

「你确实做得不错,你和许悦,也就是许冠月,是姐妹吧?

「当年你们父母车祸早亡,你们俩去了孤儿院,后来被分别领养。

「许悦运气好,正好被一家姓许的夫妻领养就没改名,哪怕后来她爹死了,她妈依然把她视如己出。听说她死了的时候,她那个妈没过多久就自杀了呢。」

他语气里含着笑意,就好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你运气就没那么好啦,被一家变态收养,对你又打又骂,结果后来他们都遭报应死了,你十二岁就出来闯荡社会了。

「我说的对不对?」

余霍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看来他已经把我查了个底朝天了,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我已经把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销了,你是怎么查到的?」

余霍用侧脸蹭了蹭我,我们两个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耳鬓厮磨的爱人,然而我们都知道,现在我们心里想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怎么杀了对方。

「还得感谢阿强,他总是对你不放心,派国内的人在你家里又翻了一遍。」

「婉婉,」余霍拿出一张照片有些可惜道,「你就是太重情了,你说你把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为什么就非要在储藏室的暗缝里藏这么一张照片呢?」

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切。

我看了一眼阿强,他没看我,还是认真地开着船。

那张照片确实是我留下的,那是我和姐姐许悦留下的唯一的一张合照。

那背后,写着我和她的名字。

6 岁那年,我父母在接我放学的路上出车祸没了。

两个孩子怎么守得住家产,很快我们家的东西就被亲戚扫荡一空,我们俩则被送去了孤儿院。

从那之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了。

半年后,我们两个分别被收养,姐姐运气好,收养她的那家人对她一直很好,供她念了很贵的艺术学院,支持她的艺术梦。

要是没死的话,姐姐应该也会有个很光明的前途吧。

也许会成为知名画家,毕竟她天赋很好,又一直都很努力。

我就没那么好运了,收养我的那家人半年后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从此对我又打又骂,那个男人还在我初潮来了之后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异样。

他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而女人知道了之后则对我打骂得更加变本加厉。

那段时间,我身上没一块肉是好的,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在床头放一把刀,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怕那个男人会突然闯进来。

但是这把刀,一旦被发现就又是一顿毒打,和一天一天的不给吃饭。

我那时候虽然小,却也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了。

我表现得愈发乖巧,他们很快就对我彻底放下心来。

然后一天晚上,我把女人常吃的安眠药下进了他们的水杯里,等他们睡着后在窗帘下点了一盘蚊香。

第二天,一家四口只有我和那个孩子活下来了。

逃跑的时候我带上了那个孩子,看着窗口燃烧着的火焰。

夺人性命的东西却美得如此炫目,让人晕眩。

事情后来很快定性,就是意外失火。

没人会怀疑一个 12 岁的孩子,更何况我为了救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烧伤了手臂。

那孩子后来被送去了孤儿院,我再没见过了。

我却不愿再被人收养,偷偷找了个机会跑了。

余霍会相信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因为从 12 岁开始,伪装就成了我活下去的依仗。

余霍曾经跟我说他 13 岁第一次杀人。

但他不知道,比他早一年的时候,我就亲手杀了我的养父母。

我出去后就联系上了姐姐,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尽己所能地帮我,我们一直没断过联系。

直到她出事的那一天。

她死后我一直在追查她的事,早在警察盯上余霍之前,我就锁定他了。

只可惜余霍太过小心,我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时常体检防止我下毒,在一起 3 年他总要在我动筷后吃饭,也从不喝除了自己之外人倒的水。

我也不能直接动手,把自己也赔进去。

在一起 3 年,我没找到余霍犯罪的任何证据,我知道,哪怕把他交给警察也定不了他的罪。

最多 24 小时,他就会被放出来。

我不能打草惊蛇。

我必须一击即杀。

他动了我姐姐,我会用我这一辈子来复仇。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伪装的了。

我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余霍松开我站起身来,他的语气在夜色里犹如催命的恶鬼。

「我还记得许悦死的时候,真惨啊。」他脸上浮现做作的怜悯,「她要是像你装的那么听话就好了,可惜大概是从小被娇惯长大,她脾气大得很呢。

「其实本来我只是想把她卖到东欧,结果打了两针毒她也不肯低头,真够犟的。」

「没办法,」他摊摊手,「我只能给她一点教训。我一点点把她的脸皮剥了下来,你不知道她叫得有多惨,叫得我他妈都硬了——」

余霍脸上浮现一种病态的癫狂:「我又把她的肚子剖开,把里面的器官拿出来,没打麻药哦。一开始她还在惨叫,后来她就没动静了……可惜我都看不清她临死前是什么表情。」

「哦对了,」余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注视着我,「她死前还叫了你的名字。」

「许愉,」他咂了咂嘴,皱眉道,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还是觉得任婉好听一些。」

我攥紧泛青的拳头,死死地盯着余霍。

掌心被指甲刺痛后湿润起来,黏稠的血液流了出来,可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我只能感觉到恨,几乎要把我搅碎的恨!

我知道余霍是在故意激怒我,可我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这么久以来,许悦的死一直是我心头的疤。

她是我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三年来,我从来不敢想她死前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只要想一次就觉得万箭穿心,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余霍,心中的杀意压不住地翻涌而出。

我想要立刻杀了他!现在立刻杀了他!

余霍看出了我的杀念,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与我对视,眼神里除了疯狂还压着一丝恨意。

恨?

他居然还有脸恨我?!

「任婉,」余霍声音下有着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说过,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我冷冷道:「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你而来,又何来背叛?」

「呵呵……」余霍捂住眼睛,他慢慢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都有些癫狂了。

阿强好似毫无所觉,还在一心一意地开着船。

「这是你自己选的!」

余霍笑完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紧盯住我的眼睛,眼里的恨意好像翻涌着的毒液,我突然有种错觉。

好像怀着血海深仇来复仇的不是我,而是他。

余霍拿起合金弩,能穿刺巨型鳄雀鳝的弩头对准了我,这一下下去,我百分百就要留在河里喂鱼了。

然而余霍的手一直在哆嗦,连带着弩头都哆嗦起来了。

他嘴唇翕动了很久,居然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他说:「任婉,你有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我?」

我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一秒都没有,半秒都没有,和你在一起的这三年,每分每秒、每次看到你,我想的都是怎么杀了你。」

我继续道:「所谓的养胃、所谓的故事、所谓的情话都是骗你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恶毒地嘲讽道:

「你这样的孤儿、可怜虫,出生就没爹妈的东西,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去呢?」

余霍怔愣了一秒,眯起了眼睛。

他浑身都紧绷着,我甚至感觉这一刻他不是想射杀我,而是想冲过来活活咬死我。

那眼里的滔天恨意太深,连我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了:

「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他手指一动,弩箭就要射出!

「嘭!」

一声闷响后,余霍握着的弩箭脱手而出,他捂着被子弹洞穿的阿强,不可置信道:

「你——」

我站稳了身子,在他震惊的眼神中走过去,拿过了阿强手里的枪。

阿强一开始还不想给我,我不耐烦道:

「你卧底了这么久,除了养鱼,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吗?

「这种情况你想怎么把他从哥伦比亚带回去受审?你信不信今天咱们只要出去了,会比你那个兄弟死得还惨?

「你放心,人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你不想给兄弟报仇吗?」

阿强一愣,不再说话了。

他卸了力,任由我把枪拿了过去。

我拿着枪晃了一下道:「柯尔特 M1911,口径 11.43 毫米,装弹 7 发。

「够了。」

随后在余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一枪打在了他左腿上。

余霍也是硬气,闷哼一声硬撑着没有跪下。

他抬头看了看阿强,咬牙道:「原来是你,你他妈的居然是条子!

「那你为什么——」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我笑了,一枪打在他右手上轻声道:「不牺牲我,把你的注意力都引到我身上,以你那要把整个集团翻一遍的手段,他还能保得住吗?」

阿强其实早在国内就和我联系过,他是警察,有内部渠道,有一些我销毁了的东西他都查到。

他早就知道,我是来复仇的。

他和另一个当年一起考进警校的兄弟分别潜伏到余霍和余霍上家身边,那个兄弟比较成功,潜伏得很深,还拿到了犯罪证据。

只可惜最后棋差一招,送了命,还搭上了家人。

阿强运气好一些,命保住了。

但余霍太过小心,从不让身边的人过多了解他,他一个心腹都没有,犯罪链条分得很散。

他潜伏了 5 年,都只能打打杂,压根没拿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像路鸣那种层面的小警察当然是拿不到消息的,但高层都知道,余霍压根就没死。

这次余霍被上家的死提了个醒,下了狠手要清除身边一切可能的卧底。

阿强如果被查会很被动,说不定会暴露。

那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以余霍的手段,他能有机会自杀都是老天垂怜了。

所以我们商量后下了一步大胆的棋,余霍对我有感情,他大概率不会立刻杀我。

把他的注意力拉到我身上,我们两个再找机会除掉他。

这一步棋其实很险,说不得我们俩都要搭进去。

但是两个怀揣着复仇之心一步步走来的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抚平我们心中的恨。

我只能祈求许悦在天之灵保佑我能手刃仇人。

还好,我们赌赢了。

我又一枪射中了余霍的右腿。

他的四肢都中了枪,终于忍不住跌落在地上,却还是死撑着不肯向我低头。

我上前一脚踩住了他的头,用力地在船舱上碾了碾,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该感谢我赶时间,不然我一定会让你死得比许悦惨 1 万倍。」

一边的阿强催促道:「快点,不然那边要起疑心了。」

我叹了口气,把剩下 3 发子弹都打进了余霍身体里。

他也是真能忍,从到头尾没有惨叫一声,都变成个血窟窿了还一直死死地咬着牙。

「任、婉……」他喉咙冒着血,咕噜咕噜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轻声道:

「我不叫任婉,我叫许愉。」

阿强走了过来,把余霍抬起来扔进了河里。

扑通一声,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水面很快被染上了红色。

一条条巨大的鱼循血而动,纷纷游了过来。

那几枪都没打在要害上,余霍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我要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被鱼活活撕扯而死是什么感觉。

这是他给自己安排的一场假死戏,

也是我为他准备的结局。

鱼群越聚越多,水下的人体很快就被咬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探照灯把水面照得一片通明,我甚至看到一条鳄雀鳝一甩尾巴,扯下了一只胳膊,带起血色的暗流。

那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银色尾戒,

上面刻着一尾小小的鱼。

之前余霍假死时用的是他弄的仿制品,我给他打的戒指他一直戴在手上。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回身道:

「走吧。」

阿强点了点头,他表情哀戚中带恨,捏着方向盘的骨节已经发白了。

「好兄弟,」他看着水底喃喃道,「我给你报仇了。

「你安心去吧。」

发动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水里的鱼群却还聚在一起,一点都没被惊动。

它们都在享受着难得的饕餮盛宴。

船越开越快,柴油味混合着水腥气,被扑面而来的风吹散在身后。

远处天边渐渐泛白,一丝红霞破开无边黑暗,照亮了天际。

我站在船头,捋了一下被风吹得猎猎的长发。

这三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黑暗终会过去,永夜会归于长明。

许悦,我给你报仇了。

作者:海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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